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昌
内容摘要:本文基于发展中国家的视角,从生产成本与交易成本两个方面对产品内分工与贸易决定因素作了理论分析。并以此为基础,选取中国2000-2009年间29个省份的加工贸易数据,利用面板数据模型技术,实证检验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决定因素,发现劳动力成本的比较优势是中国制造业参加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重要决定因素,制造业的生产规模对其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有着直接的显著影响,而投资与贸易自由化程度、基础设施的完备状况、信息交流技术的发展水平等也对中国制造业参加产品内分工与贸易产生重要影响。
关键词:产品内分工与贸易 比较优势 规模经济 交易成本
现有文献概述与方法选取
(一)现有文献概述
产品内分工是指特定产品的生产过程所包含的不同生产环节与零部件在空间上分散到不同国家或地区,由这些国家或地区专业化于该产品特定生产环节的生产。而以产品内分工为基础的中间品贸易则称为产品内贸易。这种新型的国际分工与贸易成为西方国际经济学最新前沿研究领域之一(唐铁球,2008)。1960年代以来,发展中国家以加工贸易为主要形式参与产品内国际分工体系,有力地推动了本国工业化进程和经济的快速发展。Arndt(1997、2002),Jones和Kierzkowski(2000、2002)等从要素禀赋与规模经济因素等方面解释了产品内分工与贸易产生的动因。围绕这些因素,国内外研究者也进行了一些实证检验: Egger.H和Egger.P(2005)分析了欧盟12国的双边产品内贸易的动因,Athukorala(2006)和Zeddies(2007)利用零部件贸易数据分别研究了东亚和欧盟内部的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决定因素。喻春娇、张洁莹(2010)利用机电产品零部件贸易数据考察了中国的区域市场规模、外部需求变动、区位优势差异、中间产品进口等因素对中国参与东亚跨国生产网络的影响。
(二)测度方法选取
以上研究也存在有待改进的地方:一是多是基于发达国家的视角来分析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决定因素;二是衡量产品内分工水平的方法主要是零部件贸易法;三是在计量实证中对交易成本在产品内分工作用中的重视不够。目前,测度产品内分工水平的方法主要有零部件贸易法、投入产出法和加工贸易法。零部件贸易法,虽然计算直接,但由于现实中很多中间产品没有归入零部件范围,从而易严重低估产品内贸易额。投入产出法,尽管可以利用投入产出表将中间产品都包括进去,但其所统计的进口中间产品仅涉及出口产品生产部分。为克服以上缺陷,本文选择加工贸易法,根据归纳提炼的基于发展中国家视角的产品内分工与贸易影响因素的理论框架,选取中国2000-2008年间29个省份的加工贸易数据,兼顾生产成本和交易成本,分东中西部就加工贸易进出口进行计量回归,实证检验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决定因素。
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理论分析
从本质上说,对国际分工与贸易动因的研究是国际贸易理论的中心任务。产品内分工是国际分工在产业间分工与产业内分工的基础上再进一步深化与细化发展的结果,其产生与发展既离不开传统的比较优势和静态与动态的规模经济,也离不开科学技术的进步和由此带来的交易成本的大幅下降。就此意义而言,比较优势与规模经济作为影响产品生产成本的基本因素,是产品内分工产生与发展最基本的动因,而交易成本对于分工的发展也发挥着重要作用。
(一)产品内分工与贸易和比较优势
在产品内分工与贸易下,分工更加细化与深化,比较优势已经由产品层面深入到生产环节层面,其范围得到进一步拓展,从而有力地促进了发展中国家生产效率的提升和国民福利的增加。具体而言,一方面,在产品内分工与贸易下,由于某一特定产品,如电子产品的生产包括若干生产环节,这些生产环节往往具有不同的要素结构与比例要求,从而使得发展中国家只要在该产品的特定生产环节上具备一定的比较优势,就可以加入到该产品的国际分工网络中,从而更充分地发挥自身的比较优势(Deardorff,2001)。另一方面,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原本就具有比较优势的劳动密集型产品,由于分工深入到生产环节层面,因而也会促进生产效率的提高和国民福利的增进。
(二)产品内分工与贸易和规模经济
从新贸易理论的角度分析,规模经济也是促使产品内国际分工发生的重要因素。规模经济可分为静态规模经济与动态规模经济两个层面。从前一个层面看,某一特定产品的不同生产环节往往有不同的最佳规模,通过产品内分工与贸易,这些最佳规模不同的生产环节可以分解到到具有相应生产优势的国家或地区进行,从而确保每个生产环节都能达到最佳规模经济利益。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其制造业的生产规模越大,规模经济效应越显著,生产效率就越高,对发达国家的跨国外包的吸引力则越强;从后一个层面看,在产品内分工与贸易下,分工更加细化和深化,企业不是专业化于某一完整产品的生产,而是专业化于该产品中企业具有比较优势的某一生产环节的生产,由此促进了企业生产效率的提升,进而促使企业产量累积速度加快,并通过“干中学效应”,使经验积累不断增加,生产效率得到进一步提升,国民福利得到不断增进。
(三)产品内分工与贸易和其他动因——基于交易成本的视角
