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举宏
在谈论教学与评价的关系时,人们众口一词地说:“评价是教学的‘指挥棒’”;而在教学论视野中,学者们却说:“评价是教学的‘服务器’”。评价到底是“指挥棒”还是“服务器”,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这是一个事关教育路线的大问题。
什么是教学评价?教学评价就是判断、衡量、评定教学所起的作用或产生的价值。为什么要进行教学评价?教学评价就是为了调节、激励、促进教学。[1]关于教学评价的价值和功能,通俗的解释就是“为教学的评价”。评价是为教学而“生”的,因此评价理应生成、守护和发扬教学的价值,而绝不能驱逐、毁坏和贬抑教学的意义。而教学的核心价值在于社会进步和个体发展,因此评价应将促进社会进步和个体发展作为最终宗旨。用中考和高考的符号化的业绩评价学校、教师和学生,又让教学跪倒在评价的脚下,白热化的过度竞争、超负荷的强化训练既伤害人又遗祸于社会,苛“教”猛于虎,真是伦理不容、公理不存、情理不通、法理不允。评价能否坚决捍卫和忠诚守护人的生命价值,这是一切问题的核心。如果评价被奉为“指挥棒”,势必会导致为评价的教学,从而使教学失落了原有的意义,于是教学世界中“上帝死了”、“人也死了”,一个社会信仰不在、人性毁灭的结局绝对不是我们的追求。如此说来,评价对于教学到底是“指挥棒”还是“服务器”,这是一个浅显易懂、答案明了的问题。
评价明明是“服务器”而不是“指挥棒”,为什么人们把“服务器”指认为“指挥棒”呢?为什么还有许多人都在说“评价是教学改革的瓶颈”呢?
原因之一在于公众在概念上的混淆,人们把社会意义上的人才选拔与教学意义上的教学评价混为一谈。这两者的不同,其关键在于是否具有选拔与淘汰功能。基础教育应该就是一个尽情绽放个性、独立人格和创造活力的“百花园”,里面既有国色天香、凌波仙子和晚艳冷香,又有巴根草、狗尾草和刺儿菜。不管是国花市花,还是无名花草,都存在着各自独特的遗传性,占据着错落有致的生态位。一个生态系统是否处于稳态,主要看物种的多样性和协调性。如果我们铲除无名花草,只留下国花市花,那么这个生态系统是极容易崩溃的。生态系统如此,教育世界亦是如此。所以基础教育理应没有选拔与淘汰,只有养育和顺应——养育个性、顺应天性,在已经实现大众化教育的今天更加应该如此,在为人生奠基的基础教育阶段更加应该如此。选择适合学生的教育,而不是选择适合教育的学生,这应该是基础教育的“天条”。至于社会意义上的人才选拔则是根据社会岗位特质需要,在“百花园”中选择适合的“品种”,对于特定岗位的人才选拔来说,其中必然存在选拔和淘汰。但同时需要指出的是,对于整个社会来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仍然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人才观,而绝非是你死我活、胜者王败者寇的选拔与淘汰,因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豪迈和洒脱毕竟比比皆是。
原因之二在于行政体制上的推波助澜,使基础教育的选拔性越演越烈。教学评价置教学要义于不顾,而通过选拔性绑架了教学,从而使基础教育充斥着残酷的竞争,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从文化传统方面分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传统观念还根深蒂固,人们不愿自己的子女成为生产第一线的劳动者。从社会行业收入分配方面分析,我国行业之间贫富悬殊很大,从好学校到好职业的人才分流制度,从好职业到好收入的收入分配机制,必然导致人才的选拔性向基础教育延伸,学校不再按照学生的个性特长教学,人们不再按照自己的兴趣和爱好就业,就学、就业不再是自愿性的,而是功利性的。