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兆龙
(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北京 100022)
在国内,关于电视纪录片与电视专题片这两个称谓之间关系的争论颇多。王明军等在《影视解说艺术》中指出,专题片与纪录片“一个是中国电视界的称呼,另一个是国外叫法,而且二者从制作、策划以及摄制过程的角度看也存在差异。但从解说的角度来说,这两种叫法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重要”[1]。为了方便阐述,笔者将二者统称为电视纪录片解说。具体来说,电视纪录片解说是指解说员对各类电视纪录片的解说词进行声音演绎的过程,是对解说词文字变有声语言的再创作,是对电视纪录片整体的凝聚纽带,是电视纪录片声音的重要组成部分。
电视纪录片解说的作用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一是阐释说明,这是纪录片解说的基本作用,也就是对纪录片画面当中的内容进行描述与说明;二是补充拓展,对于画面不能拍摄到的内容,比如拍摄条件限制、缺乏影像资料等情形,或者画面的内在含义不容易被观众理解时,就需要解说者对画面进行补充和拓展;三是提高升华,这是界定一个纪录片质量优劣的重要因素,精彩的解说不仅给纪录片增色,也将使纪录片所表达的核心内容得到提高和升华。
电视纪录片的解说在中国的兴起与发展历史并不长,但是,从实践的意义上看,它饱含着经验和技能。从1980年中国第一部15集电视系列纪录片《丝绸之路》的播出到如今,电视纪录片解说经历了三十余年的发展,不少反映人文地理、政治历史等题材的优秀纪录片成为经典的同时,纪录片的解说也成为符号式的记忆留存在观众心中。伴随纪录片解说人员的悄然更新换代,纪录片的解说风格也随之变化并反映出鲜明的时代特征。
中国的纪录片解说,每前进一步,都离不开理论的创新和观念的变化。另外,从学科层面上讲,电视纪录片解说是播音艺术学科的一个分支,因此,需要对实践者不断积累的经验进行总结,特别是一些超常规的经验和感受。另一方面,电视纪录片解说也应该在社会大文化的潮流中接受洗礼和考验,注入时代的新鲜血液,并通过不断地探索实践和学术研究来丰富自身的文化内涵。这是学科发展的要求,更是解说艺术本身的内在要求。
(1)电视播出平台。纪录片一直以电视为主要的播出平台,短小的纪录片可以作为电视栏目的一部分,大型纪录片则可以作为独立的栏目进行播出。但由于其制作过程与一般栏目有所区别,比如,制作周期长、制作成本高等缘故,纪录片未被作为一般频道常态的播出栏目,而是根据不同频道的需要,制作出相应成品后,在某段时间内集中播出。以央视为例,央视五套,播出的是与体育相关的纪录片,比如纪录片《亚运在中国》,就是在2010年11月7日首播,也就是在广州亚运会开幕的前五天作为特别节目连续播出五集;同样,央视三套,一般播出的是与文艺相关的纪录片,比如在2010年春节后播出的纪录片《春晚的幕后故事》等;再如央视一套,一般播出的是政治题材的文献纪录片,如在2011年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期间播出的大型纪录片《旗帜》。近年来,随着电视频道逐渐细化,以及伴随着大量国外优秀纪录片的引进与播出,一部分电视台开播了纪录片频道,如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中央电视台纪录频道、北京电视台高清纪实频道等。此外,一些数字电视的频道当中,也有不少专业的纪录片频道,比如SITV全纪实等。
(2)网络播出平台。值得关注的是,随着网络视频技术的愈发成熟,网络平台也逐渐成为纪录片的播出平台之一。数字化的点播方式以及大量的节目资源,让网络平台迅速占据纪录片播出平台的一席之地,这其中包括网络电视台的纪录片台和独立运营的视频网站当中设置的纪录片分类检索。时下比较热门的网络播出平台有像中国网络电视台纪录台、凤凰视频纪录片频道这样的网络电视台,也有诸如优酷网、土豆网、PPTV网络电视这样的专业视频网站,还有一些门户网站旗下的视频网站,比如新浪视频、搜狐视频、腾讯视频、奇艺视频等。并且,高清视频的不断完善,使得网络视频拥有与电视画质相同,甚至更加清晰的观看体验。这都表明,网络平台正在引领一种全新的纪录片播出方式,它弥补了电视播出平台的劣势,如稍纵即逝、缺乏互动等“节目库”式的运营模式,也必将使网站成为一个完整的纪录片资料中心。如今,已经可以看到一些视频网站的纪录片专栏中容纳了海量的纪录片片源,它如同图书馆,观众和研究者能够在任意时间各取所需。所以,笔者认为,网络播出平台的丰富与不断完善,不仅显示出纪录片美好的发展前景,同时也代表了未来纪录片播出平台的主要发展方向。
