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文化论争与现代政治文化哲学的凸显
——兼论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的现代政治文化价值

2013-04-06 20:00:22韩爱叶
山东社会科学 2013年8期
关键词:中体西用论争新民主主义

韩爱叶

(天津医科大学 医学人文学院,天津 300070)

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扩张改变了中华民族追寻现代性的进程。文化论争是现代性追寻的深层映射,中华民族追寻现代性的过程弥漫着东西文化的论争。通过再次梳理近现代的几次文化论争,我们可以发现中华民族对现代性的追寻是如何从自在到自为、从模糊到明朗的过程。从“中体西用”到“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东西文化论争折射了不同现代性的论争,它是不同价值观、思维方式、历史观的论争。基于唯物史观的历史视野,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等著作阐述了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文化观,并旗帜鲜明地回答了中国近现代史上所发生的中西文化论争的核心问题。今天,重新探讨这个话题,将对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强国”提供新的理论支持。

一、中西文化论争的焦点:民族性还是时代性

近代以来的文化论争反映了国人对现代性的历史选择和理性反思。这一论证的焦点体现为民族性和时代性之争。文化保守主义拘泥于文化的民族性而忽视文化的现代性,新文化派强调文化的时代性而忽视了文化的民族性。

无论是晚清开明官僚的“中体西用”论,还是20 世纪20年代的“东方文化派”,抑或是20 世纪30年代的“中国本位”派,都强调文化建设的民族性,而忽略了文化建设的时代性。“中体西用”论者认为中学具有精神价值,西学具有物质价值,主张中学为体,以西学为用,用中学来治心身,用西学来应世事。五四前后的文化保守主义者几乎都未超越“中体西用”的理论框架。东方文化派杜亚泉在对东西文明比较后,得出这样的结论:“救济之道,在统整吾国固有之文明:其本有系统者,则明瞭之;其间有错出者,则修整之。一面尽力输入西洋学说,使其融合于吾国有文明之中。”①杜亚泉:《迷乱之现代人心》,《东方杂志》第15 卷第4 号,1918年4月。梁漱溟根据意欲向度的不同,把人类的文化分为西洋、中国和印度三大系文化,指出:“世界未来文化就是中国文化的复兴。”②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商务印书馆1987年影印本,第199页。1935年1月,王新命、何炳松、陶希圣、萨孟武等十位教授联名在《文化建设》第1 卷第4期联名发表了《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文中指出:“中国在文化领域消失了,中国政治形态、社会组织和思想内容与形式,已经失去它的特征。由这些没有特征的政治、社会和思想所发育的人民,也渐渐不能算是中国人。所以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从文化的领域去展望,现代世界里面固然已经没有了中国,中国的领土里面也几乎已经没有了中国人。”为了使中国重新在文化的领域中抬头,为了使中国的政治、社会和思想都具有中国特征,必须从事于“中国本位文化的建设”。所谓“中国本位文化的建设”,其实是“中体西用”论者的翻版,是20年代“东西文化论争”的继续,也仍然立足于中国文化的民族性来谈论中国的文化建设,用民族性作为衡量文化建设的唯一尺度。

陈独秀、胡适等新文化人则把东西文化的差异归结为时代的差异。陈独秀在1915年《法兰西与近世文明》中,依据进化理论把人类的文明史划分为古代和近代两个时期,并从思想方面对其特征作了说明。陈独秀在《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一文中认为,以印度和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明还停滞于宗法社会及封建制度之间,实际上仍然是古代文明之遗传,而西洋文明则是“近世文明”。陈独秀立足于时代性比较东西文化的差异,这在中西文化比较史上是一个重大的飞跃。胡适也认为中西文化的差异是时间上的差异,他认为:“这样多方面的文化,在这个大而复杂的世界上,不能没有时间上和空间上的个性的区别。”①郭建宁、张文儒主编:《中国现代哲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25页。西化派以西方文化为参照系来看待中国传统文化,认为西方文化代表了时代发展方向,而中国传统文化已落后于时代了,其落脚点不是民族性,而是时代性。瞿秋白和当时新文化派一样,只承认文化的时代差异而否认文化的民族特性。瞿秋白把东方文化直接等同于封建宗法文化,把西方文化直接等同于资本主义、帝国主义文化。

