门户对拳种、流派的生产

2013-04-10 05:59戴国斌
上海体育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新体验拳种门户

戴国斌

(上海体育学院武术学院,上海 200438)

作为武术界的专有名词,门户是一个与拳种、流派相关的概念。在库恩范式理论看来,(门)派者,一群人之谓也[1]。这群人有着相对一致的话语和实践。门派与门户有着密切的关系:一方面,门派是门户的基础,没有武术的门派也就没有武术具体的门户存在;另一方面,门户是门派存在的载体,门派的形成要在门户中诞生,门派的传播要借助门户来实现,门派的发展也要依据门户之“大本营”和“根据地”。如太极拳是武术的一个拳种,它的流派有陈、杨、吴、武、孙等,而门户即是太极拳某一派、某一代、某一个具体的武术共同体。武术的技术将一群人聚集在门户,对某一武术技术的传授、学习、练习等构成这群人共同生活的主要内容。本文聚焦门户,从武术场域的基本社会单位入手,阐释武术的文化生产,出于以下考虑:一方面,克服武术现代化话语关于“门户之见”“宗派主义”的习惯性认识,丰富关于门户的认识;另一方面,将武术研究的宏大话语微观化,以回应20世纪末学术界的“空间转向”。

1 文化生产的策略:差异化竞争

门户以差异化竞争策略,从“不同技术的差异性生产、不同消费对象的适销对路生产、差异性门户话语的坚定”生产新流派、新拳种,为武术探索新的身体技术,也使门户成为一个差异的空间,以差异作为出发点,又以差异作为终点。

1.1 技术的差异化生产 门户差异化生产,首先是技术的差异,表现为对立面的探索。在技术方式上,在众多拳种以“在不跌不仆中求胜”、站着“打”探索技击新技术的同时,地趟拳、狗拳(地术)从倒地躺着“打”思想探索身体新语系,形成了在跌仆中求胜的“尚跌仆”拳种和技术体系。在技击策略上,在形意拳等探索正面直来直去技击可能性的同时,八卦掌等从侧面“避正打斜、以正驱斜”别样打法探究了通过“走转”避开对手正面攻击,并形成以正面顺势打击对手斜面的技击风格。同样,在其他拳种致力于“快、用力、尚攻”时,太极拳等以“慢、不用力、尚守”等武术界的内容系统探索、勾画出新的身体语系。在运动风格上,在不少拳种营造“天行健”之阳刚时,门户又生产了“地势坤”拳系,如福建少林地术根据“力弱者或古时缠足女子在敌手的强攻下往往会跌仆”,以“地躺术取胜或设势诱胜”可能性的探索,发掘了弱势群体(如力弱者和女子)的技击语汇[2]。

其次,在“天行健”和“地势坤”2大拳系的对立探索中,还有位居“中间地带”拳系的差异性生产。这些拳种综合了对立面生产的快/慢、有力/无力、阳刚/阴柔等向度,表现为动作速度的动静疾徐、动作力度的轻重相生、运动特点的刚柔相济,升华为指导思想的阴阳相济,转化为演练的“起与伏、快与慢、重与轻、实与虚”,并在这些对立因素的不同处理中体现个性、区分彼此。

门户的差异化生产除了技术系统的对立面探索,还有动作方式的差异化处理。换言之,“中间地带”拳系将门户对技术系统对立面的探索转化为动作方式的差异化表现。

1.2 消费对象的差异化生产 门户的差异化生产也有消费对象的差异,在确立新的消费对象,进而为特定对象“量身定做”的文化生产中诞生新的拳种。

例如,面对女性消费对象的“女性武术”生产。在福建少林地术以倒地技击方式生产了传统“女性武术”之后,木兰拳又针对女性生理、心理特点,围绕女性对美的追求,引进舞蹈、音乐等元素,在花架拳基础上生产了现代“女性武术”。在传统和现代“女性武术”的文化生产中,福建少林地术生产了“女性”技击方式,木兰拳生产了女性健美运动。

