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全功
(南开大学,天津300071)
翻译实践历史悠久,但翻译研究作为一门学科却是近几十年的事情。1972年,霍姆斯(J.S.Holmes)发表了 The Name and Nature of Translation Studies,文章勾勒出翻译研究的结构与范围,被普遍视为学科成立的宣言(Gentzler 2004:93)。霍氏在该文中指出,翻译研究是一门经验学科(empirical discipline),旨在如实描述在我们经验世界中出现的翻译现象和建立普遍原则以解释和预测翻译现象(Holmes 2007:71)。虽然霍氏很少涉及具体的翻译研究方法,但文中的很多观点具有方法论的性质,如对翻译研究的学科性质及主要目标的定位,为翻译研究指明了方向,尤其是以实证方法为基础的描述翻译学。霍氏在文末还指出两个维度,即翻译研究的历史维度和方法论维度,其中后者涉及什么样的方法和模式最适合运用于翻译研究的各个分支领域(同上:79)。可见,霍氏的方法论意识是很强的,对后人从不同的学科、以不同的方法探索翻译研究中的各种现象和问题很有启发。但与蓬勃发展的翻译研究总体相比,对翻译学方法论体系建设的探讨还相对滞后,对翻译在当今社会作为职业和产业的关注也不够充分,而翻译职业和产业的出现对翻译学的研究对象、学科定位以及具体研究方法的影响是不容小觑的。
方法论是哲学研究的4大主题之一(另外3个分别为本体论、认识论和价值论),也是具体学科的有机组成部分,翻译学方法论体系建设的重要性主要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
第一,方法论体系建设是翻译学学科建设和发展的重要任务之一。学科知识的发展源于研究问题,问题的有效解决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所用的方法是否合理。方法论是关于方法的科学,是一门元理论性科学,可分为元方法论、哲学方法论、系统科学方法论和具体科学方法论4个层次(杨自俭2002b:2)。翻译学方法论体系建设应融合上述各个层次,在唯物辩证法的指导下以理论方法和实证方法为两大范畴,每个范畴管辖数种具体的研究方法(如理论研究中的怀疑方法、系统方法,实证研究中的实验方法、统计方法等)。翻译学方法论的多层次研究是学科建设的5大支柱之一(杨自俭2002a:9),也是整个学科基础理论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加强方法论的系统研究会从多个方面推动译学的建设与发展。
第二,国内外对翻译学方法论的系统研究还比较匮乏,特别是具体方法的跨学科移植与应用。在翻译研究领域,真正的方法论专(编)著并不多见,目前有:J.Williams和A.Chesterman的The Map:A Beginner’s Guide to Doing Research in Translation Studies(2004)、黄忠廉的《翻译方法论》(主要为翻译实践方法论)(2009)、穆雷主编的《翻译研究方法概论》(2011)、姜秋霞的《翻译学方法论研究导引》(2012)等。另外,杨自俭、姜秋霞、苗菊等撰写的关于翻译研究方法的论文在国内也很有影响。但这些专(编)著、论文的数量与质量还跟不上翻译研究发展的强劲势头,这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学科的健康发展。一些横断学科方法,如系统论、信息论、协同论等,在翻译研究领域的应用潜力也远未充分挖掘,特别是系统科学方法论。虽然人文社会科学中的理解方法、评价方法等已有了广泛的应用,但观测方法、统计方法、过程方法、预测方法等的应用则比较有限。翻译学研究对象的复杂性和学科性质的综合性决定其研究方法的多样性和互补性,但翻译学方法论的多层次研究和互补性研究并未得到学界应有的重视。这须要做一些尝试性研究,初步理出翻译学方法论的体系构架,然后再根据新的研究对象和问题来丰富和完善翻译学的方法论体系。
