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族嘹歌隐喻研究

2013-04-07 11:00陆晓珍
关键词:熟语壮族隐喻

陆晓珍

(百色学院 中文系,广西 百色 533000)

壮族嘹歌隐喻研究

陆晓珍

(百色学院 中文系,广西 百色 533000)

隐喻既包括一般修辞方式的隐喻,也包括认知方式意义上的隐喻。在壮族嘹歌的创作过程中,一些修辞格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得到了大量的使用,其中隐喻的使用非常普遍。从修辞和认知两个维度对壮族嘹歌隐喻现象进行归类并分析其特点。

壮族嘹歌;隐喻;修辞

一 隐喻理论的发展

古典修辞学奠基人亚里士多德最早对修辞进行研究,他的《修辞学》是西方第一部系统的修辞学专著,实际上研究的是修辞术。他给修辞术的定义是:“一种能在任何一个问题上找出可能的说服方式的功能。”他认为隐喻是一种修辞格,起到修饰性的作用,是纯语言范畴内的事情。他的修辞观是在“技”的层面探讨问题的。

热奈特对传统修辞学家将修辞等同于辞格、将隐喻推上“辞格中心”的宝座的做法持坚决反对态度,他说:“任何修辞形式都是由在场的能指和缺席的能指这两条线围成一个面。”在热奈特看来,辞格绝非仅仅是一种文体手段,或者说仅仅是言辞的一种锦上添花式的藻饰。K.博客认为,“修辞不只是使真理更有效,而是具有认知功能,是创造真理的”。拉科夫则认为:“隐喻是人们赖以理解抽象概念、进行抽象思维的主要机制”,“隐喻就其根本性质而言,属于观念而不是语言的范畴。”由此可知,新亚里士多德主义修辞学从亚里士多德的“修辞术”向修辞认知趋近,认为隐喻不仅是语言现象,而且是人们思维认知的一种方式。

综上所述,隐喻是话语生成及人类思维活动的根本方式和手段。正如刘亚猛所云:任何一个观点、视角、模式、范式甚至思潮,都可以被看成是一个新出现的隐喻。[1]

二 壮族嘹歌的隐喻

壮族嘹歌中的隐喻俯首可拾,别具特色。笔者以罗汉田壮文撰写、汉文翻译的《平果壮族嘹歌》为范本,依托隐喻理论,从修辞方式的隐喻及认知隐喻两个层面对嘹歌的隐喻特点作分析。

1.修辞维度上的壮族嘹歌隐喻类型分析。

汉语经验中,作为修辞方式的隐喻,古代称借喻,现代汉语修辞学称为暗喻。从形式上讲,隐喻源于要加以命名的事物与要借用名称的那个事物之间的近似或接近,它是属于“话语成分”层面的。笔者将修辞维度上的壮族嘹歌隐喻归为以下两类。

(1)植物隐喻。

以花、草、树木等植物为喻体来写物图貌,抒情言志称为植物隐喻,植物隐喻是较常用的隐喻。嘹歌中的植物隐喻很多,其中以“花”的隐喻为最,“花”的隐喻在《三月歌》中发挥得酣畅淋漓。其中有泛指概念的“花”,也有实指的各种各样的“花”。不管是泛指的还是实指的“花”,其本质都是喻人。如:“断久不进山/不想花已盛”一句的“花”即以“花”喻姑娘,“花已盛”喻指姑娘如盛开的花一般艳丽无比。又如:“我俩到此玩/见两塘荷花/荷花轻摇头/扰咱心头乱”“过这塘边来/见荷花聚拢/花边拢边开/魂断在塘边”,歌中借“荷花”的形态比拟心目中的姑娘的娇俏、美丽;“李花白连连/桃花红艳艳/艳不过桃花/白不过情妹”一句则以李花、桃花喻姑娘皮肤白、气色好;“花开香遍地/不如玉兰香/姑娘上万千/不比情妹甜”“桃花开满坡/不如朵牡丹/姑娘一帮帮/不如妹可爱”,这两句唱词以玉兰花、牡丹花等喻姑娘的甜美、可爱。《三月歌》的特点是小伙子通过赞美壮族地区阳春三月满山满野竞相开放的各种各样的花来表达自己对姑娘的爱慕之情的。