再如,太极拳从“壮欺弱、慢让快”的“有力打无力、手慢让手快”(王宗岳语)反面起步,以“慢动缓练、轻动柔练、心动意练”等新的运动方式构建了“弱者武术”的新拳系[3]。其中,晚清杨露禅的差异化生产是针对贵族不喜大强度体力活动的特点,以“去纵除跳、柔和姿势、简化动作”之生产对陈氏太极的消费对象进行了贵族化转换。新中国成立后太极拳的差异化生产又将其目的转向健身,在新中国体育“增强人民体质”方针指导下,创编了“被十几亿人体验过的”[4]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成为千万中国人与疾病斗争的“处方”、踏上康复之旅的“手杖”。

可见,近现代以来,太极拳的差异化生产在贵族化转换之后又于群众体育、老年健身、患者康复的进一步转换中得以延伸,贯穿其中的是太极拳的政治化道路。不同的是,杨露禅通过“走上层路线”(王公大臣中有一个石贝勒半身不遂,想让儿子学武。杨露禅到王府,一架石贝勒的手在屋里走了一圈。石贝勒说:“好,你的功夫很高明,我马上就叫儿子给你磕头拜你为师。”杨露禅便在王府教拳,除石贝勒之子石少男之外,还有公子、王侯、将领,以及王府管家等。后来石贝勒又介绍杨到旗营教拳)[5],在清朝王公大臣间求得自身发展,推进太极拳的北京发展,是太极拳政治化的个人使用。现代太极拳的大众化道路,主要表现为国家运用太极拳服务于“增强人民体质”之目的,是太极拳政治化的国家使用。

1.3 坚定差异性的门户话语 除了技术、对象的差异之外,门户的差异化生产还有话语层面“我是他非”的偏执化表现。其中,除了近代以降人们所言的“分门别户,各执己见”[6]的“门户之见”,如“我家练少林是三辈世传,手法好,能打人,不能随便传人”“我们少林派最有名,而且我们六合门更有名,别的门都不如我们,至于武当派,什么太极拳咧,形意捶咧,八卦掌咧,那简直是抓切糕,摸鱼,不管用,拈手就倒”[7]“他那不好,我的好。他是支系,我是正派。我会的这些他不会”[8],具有“甲不骂乙,甲的这一帖膏药,便会永久卖不掉”[9]的市场争夺,门户话语的偏执也是门户空间建构的需要。

一方面,门户“我是他非”话语,以己之长与彼之短的比较,形成“我优人劣”的价值判断,坚定共同体成员对门户武术的信心,提高文化认同,强化文化传承共同体的建设。如果没有对门户独特技击的执着,没有对门户之长的不断强化,没有对门户文化个性之优的强化,我们很难设想徒弟长期习练、师傅长年传授。可见,“我是他非”话语也是一种心理暗示,可为门户成员长年传习独特技艺提供强大的精神动力。

另一方面,门户“我是他非”话语,以想象性对象、象征性对手,保持成员危机感,团结成员,间接服务于门户的内部空间建构。门户话语中的对手,是门户对成员勇敢面对对手的心理训练,是成员面临真实对手的预演。“在国术馆里经常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武林高手’前来比武、打擂,也有自称是什么‘剑仙’‘铁沙掌’的等等,但不论是谁来比武,全都要应战”[10],也作为激励门户成员技艺追求的动力,使个体间比试转化为门户间的较量,由一次性比试繁殖为“接连而三”的比试,表现为败者复来的“加试赛”、败者共同体其他成员的“替代性比试”、两门户后代的“替代性比试”[11]。

随州市经济发展稳速,面对经济新常态下增速换挡、风险防范等多重压力,在2017年,全市实现生产总值(GDP)935.72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同比增长6.8%。其中,第一产业实现增加值150.99亿元,增长3.7%;第二产业实现增加值437.3亿元,增长6%;第三产业实现增加值347.43亿元,增长9.2%。三次产业比重由2016年的16.5∶46.8∶36.7调整为16.1∶46.8∶37.1,服务业占GDP比重比上年提高0.4个百分点。

门户话语并非毫无意义的空谈,而是以技术分析的“客观性”掩盖“我是他非”的意识形态,以不同层面的技术分析——或以“能不能打”的技击性判断是否、或以“正宗与否”评价其真假、或以“与创拳者的距离”(班辈)衡量优劣等,变奏门户话语“我是他非”的同一主题,以门户话语主题的重复将门户意识形态潜移默化地注入共同体成员的意识之中,转化为成员自觉不自觉的门户腔调、门户眼光。

