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小说《杜拉拉升职记》的叙事模式

黄兴荣 邵维加

(东华理工大学 文法与艺术学院，江西 抚州 344000)

新世纪以来，伴随着中国经济体制的转型，都市白领阶层日益扩大，国内文坛陆续出现了一批由职场成功人士撰写，以自身亲身经历为基本素材，旨在与人分享其职场生存经验和技巧的职场小说。其中小说《杜拉拉升职记》为代表，上市仅三个月即创造了百万册销量的骄人成绩，不仅得到了都市白领阶层的热捧，也引发了社会的高度关注。其后职场小说呈现迅猛增长的趋势，《浮沉》、《米娅，快跑》、《加油！格子间女人》等作品陆续问世，成为小说市场一道亮丽的风景。如今，“职场小说”已不再局限于文学领域而是广泛地深入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成为了文学、网络、影视等各大媒介关注的热点。

一 职场小说崛起的背景

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在经历了20世纪80年代的高潮期和20世纪90年代的低潮期后，21世纪的小说呈现一种复苏的态势，划分也更为细致，诸如“官场小说”、“婚恋小说”、“职场小说”、“都市小说”、“科幻小说”等，迎合了不同口味、不同阶层的受众群。职场小说虽然不是中国的首创，但是发展却极为迅猛。中国本土的职场小说不仅与国际经济大背景有关，而且更为突出地体现了中国新兴白领阶层寻求身份认同和文化代言的迫切心理。它的出现和兴盛有其历史和现实的必然性，顺应了社会发展的潮流。

21世纪初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为了应对金融危机大批企业（尤其是外企）大批裁员，迫使都市白领阶层面临失业和生存的双重危机。重压之下，职场人群迫切希望通过某种渠道提升自己的竞争力，继而能在这场“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残酷游戏中幸存下来。此时，职场小说的出现无疑是乌云笼罩中出现的一缕阳光，成为滋润人们心田的“鸡汤”。小说以展现职场风云为主旨，其间穿插各类案例，将解密职场玄机、提供职场策略作为己任，不仅成为职场人士解决实际问题的社会课堂也成为青年人职业选择、追求理想的人生指南，而其中传达的正能量则是它受到人们青睐的关键因素。《杜拉拉升职记》封面上就直接写着“中国白领必读的职场修炼小说”，《浮沉》也高声呐喊着自己为“最激励人心的职场生存小说”。

白领阶层的出现必然要求有属于自己的文化，在竞争日益激烈的工作环境下，他们努力寻求身份的认同，积极寻找本阶级的文化代言人。频繁的跳槽、不断地适应新环境、业绩的压力、生活的压力，使得白领人群亟需一盏“指路明灯”，“职场小说”的出现，填补了这一巨大的市场，恰好迎合了他们的心理需求。无论是需要宣泄、需要寻求勇气与答案的职场 “老人”，还是希望在迷惘的职业生涯选择中得到指点的职场的“新人”，都能在职场小说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放眼望去，各大书店里，职场小说大都被放在最抢眼的位置，有的书店更是直接以“励志”字眼作为醒目的招牌与职场小说放在一起。职场小说以其生动的讲述，让读者在轻松愉悦的状态下获得知识，深刻影响了当今职场白领的文化取向和价值判断。

二 小说《杜拉拉升职记》的叙事模式

叙事模式是叙事者与故事之间的关系类型。由于叙事者总要向读者展开情节、描叙人物，并对小说世界做出有关情感的、思想的等价值判断，所以，叙事者总是要在叙述故事时采取某一种方式。古今中外的小说叙事学研究者在建立自我理论模式时尽管在细节上可能有许多不同之处，但在总体上却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叙事视角、叙事结构、叙事语言等方面。新世纪职场小说的登场和热销，除了适应中国经济、文化大背景外，和作品本身的叙事模式也是紧密相关的，《杜拉拉升职记》（第一部）的成功与它运用叙事模式也密不可分。