各地纪录片频道的开播,一方面是由于国产纪录片是形象展示中国发展进步的重要文化传播载体,另一方面也是满足观众需求所致。但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中国电视频道同质化现象相当突出,快餐类、低质化、抢眼球的节目比较多,甚至引起了社会舆论对电视文化低俗等过度娱乐化倾向的批评,因此,电视台需要制作播出一些有底蕴、有内容的节目,而纪录片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纪录片播出平台的扩大,使得纪录片的需求量与日俱增,一些由电视台独立制作的纪录片,已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播出需求。国内目前播出的纪录片片源主要来自于两种途径:一方面,纪录片的播出机构在积极引入一些国外拍摄制作的优秀纪录片进行译制;另一方面,播出机构将一些纪录片的拍摄与制作委托给一些独立的纪录片制片人或制作团队,也就是实现了制播分离。但不论制作与播出方式如何改变,纪录片都离不开解说。
毋庸置疑,纪录片产量的提升,使得解说人员队伍不断壮大,不同的解说员,也必然会衍生出不同的解说风格。其实,在中国纪录片的历史上,有很多值得回味和研究的优秀作品和动人的“声音”。比如“中央电视台几个影响较大的栏目——《探索发现》《讲述》《动物世界》,还有近期新闻频道开播的纪录片等,许多观众都是循着赵忠祥、李易、苏阳等大牌配音主持人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锁定频道、欣赏他们主持的节目。与其说欣赏,不如说是倾听,用心去聆听”[2]。他们的电视解说达到了声情并茂的艺术特征,有情感、有意境、有品位。正如美学家蒲震元在《中国艺术意境论》中所说:“在中国艺术意境创造中,则促成了情景交融、动静合一、虚实相生。”[3]这正是中国观众喜爱他们的主要缘由。
与此同时,中国新生代的解说人也在逐渐羽翼丰满,解说了相当一部分从国外引进的系列纪录片。他们的出现,带来了全新的嗓音、全新的表达方式,不仅为纪录片解说行业注入了新鲜的活水,而且使得纪录片解说艺术更加充满青春的活力,特别是年轻人充满探索精神的艺术特质和声音色彩,更使得纪录片解说的艺术风格趋向多元。
当今的观众欣赏电视纪录片的审美观念与过去相比已大不相同,他们的欣赏水平和审美观念的变化和进步,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他们并不像从前一样,在欣赏电视纪录片时,只要听懂解说员解说词的内容,而是更加关注解说员的声音色彩、声音特征、解说风格、解说感染力等。因此作为电视解说艺术的从业者,绝不能忽视这一现象。
从解说技巧去欣赏和分析电视解说者的声音艺术表现,有一个关键——用气发声的科学把握与灵活调控,是电视解说者艺术创作不断进步并吸引和满足观众欣赏水平的十分重要的一个途径。事实上,除了纪录片解说,在各种电视节目中,这种关注“声音”的现象在观众的收看过程中已经形成一种审美惯性。比如,听到《动物世界》熟悉的前奏,就会自然地想起赵忠祥的声音;在电影作品中也是一样,早期著名解说演员邱岳峰、李扬、林如以及童自荣等,他们动人美妙的声音塑造出的许多国内外影视人物,至今都萦绕在人们的记忆里。他们不靠外表形象、不靠语言的华丽,靠的是他们用声音塑造出的神秘的意境、厚重的文化、艺术的磁场。他们的声音植根在真实生活的基础上,既有生活发声的自然,又具备用气发声——声音艺术上的适当夸张和塑造。
那么,他们之所以拥有这样动人心扉、富有质感的声音,究其缘由,一方面,是这些解说人具有与生俱来的良好声音条件,另一方面,也是十分重要的一方面,他们深谙用气发声的基本原理,能够将艺术嗓音的用气发声技巧与发声功能很好地协调,对嗓音发声位置、音色的变化、意境的塑造、情感表达等方面进行很好的控制与结合,当然还有随后大量的艺术实践。