从我国所处的社会发展阶段方面分析,优质教育资源的匮乏和教育资源分配的失衡,人们享受优质教育资源和物质生活的渴望,导致家长和学生们都在发誓“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本来起跑线是一条起点线,人生还没有起跑,是做准备的阶段,就像运动员在比赛前舒展舒展筋骨,所以起跑线上是没有输赢的。同时,起跑线应该也是一条公平线,大家应该是起点一致,脚步不能越过起跑线,但是现在许多家长催促着孩子在发令枪响之前就早早地起步抢跑了。从行政体制方面分析,由于行政官员对教育评价的非专业化解读和粗暴的干预,对自己任期内政绩追求的急切和短视,对“办人民满意教育”的曲解和误会,从而将“重点学校录取率”、“本科上线率” 作为教学质量的全部和唯一,对校长和教师进行大强度、高利害的考核和奖惩,最后导致整个教育不再顾惜评价的本来意义,重“评”弃“价”,评价的服务性不在了,教师们“考什么教什么”,校长和家长、教师和学生将评价奉为“神器”和“法器”。
劝和教育使命、国家理想、官员追求和社会风尚,让教学评价踏上回家的路途,这需要整个社会付出全身心的努力,而不是唱唱高调、走走形式,其中政府协调和引导是关键。
首先,需要决策者高瞻远瞩、不辱使命、以身作则。让我们听听冼星海怒摔指挥棒的故事吧:抗日战争前夕,冼星海从国外留学回来,担任乐队指挥。当他手持指挥棒时,发现乐队里竟没有一个中国职员。一次,他全神贯注地指挥乐队演奏贝多芬的《第八交响曲》,可是整个乐队的演奏显得浮华轻佻,于是他便暂时停止排练而耐心地讲解。这时,乐队中发出嘟嚷声,有人耸肩,有人露出不屑神情。首席小提琴手更是轻蔑地说:“一个不曾产生过交响乐的国家,能出现一个什么样的指挥呢! ”随之,乐队里发出放肆的笑声。面对这种卑劣的行径,冼星海义正词严地说:“我和我的祖国都不能容忍这种卑劣的侮辱!为了维护中国人的尊严,我立刻辞掉指挥的职务!”他“啪”的一声将指挥棒摔在地上,昂首阔步地走出了排练场。为了祖国的尊严,冼星海怒摔指挥棒。那么,为了人性的解放、国家的未来和民族的大义,把持权柄的领导们也应该放下“指挥棒”而让教育回归本位,不要让校长和家长、教师和学生蛰伏在它的威严下。
其次,需要重新科学建构社会管理机制。通过创新社会管理制度,宏观调控各行各业劳动者之间的工资福利,使社会利益分配科学化、合理化和规范化,从而基本实现按照劳动者的兴趣、特长进行就业。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降低就业和教学的功利化,从而为促进教育在内的社会公平、民主和进步奠定坚实基础。通过改革政府部门考核制度和教育教学评价制度,给行政官员和校长教师松绑,消除他们对教育急功近利的心理,解决“数字出干部、分数出名师”的不良现象。
再者,需要在全社会大力营造素质教育的氛围。基础教育是社会和人生的奠基工程,是一项致力于根本的“务本”事业。《论语·学而》提出:“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礼记·学记》也记载:“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谓务本。”古人用言行告诫我们,不要舍本逐末,教育应尤甚。非功利性、非选拔性应该成为全社会的共识,让评价成为“服务器”而不是“指挥棒”,使教学不再窒息在分数和名次的竞争中,让教师为发现和发展学生的个性潜质而殚精竭虑,让学生生活在发现和发展的快乐之中。当“考考考”不再“是老师的法宝”、“分分分”不再“是学生的命根”时,当社会和学校不再狂热地追求中考和高考分数的所谓“终端显示”时,基础教育就能真正为学生人生也能为社会大厦打好基础,就能为公民生存和发展提供强有力的保障,保障他们良好的体魄、德性和劳动素养。我们强调基础教育应该远离功利和选拔,并非驱逐基础教育中的教学评价,而是主张发展性的、激励性的、多元性的和合格性的教学评价,确保基础教育的基本质量,充分发挥教学评价的诊断与反馈、促进与激励功能。
在良心的拷问和责任的鞭挞中,在文化的革新和制度的重构中,我们期待教学评价早日从“指挥棒”转变为“服务器”,并努力地为每一位学生的发展服务,为社会的进步服务。
[1]杨启亮.为教学的评价与为评价的教学[J].教育研究,2012,390(7):98-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