（一）全知的叙事视角

叙事视角是一部作品，或一个文本，看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叙事视角又与作品中叙述者有着必然的联系。自从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布斯（WayneC. Booth）在六十年代写出《小说修辞学》一书之后，西方叙事学对作者和文本及其视角的辨析日趋精细，并形成了这么一个符号学交际模式：真实作者—→隐含的作者—→（叙述者）—→（被叙述者）—→隐含的读者—→真实读者。

按图索骥，可知所谓视角是与叙述者结缘的，叙述者无非是作者在文本中的心灵投影，或者他故弄玄虚的一种叙事谋略。在传统的历史小说中，叙述者是以一种全知的视角来讲述故事的，全知的视角能够给掌控作品中的人事、心理和命运，有利于读者迅速而有效地接收信息。

《杜拉拉升职记》中作者以全知的视角来讲述故事，以第三人称的形式描述被叙述者杜拉拉的职场奋斗历程，分别从外貌、性格、学历、工作和生活等多个方面来讲述她毕业、求职、跳槽、升职等一系列问题，其间亦穿插友情、爱情、亲情，故事生动贴近生活。且叙述者全职视角下的杜拉拉和小说的作者李可有着极为相似的经历。

《杜拉拉升职记》的作者李可有着十余年的外企工作经历，是一名欧美500强企业的职业经理人，并且从事过销售和人力资源工作，对于职场生活她体察入微、细致独到。小说中杜拉拉先是在国营企业工作一年，后在珠三角一家民营企业当业务员其间因被总经理骚扰而辞职。经过国企和民企的历练，杜拉拉如愿进入通讯行业世界500强企业DB，在装修公司项目中受到老板赏识，并最终获得自己梦想的职位——人事行政经理。

杜拉拉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到成为世界 500强企业的人事行政经理，经历了十余年的外企生涯，这与作者李可有着极为相似的经历。作者通过全知的叙事视角把自己的世界感觉和内在生命投射到职场小说中，往往能够使职场小说在内容方面充分展示出本真的职场生态环境，增强文本的可信度和权威性。

一般来说，职场小说的叙事主体都与职场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他们在讲述故事时也往往采用全知的叙事视角，全方位地把职场中的生活经验和生存技巧通过文字的形式传达出来。这和西方那些水土不服的管理经验、职场生存法则不同，对读者来说，职场小说生动鲜活的现身说法，为职场人士指点迷津，读来让人倍感亲切，更为适用。

（二）以人物为中心的平行故事结构

叙事结构是一个作家动笔写他的叙事作品时候首先想到的，即他的作品写成之后的“模样”，他所要创造的审美世界的风光和体制。叙事结构有以情节为中心、以背景为中心、以人物为中心等多种方式，而《杜拉拉升职记》这篇职场小说是以杜拉拉为整个小说的核心。小说是围绕她的事业和爱情来发展的，进而引申出事业和爱情两条平行的线索。

1.职场“升职”线。职场小说《杜拉拉升职记》从标题就看出他的主线是：杜拉拉的升职历程。杜拉拉的职场升职历程是怎样一种形态呢？借用普洛普的故事形态学方法，正规的职场小说可以归纳为一个简单的主谓宾结构的句子：渴望成功的年轻菜鸟们在好心的职场前辈的指点下，经过“人生三课”的历练后，具备职场素养和能力，终于成为“白骨精”( 白领、骨干、精英) 或职业经理人。用叙事转化公式则可表示为：（身份、属性、状态) 主人公→行动→( 身份’、属性’、状态’) 主人公’。 这里，“→”指的是“转化”的意思，“身份’”、“属性’”、“状态’”中的“’”表示主人公在系列行动( 比如“改变状况”、“犯错”和“惩罚”) 后“转变”成或“过渡”到新的特征，达到一种新的平衡或者复归旧的平衡秩序中。故事性强的小说基本是关于变化( 转化)的。变化性要求小说内在行动序列围绕如下逻辑展开: “产生欲望”→“具备能力”→“实现目标”。由此可以看出，欲望是行动的发动机，具备能力是实现欲望的基本保障，实现目标是行动的方向和旨归。

