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昌飞
(吉林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 长春130117)
西方哲学中国化是近些年来理论界对西方哲学研究的新范式,代表中国哲学界的主体意识觉醒和主体精神自觉下的西方哲学研究的新状况,对理论界展开西方哲学领域的进一步研究具有新的启示意义。总结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西方哲学中国化的异同,进而思考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对西方哲学中国化的思想启示,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并践行西方哲学中国化的研究范式。
一
马克思说过:“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总是决定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1]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是一种理论在另外一种文化形态当中成功成长起来的典型案例。其能够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不外乎有二:一是将马克思主义所具有的理论的深刻性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要求寻求到了一致和共识;二是将马克思主义所具有的批判性与中国社会现实问题和现实状况相互结合,使其呈现为对特殊性问题的创造性解答。两者的统一使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既秉承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的意蕴,又具有了中国化的风范。
“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首先不等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这一概念。“‘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命题所强调的是作为一种外来文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本土化并由此创造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过程和结果。”[2]“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突出空间性和地域性特征,表达马克思主义哲学原本是外在于中国国界、党派、学术和政治话语之外的异质事物,如今通过空间的传递而突破限制并于历史的中国现当代的时间维度相互结合构成的新状况——“在中国”[3]。“在”这一词语集中表达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社会的关系:两者没有实质上的空间同一,而是两个外在的东西的生硬结合,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于中国社会来说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他者”。而“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则不同,马克思主义哲学虽然是外来的、异质的“他者”,但“中国化”是这一“他者”与中国这一“主体”相互融通的过程,“化”就不简单是一个战胜另一个、一个克服另一个,而是“内化”的过程,是中国社会将马克思主义哲学内化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两者不但具有空间上的一致,甚至具有历史文化上的一致。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代表了作为一种外来文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断实现中国本土化并创造性地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过程,这其中不仅要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从形式到内容完全化成中国的东西,更要以中国的思想方法和思维方式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精神气质,体会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思想主张,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实质,从而创造一种既继承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精神和批判力量、又符合中国社会实际具有中国式表达方式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
“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实现了一种理论视野的转换。以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不仅无法实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世界视野,就连中国视野也是大打折扣的:“在中国”仅仅强调了地域和空间特点,只是给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加上括号——仅限于中国国界内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如此一来,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研究方式没有形成理论视野。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则不同,显而易见的“中国视野”包含了用民族性的特点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世界化和人类化的特征,是中国社会用其特有的情感体验、生活经历、历史传承、精神信仰、理性思索和生命激情所碰撞和孕育出的民族性的“视界”,这一“视界”不是“界限”而是主体性眼光,不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扭曲,而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再理解和再诠释,其中包含着整个中华民族通过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一思想理论武器所渴望的“新世界”。“当哲学挟裹着民族在传统和现实中所形成的情感和欲望、理性与激情、认知和信仰等等复杂的内容提升时代精神时,它的‘视界’就一定溶涵着这个民族所渴求的‘世界’”[4]。这一“新世界”也必然使其具有“国际视野”,因为它不仅仅是孤立的与他国无关的新世界,而始终是在与世界进行交流与融合、论争与互动、竞争与共赢的过程中所实现的[5]。它必须要具备世界性的视野,与世界进行沟通和对话,让世界了解中国,也让中国走向世界,在传统的语言和世界的对话,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这一特殊的理论历程当中铸就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时代化、民族形式世界化,形成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新视野。