门户话语既有近代以降人们批评的“各执己见”,也有门户生存策略之规划(拓展门户外部生存发展)和促进内部空间建设(提高共同体整体性)的仪式化操作,是门户领地感扩大与巩固之使然,是武术文化“百花齐放”发展的原生态,是孔子“和而不同”理想的反映。

2 文化生产的方式:二元对立

在文化生产中,门户以二元对立的结构化运作,交相并用“一人独创与集体生产、独学一门与游学他师”,也在这些对立因素的互动、二元选择性或双重对立的运作中生产武术的新技术。

2.1 一人独创/集体生产 从生产者来看,门户二元对立的文化生产,既有一人的独创,也有多人、多代人的共同创造,是一人独创/集体生产的合成。其辩证关系是一人独创后必定有集体的再生产,“集体生产”中也有每一具体人的生产。

首先是一人独创。如杨式太极拳的杨露禅、螳螂拳的王郎、白鹤拳的方七娘等,作为新流派、新拳种的创造者(创拳者),他(她)们以直接的方式生产新拳种、新流派,也以间接的方式影响武术的文化生产。第一,他们所创新流派直接地影响了拳种的面貌,使新流派成为人们认识该拳种的窗口、甚至是拳种的代表。如杨露禅生产的杨式太极拳,在增添太极拳新枝的同时,也是人们接触太极拳的向导,甚至为人们认识太极拳确立了新的框架。第二,他们所创的新拳种间接地影响了武术的面貌,如王郎的螳螂拳、方七娘的白鹤拳。在他们为武术增添动物意向的同时(技击方式的动物化、活动方式的趣味性),他们还为武术的文化生产指明了仿生学转换的生产方式[12]。第三,他们所创拳种拓展了武术服务社会的领域。在国家主导的“增强人民体质”的现代武术新生产(“三级五类”套路、简化太极拳等)[13]之后,木兰拳的应美凤等人以舞蹈、音乐元素的引用,将传统少数人习练的地方性拳术发展成“拥有百万娘子军”的全国性拳种,也在帮助成千上万中老年妇女恢复健康的同时积极服务于她们身体形象的重塑、生活质量的提升。没有这些创造新流派和新拳种的代表人物,也就无法提升流派和拳种在武林的知晓度与习练的普及率。

一人独创的二元对立在于一人独创之后必然面临多人传习和集体再创。一方面是传习者的共同创造。除了多人数代共同创造拳种(如华拳)之外,一人独创的流派和拳种也面临多人的再度创造。因为独创之流派和拳种必然面对多个门户无数师傅的传授以及难计其数的多人习练;并且,经过多人身体练习、体悟之后的独创,也就存在着同一文本的多种解读。对武术新理解、新体验的练有心得,在形意拳名师尚云祥眼中,是练拳成功的标志,是门户成员习武旅程的界碑。他这样对李仲轩说:“什么叫练拳练出来了?就是自己能创拳了。你给我编个口诀听听。”为了引尚教他,李仲轩编了一个拳蛇形口诀:“背张腹紧,磨膝盖;浑身腱子,蹭劲走。”[14]108同时,尚云祥也以“自编教材”“我教的是我这一套”[14]73实施创新教学。换言之,无论是传拳者还是习练者,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以生产者的身份与创拳者发生关系。

另一方面是传习者的分享式生产。作为创拳者所创拳术的传授者、习练者,他们在分享他人经验的同时也生产了自己的新的意义,并且是以新意义的生产分享创拳者的经验。之所以将传习者的生产与创拳者的生产称之为“分享式生产”,是因为两者是有差别的生产。虽然每个武术人(无论是传授者还是习练者)都从创拳者拳术的传习中解读新意义、生产新体验,但是他们生产的产品在销售的范围、品牌的知名度等方面还是与创拳者之作存在很大的差异,这差异也是他们与门户代表人物距离的反映。虽然大多数传授者和习练者武术新体验的生产都局限于“自产自销”范围,可服务于持续习练的精神支柱,作用于传拳者对习练者的启发式教学(以传授者的新体验作为引擎,引发习练者新体验的火花);但是,只有库恩眼中代表人物、钱穆眼中的蕴众思之长的新体验才能进入流通领域广为流传,成为武术超市供人消费的武术商品,成为众人体验武术的阶梯(钱穆有言道:凡属大思想出现,必然是吸引了大多数人思想而形成,又必散播到大多数人心中去,成为大多数人的思想,而始完成其使命)[15-17]。