所有职业新手的基本欲望就是成功，杜拉拉在小说中的形象虽然属于聪明能干一类，但是初入职场且缺乏经验和实践也难以脱离“菜鸟”的身份。但是处在这个阶层的她会“产生欲望”，之后通过行动不断提升自己“具备的能力”，有了“具备的能力”就有了实现欲望的基本保障，最终“实现目标”，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从“菜鸟”到“白骨精”的转化过程。大学毕业进入国企和民企这一阶段，她的身份是普通的职员——“菜鸟”，但是积累了一定的工作经验。进入 DB后，她的身份一步步发生着变化，从一个“稳定”（没有上升空间）的销售助理，两年后变成一个行政主管，在公司两次大型装修项目中表现出色，最终，获得理想的职位——人事行政经理。

杜拉拉从“菜鸟”一步步转化为“白骨精”升职线路，和当下正处于“菜鸟”级别又渴望变成“白骨精”的大部分初入职场的“新人”的奋斗目标是一致的，因此受到很多年轻人的喜爱。

2.爱情“升温”线。小说中虽然重点围绕杜拉拉的职场成长生活，但同时也适宜地为读者加入了感情的“调味剂”，即从古至今人们一直崇尚的精神食粮——爱情戏码。

小说中杜拉拉与男主人公王伟是装修工作的冲突中认识的，不像传统的爱情小说中男女主角一见钟情，职场小说中的杜拉拉南方女子，姿色中上，王伟北京人，英俊儒雅，他们只不过是公司里忙碌工作的普通同事而已。但在小说中，杜拉拉的聪明能干渐渐引来了王伟对她的欣赏，对杜拉拉的感情逐渐升温，促成了两人之间的爱恋。

职场的白领人士并不是每天都是喝着咖啡上上班的悠闲日子，他们起早贪黑挤公交，每天埋头在文件中，辛苦熬了一个月的薪水却要大部分花在昂贵的房租和生活费上，在光鲜的外表下往往藏着一颗孤独寂寞的心，他们渴望得到慰藉和温暖。杜拉拉和王伟的爱情虽然不是《杜拉拉升职记》的主线，但是却为小说增添了温暖的色彩，缓解了读者的阅读疲劳，在经验技巧的学习中也和人物一起感受了爱情的美好。爱情“升温”的这一线路，使得小说在相对单一的职场生活再现的同时，也有了爱情的亮色，内容也变得鲜活和生动起来。

（三）现代化的叙事语言

在文学叙事模式的研究中，叙事语言一直以来都是不可或缺的部分，讽刺犀利的叙事语言，能让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幽默滑稽的叙事语言，能让人倍感轻松、身心愉悦；朴实励志的叙事语言，能让人精神振奋、信心加倍。

《文化与叙事》一书中，作者考察了渔猎和游牧社会、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后工业社会四种物质社会的类型相应时期叙事文本的语汇，得出结论：不同阶段的主导性物质文化类型对叙事文本语言层面有明显的影响。[1]P223职场小说《杜拉拉升职记》是在信息化时代下生成的，因此小说通过叙述者旁白的语言和人物对白语言中体现出现代化的特征。

1.旁白的语言。小说《杜拉拉升职记》中的叙事语言现代、时尚，尤其体现在英文的运用，并且这种情况是在杜拉拉进入美资外企DB后开始出现，简单统计了一下发现，小说中英文出现的次数约100次。其中包括公司专业术语，如SWOT分析（指对优势、劣势、机会和威胁的分析）、CEO、HR、IT等等。