第三,翻译学研究对象的变化要求研究方法也要与时俱进。目前翻译研究的职业转向已蔚然成风,势不可挡,翻译学的研究对象也随之扩展到翻译产业、翻译职业、译员培训、语言服务行业、职业翻译能力等领域,呈现出产学研一体化的趋势。一旦翻译研究的对象扩展到翻译产业,而不再局限于个体译者的研究,其研究方法势必会发生相应的变化。翻译产业领域更注重对象的社会性(群体性),而非单个主体(如译者)的人文性(主体性)。这就要求应多用观测方法、定量方法、统计方法等实证方法对群体(如翻译公司、翻译团队)和产业进行综合研究以保证研究结果的客观性和科学性。以往的翻译研究通常采用理解方法、评价方法等对文本或主体进行研究,由于个人理解的相对不确定性,研究结果通常具有很强的主观性和相对性。当然,这正是人文科学不同于自然科学的地方,也是其研究对象和研究主体(皆为人)难以分隔的必然结果。翻译研究的对象发生了变化,研究方法也必须根据实际问题做出相应的调整,综合应用理论研究与实证研究的各种方法,以实现主观性与客观性、个体性与群体性、理解性与描写性、伦理性与中立性、微观性与宏观性的和谐统一。
本文主要根据方法本身的基本属性(概念支撑或数据支撑)对翻译学方法论体系进行初步探索,把其分为理论研究方法和实证研究方法两大范畴,每个范畴分别管辖一系列具体研究方法。理论研究旨在界定、理清概念,解释或重释观念,把概念植入更大的系统之内,引入新的概念、隐喻、框架;实证研究旨在从对数据的观测和实验中寻找新的数据和信息,寻找支持或推翻假设的证据或产生新假设的证据(Williams&Chesterman 2004:58)。两者并非水火不容,相反,在众多学科中犹如太极图中的阴阳两极一样互补互通,此消彼长,翻译研究中尤为如此。翻译学中的理论研究方法主要包括:怀疑方法、定性方法、系统方法、信息方法、评价方法、理解方法、预测方法;实证研究方法主要包括:观测方法、定量方法、统计方法、黑箱方法、个案研究、过程方法、实验方法。当然,这种划分并不是绝对的,而是根据方法,主要是概念支撑还是数据支撑,是主观性主导还是客观性主导来划分的,并且一些具体的方法之间还有很多相似或重叠之处。下面我们对具体的研究方法进行简单介绍,并对其在翻译研究中的事实性或潜在性应用进行例证分析。我们尽量选取与翻译服务行业相关的研究对象,以凸显翻译学研究对象的社会性以及研究方法的综合性。
3.11 怀疑方法
真正的科学研究发端于问题,问题产生于人们对已有理论或结论的质疑。怀疑方法并不是怀疑至上、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怀疑主义,而是“人们在认识和实践活动中,对客观事物的真实性或具体认识、实践的科学性、合理性所做的反思、批评、评价和规范”(欧阳康 张明仓 2001:152)。怀疑方法是通过反思、批判和超越建构,通过质疑、探疑、解疑和析疑运作的(同上:165-172)。波普尔(K.Popper)曾说“科学的态度就是批判的态度”(陈其荣 曹志平2004:32),怀疑方法便涉及很强的批判态度和批判精神。在译学研究中,怀疑方法可广泛运用,如对翻译本质(何为翻译)的怀疑。以往研究中,翻译的本质或被界定为语言符号转换行为、或跨文化交际行为、或信息加工行为、或理解本身、或译者的适应与选择等。这些界定对翻译本质的认识从某一(学科)的角度而言是合理的,但单一的视角能否反映出翻译的真正本质呢?这也值得怀疑。那么又如何对之进行超越呢?显然,回答这样的问题现象学的“悬置”(本质)是不可取的,只有通过全方位、多角度、分层次地对翻译的本质进行跨学科界定才能对之有更深刻的识解。再如,对翻译能力的研究,A.Pym(2003)通过对4种翻译能力认识模式的批判(如语言能力的总和、多种成分的综合等),提出了自己的最简方案说,即翻译能力指针对相关的原语文本产生出多个可行的译语文本,并自信而迅速地从中选择一种译语文本的能力。皮姆对翻译能力的重新界定便体现出很强的怀疑精神和批判态度,也是对怀疑方法的具体运用。