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使得马克思主义哲学、西方哲学、中国哲学之间的关系更加突显。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进程中,马克思主义哲学所特有的哲学语言需要在中国化的过程当中实现与中国社会所惯用的哲学语言的融会,这就需要思考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哲学的关系。与此同时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就作为一种“西方哲学”,其脱胎于西方哲学的母体,根植于西方社会的状况,继承、批判并超越了西方哲学的思维方式和思想方法,必然带有西方哲学的痕迹,体现西方哲学的气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在与西方哲学和中国哲学对话和互动中强调“化”的过程,并不是想要将不同的哲学理论统一于某种哲学形态,而是能够在新哲学理论的建构中使每一种哲学都能够充分发展自身的个性,实现优势互补和相互融通,以中国社会的现实实践为基础,实现哲学理论对于实践问题的解决,这才能实现哲学理论改变世界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思想内核,才能真正实现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哲学和西方哲学的内化和融合。
可见,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不仅仅是作为一种指导思想和意识形态的中国化,更是一种思想理论的他国化、大众化和时代化,这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最为根本的理论内涵。
二
既然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是一种思想理论上的他国化、时代化和大众化,那么这一“化”之过程的成功性和典型性是毋庸置疑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经历了百余年的历程,已经成为中国人乃至中国社会的血脉,人们自觉地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作为自身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发展轨迹是清晰的,思想成就是突出的,中国化历程是成功且合理的。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范式的思想启迪下,我们思考“西方哲学中国化”的可能。
首先,“西方哲学中国化”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一样都在倡导理论研究共有的主导思想——中国特色。关于“中国特色”的内涵基本受到两个方面规定:一是与中国现时代的主流意识需要相一致;一是与中华民族特有的传统文化及精髓相契合。故“中国特色”是受到“中国属性”决定的,没有“中国属性”,就没有中国特色。所谓“中国属性”,包含中国特有的“思维属性”、“价值属性”和“审美属性”三个方面。中国人的“思维属性”来自阴阳为本的变化学说,强调矛盾的联系与转化;西方的思维属性来自“逻各斯中心主义”的“二元对立”,强调矛盾的对立和斗争。中国古人的理论思维方法是从直观体验开始,跳跃过以概念元素的分解与综合为特征的抽象思维阶段,直接升华为直觉,达到对人生哲理的顿悟。这明显区别于西方哲学逻辑的、系统的、清晰的思维方式。中国哲学的“价值属性”是天人合一、精神强盛、集体主义和自强不息的发展观;西方哲学的“价值属性”内涵是人类中心主义、物质主义、个性主义和进化论。那么,西方哲学进入中国之后,与中国的传统观念相融合,我们才说这种哲学具有了中国属性。同样,“中国特色”是个历时态的发展概念,不同时期其内涵是在不断转换的,这与我们提出的西方哲学中国化完全一致。西方哲学的当代研究努力使西方哲学与中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在切实推进西方哲学中国化进程中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提供重要的理论参照。同时“西方哲学中国化”是在强调学术研究应当具有历史使命感和担当意识。这一学术主张为建构具有“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的当代中国学术话语体系,正确处理学术研究与现实生活、学术性与政治性、中国话语与西方话语等关系,开启正确的思路,奠定科学的方法论基础。
其次,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可以区分为几个部分的内容:在实践层面,通过中国社会的革命和建设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真正在中国社会现实层面落到实处;在理论层面,马克思主义哲学成为指导中国社会的世界观、方法论基础;在学术层面,马克思主义哲学通过中国化的形式已经成为一种新的学术形态。同样西方哲学中国化也应包含三个层次:实践层次、理论层次、学术层次。如果说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服从和受制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哲学的实践逻辑,其自身还没有形成十分显性的学理逻辑,那么西方哲学中国化由于没有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特殊经历而只能走一条从理论到实践的道路。这条道路的开拓要求在学术层面确立中国化的基本立场,在理论层面形成西方哲学的新形态。西方哲学在其源产地的形态可称为旧形态,其内涵是指西方哲学本然的形态。西方哲学在中国的传播,经历了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中进行译介和诠释的过程,是对本然形态的西方哲学的实然化。原文本的思想性和哲学品质也在对其接受与辨识过程中,被中国接收者特有的期待视野所调整,从而产生了西方哲学在中国的新形态。新形态大致包括“三重新”:文本新——指中国人用自己的民族语言翻译成中文的西方哲学作品。他者作品在从一种文化转向另一种文化时,那些不可转化的部分所造成的译文意思的变化,直接影响了新文本的形成。这些新文本(哲学译著)有助于我们理解西方哲学中国化过程中获得了什么,缺失了什么。译介学从微观领域关注此问题。阐释新——中国学者对西方哲学基本问题的把握,代表性观点的理解,思想逻辑的梳理以及与时代关系的考察,也包括中国人自己建构的哲学史新形态。运用新——包括对西方哲学文本的再理解和再诠释、对西方哲学思想丰富性的再挖掘、西方哲学要素在中国当前现代化进程中的运用等。