小说中对于作者希望传达的职场经验在很多地方也都是通过叙述者的旁白语言体现出来。首先在小说的自序中，作者李可已经点明“小说的主人公杜拉拉是典型的中产阶级的代表，她没有背景，受过较好的教育，走正规路子，靠个人奋斗获取成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她的故事比比尔盖茨的更值得参考”。[2]P4由此引导读者进入故事，一步步展开故事情节。其次在小说文本中，详细地分析了DB的薪酬经理王宏的成功经验，即“扬长避短”和“保证重点”；再次小说末尾的点睛之笔：杜拉拉发给在机场偶遇的李都的将近两千字的E-Mail，邮件分为两大部分（什么样的职位算好职位；关于具备谋取好职位的资格）等等。叙述者通过旁白的语言，运用不同的形式直截了当地道出求职技巧和经验，迎合了白领快餐文化的需求，准备而迅速地接收信息，体现了一种现代化的气息。

2.人物对白的语言。除了现代化的旁白语言外，《杜拉拉升职记》中的人物对白语言也体现出一种现代化的气息。首先，人物对白中中英文的融合，如：“Anyway（不管怎样），招人吧”，“这事对李斯特的impact（冲击，影响）确实更大”，“岱西不要分给她的这个cubicle，她要挑那边那个cubicle”“那她的location（常驻地点）在哪里？”等等。有些人物对白的语言很犀利，紧贴职场生活，比如：“老子也很不高兴，老子也马上就走”，“关抗日啥事情？青春什么时候都苦短。”等等。中英文融合的人物对白语言在DB中已经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从语言中能展现出中英文化的融合、白领文化的时尚、现代的特色。

人物对白的英文中还有一些一语双关的例子，如：在小说中“You deserve it ”“You deserve it”在中文里有两种解释——中国话里在表达褒义的时候，就说“名至实归”，表达贬义的时候，则说“罪有应得”，俗称“活该”或者“报应”；在英语里则没有区分，“You deserve it!”大意就是因为你做了某事，然后因此得到了相应的结果，重在强调其间的因果关系，都可理解为“你应得的”。[2]P95而在人物对白中虽然用同一句话，却达了两种不同的意思，如：李斯特在给杜拉拉和玫瑰加薪时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由于之前对杜拉拉太狠而当听到杜拉拉的道谢后，则简单真诚地说了一句：“You deserve it!”但对给她设计埋伏和圈套的玫瑰却言不由衷地说了声：“You deserve it！”

流利运用英语是外企中人员交流的一种特征，也是外企中独有的现代、时尚的语言文化。例如，文中一个叫岱西的女销售员要当大区经理就要求流利的英语，只有业绩好、资历老这两项标准是不能升职的。在DB甚至一个宝洁阿姨对老板问候都是：“Good morning，sir.”公司中的语言文化体现了职场中白领的知识水平特别是英语水平较高，也表明外企中用英语交流是一项必要的条件。这符合现代白领人群的阅读习惯，也迎合了他们的交流需要。

三 结 语

职场小说虽然获得了极佳的销量，但是在文学界多数知名作家和评论家都不把职场小说归入正统的文学，他们认为职场小说不过是一种谄媚大众的“商业出版物”，并不具备可供开掘的人文价值。当然，有反对者必然就有支持者。文学评论家解玺璋从“通俗文学的发展”以及“经典的形成过程”的角度给予了职场小说充分的肯定。他认为，从文学史角度讲，经典历来都是从流行开始的。经典往往都是从最初的大众读物，提升到高级阅读阶段的。也就是说，经典读物最初都是通俗的样式，逐渐被更有文学修养的人(比如评论家)接受后，才逐渐走向经典的。[3]

时至今日，职场小说热依然持续升温，并且其创作领域也逐步扩大，开始延伸到职场创业人士中，加之近年来关于职场的影视作品层出不穷，业内人士预测，在未来几年，职场小说的出版和发行仍将如火如荼。由此可见，职场小说是文化产业中一个新兴的产业板块，具有超强的盈利性和可持续增长力。我们期待职场小说能够在不断学习中走的更远。

[1]张开焱.文化与叙事[M].北京:中国三峡出版社,1994.

[2]李可.杜拉拉升职记[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3]周丽娜.繁华背后是什么？——谈近年来的“职场小说热”现象[J].文艺评论,2011,(7):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