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与天游:观《紫玄珐琅——李铁映珐琅彩展》创作心路随笔

2013-03-14 06:35王工
中华儿女·书画名家 2013年1期
关键词:彩瓷珐琅笔墨

王工

艺术就是一种哲学、一种特别的哲学,就是人的思想观念思考的一种外在表现,无非是把人的头脑里对于各种各样复杂的、艺术的、思想的、哲学的、生活的东西的表达。

——李铁映

我接到李铁映在建福宫的珐琅彩瓷展览的请柬,得见他以独特的艺术语境和笔墨意境,形成自身珐琅彩瓷的面貌和风格,也感应到李铁映视觉方式的精神特征。

建福宫在故宫整体建筑群的西北,是西路建筑的最北端,进入建福宫门前两层殿宇之间的红毯释放着开幕剪彩的喜庆,进入三进宫院,扑面而来的是由两层大殿布置成的《紫玄珐琅——李铁映珐琅彩展》,步入展厅,通殿珐琅彩瓶,宫灯为座,红光溢彩,或华美浑厚,或古朴俊秀,皆庄重典雅,大气高贵,彩瓷造型端庄古雅,线条流畅洒脱,精准细腻,美艳欲滴,栩栩如生。这是接触到李铁映作品在建福宫的第一感觉,已经完全超乎了对于一个前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认识。出于对瓷瓶精美的叹止,进入展厅以后的所有人几乎都停留在“这是怎么烧成的,这么漂亮”的惊叹上,作为赞美。于是就产生了对珐琅彩瓷烧制历史与工艺的讲解介绍和现场滚动的视频播放,似乎凡学会烧制就都会得到如此的彩瓶,许多观众将注意视点在特定的环境中多少不同地游离了“李铁映艺术”的“本体”,也是留给我的另一个深深的感触。

李铁映作品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为拯救失传的珐琅彩磁工艺,李铁映对清康熙乾隆珐琅彩瓶复制的实践,复制不是激情,是从冷静中见其严谨的倾心投入,表现出规整、明丽、富贵、雍容,忠于原作,惟妙惟肖,是对造型能力和再现功力的检验和考验。

另一个部分是李铁映潜心于瓷瓶的绘画作品,是作者投入珐琅彩瓷的艺术创作,也是研究李铁映珐琅彩瓷艺术思想的主要构成。不仅作为研究,包括鉴赏,都应该从李铁映创作的心境追寻他的以创作为主体的表现与追求。

李铁映彩瓷绘画题材广泛,笔墨洗练自然,秀润清雅,形象生动,色泽洁净,富丽明艳。他在笔墨表现中注重意象情趣,多凝于诗境,于静谧之中赋予生命灵性而生动起来。

他以线造型、遵循古法、追求形似,笔力工整坚实、细至蝇毫、潜心经营、尽善尽美,诠释着艺术理想主义的唯美精髓。

尺瓶之上,山水、花卉、翎毛、人物均为作者所喜爱,笔墨作为君子风范表征的兰竹题材在他的笔下游刃而坚实,薄如蝉翼的蝉,工写兼之的桃,凝聚神韵的墨牡丹,小山崖居皴出的可叹可游可居的奇妙梦幻。《山水瓶诗句纹瓶》江水随瓶流转一山兀地拔地而升腾,怪石奇峰,气势雄险,笔笔晕染中,尽显混沌氤氲,厚重华滋之貌,层层复加,渐渐入胜,不可端倪。远松,石阶,人家,围栏,一片化机却不古人情愫。山高万仞以云衬托,鹰鸟翱翔,何等气魄!环瓶底为江,与天相接,与山为邻,船帆竞发,浩浩汤汤,何等胸怀!

