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信息技术与信息认识论

2013-03-31 12:17:53
关键词:认识论思维过程

肖 峰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科学与公共事务研究所,北京 100089)

一、信息与信息认识论

一般地说,没有信息就没有认识,认识可视为一种信息的摄取、加工和表达活动,以信息为核心概念几乎可以说明认识的全部过程乃至全部机制,由此而形成了所谓的“信息认识论”。

认知主义的信息加工理论是一种典型的信息认识论。从历史根源来看,认知主义和信息论、计算机科学的发展有很大的关系,它认为人的信息加工过程,类似于计算机的处理方式。认为认知理论必须是符号水平上的分析,它将人脑与计算机进行类比,把人脑看成是类似于计算机的信息加工系统,把人的认知过程看成是系列的物理符号的运算过程,用符号表征对象世界,在认知活动中,符号依据一定的规则得到储存、提取和变换。这一研究范式建立起了完善的研究手段、概念体系和应用技术。[1]在70年代,这一研究范式被当成了认知科学本身。 从认知加工的结构来看,认知主义认为整个系统是由若干个模块组成,各模块之间有一定的层次结构,信息是在一个类似于计算机中的中央控制器的子系统的控制下,在各模块之间流动,并被系列加工。[2]

美国教育心理学家加涅(R.M. Gagne)的信息加工模式是认知主义的典范,在此模式中,他认为认识和学习是一个信息加工的过程,即学习者对来自环境的刺激进行内在认知加工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学习者从外部环境中接受刺激激活感受器,感受器再将刺激转换成神经信息,这一信息进入感觉登记器,之后进入短时记忆,短时记忆中的信息通过经过复述、精细加工、组织编码等,转化为有意义长时记忆,长时记忆的信息要转变为人能清晰意识到的信息就需要将它们提取进入短时记忆。因此短时记忆是信息加工的主要场所,因此也称为工作记忆。它将来自感觉记录器和长时记忆中提取出来的信息进行处理加工,加工的结果,一方面送至长时记忆,另一方面送至反应发生器。反应发生器将信息转化成行动,也就是激起效应器的活动,作用于环境,这就产生了人们可以观察的活动模式。此外,信息加工过程还有一个环节即“执行控制”和“预期”:前者主要起调节和控制信息流的作用,后者主要起定向作用,至此一次完整的信息流加工完成。由此所导致的教育理念是:教师的教学是为了给学生的学习提供外部条件,使学生在相应外部条件下能够更好地促进信息在学习者内部的加工,并最终导致信息能够更多更好地进入长时记忆。信息加工论者把人看作是一架非常复杂的机器,并试图发现这个“暗箱”内部所发生的情况。因此,他们常常把人类认知系统表述为代表信息加工和贮存的一系列方框(或称箱子),是它们在来回传送信息。每一个方框都代表一种人头脑中发生的信息转换。①而总的来说,在认知主义的信息加工理论看来,人的认识是规范的,计算机可以模拟人的认识活动,人的认识可以自然化,认识的过程可以被高度简约化为信息的输入、加工和输出的过程。

如果用这种理论哲学性地描述人的认识从感性到理性的提升,就是人所进行的一系列信息加工活动;信息的加工,无非是人们利用业已形成的知识经验系统及思维概念模式对摄入的信息加以选择、整理、浓缩等等。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主体原有的信息结构和新输入的信息(感性材料)之间相互进行调整和顺应,实现对输入信息的同化,造成新的信息结构即信息产品,这就是被加工和提升了的认识。人脑在思维运用概念,作出判断,进行推理,或者联想,无非是对语词所携带的意义信息进行着组合、再组合的活动;其中还进行着信息的浓缩与稀释,形成概念、范畴、公式与原理的过程是信息的浓缩过程,而理解、运用和发挥它们的过程,则伴随着信息的“稀释”活动,即结合情景、具体事例使其中的信息充分地展开,这便是由抽象走向具体的过程。