比较优势与规模经济在解释产品内分工的动因时,存在一定的局限,即二者仅涉及生产成本,而没有考察交易成本。但产品内分工使得某一特定产品生产过程所包含的诸多生产环节在空间上被拆解到不同国家或地区进行,由此形成的全球性分工生产网络必然导致一系列交易成本的产生,如进出口关税、运输费用、契约签订与履行成本、信息传递成本等。1960年以来, 随着投资与贸易自由化的发展和通讯运输技术的进步等,国际贸易与投资中的交易成本大幅下降,从而有力地促进了产品内分工的快速发展。例如,Harris(2002)认为通讯服务作为一种半公共产品,具有较强的外部经济性。1960年以来逐渐形成与完善的全球网通讯络系统,降低了产品内分工与贸易中的通讯成本,导致中间产品的生产呈现规模收益递增,由此形成的高额利润又吸引更多的中间产品生产企业加入,从而进一步降低了产品内分工与贸易中的通讯成本,产品内分工与贸易也因此进一步扩张,形成一种良性循环的发展态势。Jones(2000)指出在产品内分工与贸易中,由于在总成本中运输成本占比较大,因而运输成本上的微小变化也会给产品内分工和贸易带来显著的扩张效应。Hummels等(1998;2002)则认为在产品内分工与贸易中,中间产品或零部件在国与国之间的交易次数会明显增加,而由此发生的关税成本稍有下降都会对产品内分工与贸易产生乘数放大的促进效应。因此,投资与贸易自由化所带来的关税等贸易壁垒的削减也是推动产品内分工与贸易发展的重要动因之一。
综上所述,可以归纳出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决定因素的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
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动因的计量分析
(一)模型设定
根据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决定因素的理论框架,可以设定计量回归模型如下:
其中,下标t表示年份时间,i表示省市地区。
YO是出口方面的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程度,YI是进口方面的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程度。前面已经指出本文采用加工贸易法来测度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程度。加工贸易是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主要形式,其在加工贸易总额中占比超过90%。但由于难以得到各省市制造业细分行业的加工贸易及其他相关数据,故本文借鉴Egger.H和Egger.P(2005)的方法,分别用加工贸易进口与总进口的比值和加工贸易出口与总出口的比值来计算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程度大小。
RLFC1是各省市制造业员工的工资率,反映了劳动力的成本;RLFC2则是各省市普通高校在校学生数占人口数的比例,反映了劳动力的素质。SCA是各省市工业产值在地区生产总值中的占比,反映了制造业生产的规模经济。OPEN 是各省市进出口总额在地区生产总值中的占比,反映了投资与贸易自由化的程度。ELECTRM、ROADM和ITC分别是发电量、公路里程数和市内电话户数,反映了交易成本对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影响。D1、D2是虚拟变量,分别表示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
(二)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00-2009年,东部地区的12个省市(北京、天津、山东、河北、辽宁、上海、浙江、江苏、广东、福建、海南、广西),中部地区的9个省市(吉林、内蒙古、黑龙江、河南、山西、安徽、湖南、湖北、江西),西部地区的8个省市(四川、云南、贵州、陕西、青海、甘肃、宁夏、新疆),共29个省市作为分析样本,样本容量为261。各省市贸易进出口总值与加工贸易进出口值均来自国研网《对外经济贸易数据库》和相应年份的各省市统计年鉴。其余数据均可从《中经网统计数据库》与中国统计年鉴获取。为消除价格变动的影响,特采用相关物价指数将本文涉及的价值量绝对值调整为 2000年不变价格。
(三)实证检验与结果分析
表1中I栏是对包含虚拟变量D1与D2的公式进行回归的结果。从结果看, D1具有一定的显著性,而D2则无显著性,表明无需分东部、中部与西部三部分进行回归,这可能是由于中西部地区的加工贸易额在加工贸易总额中占比偏小所致,因此保留D1,剔除D2,即将样本区分为东部与非东部两个部分进行再次回归。表1中II栏是对只包含虚拟变量D1的公式回归的结果。下面以其为依据对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各个影响因素进行分析:
第一,比较优势。RLFC1对加工贸易出口影响系数的估计值为-2. 327837,对进口的估计值为-1.850284。这与前面的理论分析结果相吻合,表明比较优势因素是较显著的解释变量,也意味着中国参与产品内分工最重要的基础或动因是劳动力的要素禀赋优势。中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劳动力资源丰富而廉价是其主要优势。据国际劳工组织网站统计,2004年,与新兴工业化国家相比,中国制造业雇员工资水平大约是新加坡的1/12,韩国的1/3;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雇员工资水平大约是美国的1/21、日本的1/22、加拿大的1/23、德国的1/24、英国的1/27;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相比,中国雇员工资水平大约是墨西哥的1/3、马来西亚的1/4、巴西的1/3。丰富而廉价的劳动力资源是吸引发达国家将其劳动密集型生产环节转移到中国大陆的决定性因素。RLFC2对加工贸易出口影响系数的估计值为0.5227034,对进口的估计值为0.44264。这也与事实相符。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推广普及,特别是进入21世纪后中国高等教育的大发展,中国劳动力的素质有了明显提升,从而为中国制造业广泛而深入地融合到产品内国际分工体系中奠定了良好基础。
