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燕
(南通高等师范学校 人文系,江苏 南通 226000)
在艰难的生命历程中找寻情感与心灵的归宿
——浅谈白先勇的同性恋题材小说创作
沈 燕
(南通高等师范学校 人文系,江苏 南通 226000)
白先勇的同性恋题材小说创作一直贯穿他文学创作的始终,其中每一篇作品都凝聚着白先勇的心血。试通过对白先勇部分同性恋题材小说人物形象的分析,从同性恋者和家庭、社会、他人以及他们自身之间的关系入手,从一个特殊的视角展现作家对人的生存状态的思考。
白先勇;同性恋;生命尊严;归宿
白先勇的同性恋小说一直是他小说创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早期的《青春》《月梦》到后来的《寂寞的十七岁》《满天里亮晶晶的星星》《孤恋花》,以及他唯一的长篇《孽子》,每一篇作品都凝聚着白先勇的心血。他为我们展示了一个普通人并不熟知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并不是如我们想象的只有肮脏和龌龊的肉欲,同性恋者除了在性取向方面的“特别”之外,其他的人性诉求并未泯灭,在它们之间并不缺乏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和关爱。对于同性恋题材的成功把握当然和白先勇自身是同性恋者不无关系,这样他就能切身体会到社会对这个特殊群体的排斥和他们内心的痛苦挣扎。白先勇只是从一个特殊的视角展现了自己对人的生存状态的思考,同性恋者和家庭、社会、他人以及自身之间的关系成了他的同性恋题材小说所关注的中心。
面对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排斥和鄙夷,同性恋者的心灵遭受着残酷的折磨,在这种日复一日的精神诱导下,他们自己也会渐渐觉得他们就是不被社会接受的“变态”,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求得生存,正如一位同性恋者在接受采访时所说的“公平地讲,我们在人生中走上这一步的确同我国几千年来的传统道德格格不入,受到人们的藐视是应该的。”[1]社会的排斥加上他们自己的“被迫堕落”,共同造成了同性恋者今天的社会地位:没有生存权利,没有追求爱的自由,只能在社会的边缘萎萎缩缩地生活着。在白先勇眼中,同性恋者不是有别于旁人的什么异类,他把着眼点放在“同性恋者也是人”这个基点上,他的文学作品为我们展示了他们广阔的生活天地和丰富的情感世界,他们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情感诉求,即使是发生在同性之间的感情,也同样是让我们感到真诚而温暖的。白先勇不止一次说过“对于同性恋,像对人性中其他的因素一样,我们应该深入地去了解,了解也许可以助长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容忍”“其实,大家都是人,平等的人,最要紧的是互相了解,了解之后就会产生容忍。”[2]
在白先勇的同性恋题材小说中,我们会发现有一个主题是始终不变的,那就是“同性恋者也是人”,他们有生命的尊严,有对情感的渴求,在他们之间同样有温暖的亲情、炙热的爱情和真诚的友情,这些人类基本的情感在他们身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味。
《月梦》是白先勇发表在《现代文学》第一期上的作品,这是他在创作中首次对同性恋题材的涉及。医生吴钟英和少年静思之间那段天长地久的爱情是震慑人心的,这也成了吴医生心头永远的回忆,那个有着精美的鼻梁、秀逸的眸子、纤细的身腰、柔美的神态的少年激起了他心中强烈的爱意,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他深深地爱上了对方。这份爱是如此让人震撼,完全没有半点龌龊的印记,“是一颗心灵对另一颗心灵的爱慕与敬仰的结果,是真挚、纯洁与崇高的”[3]可是,少年静思却因为染上肺炎早早离开了人世,吴医生对于爱人的离开始终不能释怀,那个病重的少年给了他再一次的希望,可是命运之神还是夺走了少年的生命。吴医生将自己的脸偎在少年的胸口上,虽然“尸体是冰凉的”,但是“滴在上面的眼泪还有点点温意”。现实并不如梦境那般完美,吴医生的所有努力都化为了泡影,他最后只能坐在月亮底下,去重温以前那个美梦。对于吴钟英而言,他生命的所有价值都寄托在那份真挚的感情之中,正如玉卿嫂一般爱得痴迷,他并没有因为这份感情发生在同性之间就对他产生质疑,相反地,他一直执著于这份感情,而他的生命价值也在这份执著中得到了实现。《月梦》是白先勇在大学时代的一部作品,也是他第一次涉及同性恋题材,他并没有在作品中表现同性恋者的自卑和自责,而是展现了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真挚感情,因为同性恋者也是“有血与肉、有正当思维和感情的人。”[4]正是因为这样的尝试,似乎也注定了白先勇的同性恋题材小说始终是带着温馨和爱意的。