信息认识论可以说是对认知主义的信息加工理论的一种扩展,即认为信息的视角(机制和原理等)不仅可用来说明认识的过程,还可以用来解释认识的对象、本质和主体等等。

如认识的对象和人的认识器官都可以围绕其行使的不同的信息功能来“定义”,其中外部世界是“产生信息”的功能,感觉器官具有的是“获取信息”的功能,神经网络具有的是“传递信息”的功能、思维器官则是“处理信息和再生信息”的功能、效应器官是“执行信息”的功能。它们也构成了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全部活动的完整信息模型,其中包括产生信息的外部世界、获取信息的感觉系统、处理信息和再生信息的思维系统、以及执行信息的效应系统,这些都是复杂的信息功能系统,它们扮演“信息节点”的角色,而传递信息的神经系统则扮演“联线”的角色;这种“节点与联线的集合”就是“网络”:一个具备全部信息功能的“信息网络”。[3]或者说,这些信息的器官一起工作,就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信息流程。维纳从信息角度对人的认识过程加以了如此论述:“人通过感觉器官感知周围世界。在脑和神经系统中调整获得的信息,经过适当的储存,校正和选择等过程后进入效应器官,一般说来,也就是进入人的肌肉。这些效应器官反作用外部世界,再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运动感觉器官所收到的信息又同已经储存的信息结合在一起影响将来的动作。”[4]在这里的分析中,从认识走向实践的过程也纳入了信息的解释之中。

医保办成立投诉管理小组,日常监督检查整改措施落实情况,对实施过程中发现的新问题和未解决的问题,将进入下一轮PDCA循环中予以解决。定期召开质量管理会议,评估执行效果,将整改效果好的措施予以提炼,使其制度化,规范化。对薄弱环节和新发投诉执行不到位的措施,在下一阶段的整改措施进行补充和完善,形成PDCA循环的依据和动力,并不断持续改进。

信息认识论还必然涉及到对认识本质信息化说明:认识活动是一个建立在脑神经生理网络结构基础之上的信息运动过程。从哲学高度上来认识,人就是以自身的特殊人脑为物质载体而与外部客观世界建立了思维认识的信息活动关系;人脑就成为了接受外部世界客观信息的信宿,而外部世界就成为了让人脑接受信息的信源;而以实践为基础的人的思维认识活动本质上也就是一种以人脑活动为基础的与外部环境发生的思维信息运动关系。

智能是解释认识机制的一个重要概念,在信息认识论中,对智能的解释也转移到以信息为中心,因为关于智能生成的各种模型都和信息相关。例如,在钟义信看来,基于连接主义(人工神经网络)的智能生成模型是“信息一经验一智能”;基于符号主义(人工智能专家系统)的智能生成模型是“信息一知识一智能”,基于行为主义(感知控制直接系统)的智能生成模型是“信息一常识一智能”,从而统一了原来一直争论不休的各种智能理论。 如果把这样的知识理论和由此统一起来的智能理论称为“全知识理论”和“全智能理论”,那么由于“全信息理论”、“全知识理论”、“全智能理论”三者都是在统一的方法论基础上建立的,它们的综合自然就形成了一个以信息为基础、以知识为中介、以智能为目标的信息一知识一智能的统一理论的初步框架。[3]他还说:信息是智能的源头,一切智能都是通过对信息进行适当的加工形成的.没有信息,智能便是无源之水。

至于认识的内容,则全部为信息。认识的时候在人脑中显现出来的关于客体的信息,是观念形态的信息,或者简单地说就是观念或意识。因此,人的意识、认识无非是一种信息,只不过是人所特有的一种最高级的信息形式罢了。从信息与语言的关联来看,认识过程所形成的信息还可以视为“主体所感知的事物运动状态及其变化方式,包括这种状态方式的形式(称为语法信息)、含义(称为语义信息)和价值(称为语用信息)”,而语法信息、语义信息、语用信息三者的全体,称为“全信息”。[5]对事物的认识,就是对事物的各方面信息的理解:当面对某个事物,如果通过分析它的语法信息了解了它的形式结构,通过分析它的语义信息了解了它的逻辑内容,通过分析它的语用信息了解了它的效用价值,就可以说“理解了这个事物”。更明确地说,如果了解一个事物的语法信息,可以认为对这个事物有了浅层的理解;如果了解这个事物的语法信息和语义信息,就可以认为对这个事物有了中等层次的理解;只有了解这个事物的语法信息、语义信息、语用信息(即全信息),才可以认为对这个事物有深层的理解。[6]

而全方位地看,认识对象是信息源,主体是信息加工器,认识的结果是新信息产品的形成,认识系统可视为“信源(对象)——信道(中介)——信宿(主体)”的集合,而认识过程可视为“摄取信息——加工处理信息——输出信息”的流动,于是,认识论在这种视下就成为“信息认识论”。