其次是多人、多代人的共同创造。如杨式太极拳也是杨露禅独创后子孙二代再创的结果。杨露禅不仅根据习者新变化对练习方式进行了贵族化改造,让清朝贵族知晓太极拳,而且也以“杨无敌”之誉奠定了太极拳的武林地位;并经其三子杨健候的中架、其孙杨澄浦的大架而定型为现在流行的“拳架舒展,动作柔和,绵里藏针,姿势顺达”的杨式太极拳面貌。同样,华拳也是多人、多代人共同创造的产品[18]96。多人、多代共同创造的拳种流派,也是这些武术人练有心得而为拳种流派增添新彩、推进文化转型的过程。

2.2 独学一门/游学他师 对具体的武术人而言,门户以技术为主线的文化生产在方式上既可通过独学一门、闭关修炼,也可借助兼练他拳、游学他师;结果则是获得新体验、生产新意义,甚至形成新流派、新拳种。

首先,独学一门是武术人在一个较长时间内坚持习练某一门户技术,并通过一门武艺的长期研习,深化理解、丰富体验,进而可能将新体验系统化为新的流派、新的拳种的过程。从文化生产的角度看,独学一门在内容上是以专一求深解,在方式上是温故而知新,在练习方式上多用闭关修炼(或隐居式自修),在师生关系上是多年追随一师。例如,“尚云祥要拜师,李存义说:‘学,很容易,一会儿就学会了,能练下去就难了,你能练下去吗?’尚云祥说:‘能。’李存义只传了劈、崩二法。隔了十一二年,李存义再来北京,一试尚云祥功夫,感到很意外,说:‘你练得纯。’对别人说:‘我捡了个宝。’从此正式教尚云祥。”[14]10

在内容上,当不少人克服其他门派技术吸引、遍练一门武艺的(逐一学练门户系统的知识)生产新体验时,尚云祥则将独学集中于有着“五行十二形”形意拳的其中二法,并且一练即是十一二年的自修。尚云祥这种“专一深解、学深后学透”的独学,也赢得了其师“练得纯”的赞誉。可见,武术的文化生产,对习者而言,并不在于“学会什么”,也不完全取决于“学会多少”,而在于“练下去”以及由此产生的新意义。同样,在独学的“追随一师”上,在尚云祥将李存义所授劈、崩二法持续地“练下去”的同时,独学一门的唐维禄以八九年的长工,伴随李存义,不仅旁听了李存义的教学、习得了李存义的真传,而且也练出了功夫。“唐维禄早年练燕青拳,后到天津欲拜李存义为师,李存义不收。唐维禄便给李存义做长工,留在国术馆做了八九年杂役,结果李存义发现正式学员没练出来,唐维禄却练出来了,说:‘我的东西你有了,不用再跟着我,可以活你自己去了。’便将唐维禄列为弟子。”[14]4因此,独学的师生关系有2种表现形式:一是唐维禄长期服务李存义左右的“形之随师”;二是尚云祥长期自修师传的“道之追随”。

其次是游学他师。游学之风于春秋后期出现,经战国、秦、西汉而不衰,至东汉而兴盛[19]。游学之风影响下的转学他师是武术人辗转多位师傅、习练多门武艺,以拓展武术视野、丰富武术理解,并借助门户技术的交叉与对话,生产新体验、新流派、新拳种。游学之风不仅促进武术人转学他师的自觉,成为大多数学有所成武术人的共同经历。如武禹襄初学于同乡杨露禅的大架套路,后求教陈长兴,再经陈长兴介绍转学陈清萍,而于杨式大架、陈式小架之基综合而成武式太极拳。孙禄堂先学形意拳,兼习八卦,后师从郝为真学练太极拳,而将形意、八卦、太极拳融为一体,形成“开合鼓荡架高步活、独具风格”的孙式太极拳。游学之风也影响门户的培养模式与课程设置,成为师傅授徒复合型培养的自觉(为师主动利用本门资源组织教学实践,将其他人的技艺纳入门户课程,并借他人之力培养自己的徒弟),形成武术界“拜某人为师的同时,也是拜某一门”的习惯[20-22]。