(1)解说语言的生活化。顾名思义,生活化是指与日常生活中的习惯相贴近的特征。解说语言的生活化,并不是指纪录片解说用到的都是生活中的“白话”,而是指借鉴生活当中的话语交流方式,寻求与观众的良好沟通。生活化,不仅指解说词的生活化,也指用气发声向平日的话语交流时的用气发声方式贴近。多年的演变,纪录片的解说逐渐放下高姿态,向着平易近人的方式转变。
(2)表达技巧的丰富性。不同的解说员,在处理稿件时,尤其是在语句的表达、声音的把握等技巧处理方面有很大区别,这种技巧的区别,造就了每个解说员独特的个性。并且,用同样的声音解说文化历史、自然地理、科学知识等不同题材的纪录片,显然是不能满足受众要求的。所以,丰富表达技巧成为纪录片解说必然的发展方向。值得一提的是,越来越多年轻一代的解说员,在对前辈的风格进行模仿的同时,也形成了自己的个性,极大地丰富了纪录片解说的表达技巧。
(3)表达样式的多元性。王明军在《影视解说艺术》中根据解说词的内容和题材,从宏观的视角,将电视纪录片解说划分为五种样式——议论型、讲解型、抒写型、白话型、陈述型,认为电视纪录片解说过程中,要依据这样的类型有针对性地去把握语言表达和声音处理。由此可见,多样的纪录片类型,使纪录片解说呈现出多元性的特征。播音艺术理论家张颂认为:“不同内容、类型、风格的片子,韵味、情调、吐字用声、表达方法都存在不少差异,可形成不同的表达样式。以一种表达方式对待所有片类的表达方式,是不适应电视纪录片解说需要的。但从理论上讲,明确地规定一部片子是什么类型,该用什么表达样式,恐怕也非科学,且行不通。每部片子的创作,往往既遵循于一般创作规律又不拘泥于此,表现出极大的灵活性和创作个性。”[4]615
如果依据电视纪录片解说词的内容和题材,并从发声的技术技巧,对内心揣摩的细节和主观能动的创造性进行有机结合,那么,电视纪录片解说者再创造的艺术空间会变得更加宽广。也就是说,通过对用气发声的调整,能够带来电视解说表达特征的改变。
(1)发声技巧——虚实结合。所谓声音的虚与实,是指解说者控制气息与声带震动之间的力度。人声是依靠气息冲击声带引发的声音和共鸣,声带的整体震动所发出的声音是一种比较坚实的声音和共鸣,而声带如果是依靠气息冲击边缘,即边缘震动,那么,所发出的声音就比较虚。因此,可以根据电视作品内容的需要,将两种发声技巧结合起来,这样既符合创造出别样的解说特征,又顺应了发声用气的规律。
同时,纪录片解说经历了从以实声为主到虚实结合的过渡,可以发现,在不影响解说语言清晰度的前提下,在解说中加入更多的虚声,使解说在清晰的基础上更具吸引力,这种虚实结合的用声方式,在一些陈述型的以历史、文化、自然为主题的纪录片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使解说的过程更像是故事的讲述,娓娓道来,充满着生活化的气息流动和声音表达。以李易解说的《圆明园》为例:这段解说将虚声的运用发挥得淋漓尽致,用耳语般的低沉声音营造出充满梦幻、神秘气氛的开篇,渲染出诗画般的意境。在之后的叙事解说中,解说者适当调整了用声方式,增加了实声的比重,音色由黯淡转为明亮,这样的调整,增强了解说的叙事感,也增添了历史的厚重感。
(2)吐字技巧——前与后、横与竖。吐字发声的前后、横竖调整与变化,在解说员的声音形象塑造方面起到重要作用。所谓吐字发声的前和后,是指解说者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根据电视纪录片内容和情节的发展变化,将声音进行前后调整,从而产生丰富的声音色彩。吐字发声的前与后所产生的声音效果截然不同,靠前声音比较明亮和尖锐,而靠后声音比较沉闷和暗淡。所谓横与竖,主要指发声时口腔内部的状态。横的状态所发出的声音是一种比较扁平和自然的声音和共鸣,最为典型的就是任志宏的解说;而竖的状态所发出的声音是一种比较夸张和有力的声音,例如徐涛的解说是很具有代表性的。针对不同题材的纪录片,解说员应根据作品内容的需要,利用吐字发声的前后、横竖变化,调整到适宜的声音状态进行解说。如今的纪录片解说员,利用多种发声方式的组合,使解说的技巧得到极大丰富和发展,丰富的组合变化,也鲜明地展现当今中国电视纪录片解说的表达特征。