《月梦》中吴医生和静思之间的真挚情感是相互的,他们彼此爱慕着对方,而《青春》中老画家对少年模特儿的爱则带有很强的单面性,他沉浸在自己近乎疯狂的爱慕中。正如这篇小说的题目所示,作品的主题是表现对青春的追忆、对时间流逝的慨叹,而同性恋因素则是一个次要主题。无疑,老画家对少年模特儿的感情是属于同性恋范畴的,只是这种爱慕是他单方面的情感追求而已,这和吴医生、静思之间的爱是不一样的,而且这种爱慕很大程度上是源于老画家对逝去青春的不舍,他和少年之间并没有产生实际意义上的同性之爱,他只是迷恋少年年轻的躯体和充满活力的生命而已,他想挽留住他失去了几十年的东西——青春!可以说老画家是在以一种“强暴的举动去找它”。[5]一方面,他像《秋思》中的华夫人一样极力回避着自己已老的事实并试图在外貌上让自己显得依然年轻;另一方面,他迷恋于少年那像弧线一般优美的身体线条,那上面蕴含着老画家所有失去的青春,他反复地提醒自己“我一定要抓住他!”在老画家急切而艰难的作画过程中,烈日的暴晒无情地把他脸上厚厚的雪花膏熔化,露出了苍老的容颜,而老画家最终也如那群烈日下的螃蟹死尸一般,永远地失去了生命的亮色,只留下凄惨的白色。虽然说在这篇小说中白先勇并没有着力表现同性恋这个主题,但是对逝去生命的追忆同样是对人生的关注,人如何去面对已然不再的青春是生存的一个难题,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见解,生命因不同的情感和偶然而显得精彩纷呈,也因这些选择演绎出了多样的人生。那么,既然他们都是“人”这个生命个体,在普通人身上会出现的生存困惑就同样会在同性恋者这里存在,华夫人可以通过化妆极力掩饰老去的容颜,那么老画家为挽留自己失去的青春去扮演一个看似很年轻的怪物也就不足为怪了。
《孤恋花》和另一部短篇《满天里亮晶晶的星星》一样,同性恋只是一个次要的主题,或者说只是在人物身份上有所涉及,我们在阅读之余能感受到的是那种对家庭温暖的渴望,这是任何一个有生命存在都需要的一种温暖感。虽然说这篇小说中弥漫着一股堕落、毁灭的气息,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脉脉温情同样令我们动容。“总司令”和五宝曾经想要攒钱成一个家,在看似糜烂实际凄苦的妓女生活中,她们同样渴望一种家庭的温情,她们之间的这种情感诉求不是同性之间的爱情,而是一种受人关心的亲情,这种诉求更多地是源于她们遭人遗弃的命运,从小缺乏家庭的温暖和家人的关爱,而成年之后的妓女身份使得她们很难接近除了嫖客之外的其他男性,所以这种对温暖感情的渴望就转嫁到她们的同行身上去了。人很难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在强大的命运牵绊下,人总是显得很无力,这个命运意蕴的又一个内容是白先勇在这篇小说里所要传达给读者的,在这种无法言说的凄苦和苍凉中,我们却仍旧可以感受到白先勇的释然心怀——对温暖亲情的渴望和为之所付出的努力,虽然命运无法抗拒,但是人们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去寻找心灵的慰籍。在“总司令”这个有着同性恋倾向的女性身上,对于温情的追求始终没有停止过,虽然这个情感诉求的对象同是女性,却丝毫并没有因此而降低这种追求的价值。
同性恋者在社会上的生存状况是边缘化的,而这种边缘化恰恰就是社会本身所给予他们的。在对同性恋者内在情感关注的同时,白先勇同样把自己的视线转向了这个社会。《寂寞的十七岁》表现的是一个有着同性恋倾向的少年内心的苦闷和家庭、社会对他的情感压抑。小说中的杨云峰处在一个人生至关重要的时期——十七岁,此时的他对外界极为敏感,也正需要社会和家庭去满足他在情感方面的要求,可是,在父亲眼中只有认真学习才是可造之材,所以他尽量避免和父亲见面,也烦恼于母亲的喋喋不休和哭泣。在学校这个学生时代的他活动的主要场所,杨云峰同样是孤独的,在他眼中,只有魏伯飏是唯一“谈得拢的”对象。杨云峰对他的好感更多的是源于那次魏伯飏在他受伤时送他回家的经历,杨云峰从魏伯飏身上感受到一种亲人般的关爱,他的哥哥留给他的只有强烈的对比和对比之后父亲无休止的责骂,他从未体会到哥哥对弟弟的保护和关爱,而魏伯飏的出现则填补了他心中情感渴求的空缺,可是这种情感的依靠也在他人“讲得很难听”的压力下迅速瓦解。杨云峰既无法从家庭中得到温暖,也不能在同龄人中获得情感共鸣,这直接造成了他的孤独和极度的自卑心理。虽然说杨云峰的性取向并没有在他自觉的情况下左右他的言行,他的孤僻、自卑更多的是源于某种情感关爱的缺失,社会、家庭和学校都不能给他想要的关心,“他那一颗孤寂无依的灵魂曾在雨水的淋漓中得到过那中年男人雨衣的瞬间遮护,而他那燃烧的情感之火也曾在那中年男人的抚慰下得到过轻柔的吹拂”。