《胭脂红地梅花橄榄瓶》瓶身通体缠满梅枝,乱而有法、有序、有情、有势、有境、有气惯于其中,梅枝飒飒,梅朵铮铮,传达着挣脱羁绊而尽情绽放的空间感与自由感。殷殷润透的红与古色古香的靛蓝交相映衬,于咫尺瓶中彰显出一种脱俗的大美。

他的《橘黄地松竹梅诗句纹瓶》、《黄地珐琅彩葡萄纹瓶》均堪称当代经典,他的《绿地开光青竹蚂蚱小碗》、《知音诗句纹瓶》、《芦蟹诗句纹瓶》都因工而难于复得,他笔下的翠鸟、奇石、水仙、醉梅、鹤韵、竹楼,其柔婉灵秀,古朴雅致,其娴熟洒脱,委婉流畅,或细腻,或豪放,或清秀,或雅拙,和润而恬淡,灵动而平易。引人遐思,令人神往。

《双鹂翠柳瓶》,一瓶分为左右,一侧顺瓶肩垂下丝丝柳条,柳上落一大黄鹂;一侧沿瓶底高堆山石,石上站一更大黄鹂。两鸟目光相对,一鸟歌唱,一鸟聆听,其间又垂下一摇曳丝条点缀,传出鸟鸣、风声。鸟的元素应用到了极致,造型拙朴且大的不和比例,竟越发衬托了情趣的率真与造型的生动传神。

他的胭脂红地珐琅彩鹰瓶,一反画家常题的“凌空”“远瞩”,题曰“傲云”,他笔下所有人物神情、动姿的飘逸,在人、仙、道之间,都是作者在精神上的自我超越。

他的珐琅彩绘与在宣纸上作画截然不同,完全失去了水在笔墨纸中的表现力,笔离开中国书画特有的宣纸便无法晕染,笔失去水,如鱼离水,需要仰仗另类的绘画技法,与李铁映碑帖《柳公权集字文炎帝祭》中表现的金石气,更成为鲜明的呼应。

作者是非常注意细节的完美主义者,我所坚持的“画如其人”,指的是有多少人品就有多少画品,一位在政坛上活动半生的已过七旬的老人能够如此静心于斯,是人格修养的自然流露,是其“神与物化,心与天游”的超脱境界和精神勾画。

作者笔下的禅鹤瓶,写二鹤一禅师,一鹤闲立,神情自得悠扬,一鹤俯身抬头,气质恬静安详,二鹤身后,一禅师持拂尘,作“钓”鹤之姿,禅师与鹤之间的动势神态,妙不可言,无不诠释着“禅”本身的意义,而题“求”更成为这一主题的“眼”,瓶身的白底色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是白云?是远山?是仙境?是“禅气”?越发高深不可测得。

天人合一,物我两忘。作者心的回归、心境的回归、审美和原始审美心态的回归,均在李铁映的作品中结集成为“现代美学符号”,这种令人惊异和震撼的传统与现代的统一,成为当代艺术表现与艺术研究的全新视野和当代比较美学的可贵资源。

美是主观的,我们评论作品首先是论人,论人是论美的基础,首先要解构为什么画,画什么,最后才是好与否。当抛弃所有艺术之外的因素,抛弃了艺术的功利性,当铅华洗尽,只为坚持和完成一种审美的理想,方摆脱所有的羁绊束缚,所以才无约束,所以又力求严谨,既囿于形的樊篱,又有随心所欲对形的挣脱,形成了形与神竞相的精彩,每一个精彩都是情的净化,才有的神形的统一,每一个精彩都是神的超脱,才有的出神入化。

李铁映自己说:艺术就是一种哲学、一种特别的哲学,就是人的思想观念思考的一种外在表现,无非是把人的头脑里对于各种各样复杂的、艺术的、思想的、哲学的、生活的东西的表达。他坚持“画格就是人格,画格是人格的外在形式,人格是画格的内在思想,格么就是格调的格,艺术家讲的人格、画格,说画是心里流出来的,艺术当然是人们心里流出来的,是一种心血的哲学,所以应该学学哲学思想。说这个艺术思想非常深厚,讲的是什么?不是技巧的功底,是思想。”