最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为解决中国的现代化问题提供的思想启示也适用于“西方哲学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直接实践基础是中国现代化,它要求承继中国传统文化并使之现代化。从中国实际出发,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之一致才是中国传统文化走向现代化的根本路径。毫无疑问,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异质文化,西方哲学也是异质文化,西方哲学要实现的现代化是西方的现代化,并且是在当今时代呈现出种种问题的现代化,而马克思的英明所在是预见与批判了现代性问题。我们要实现社会主义的现代化,是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这与西方现代化在理论形式上是矛盾的,但二者在冲突中也确实显现出兼容、互补、制衡的系统化功效,因前者正是当下的现实。现实存在的合理性表明西方世界现代化自身的经济法则、民主政治、法制体系等可以为我所用,其哲学思想基础也可以辩证地融入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也许表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可能恰好是一个复杂而丰富的辩证统一体,是非常有特色的文化现象,需要一切具有积极因素的思想的参与。
三
同时我们也应清醒地看到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茁壮成长有着独特的优势: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马克思主义思想理论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依托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在我国革命和建设上的指导地位而实现其“中国化”的,也因其与中国文化相互结合,不断被中国民众所接受而实现中国化的。故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在一定意义上无可复制。这种不可复制性却也为西方哲学中国化提供了新的生长点。事实上,“西方哲学中国化”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总是相伴而生,只不过“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始终置于前台,“西方哲学中国化”始终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背景存在——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的思想资源和前提存在或者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参考对象和批评对象存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凸显才体现西方哲学在中国的存在价值。也许,这就是西方哲学在中国的命运——“西方哲学中国化”在与中国文化相互碰撞中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中国式”理解,这种理解虽不能匹及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所产生的重大历史成就,却也对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发挥了重要作用,产生了独特影响,特别彰显了中国人的理论自觉与实践自觉。
西方哲学中国化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必然要求。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不仅是理论必然,更成为一种事实状况,这一中国化的进程将马克思主义哲学注入了中国式问题和中国式表达,使其与中国社会的关系不仅停留在理论上和意识形态上,更成为一种实际和实践的迫切需求,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成功之处。与此同时,西方哲学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思想语境和理论背景,在伴随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过程中,也必须自觉实现自身的“中国化”,否则就会出现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西方哲学的断层、西方哲学无以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提供背景和前提,造成的结果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好像成为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西方哲学更加成为不知所云的“天书”或理论“稻草人”。这便也成为西方哲学研究界的当下使命,将西方哲学用中国式的方式和话语重新诠释和理解,让中国人讲的明、听的懂、说的出;不断实现其向中国社会的理论转型和平稳着陆,使其不仅是一种外来文化,更能实现融入本土文化并为中国社会实践服务,就需要在理论研究上以西方哲学中国化为新的理论范式,重新思考西方哲学的理论定位、表达方式和理解方式;在实践运用上将西方哲学中国化作为西方哲学解决中国问题的契机,实现哲学理论解决时代问题的有效性。
西方哲学中国化也是中国的西方哲学世界化的需要。西方哲学中国化是让西方哲学走入中国,更是让中国的西方哲学走入世界。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双重视野来看,中国视野和全球视野都是必不可少的:没有中国视野马克思主义哲学永远是一种异质外来文化;缺乏全球视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只能是自说自话缺乏理论检视和实践证明。同样西方哲学中国化也是如此,西方哲学中国化需要真正的“中国化”,确立特有的理论品格和精神气质,使中国的西方哲学形成自身的独特性、独创性和典型性。有了独特性、独创新和典型性才能真正谈得上“中国的西方哲学”与“西方的西方哲学”乃至“世界的西方哲学”的对话,才能使得话语权不只是西方一维,而呈现为多维,才能使中国的西方哲学不是拾人牙慧、人云亦云,也不仅仅是模仿、还原和复制,而是真正的哲学创造。创造性的哲学才能真正实现中华民族的“思想自我”[6]。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
[2]汪信砚.“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辨误[J].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08(3):29-44.
[3]张文喜.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合法化的多重维度[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1(3):51-57.
[4]李广昌.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想象力[J].社会科学研究,2010(1):130-135.
[5]何平.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研究的问题与视野[J].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1):27-33.
[6]胡海波.中华民族生成“思想自我”的西方哲学向度[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1):91-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