利用门户资源或为师社会网络服务徒弟的武术成长,既是为师的气度,也是其师对爱徒成长的精心策划。其爱心,如唐维禄将其师兄弟之艺作为徒弟学习的课程内容,并以师伯师叔对本门技术的不同体验与理解,深化传授,使其徒弟在“练他拳,广见识,拓见解”中将形意拳文本读厚、把形意拳技艺练精。其策划,如唐维禄不仅组织了其徒转学尚云祥、薛颠的拜师仪式,而且在尚云祥不同意时百般劝说,“读书人的孩子,不错”[14]24,为了预防薛颠拒绝而出谋划策“见了薛颠,你就给他磕一个头”[14]13。更为有趣的是,唐维禄还将其徒转学师伯师叔的求学之旅延伸到其徒的师兄弟之间,“唐师说他有个徒弟叫郭振声,住在海边……给我一块药做见面凭证”[14]9-10。可见,游学他师既是武术学人的自觉,也是武术师者的自觉。它途经门户之间、拳种流派之间的转学,终于徒弟的跨门户、跨流派、跨拳种的求学之旅和门户的复合式培养。

无论是独学一门还是游学他师,目的在于新体验的获得,结果终于新体验的系统化——新流派、新拳种的出现。其中,独学一门使门户成为一个“四面高墙”的有限空间,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可以深化门户经验的认识、加速门户技术向个体身体的转化、推进个体新体验的整理。游学他师使门户成为一个“四面无墙”的无限空间,拓展武术视野,催生门户新体验、坚持门户经验之真、修正门户经验之伪。

3 文化生产的动力与成果

作为集中在同一范式周围的一群人,在独学一门接受门户总体观点和立场的“通见”基础上,面对门户的“问题意识”(史华兹语)[23],门户成员又以“转师他学”的“出入”和“兼采他说”的“旁罗”(梁启超语)[24],推进门户内部的不断分化(内分)和外部的不断扩张(外分),生产武术新流派、新拳种。借用库恩的话来说,流派拳种的形成是武术新体验的革命;同样,拳种流派的发展也以新体验作为动力。

3.1 文化生产的动力:新体验 将新体验作为文化生产主线的门户,首先是武术的教学以体验为手段、以徒弟获得新体验作为教学目标[25]。例如,在尚云祥的徒弟收了徒弟后,尚给其徒上了一堂“怎样当好教师”的教学原理课。在尚云祥对其徒的岗前培训中,他说:“练上一段时间后,就要总问他们对哪个拳架有感受,问得多了,逼着他们去体会。如果有感受,就集中在一个拳架一直往深里教,能一通方能百通。”[26]这种“逼着徒弟体会武术,形成感受”,以及师傅就徒弟有所感受的拳架“往深里教”的教学原理和教学方式,结果是促进门户众多成员形成不同的感受和不同的技能,细化为“得到师傅的东西、练就不同专长、形成自己的东西”3个层次的学习结果。

门户成员“学有所得”的第1层次是“得到师傅的东西”,将师之技艺转移到自己身上,继承了师之衣钵。对此,李存义对唐维禄说:“我的东西你有了,不用再跟着我,可以活你自己去了”,便将唐维禄列为弟子[14]4。据李仲轩口述,在他转学薛颠后,“1946 年……我在他那里练了一天武,他看了后没指点,说‘我的东西你有了’”[14]15。门户成员“学有所得”的第 2层次是在不同体验基础上“形成不同的技能、练就不同专长”,延伸了师之长。在此有李洛能8大弟子8种专长为凭,“‘神拳’李洛能有8大弟子,刘奇兰、宋世荣、车毅斋、郭云深、白西园、张树德、刘晓兰、李镜斋。其中刘奇兰以身形、宋世荣以内功、车毅斋以顾法(防御法)著称。落实在十二形演练上,刘奇兰的龙形搜骨、宋世荣的蛇形拨草、车毅斋的游鼍化险,为一代绝技”[14]64,以及李存义3位徒弟各有所长为证,“尚师功力纯,薛颠变化多,唐师腿快”[14]188。同样,得杨露禅之传的外姓人“仅凌山、全佑、万春三人耳。一人善拿、一人善化、一人善发”[5],也有“得露禅之‘筋、骨、皮’”之称[27]。门户成员“学有所得”的第3层次是在“得到师傅东西”之后又“形成自己的东西”,并以师之艺的发展光大师学、荣耀门楣。尚云祥曾对李仲轩说:“什么叫练拳练出来了?就是自己能创拳了。你给我编个口诀听听。”[14]108因此,李仲轩在庆幸轻易“得到师傅的东西”的同时,也为未能“形成自己的东西”而深表遗憾。“唐师看上我,我得唐师的东西容易,但得师父的东西容易,自己有东西就难了”[14]61。