新文化派往往立足于文化的时代性,忽视了对中西文化民族性的分析,往往把中西文化之间时代性的差别,说成是整个文化的差别。甚至用一种文化虚无主义的态度对待中国传统文化,否定中国传统文化存在的价值。文化保守主义者则往往立足于文化的民族性,看不到文化的时代性差别,因此对中国传统文化往往采取全盘肯定的态度。民族性与时代性是文化的两种属性。它们既对立又统一,共存于一特定的文化形态之中。任何文化,既是特定民族在一定时代的文化,又是一定时代的特定民族的文化。只承认民族性,而否认时代性,或只承认时代性,而否认民族性的,都是形而上学的,割裂了二者的有机统一。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过程中,文化的时代性建设与民族性建设缺一不可。

二、中西文化论争的实质:何种现代性

保守派执着于文化的民族性,西化派执着于文化的时代性,双方冲突的背后折射出对中国现代性理念的不同选择。

文化论争折射出不同的现代性理念。在中国近现代历史进程中,主要有三种现代化探索模式:文化保守主义主张建构“中体西用”论模式的现代性;西化派主张以资本主义现代性为中国的现代性模板;马克思主义派主张选择社会主义现代性。

鸦片战争以后,晚清开明官僚主张建构“中西体用”模式的现代性,以建立在三纲五常基础上的封建文化为体,以西方的器物文化为用,试图在器物层面实现现代化。面对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冲击,魏源率先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冯桂芬进一步回答了如何向西方学习,主张“以中国之纲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薛福成主张“取西人器数之学,以卫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张之洞在1898年5月撰成《劝学篇》中明确提出“旧学为本,新学为用”的原则。②参见萧萐父:《关于中西文化论争以及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的历史结合点》,《武汉大学学报》﹙哲社版﹚1987年第5期。“中体西用”论模式成为洋务运动到变法维新运动的指导思想,是国人对中国现代性的最初设想。

“五四运动”之后,“中体西用”论实际上仍然活跃在历史的舞台上。20 世纪20年代由“东方文化派”挑起了“东西文化之争”。30年代,由《中国本位文化建设宣言》引发的“中西文化之争”是“东西文化之争”的继续。1935年3月20 日,胡适在天津《大公报》发表的《试析所谓“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中指出:“十教授在他们的宣言里,曾表示他们不满意于‘洋务’、‘维新’时期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见解。这是很可惊异的!因为他们的‘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正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最新式的化装出现。说话是全变了,精神还是那位劝学篇的作者的精神。‘根据中国本位’,不正是‘中学为体’吗?‘采取批评态度,吸收其所当吸收’,不正是‘西学为用’吗?”③胡适:《试评所谓“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独立评论》第135 号。说是不守旧,但实际上是复古与守旧,是张之洞“中体西用”的翻版。

中日甲午战争的失败,使国人看到了以“中体西用”论为理论基础的现代化模式的局限性。严复指出:“中学有中学之体用,西学有西学之体用”,“中体西用”论是“遗其体而求其用”,“不揣其本而末是求”,这就犹如“牛体马用”一样可笑。①《严复集》第3 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558页。民族资产阶要求器物、制度和思想文化的全面变革。一些人认为必须全盘西化才能实现现代化。