《三月歌》中运用相当长的篇幅描述人们观花、赏花、采花、插花、求花等与“花”相关的活动。与“花”相关的这一系列活动便是男女恋爱择偶的整个过程。花开了,可是,“想摸它逃脱”;“手摘摘不到/竿打打不着”;“ 开在别人园/只得空窥探”;想去赏花,“恨条河阻挡/恨座山阻隔/我只得空归”;想去摘花,无奈花“开在刺丛中/想用竿去钩/怕荆棘刺手”;看到眼前那么可爱的花,“十分想去摸/摸又怕它凋/包又怕它谢”,真是手足无措啊!因而只能奉劝“花”:“若没有蜂过/花谢难结果”“ 花开天过天/花红季算季,明日花老了/当篱上干菜”“ 花开不引蝶/花算是白开/长大不去恋/枉费好年华”“ 插花别插密/到发际即可/去恋莫去早/会错过好人”。歌中的小伙子犹豫过,彷徨过,最后下定决心“见花开河边/下河过去要/身沉河中央/为花亡心甘”。

壮族先民所居住的地域属亚热带气候,日照时间长,降雨量充沛,植物繁茂。阳春三月,漫山遍野,百花盛开,争奇斗艳,大自然的美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男女的婚恋。嘹歌的“以花喻人”,反映了壮民族原始的婚恋观、生命哲学观。

(2)动物隐喻。

动物隐喻是以动物为投射域、用动物喻人的一种语言现象。嘹歌五部长诗中,动物隐喻主要体现在《三月歌》和《路歌》这两部诗中。

《三月歌》的头歌唱到:“见喜鹊鼓翅/见鳄鱼呼风”,这句唱词借 “喜鹊鼓翅、鳄鱼呼风”来表达男青年见到心中的姑娘时的喜悦之情。男青年在歌中还唱到“山雀衔青蜓”“蜂荫处造巢”,这里,以成双成对出入的山雀和青蜓隐喻自己内心的孤独,以蜂造巢映射自己未能成家的苦闷。每当听到“蝉四处鸣叫”时,心头更乱了。

《路歌》中的男青年在对唱时撷取了自然界的两只小野鸭、小鱼鸟、小鱼乌、小红鸟、小鳊鱼、小白鲢等动物为喻体传情达意,结合上下文语境可以知道,这些动物的共同点是双双结伴而行,悠闲、自在、幸福、快乐。

嘹歌动物隐喻还有很多,有天上飞的动物,有地上爬(走)的动物,也有水里游的动物。这些动物是适宜于嘹歌流行地——亚热带地区生存的动物,是这些地区的人们常见的动物。男女青年在对歌时信手拈来,以其作为喻体,通俗易懂,生动活泼。

修辞维度上的嘹歌隐喻除了植物隐喻和动物隐喻外,还有日月星辰、雷电风雨等自然现象隐喻,这些隐喻,是壮民族认识自然、认识社会、认识自我的真实反映。

2.认知隐喻维度上的壮族嘹歌隐喻类型分析。

在认知层面,隐喻把已知事物投射到未知对象上,未知对象被主体已知事物激活,因而变得同样感知。[2]壮族嘹歌中,在认知与概念层面上的隐喻运用得相当普遍。笔者从嘹歌熟语的隐喻和嘹歌文本隐喻两方面作分析。

(1)嘹歌熟语隐喻。

熟语,通常包含成语、谚语、惯用语、警句、格言、歇后语及一部分固定语等。虽然各家定义的角度不同,但所指的内容基本一致:熟语的结构一般都比较固定,意义相对完整,非字面意义的简单相加,是言语的备用单位。[3]壮族嘹歌熟语中有很多是隐喻的用法,嘹歌熟语隐喻表面上是属于“话语层面”的,但从更深层次的角度来看,其反映的是壮民族的认知方式、思维特征,故笔者将其置于认知隐喻的纬度上作分析。

嘹歌中大多数谚语是隐喻性的,是客观世界与壮族人民思维互动的结果,是壮民族认知活动的产物。如“芣叶似碗口/再不找冬衣”一句,以壮族地区人们常见的芣叶为喻体(源域),源域概念向目标域概念(冬天)映射,源域和目标域各自独立、又有密切联系。壮族人判断“冬去春来”的季节变化的依据是观察芣叶的长势是否已象碗口那么大了。