二、信息技术与信息认识论

利用信息论的成果,还可视认识就是“通信”。信息认识无非是人与人、或人与机器、或人与物之间的通信。于是,“认识的通信状态”与“非通信状态”可以用来表明正在进行中的认识和处于储存状态中的认识;还有“可通信的认识成果”与“不可通信的认识成果”,前者是可言传的知识,后者是不可明言的意会知识。于是,认识的可通信特征成为认识是否能社会化的一个判据。这也是信息的可扩散、可传递、可共享的属性。但某种意义上,知识无非是一种“脑电波”,而从技术可能性上,任何脑电波是可以被识别的,也是可以被传递的,于是,那些意会知识是否也可以被识别和传递?或许可传递而不可识别?或许能为机器所识别(即使识别成“乱码”)而不能为人说识别?这些都使人的认识越来越具有了很大的技术成分。或至少开辟了一种表达“意会知识”的技术途径。这是信息技术给认识带来的新图景。

一旦涉及到信息技术对认识过程的介入,就会面临一系列新的认识论问题。例如,此时人的认识是否从技术辅助性思考走向技术主导性思考?于是,思考或认识的限度和可能不是取决于人脑而是取决于机器?计算机尤其是高智能计算机是否可视为一种“信息化大脑”或“数字化大脑”?

信息技术对于人的认知还在从外置性技术辅助走向内融性技术渗透,使得人的认知不仅是涉身(具身、容身)的,而且是涉机(具机、容机)的,也有人称这种认知主体为人-机主体,如果认知的对象是世界的话,那么传统的认知模式 人——技术——世界 就变成“(人-技术)——世界”,也是伊德所概括的模型之一。这也就是认知技术在认识过程中的工具性和中介性角色演变为主体性角色。

这样,认知的“反映性”由于技术的介入,其反映成果就增加了技术的成分,这些技术性成分一方面对对象可以有更多的“解蔽”,使以前不能在人面前显现的对象显现出来;另一方面也造成了新的遮蔽,使“对象”日益成为多重技术作用和转化后的产物,从而离开“对象的本来面目”可能更加遥远。

同时,认知的“选择性”也更多地取决于技术性选择,对同一对象的认识,不仅取决于观察前所“渗透的理论”,而且取决于观察中所使用的技术手段,用不同的工具我们就得到不同的对象,这是认识的结果甚至认识的对象之社会建构的重要侧面之一。

认识论的信息技术视角和前面所述的信息视角是密切关联的,因为信息视角改变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是和当代信息技术对我们造成的这种影响联系在一起的,换句话说,技术对人的改变,最根本的莫过于精神层面的改变,而对思维的改变就是如此。而信息技术作为一种“认知技术”,更是具有直接的改变人的思维的效应。“人类智能的演化不仅与语言的演化齐步前进,而且还与支持和处理语言的技术保持同步发展。”[7]这样的技术就是媒介、信息技术和计算机等等,它们影响我们如何看世界,必然也影响到我们将世界看成什么样,这是一体性的变化。

媒介技术可以改变人的思维方式,这一点早就为人所知,如尼采的一个作曲家朋友写信给他,说自己写曲子时,风格经常因纸和笔的特性不同而改变。尼采复信表述高度赞同,并进一步认为我们的写作工具渗入了我们思想的形成。德国媒体学者弗里德里希·基特勒通过研究发现,改用打字机后,尼采的文风从争辩变成了格言,从思索变成了一语双关,从繁琐论证变成了电报式的风格。总之,如同德国学者莱德尔迈所说的:我们的心智结构被我们使用的不同媒介所改造,[8]在技术哲学家伊德看来则是被一般的技术所改造:“感觉能力上的任何更大的格式塔转换都是从技术文化之中产生的。”[9]

麦克卢汉是对这一点发掘很深的思想家,从大时间跨度上,他认为将标志印刷文化的古登堡时代的人被当时的信息技术造就了一种重视觉、重逻辑思维和线性思维、机械的、专门化的思维方式,而电子时代造就的则是感知整合的人、整体思维的人、整体把握世界的人,因为这样的信息技术使人的心理意识和社会意识的结构重新部落化。[10]他说,在电视机这个高速电子发射器面前坐几个小时,必然要产生一种独特的心态。[10](P24)实际上,我们今天可以回头看3000年不同程度的视觉化、原子化和机械化。我们终于认识到,机械时代是两个伟大的有机的文化时代之间的插曲。印刷时代大约在1500到1900年之间独步天下。电报是第一种新型的电力媒介(electronic media, 通常又译为“电子媒介”),它的滴答摘答声仿佛在敲打着印刷时代的讣告。以下的发现一次又一次记录了印刷时代的葬礼:20世纪初叶“弧面空间”的察觉和非欧数学的出现。这些发现使部落人的非连续时空观念得到复活。斯宾格勒也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西方拼音文字的价值观的丧钟敲响了。电话、广播、电影、电视和电脑的发展,进一步给它的棺材敲上了钉子。今天,电视是最重要的电力媒介,因为它几乎渗入了美国的每一个家庭。它使每一个收视者的中枢神经系统得到延伸,同时它作用于人的整个感知系统,用最终埋葬拼音文字的讯息塑造人的感知系统。结束视觉独霸地位的,首先是电视,虽然其他的电力媒介也扮演了各自的角色。[10](P371-372)他还说,拼音字母和印刷机“这两种媒介鼓励我们把世界看成是一连串分离的源头和碎片,使我们与之拉开距离”,而电视机则再现这样一种感知方式:“觉得我们自己和世界相互渗透,世界是我们的延伸,我们也是世界的延伸。”[11]“电子信息系统是完全器官意义上的有生命的环境。它们改变我们的知觉和感觉能力,特别是当它们没有被注意到的时候。”[10](P144)