在诸多纪录片中,由孙悦斌解说的《千年菩提路》,可谓将声音的前后塑造发挥到了极致,对这部纪录片的解说处理,更像是在处理一件艺术品,能够感受到创作者对每个字的雕琢都有着极高的要求,以致把每一句单独拿出,都可以作为一段广告式的解说。并且,这也是在以往纪录片中不多见的,是在同一部纪录片中,通过声音的前后变化,塑造出不同声音形象进行解说的范例。
(3)解说技巧——“情声气”三结合。“形象的表现和情感的表现都是艺术的特征,艺术作品只有形象是远远不够的,它还必须有情感、有韵味。只有形象而无情感的作品如同僵尸一般,没有任何生命力;富有感情的作品,才有奔腾的血液、蓬勃的生气、旺盛的生命力,才能诱发观众、读者的情感,拨动他们的心弦,震撼他们的心灵。”[4]470“审美和艺术使人们的情感、思想赋有审美形式,也就是把它们变为自由而积极的状态。显然,在各种艺术作品中,情感思想本身已经成为一种构成力量。”[5]
任何一部电视纪录片解说作品,都离不开艺术创作者饱满的情感和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力,更离不开其扎实的用气发声的技巧。实际上,当拿到一部片子的文字材料时,经过认真备稿和酝酿,只有通过解说者的“情声气”多方面相互结合才能够创作出来。声音的大小变化、音量强弱以及明亮与暗淡,都与人的情感表达存在直接和间接关系,正所谓以情带声、以声传情、声情并茂。日益高涨和变化的电视欣赏需求,催生和造就了一大批不同题材的电视纪录片,这种喜人的现象也为电视纪录片解说者带来机遇和挑战。电视解说者必须在认真研究电视纪录片的基础上,更加深入地研究用气发声技巧,将用情、发声和用气多方面科学有效地结合起来,以适应不同题材、不同样式、不同风格的电视纪录片的解说要求。
一代又一代的播音人,他们用自己的真实情感和高超娴熟的发声技巧创作了一个又一个优秀的电视作品,他们用自己的实践,探索和确立自己的解说艺术风格,正是他们的艺术创造和传承,使得中国电视解说艺术的天空群星灿烂、五彩斑斓。
30多年的发展变迁,产生了许多优秀的纪录片解说作品,但是,目前的纪录片解说也存在很多问题,值得思考。随着电视技术手段的更新,非线性的编辑模式允许了纪录片的画面剪辑与解说录制分开进行,或者先录制解说,再根据解说内容编辑画面,也就是说,解说员不看画面,直接根据稿件进行创作。这与从前的制作模式是不同的,也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这样的编辑模式打破了纪录片解说的一般创作规律。解说员脱离画面,仅仅根据稿件内容进行创作,势必会影响到解说与画面的契合度,对纪录片的成片效果造成影响,但由于受到制作时间和播出时间的限制,这样的制作模式普遍存在于如今的纪录片解说工作当中。同时,同质化的现象也凸显出来,大批量的纪录片解说工作,使解说员无暇深入地准备稿件,而是凭借经验来把握稿件,不论是语言的处理还是声音的使用,都难免陷入模式化的解说状态,使不同的纪录片听起来千篇一律,照此下去,电视解说艺术难免会出现“千人一声”的危机!不仅如此,未经过深入准备就进行解说创作势必影响解说者对稿件的理解,从而产生一些语义表达上的低级错误。这也许是纪录片的制作数量逐年增加,某些解说的质量却不见提高的重要原因之一。
[1]王明军,阎 亮.影视解说艺术[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9:136.
[2]郭兆龙,赵世兰.播音主持专业声音艺术的理论与实践[J].渤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4):135.
[3]蒲震元.中国艺术意境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97.
[4]张 颂.中国播音学[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3.
[5]丁亚平.艺术文化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6: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