3.12 定性方法
定性研究主要包括对各种现象的属性认定、类别归并和价值判断等基本方面(欧阳康张明仓2001:206)。特点有:参与者是专家;受宽泛问题驱动;没有系统的研究步骤,不重视重复性;研究主题形成前不重视概念界定;分析主要以普通模式或趋势进行等(Wolfer 2007:485)。定性研究一般是依据典型或少量的个案得出结论,结论不一定具有普遍性。例证法是一种典型的定性研究,在文学翻译研究中运用得炉火纯青,如《红楼梦》翻译研究中绝大部分采取的就是例证法,并且常与比较法(不同的译本之间)一起运用。但例证过程中为了证明某种观点经常会出现各取所需、不顾其余的倾向,这须要引起学界的重视。哲学思辨研究,如从关系本体论视角探讨翻译研究中3大间性(主体间性、文本间性与文化间性)及其相互关系(冯全功2012),也属于定性研究。另外,国内译界出现的几次大争论,如科学与艺术之争、理论与实践之争、归化与异化之争、特色与共性之争等也都属于定性研究的范围。值得说明的是,定性方法比较宽泛,怀疑方法、理解方法、评价方法、观测方法等亦可归为定性研究,只是侧重点或范畴大小有所不同而已。
3.13 系统方法
系统方法是系统论的精髓,指按照客观事物本身的系统性,把对象放在系统形式中加以考察,从而揭示出系统的性质和规律,实现最佳地处理问题(欧阳光明等2006:41-42)。运用系统方法要遵循6个基本原则,即整体性原则、综合性原则、层次性原则、结构性原则、环境关联原则和功能原则(常绍舜2004:51-61)。系统方法的动态性原则、自组织原则和最优化原则也同样重要。在译学领域,从系统论观点研究翻译现象最典型、最有影响的莫过于I.Even-Zohar的多元系统论,尤其是他对翻译文学在整个文学系统中的地位与作用的辩证论述。随后Theo Hermans把自己的一本专著直接命名为《系统中的翻译》(Translation in Systems),论述了翻译作为社会系统的合理性(Hermans 2004:135-150)。刘宓庆根据系统论把翻译学学科构架分为内部系统(翻译理论、翻译史、翻译信息工程)和外部系统(哲学思维系统、语言符号系统、社会文化系统)(刘宓庆1999:17-21)。吕俊从系统论观点研究风格,把风格系统分为主观风格和客观风格两大范畴,两者又都分别涵盖几种相互制约的构成要素(吕俊1992),颇有说服力。还可以把翻译产业、翻译教育和翻译科研分别视为3个开放的大系统,通过系统间物质、能量和信息的传输和交换打通它们之间的壁垒,形成产学研一体化的翻译研究和翻译教育模式。每个大系统可以细分,如翻译教育系统可分为师资队伍系统、课程设置系统、教学方法系统、教材编写系统、教学评估系统。不管以何种系统为研究对象,都要把它放在更大的系统内考察,遵循系统方法的主要原则,尤其是整体性原则,以获得最优化的解决方案和研究效果。
3.14 信息方法
信息方法是在信息论和信息科学的基础上总结出的研究方法,指“用信息的观点来考察系统的行为结构和功能,通过对信息的获取、传递、储存、加工过程的分析,达到对某个复杂系统运动过程的规律性认识”(王晖2009:170)。建立信息模型是运用信息方法的关键环节,传播学是信息科学的分支,翻译的传播学模式便是信息方法的典型应用。传播模式一般从信源(如作者与译者)、信息(原文与译文)、噪音(自然或心理噪音)、信道(笔译或口译)、信宿(原文读者与译文读者)、反馈(如读者反应)等之间的相互关系来探讨翻译的本质、过程和效用。
3.15 评价方法
评价指对价值的反思、批判、提升和规范,以建立一个合理的价值体系,与价值哲学紧密相关。评价主要有批判、选择、预测和导向4大功能,评价理论是整个翻译批评学的基本理论,对翻译批评具有总体性指导作用(吕俊侯向群2009:20-22)。译学研究问题都可成为翻译批评的对象,如文本(原文与译文)、主体(译者、研究者、赞助者等)、文化(原语文化与译语文化)、翻译理论与思想、翻译职业与产业等。不管以何为评价对象,都要坚持事实与价值相统一的原则,尽量提高批评的信度。对译文(尤其是文学翻译)的评价需要一定的标准或视角,如信达雅、功能对等、修辞美学、女性主义、神话-原型等。在翻译产业领域,很多翻译公司(如传神)都有自己的质量检测流程与工具(软件),并把翻译质量指标化分解(如低级错误、术语差错率、语义差错率、语句通顺度等),大大提高了对翻译评价的客观性。另外,也可从论辩修辞的角度评价翻译质量问题,如M.Williams(2004)、冯全功(2012)等。