马克思则高估评价了他所能了解的印刷技术的认识论意义,认为印刷机的发明是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杠杆。

更一般地讲,不同的信息技术造就了不同的信息形态从而不同的知识特征,例如口传信息决定了个体性意会性知识的主导性;印刷信息决定了社会性书面性知识的主导性;电子信息则决定了人类性交互性知识的主导性,并极大地增强了信息的能生性和信息共享的可能性。在当今,数字科技成为改变我们思维方式的主导技术。数字技术对人思维的影响不同于以往的技术,比尔·盖茨在他的著作《未来之路》中这样叙述:信息高速公路将彻底改变我们的文化,就像谷登堡的活字印刷术改变了中世纪一样。美国的一位计算机专家罗林斯说:“那些未来的计算机将迫使我们彻底改变看待自己和世界的方式,迫使我们不再按照人类的和非人类的、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有机的和无机的等维度去审视宇宙,而代之以适应性的和非适应性的、有组织的和无组织的、复杂的和简单的等维度。”[12]

例如,有的学者认为,超文本技术的应用使得传统认知的固定逻辑结构发生了随意性的变化,其原有的刚性组织变得更为松散,分叉剧增,内部的和局部的逻辑关系变得更为复杂和错乱。因此,传统小步骤的结构化认知策略在当今信息时代可能变得更像创造能力的培养,原本对不同层次的学习目标体系及其界定也可能发生根本性的变革。其次,认知逻辑结构的松散化改变也可能带来认知过程中“主线消失”方面的问题;在多分叉结构环境下,学习者发现新问题的可能性不断增大,但同时认知目标的逻辑一致性和保持就更为困难,使得认知活动难以收敛,或者发生认知目标的快速而多角度的转变,导致认知的稳定性遭到破坏,例如会产生网络迷航的现象等等。[13]

信息技术可能引起的负面作用还表现为:程序化操作导致思维功能固定。计算机固定性的、程序化的操作常常伴随有非常快速的信息反馈,并且反馈具有比较鲜明的正误判别特征。且不论这种趋势可能导致学习者丧失其主体意识的问题,就认知理论中的学习机制问题而言我们也可能面临两种不同的选择:一是仍旧坚持传统理论,从信息技术对认知活动的负面效应的角度进行补救措施研究;二是将计算机或网络上的认知学习作为未来的主要学习模式,局部修改现有认知理论中的机械决定论观点;也就是说,程序化并伴随快速反馈的操作是否会导致、以及在何种条件下会导致思维功能的固定化,仍是认知理论需要继续探讨的问题。[13]

三、仅有信息认识论是不够的

从信息的角度考察人的认识过程,其积极意义在于,可以使传统的认识论丰富化、精确化甚至定量化。此外,从信息过程所阐释的认识论还可以通过认识科学走向“微观认识论”。例如,对于“摄取信息”的微观化、感知理论的介入、信息选择机制的引入等,还有对于加工处理信息的微观化。

但仅仅用信息认识论来解释人的认识,也会形成一些解释上的新“缺陷”或不足。

例如,认知科学中的信息认识论把“信息”理解为只是那些可由机器(人工智能)处理的符号信息,从而形成心智的信息取向理论或计算主义取向。对信息方式尤其是对计算机的崇拜已经潜移默化地进入了教育领域,学生学习和思维的过程被看成是像计算机一样的输入信息和处理信息的机械过程,而个性化的学习方式和个性化的思维特点已被渐渐忽视。在这样的视野中,认识就是比特的增量,就是信息量的增加或减少。这也是信息崇拜的一种表现形式。信息崇拜的理论基础是:人类所有领域的思维活动都可以用计算机处理信息的模式全面而准确地描述出来,人类的思想,哪怕是最微妙、最复杂的思想,都是对信息的逻辑处理,因此,处理的信息越多,速度越快,就是最好的思维,于是形成这样的看法:信息化为海量的创新与创意开启了无限的机会。[14]