在“中国本位”与“全盘西化”的论争中,“中国本位”的提法,遭到西化派的猛烈抨击。他们指责“中国本位”是“中体西用”的新形式和翻版,可谓抓住了要害。与“中国本位”相对立,有的人主张“全盘西化”。“全盘西化”最有力的倡导者是陈序经,他提出全盘的和彻底的西化。他使用了“全盘”、“彻底”、“整个”等字眼来表示他的西化之意。胡适是西化派的支持者,他表明:“文化折衷论是不可能的,我是主张全盘西化的。……是完全赞成陈序经先生的全盘西化论的。”②胡适:《试评所谓“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独立评论》第135 号。“全盘西化”论者主张走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积极鼓吹和传播近代西方文明。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以及战后资本主义国家的衰败景象,使国人认识到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缺陷,对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由肯定变为否定,陷入矛盾之中。

十月革命的胜利,让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发现了实现现代化的前进方向,这就是向俄国人学习,走科学社会主义道路。李大钊和瞿秋白等马克思主义者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和方法对文化进行了阐释,但这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他们都没有真正回答从五四运动以来所提出的文化论争中的时代性与民族性这一问题。或者,换句话说,由于诸种历史原因,如李大钊于1927年被军阀张作霖杀害,壮年早逝;瞿秋白于30年代中期被国民党反动派所杀害等历史原因,如何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正确地回答中西文化论争中的时代性与民族性问题就义不容辞地落在毛泽东这位中国领导人的肩膀上。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毛泽东对民族性和时代性这个问题的回答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也有一个从思考探讨,并逐渐走向成熟的过程。本文主要以毛泽东抗战时期的《新民主主义论》一文,从现代政治文化和政治哲学的视野,探讨毛泽东是如何从理论逻辑上来回答中西文化论争中的时代性与民族性这一问题的。

三、《新民主主义论》与毛泽东对中西文化论争的应答

鸦片战争以来关于“古今中西”的文化论争,实质是要解答“中国选择何种现代性”的历史问题,争论的焦点是文化民族性和时代性的关系问题。实质上,这个问题也是困扰中国革命的一个政治文化问题。为此,毛泽东在其《新民主主义论》中对这个问题第一次给予了全面而详细的回答。该文是毛泽东1940年在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第一次代表大会上的讲演,原题为《新民主主义的政治和新民主主义的文化》,发表于《中国文化》杂志“创刊号”上。在该文中,毛泽东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上,对中国文化的民族性和时代性这一问题予以了解答。

首先,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阐明了其文化观上的历史唯物主义立场。它具体表现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同时社会意识和上层建筑又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的观点。正是在唯物史观的这一原理指导下,毛泽东详细地分析了当时和未来中国社会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特征。他在该文的一开始就援引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来论述期新民主主义文化观的性质,即这种文化是受制于中国特色的国情所决定的新文化观。他说:“一定的文化(当作观念形态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又给予伟大影响和作用于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而经济是基础,政治则是经济的集中的表现。这是我们对于文化和政治、经济的关系及政治和经济的关系的基本观点。那末,一定形态的政治和经济是首先决定那一定形态的文化的;然后,那一定形态的文化又才给予影响和作用于一定形态的政治和经济。……这样说来,问题是很清楚的,我们要革除的那种中华民族旧文化中的反动成分,它是不能离开中华民族的旧政治和旧经济的;而我们要建立的这种中华民族的新文化,它也不能离开中华民族的新政治和新经济。中华民族的旧政治和旧经济,乃是中华民族的旧文化的根据;而中华民族的新政治和新经济,乃是中华民族的新文化的根据。”③《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63、664页。显然,毛泽东在此运用的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旧经济,即半殖民、半封建的中国社会产生了旧的、落后的政治和文化;而新经济和新政治,即部分新的资产阶级的经济,以及具有未来雏形的无产阶级的新的经济体制和政治制度,必将产生中华民族的新文化,这是经济基础对上层建筑的决定性作用;另一方面,毛泽东又在此特别强调说,“一定形态的文化又给予影响和作用于一定形态的政治和经济”,即文化对经济和政治体制的反作用。当然,无论新文化如何反作用和影响新的经济和政治体制,都不能颠倒经济、政治对文化的决定性的关系。所以,毛泽东又补充说:“至于新文化,则是在观念形态上反映新政治和新经济的东西,是替新政治新经济服务的。”①《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95页。这样,毛泽东就将新民主主义文化性质奠定在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基础之上,为回答中西文化的论争奠定了扎实的马克思主义基础。