3.16 理解方法
社会科学中的理解是指对社会客体具有的本质、规律的一种深层把握和对其价值、意义的自觉领悟(欧阳康张明仓2001:346)。解释是理解的通道,根据不同的侧重点理解方法可以分为3种:注重情景因素的整体性方法、注重直觉体验的直观性方法和注重时间因素的历史性方法(同上:364-372),在翻译研究领域,3种理解方法皆可广泛运用。以历史性理解为例,研究严复的翻译,不管是用他提出的“信达雅”标准,还是用今人制定的标准来衡量他的译作,都不能割断当时“国将不国”的历史,毕竟当时他从事翻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启蒙国民,救亡图存(他启蒙的对象主要是封建士大夫,目标读者的审美需求在很大程度上也可解释他采用“尔雅”文言的译法)。再如,职业翻译能力(包括历时翻译能力和共时翻译能力,前者是基础性组成部分,后者是区别性组成部分)(冯全功 张慧玉2011)的提出也是以历史性理解为基础,因为翻译能力是一个开放性的动态概念,随社会翻译环境的发展而发展。在当今的科技信息时代,翻译服务已经实现了职业化和产业化,这对翻译和翻译研究(包括翻译能力)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3.17 预测方法
预测指人们根据一定的理论或事实对研究对象的发展图景和可能状态做出的有根据的推知和判断(欧阳康张明仓2001:394)。在翻译研究中,要善于观察社会翻译环境中的“浪潮前锋”,解析译学历史进程中的新兴因素,从而对译学的发展趋势做出科学的预测。如A.Chesterman从模因论视角提出了翻译研究中的8大模因(如词语、修辞、交际、认知等)之后,预测另外两个模因,即实验研究和社会文化、意识形态以及伦理研究,将会变得越来越强(Chesterman 1997:46-48)。如今看来,这是一个正确的预测。再如,目前译学研究中已出现了第三次大转向——职业转向,据此可预测:翻译学的研究对象将逐渐侧重翻译技术、翻译职业、翻译流程、质量评估、译者培训、翻译公司、翻译产业、语言服务行业等,而不再仅仅专注于传统的文本、主体与文化研究,翻译研究与翻译教育模式将呈现出产学研一体化的趋势。另外,随着我国经济实力的不断提升,翻译作为对外传播和提升文化软实力的有效途径,将会越来越受到国家的重视。这些都是宏观预测,有待事实验证。
3.21 观测方法
观测方法指观测主体借助一定的观测中介以经验实证的方式把握观测客体的一种自觉的活动(欧阳康张明仓2001:184)。人类学中的田野调查也是一种观测方法,观测主体在一定的理论假设指导下,运用某种方式收集资料,然后对其进行整理、分析,从而对理论假设进行验证。如苗菊、王少爽(2010)通过观测调查翻译公司的招聘信息探讨翻译产业的职业趋向及其对翻译硕士专业(MTI)教育的启示;王传英(2012)通过问卷调研2011年企业语言服务人才需求等。职业翻译能力研究也可采用观测方法,假设职业翻译能力中的历时能力主要由语言知识、文化知识、风格知识和认知能力构成,共时能力主要由专业领域知识、职业知识、实用翻译理论知识、翻译工具(软件)运用能力、信息检索能力、文献编辑能力、基本管理能力、自我评估能力、快速学习能力、团队合作精神以及生理-心理承受能力构成。然后再深入翻译公司内部对其用人要求、翻译操作模式、翻译经营管理模式、翻译团队构成及运作、翻译工具技术、翻译服务流程、翻译规范与质量、译者职业道德等进行实地调研(也可是参与性的),以便对职业翻译能力的假设进行验证,特别是共时能力的具体构成。这种调查研究便是验证性观测方法在译学领域的具体应用。