然而我们知道,在当代认识论的几大趋向中,有的方面就不能用信息机制加以完全刻画,如认识的人文性、情感性、个性特征等问题。如果认为人的思维活动能够全部用信息处理的模式加以描述,就成为认识论信息主义。认识论走向信息主义的标志就是:用信息活动过程解释认识现象,用狭义的信息工具(计算机)从功能主义上解释认识的机制,可能取消一切非信息现象(或“非形式化信息”)在认识中的作用,以及完全清除认识过程中的语境相关性。就像“你真行!”这句话,既可以表示赞赏,也同样可以表示讽刺或妒忌。表层的信息分析如何表达出其中情感倾向?

认识不仅是语境相关的,还是主体相关的,同一句话,由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和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说出来,其“信息”是一样的吗?科学的“信息分析”能揭示出其中的丰富的差异性吗?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辞强说愁”,同一个“愁”由不同人说出,其背后的含义是大不一样的,只从字面的信息分析是无法获取的。而且在“以言行事”时,言语、符号的效力并不仅仅取决于言语的信息内容,还依赖于言说者背后的制度、地位、身份、人格魅力等等……非信息性的东西、或者说非直接性信息,反而决定着信息的效力,这表明即使进行一种认识论的分析,也不能仅仅截止到信息作为一切的终极解释。

于是我们看到,“说什么”和“怎么说”之间的无法分离,就如同事实和价值的无法分离一样。甚至在说什么的字里行间里,也可以分析出“言外之意”之类的东西来,这些仅凭“科学的信息分析”或“技术的信息识别”是远远不能把握的。也就是说,如何从纯粹的信息机制上分析出言说或文字中的全部信息的内涵?“信息分析”的有限性表明,信息背后的人文背景多少仍是神秘和模糊的认知因素在起作用,不宜用过度清晰的信息科学机制去加以刻画。这也是“人的认识”区别于“机器的认知”的地方。

可以说,即使认为精神、意识无非是一种信息,它们也是信息中的“极品”,而信息不过是精神和意识等的平庸表述,一种“祛魅”性的表达,是意识、精神等的科学主义刻画。因此,在这个意义上,信息认识论无非是认识论的简化,是认识论的科学化和信息化;信息运行的机制主要说明的是认识活动的共性面、科学面,而对认识的人文面、个性面缺少揭示。此外,也并不是有了信息就必然导致正确的认识,信息和认识所要达到的目标——真理——之间也并无必然的联系,也不是信息越多认识就越正确:“信息本身也不能指明观念的对错……信息过多实际上会排挤观念,使人……迷失在无形的信息泛滥之中。”[15]凡此种种,均表明认识中无疑包含着仅用比特无法说明的东西。认识如果仅仅被认为是以比特为基础的思考,如果认为比特能囊括认识活动的一切奥妙,则人的认识就被简化为机器的符号的计算。此外,如前所述,自从认识具有涉身性或具身性被揭示后,也表明了仅用信息机制是解释不了认识的全部机理的。

由此,“信息认识论”有可能消解认识的神圣性、神秘性、人文性,使认识成为机器可以科学地模拟的过程。故它只能在一定意义上有价值,而不可能将“人的认识”中的一切都包含进去。由此,不能把认识过程、实践活动仅仅归纳为信息过程或信息变换。如果将认知主义作为信息认识论的代表,那么联结主义对认知主义的抨击就可以作为一种借鉴,它认为认知主义的符号加工模型过于抽象化和理想化,它并未抓住认知系统展示的多边性、复杂性和精致性的特点;[16]而当认知心理学的研究范式正在从一开始立足于抽象的人为的心智系统转向立足于生动的、具体的人的心灵活动时,就标志着认知心理学研究更加深入、更接近人脑的现实。

[注释]

①Patricia L.Smith,﹠Tillman J.Ragan.(2000).The Impact of R. M. Gagne’s Work on Instructional Theory; Richey(Ed),The Legacy of Robert M. Gagne(pp.147-181). Syracuse, NY: ERIC Clearinghouse on Information and Technology. 以及百度百科:认知主义,http://baike.baidu.com/view/588160.htm?fr=ala0_1 2010-03-23[2010-07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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