其次,毛泽东明确指出,要建立的新民主主义文化是“反帝反封建的”的新民族主义文化。这就是说,正因为新民主主义文化是建立在反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基础上,所以,才保证了它既是民族的,也是时代性的文化,而不是清一色的无产阶级文化。毛泽东指出,新民主主义文化必须是体现中华民族特征的大众文化。在此,毛泽东明确地提出了新民主主义文化是“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这里,所谓的“民族的大众的文化”其实就是对文化民族性的回答,而“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则是对新民主主义文化时代性的回答。毛泽东说:“这种新民主主义的文化是民族的。它是反对帝国主义压迫,主张中华民族的尊严和独立的。它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带有我们民族的特性。它同一切别的民族的社会主义文化和新民主主义文化相联合,建立互相吸收和互相发展的关系,共同形成世界的新文化;但是决不能和任何别的民族的帝国主义反动文化相联合,因为我们的文化是革命的民族文化。”②《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06页。那么,这种文化具有什么样的特征呢?毛泽东给出了明确的回答:“现阶段上中国新的国民文化的内容,既不是资产阶级的文化专制主义,又不是单纯的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而是以无产阶级社会主义文化思想为领导的人民大众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③《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06页。

需要强调的是,毛泽东在此对新民主主义文化的界定是“反帝反封建”的无产阶级的革命的新文化,但并没有说它是完全“反资产阶级”的新文化,而仅仅是说它是以“无产阶级社会主义文化思想为领导的人民大众的”新文化。也就是说,新民主主义的文化并不全部是无产阶级的文化,但它必然包括了部分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文化成分,这是由新民主主义社会中的经济成分和阶级成分所决定的。因为在毛泽东所要建构的新民主主义社会中,虽然他还没有对未来的经济结构和经济构成进行具体的规定,但它一定是建立在推翻大地主和垄断资本家的基础上而建立的经济体制,是在彻底推翻帝国主义的殖民经济基础上而建立的公有制经济。与此同时,这一经济并非全部是公有制经济,而是渗透了中国当时的部分民族资本家和小资产阶级的经济成分,因为这些民族资本家和部分小资产阶级都是爱国的,是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是与新民主主义的文化规定不冲突的。同样,新民主主义社会的政治虽然是以无产阶级领导为主体的,但它也必然会吸收民族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代表参与其中。由此,新民主主义的经济、政治就必然决定新民主主义的文化特征,即它是以无产阶级文化为主导的、反帝反封建的大众文化。毛泽东说:“至于新文化,则是在观念形态上反映新政治和新经济的东西,是替新政治新经济服务的。”④《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95页。这就是毛泽东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原理论述新民主主义文化的具体案例。

最后,新民主主义的文化必定是现代性的新文化,是综合民族性和时代性的新文化。在建构中国现代性文化的过程中,我们应该怎样对待中国传统文化呢?毛泽东指出:“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承继这一份珍贵的遗产。”⑤《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4页。对于传统文化,我们不能采取西化派的全盘否定态度,也不能采取文化保守主义派的全盘肯定态度。毛泽东指出:“清理古代文化的发展过程,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华,是发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条件,但是决不能无批判地兼收并蓄。必须将古代封建统治阶级一切腐朽的东西和古代优秀的人民文化即多少带有民主性和革命性的东西区别开来。”⑥《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07、708页。而对于外国文化,毛泽东认为“排外主义”、“盲目照搬”和“全盘西化”也是错误的,应该“排泄其糟粕,吸收其精华”。他指出:“对于外国文化,排外主义的方针是错误的,应当尽量吸收进步的外国文化,以为发展中国新文化的借镜;盲目搬用的方针也是错误的,应当以中国人民的实际需要为基础,批判地吸收外国文化。”⑦《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83页。“一切外国的东西,如同我们对于食物一样,必须经过自己的口腔咀嚼和胃肠运动,送进唾液胃液肠液,把它分解为精华和糟粕两部分,然后排泄其糟粕,吸收其精华,才能对我们的身体有益,决不能生吞活剥地毫无批判地吸收。所以‘全盘西化’的主张,乃是一种错误的观点。”①《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07页。在此,毛泽东立足于历史唯物主义指明文化对政治、经济的依赖关系,立足于历史辩证法驳斥了“中体西用”论和“西化派”的形而上学的文化观,肯定了文化对经济、政治积极能动的反作用。