3.22 定量方法
定量方法指从量的方面认识事物的研究方法,侧重对事物的规模、程度、速度、范围和空间结构的测量、计算和分析,是精确地认识事物的方法(孙小礼2004:114)。定量研究的特点有:研究者是专家;研究受假设和理论驱动;步骤系统,有利于重复研究;数据主要以数字呈现;分析常涉及统计测试(Wolfer 2007:485)。如 A.L.Jakobsen(2003)通过实验(媒介主要为Translog)调查有声思维(TAPs)对翻译速度、修改数量与停顿分节(segmentation)的影响便是一项典型的定量研究,其中亦涉及预测方法、比较方法等。对翻译公司的地域分布、职业译者的数量需求与能力要求、职位类型、专业领域、所需语种的调查以及翻译质量评估等也可用定量研究,从而为高校的翻译教学(如MTI教育)发挥导向作用。对译学某一领域的规模与趋势(如语料库翻译学、《红楼梦》翻译学)也可采用简单的定量方法,如通过对特定时间段内相关专著、期刊文章、硕博论文、项目立项的统计与分析等。
3.23 统计方法
统计方法指运用统计学原理对研究所得的数据进行综合处理,以揭示事物内在数量规律的方法(欧阳康张明仓2001:234)。统计方法可分为描述性统计和推断性统计,是定量研究的重要手段,也可归为定量方法。翻译研究的语料库途径是统计方法在译学领域的典型应用,如从词语变化度、词汇密度、词类频次、虚词代词显化、句子类型、句子长度等方面探讨翻译共性(如简化、显化、范化、隐化等)的研究。再如,对译者风格、翻译规范以及英汉语言特征的研究亦可通过语料库统计途径实现。另外,统计方法亦是机器(辅助)翻译的重要原理。统计方法体现现代科学思维的逻辑本质(概率性统计),在翻译研究领域大有用武之地,如刘泽权(2010)的专著《<红楼梦>中英文语料库的创建及应用研究》中的11篇应用研究就有8篇用了语料库统计方法(同时也运用了多译本对比法),为《红楼梦》译学的健康发展吹来了一股新风。
3.24 黑箱方法
黑箱方法是控制论的主要内容之一,指在不打开黑箱(如大脑)的情况下,利用外部观测、实验,通过输入、输出信息及其动态过程研究黑箱的功能和特性,探索其构造和机理的方法(欧阳康张明仓2001:258)。研究翻译过程的有声思维亦可视为一种黑箱方法。有声思维是探索黑匣子(大脑)的重要方法,也是观察译者思维、发现翻译规律与策略、研究翻译内在过程的重要途径(苗菊2005:46)。建立黑箱模型亦可帮助探索一些译学研究对象,如D.C.Kiraly(1997:156)基于心理语言学的翻译过程模式图,R.Bell(2001:46)基于认知心理学和人工智能建构的翻译过程模式图,F.Alves& J.L.Gonçalves(2007:43-52)基于关联理论和认知心理学中的联结主义建构的翻译能力模式图等。其实,人类大脑到底是如何运作的(信息加工、联结主义抑或其它)本身就是一个黑箱,几乎所有关于大脑运作机制的研究运用的都是黑箱方法。
3.25 过程方法
过程方法指从共时层面揭示社会有机体的运动与变化,从历时层面揭示有机体的进化与发展,从内部矛盾和外部冲突的交互作用中揭示有机体的活动与发展规律的研究方法(欧阳康张明仓2001:293-317)。过程方法本质上是时间和历史问题,强调事物发展的阶段性以及阶段之间的衔接性。翻译学的诸多对象都可用过程方法加以系统探索,如某一翻译理论流派的诞生、发展与消亡过程,某一译文的诞生、接受及产生影响的过程,翻译思想史的发生与历时演变过程等。在翻译产业领域,过程方法也大有用武之地。如调研一个具体的翻译项目就可以采用过程法,从项目信息的获取到与顾客谈判,到项目翻译过程的实施(包括考察任务分析、译前排版、技术把关、项目派发、具体翻译、项目回收、译后审校和排版以及团队分工合作方式、项目管理模式等),再到项目的提交以及后期的质量跟踪。对整个翻译项目过程的调研有利于发现职业译者所需的技能与素质,掌握现代群体翻译(翻译团队)的特点与流程,为翻译教育提供具体的指导。
3.26 个案方法