其次,以徒弟的体验作为教学目标的同时,是师傅以自己的新体验作为教材。在唐维禄沿用李存义“出版”的“通用教材”进行形意拳体验教学时,“唐传形意更多地保持着李存义的原味[14]36”,其兄尚云祥则在李存义所传精神基础上“自编教材”教“我这一套”。“尚云祥传授武功,所教与唐维禄时有不同,在李仲轩奇怪时,尚云祥笑道:‘我教的是我这一套’。[14]73”例如,在唐维禄沿用李存义教法——用敲钟传“虎豹雷音”之道时,以“自编教材”教“我这一套”的尚云祥创造性地利用抱在怀里的猫“传道、解惑、授业”[14]74-75。

3.2 新拳种、新流派的诞生:新体验革命 “形成自己的东西”还非门户文化生产的最终产品,而是新流派、新拳种的萌发状态[28]。那么,新流派、新拳种何以诞生?新体验何以革命?具体说来,需要具备以下3个条件。第一,门户新体验的革命需有库恩所说的代表人物的出现,需要有孟子看来“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式的人物推动门户“问题意识”的范式革命。第二,门户代表人物的范式革命也非一蹴而就,而需经历较长时间的创作过程,如平江不肖生笔下言永福创“八拳”的疯癫状态。“自出了好一会神,猛然跳起身来,仰天哈哈大笑,……如失心病人一样,独自在房中走来走去,有时手舞足蹈一会,有时跳跃一会,无昼无夜的,连饮食都得三番五次地催他吃,……在家里闹了三五个月,忽改变了途径,每日天光才亮,他就一人跑到后山树林中去了。……只见他张开两条手膀,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学着白鹤的样式,……这么又过了几月,才回复以前原状”[29]140-141。第三,新流派、新拳种的诞生还需要门户代表人物将方法学(“术”)的发现提升到拳法层面,表现为新拳理的建构。如广慈睹鹰蛇八斗,形成了8种身法手法(“术”),并于此基础上花了20多年时间提炼成八诀,创立了武术的“字门”[29]149-159。再如华拳在(唐开元年间)创始人蔡茂技击“术”的基础上,经过(宋宣和年间)蔡泰和蔡刚的成套有谱、(明嘉靖年间)蔡挽之“虚实相生,繁简相间,开合分疆,宾主分位”的编创原则[30-32],并在蔡公盛“腿、腰、上肢、下肢”三十一法七十二势的身体训练系统、丁玉山“简以刚补,繁以柔补”和“衬宾托主”的技法、蔡桂勤“欲发先收”的发力技巧、蔡桂俭“撑、拔、张、展”的演练法、灵隐“以气为主,以形为辅”的“提、托、聚、沉”呼吸法等系统完善下,建构了华拳的拳法、拳理新体系,渐成武林一大拳种[18]99。

4 结束语

门户以新体验而立,因新体验而兴。创拳者新体验的系统化滋生了门户,授拳者“自编教材”的创新之教、习拳者“练就不同专长、形成自己东西”的创新之学,传唱创拳者的创新精神,推动门户的新发展。门户的创新活动,通过“独学一门/游学他师、一人独创/集体生产”之方式,或深化门户理解,或拓展门户视野,最终形成不同于其他拳种流派的门户技术系统,独立于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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