[6]白先勇透过《寂寞的十七岁》把他对人生的思考波及到更广的层面,社会、家庭及学校对于一个处于成长关键时期的孩子在情感关爱方面的缺失会造成孩子内心的沉重压力和创伤。而对于有同性恋倾向的孩子而言,这种理解和关爱就显得更加重要,当他们意识到自己迥异于别人的情感取向时,他们会感到迷惘和无助,“他们所感受到的压力主要不是来自内心,而是来自外部;不是来自痛苦的自责,而是来自对社会规范的恐惧。”[7]这时候来自他人的引导和关心就显得很重要了,只有得到及时的疏导和关爱,他们就可以顺利地度过人生的这一关键时期,从而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人生。所以说,《寂寞的十七岁》仍旧延续着白先勇对人生的思索,而对同性恋的书写也是他对人生的不断深入反思。
当生命在某个时候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绝状态时,无论怎样,你似乎都是孤单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此时生命该如何抉择?在白先勇眼中,每个生命的个体都会面临这种困扰,在同性恋者的世界里,不是如一般人想象的那样只有猥琐的肉欲,感情同样可以成为他们生命的支柱:同性间的爱情和异性之间的爱情一样可以真挚而长久;他们的存在并非为了等待那个终将到来的结束,他们也可以追求生命华彩绽放的一刻;除了无尽的黑暗,她们同样可以拥有暖暖灯光下的融融亲情;面对生命支柱的坍塌,他们同样要忍受痛苦的折磨。
[1]李银河.同性恋亚文化[M].北京:今日中国出版社,1998,1:332.
[2]刘俊.悲悯情怀——白先勇评传[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0,4:30-31.
[3]方刚.同性恋在中国[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4:23.
[4]方刚.同性恋在中国[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4:3.
[5]夏志清.文学的前途[M].生活·读书·新知,北京:三联书店,2002,12:140.
[6]刘俊.悲悯情怀——白先勇评传[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0,4 :145.
[7]李银河.同性恋亚文化[M].北京:今日中国出版社,1998,1:330.
ClassNo.:I206.7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DiscussionofMr.BaiXianyong’sNovelonGaysTheme
Shen Yan
(Humanities Department, Nantong Higher Normal School, Nantong, Jiangsu 226000,China)
The novels on gay theme has been the focus of Bai Xianyong’s literary works, which is also the results of his painstaking efforts to provide better literary interpretation of life for gays . By analyzing the characters created in the novel on Gay theme, this article tries to interpret Mr. BaiXianyong’s thinking of gays , such as their family relationship , the social attitude towards gays , the social status of gays. The aim of study is to explain the idea of a writer for common people’ living conditions.
BaiXianyong; gays; dignity of life; destination
沈燕,硕士,讲师,南通高等师范学校。研究方向:台港澳文学。
1672-6758(2013)03-0122-2
I2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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