第二,规模经济。SCA对加工贸易出口影响系数的估计值为1. 057614,对进口的估计值为0.748352。这与理论分析的结果一致,表明规模经济对加工贸易进出口有较显著的影响。从事实上看,改革开放以来,制造业作为中国国民经济发展的基础,发展非常迅速,其规模与质量均有很大的提升。据统计,中国制造业总值在1985-1991年间年均增长8.01%,1992-1998年间年均增速虽有所减慢,但仍达到5.39%,而1999-2010年间则年均增长20.32%。近年来,中国制造业总产值已位居世界第二,仅次于美国,已成为全球制造大国。而随着产品生产与出口规模的不断扩张,中国制造业的技术进步明显加快,其内部的产业结构在不断优化升级。中国加工贸易的出口产品,从1980年初到1990年代初,主要是纺织服装等劳动密集型产品;在1990年代,产品结构则由传统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主向机电产品为主提升;而从新世纪以来,生产资本与技术密集型产品的加工贸易则得到了迅猛发展。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制造业的规模经济效应愈加明显,从而为其提升技术水平,优化内部结构,进而更好地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第三,投资与贸易自由化。OPEN对加工贸易出口影响系数的估计值为0.507401,对进口的估计值为0.324686,这与理论分析的结果一致,表明贸易与投资自由化因素规模经济对加工贸易进出口也有较显著的影响。事实上,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制定和实施了一系列旨在促进投资与贸易自由化的优惠政策,不断改善和投资与贸易相关的制度质量,从而从政策调整与制度变迁等方面促使加工交易过程中的交易成本大幅下降,客观上也为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第四,基础设施。ELECTRM和ROADM对加工贸易出口影响系数的估计值分别为0.507401与0.138524,对进口的估计值分别为0.324686与0.074794,这也与前面的理论分析结果基本吻合,说明ELECTRM解释能力较强,但ROADM的回归系数不太显著。事实上,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与九十年代的两次大规模的国际产业转移中,中国正是依靠其领先于其他发展中国家或地区的电力交通等基础设施上的优势,而成为亚洲四小龙、日本和欧美发达国家产业转移的首选地,从而实现了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快速发展。
第五,信息交流技术。ITC对加工贸易出口影响系数的估计值为-0.546613,对进口的估计值为-0.184202。ITC也有较强的解释能力,但其符号为负,与理论分析的结果相反。从实践来看,近三十年来,在全球信息革命的有力推动下,中国的通讯工具与通讯手段都有了极大的改善,从而为降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过程中的信息交流成本,进而促进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但是II栏的回归结果却表明,反映信息交流技术水平的ITC对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程度的影响是负向的,其原因可能如下:本文选择的市内电话户数ITC只是衡量了信息交流技术水平的一个方面,而信息交流技术的进步还包括移动电话使用量、互联网入网量、传真业务或电子邮件量等诸多方面,但由于数据获取的限制,本文无法用综合指标来反映信息交流技术水平的基本状况。所以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程度与仅仅反映信息交流技术进步某个方面的市内电话户数ITC呈负向关系也是可能的。
第六,虚拟变量D1。虚拟变量D1对加工贸易出口影响系数的估计值为 3.502307,对进口的估计值2.60685,这表明非东部地区的加工贸易发展水平远低于东部地区。从实践来看,与非东部地区相比,东部地区具有人口稠密的劳动力优势、与国际市场相接近的优势、较为完备的基础设施优势、以及对外开放的优先次序带来的制度质量优势和政策优势等,这些因素决定了东部地区的产品内分工与贸易发展水平要远高于非东部地区。
结论
三十多年以来,随着国际分工由产业间分工、产业内分工深入发展到产品内分工,国际贸易也相应地由产业间贸易、产业内贸易深入发展到产品内贸易,产品内分工与贸易已经成为当代国际贸易发展的新趋势。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制造业正是通过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获得了快速发展,逐渐成为世界制造中心。本文在对旨在解释最终产品国际贸易动因的传统主流国际贸易理论进行修正的基础上,对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的决定因素进行了实证分析,结果表明:第一,劳动力成本的比较优势是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最重要的决定因素;第二,中国制造业本身的生产规模对其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产生显著影响;第三,投资与贸易自由化程度、基础设施的完备状况、信息交流技术水平也对中国制造业参与产品内分工与贸易有着重要影响;第四,因为东部地区具有独特的区位、政策优惠、制度和基础设施等方面优势,因此其产品内分工与贸易的发展水平要远高于其他地区。
参考文献:
1.唐铁球.产品内分工与中国制造业国际竞争力的实证研究[J].经济问题,2008(5)
2.Egger, P. and Egger, H. The Determinants of EU Processing Trade [J]. The World Economy, 2005(228)
3.Zeddies, Goetz.Determinants of International Fragmentation of Production in the European Union.Halle Institute for Economic Research(IWH)Discussion Papers No.15,20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