个案研究主要指采用定性描述方法,运用多种数据详细分析一个或几个案例,是一种深入地调查与论述个体现象或行动的研究(姜秋霞杨平2005:24)。翻译学中的个案研究主要用于探讨特定文本(包括原文与译文的对比研究、把译文作为一个独立文本的研究等)、主体(翻译家、翻译理论家、职业译者等)和文化(民族文化类型,如译者的思维模式、语言风格、翻译策略、意识形态等)。运用过程方法观测具体翻译项目的整个流程亦属于个案研究。在翻译产业领域,还可以对具体的翻译团队、翻译公司、区域产业概况等运用个案方法进行调研分析。实证性个案研究要注意个案选择的典型性,所采用的数据建立在系统收集与整理的基础上,以便对研究对象进行全面、深刻的描述与分析。
3.27 实验方法
实验方法指为了检验某种新的或已有假设、理论等而进行的具体、明确、可操作、有数据、有算法、有责任的技术操作行为。实验方法有两个内在的特质,即变量的相对可控性和高机率的重复性(Toury 2001:222)。实验方法对翻译研究的最大贡献在于对限制翻译的所有因素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的解释潜力,这些因素可以限制翻译活动,也可限制这些相互依存关系对翻译过程、翻译产品和翻译功能产生的效果,并增强它们的预测能力(同上:221-222)。具体而言,翻译过程研究、翻译能力研究、翻译效果研究、翻译教学研究等皆可通过具体的媒介(如调查问卷、屏幕录像专家、眼球追踪装置等)采取实验方法,以期对理论假设或预期效果进行证实或证伪。若有可能,则尽量采取三角验证或多元数据验证以提高研究的信度与效度。典型的如西班牙PACTE小组对翻译能力及习得过程的系列实证研究(如PACTE group 2003;2008;2011),方法和结果都比较令人信服,值得译界借鉴。
方法是理论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创新的必要条件,随人类认识水平的提高而更新(杨自俭2002b:9)。方法论的自觉是学术研究和学科发展的重要动力。翻译学方法论主要指翻译研究方法论,也包括翻译实践方法论、翻译教学方法论和翻译批评方法论。本文探讨的主要是翻译研究方法论(有的也可迁移到翻译教学、翻译批评等领域),是整个翻译学方法论体系建设的核心组成部分。除上述方法之外,还有很多有待深入挖掘的方法,如演绎法、协同论、突变论、博弈论、形式逻辑、模糊数学、社会网络理论等。在此,笔者主要采用粗略的例证分析,即具体方法在翻译研究中的实际或潜在应用,粗略分析是为了翻译学方法论的系统构建,这不可避免要“牺牲”掉很多内容,如具体方法的学理基础、优劣之处、方法之间的区别与联系、具体方法在译学研究中的应用历史与潜力等。
翻译学方法论体系建设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须要广泛借鉴其它学科的研究方法,更需根据社会环境、译学观念以及研究问题的变化调整甚至“发明”自己的方法,争取实现科学观、社会观和人文观的和谐共存与协同发展。要做到问题先行,根据具体的翻译问题选择合适的研究方法。所以Pym建议采取别人的方法之前,要认真思考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以及问题的重要性(Pym认为这种思考也是方法本身的内在要义)(Pym 2007:30)。黄忠廉提出的翻译研究中的“三个充分”,即观察充分、描写充分和解释充分(黄忠廉2009:218-232),为各种具体方法的运用提供了总体性指导原则,有利于实现主观性和客观性的有机统一。总之,翻译学方法论的系统构建是为了在唯物辩证观的指导下更全面、更科学、更深刻地研究翻译现象、翻译规律、翻译职业和翻译产业,从而推动整个学科的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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