当然,毛泽东对“西化派”和“中体西用”论的批判并不仅仅限于《新民主主义论》。毛泽东在《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一文中从方法论上批判了“中体西用论”和“全盘西化论”,他把自己研究中西文化论争的方法称作“古今中外法”。他说:“我想把它叫做‘古今中外法’,就是弄清楚所研究的问题发生的一定的时间和一定的空间,把问题当作一定历史条件下的历史过程去研究。所谓‘古今’就是历史的发展,所谓‘中外’就是中国和外国,就是己方和彼方。”“这就叫做‘古今中外法’,也就是历史主义的方法。”②《毛泽东文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00、406页。中西文化的差别既有时代性的,也有民族性的差异。在进行中西文化比较时,既要区分文化的时代性,又要区分文化的民族性,不能把文化的时代性属性和文化的民族性属性混淆。因此,无论是毛泽东所谓的“中外古今法”,还是他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提出的反帝反封建的文化观,都是在摆脱了封建文化和帝国主义的殖民地文化基础上的文化,是一种现代性的文化观。

四、结语

鸦片战争以来,无数仁人志士纷纷起来向西方寻找救国图强的真理。洋务运动、维新变法、辛亥革命等等一系列的探索都失败了,都没有真正解决近代中国向何处去的社会危机。亲身经历了近代社会变革的梁启超,曾做过这样的总结:“近五十年来,中国人渐渐知道自己的不足了。……第一期,先从器物上感觉不足了。……于是福建船政学堂、上海制造局等渐次设立起来。……第二期,是从制度上感觉不足,所以拿维新变法做一面大旗,在社会上开始活动。……第三期,便是从文化上感觉不足。……革命成功将近十年,所希望的渐渐落空,觉得社会文化是整套的,要拿旧心理运用新制度,决计不可能,渐渐要求全人格的觉醒。”③梁启超:《五十年中国近代概论》,中华书局1922年版,第2页。从器物、制度到文化,这是中华民族探寻历史发展动力和规律的历程,其实质是历史观的问题。《新民主主义论》是在总结近百年中国近代化历史的基础上所提出的一种现代性的文化观,是毛泽东在《矛盾论》和《实践论》的基础上,熟练地运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原理分析中国社会现实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的经典之作。尤其是毛泽东新民主主义政治文化观的论述,迄今为止仍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20 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以来的飞速发展,特别是有关商品经济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改革及其伴随的文化理论再次证明,毛泽东将中国社会划分为“新民主主义阶段”和“社会主义阶段”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也就是,基于中国近百年的历史发展,“新民主主义阶段”是中国现代化过程中无法逾越的一个重要阶段,只有在此基础上,中国才能在一个更好的阶段实现社会主义。当然回头看来,毛泽东有关《新民主主义论》的观点,在新中国成立后很快就遭到了抛弃。在抗美援朝刚刚取得胜利之后不久,毛泽东等人就匆忙宣布,当时的中国社会完成了社会主义的改造,跑步进入社会主义,并展开了大跃进、人民公社运动,最终导致三年自然灾害以及十年的文化大革命政治灾难,这其实是毛泽东本人在建国后对其在1940年发布的《新民主主义论》中有关论述的忽视,对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性和特殊性的漠视。由此更证明了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的现代价值及其意义。这是我们在今天重新解读和阐释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文化观的缘由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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