嘹歌的警句格言内涵丰富,寓意深刻。如“牛相牴两伤/人相斗两败”一句委婉地劝说人们要尽可能避免战争,这跟如今提倡的“构建和谐社会”本质是一样的。这也是壮族人的处事观的体现。如“饥不喝脏水/饿不吃猫豆”“潜水潜到底/爬山爬到顶”等句,表达了壮族人“宁死不屈”、“勇敢顽强”的信念和立场。

嘹歌的歇后语由于受到诗歌形式的限制,大多只留前半部分,但因其采用暗喻的修辞手法,所以后半截话也就不需点明了。如“我名传到京/我姓传到府/进入花名册/母牛拉不出。”其中“母牛拉不出”喻指被拉去做贼的事实已定,谁也无回天之力。“ 丑话丢下塘/气话丢下河”一句是不计前嫌的意思。

嘹歌熟语隐喻是壮民族在生活与生产中有意识或无意识两种情况下产生和使用的,具有明显的地域性。这些具有地域特色的隐喻极大地丰富了壮族人民的语言表达方式,也体现了壮族人民认知世界的一种独特的和具有创造性的思维与行为方式。

(2)嘹歌文本隐喻。

嘹歌共分为《三月歌》《日歌》《路歌》《贼歌》《房歌》五部长诗,这里谈及的的嘹歌文本隐喻正是指这五部相对独立的长诗。其中,《房歌》是以隐喻的方式构建的一个文本。

《房歌》这部长歌包括“建房”和“褒房”两个部分。“建房”部分详细叙述了桂西一带壮族传统民居干栏式建筑的营造过程;“褒房”部分极力夸赞新建楼房及其周围的环境,从而向人们传达了壮族传统民居建筑的各种构件用料、材料长短尺寸、房屋开间宽窄、室内空间划分等信息。这些信息是《房歌》传递给人们的最基本的信息,但细心的听者或读者在听、读的过程中不难发现:此“房屋”本身已不仅仅是一个存在物了,在男女对唱的过程中,作为物质实体的房屋已经不同程度地偏离自身,而作为审美化信息的房屋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扩张,“建房”的过程即隐喻男女从恋爱到成家的过程。

隐喻的内在思维模式一般建筑在自然经验之上。《房歌》文本隐喻既反映了壮民族对环境的感知,同时也反映了壮民族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

三 结语

隐喻是主体的认知活动中一切相似性联想投射在思维上的印迹,在思维所涉及的大部分领域,都存在这种印迹。[4]不同民族的传统习俗、价值观念、民族思维方式、民族心理、历史背景千差万别,这使得属于不同民族的人有着不同的认知语境,由此产生了其文化所特有的隐喻。壮族嘹歌是壮民族的百科全书,嘹歌隐喻独具韵味,其生成是壮民族智慧的结晶。对壮族嘹歌的隐喻作较为全面的分析和研究,可以加深我们对壮族嘹歌的认识,进一步认识壮民族的思维方式与特点。同时,通过对壮族嘹歌的隐喻的研究,也可以加深我们对隐喻学这门学科的理解与认识。

[1]刘亚猛.追求象征的力量:关于西方修辞思想的思考[M].生活·读书·新知,北京:三联书店,2005.

[2][4]谭学纯,朱玲.广义修辞学[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

[3]邢霞.认知熟语中的隐喻[J].修辞学习,2002(6).

[5]罗汉田.平果壮族嘹歌[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

ClassNo.:H15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MetaphorStudyofLiaoSongsofZhuangNationalityinChina

Lu Xiaozhen

(Department of Chinese Literature, Baise College, Baise, Guangxi 533000,China)

There are two levels of interpretations for metaphor in general, rhetoric and the cognitive style. In the production process of Liao Songs of the Zhuang nationality in China , some rhetorics have been used in great abundance consciously or unconsciously, specially the use of metaphor.This thesis is to classify the phenomenon of the use of metaphor in Liao Songs of the Zhuang national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rhetoric and the cognitive way , as well as to analyze its characteristics.

Liao Songs of Zhuang nationality; metaphor; rhetoric

陆晓珍,硕士,讲师,百色学院。研究方向: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广西壮族自治区教育厅2011年科研项目“壮族嘹歌的修辞学研究”,编号:201106LX621。

1672-6758(2013)03-0136-2

H1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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