他的《英雄图彩胆珐琅瓶》瓶身以棕黄色随意挥写的抽象而非具体的线条与色块,上站雄鹰之后,方能看清那线条、色块意味为何,这种绘画的经营显见非深谙国画精髓而非所能及也,鹰犀利的目光,利锐的健爪,丰满的软毛,坚实的羽翼,在对比中显得是那样的突出又和谐,刺破蓝天,志在高远,这是铁映先生英雄的情怀。

又一“雄鹰”,随瓶横过来的T字结构,松枝与松干的长度大致相等的构图已经别具一番新意了,枝头又添一新颖的“大鸟”,大鸟身世颇具意味,是鹰吗?不作雄傲抖擞之神,没有咄咄逼人之势,传统印象中,鹰也不为报春使者,非鹰。八哥吗?仅头眼相似,八哥哪有此般硕大的身躯,非八哥。思索良久终见答案,这充满顽皮,充满童趣,侧目张望,口衔梅枝立于松杈的“大鸟”是作者心中春的使者。

小品有时更具艺术的真味道,掩抑不住的拙雅碰撞之间,体现着另样的情致与才华。作者心中洋溢着与白石先生笔下蝌蚪趋荷花倒影异趣同工之妙。

李铁映不是一个职业的艺术家,然而他对艺术的投入和对境界的追求高于了一般意义上的艺术家,他的超脱更高于了一般意义上的政治人物。他宽厚、博大、亲切,他陶醉于投入绘画的笔墨之中,寻求着他心灵的凝固。

作者吸收和承传了传统文化精神,倾心托物寓兴的水墨之趣,多选枯木竹石、清花逸草为题材,将客观物象的自然属性,经过艺术想象和交融,超越着物象的绘画再现,化为具有理想属性的表现形象,以此赋予其人格精神。作者多次创作了不同的《鹤望兰花》纹瓶,他为鹤望兰花提写的“正气”决不是对众生说教的简单的“正气”。他画岁寒“求鹤”,他题孤鹰“大翼垂天三百尺,欲巡苍穹一千年”,都呈现出新的视觉景观。

视“抒胸中逸气”与“为万物传神”相一致,以描绘物象来展现作者主体的情思,凝炼出物象的主观感受变化;注重感受,通过感受完成主体性情对观察的抒写。其大胆的笔墨构成,不时无法而法近乎神奇的表现,鸟啼花落,皆与神通。对自然生命为任何力量所不可战胜的精神感受,与自然生命神会时的心灵交融所表达出的笔墨意境和审美情感,给人以深邃奥妙、神奇动魄的无尽启示与遐思。

生命与中共党史与国家命运都有密切关联的老人寄托以皎洁的月光所散发出的月色为幻境,将月下的幽静烘托出来,写尽般般情怀。

从“心境”“心路”“心迹”到《心游迹》、《率真瓷》,这是超乎深切的坦诚,是心的表白、宣告和呼唤。

艺术是真诚的,离开了真诚,失去了艺术的存在。

艺术是自由的,离开了自由,没有艺术可言。

自由的真谛是破除藩篱。

艺术在改变着“美”。

艺术在挣脱着传统唯美的束缚。

经验系统是认识观的基础,即存在。

大者孤独,因为孤独,所以思考。因虚怀而纯真;因沉淀而博厚;因为追寻,所以无惧。“傲骨”是对自己生命的信心,对尊严和所追求自由的确定性,即人的“光芒”。没有傲骨,就不会有尊严有光芒,不论是艺术家还是作为人。

拒绝制造光环的艺术家,才可能具有思想。

画家梦想的是“人因画而不朽”,反过来画家永远达不到的境界是“画因人传”,李铁映高于“画家”,这就是艺术的辩证法。

作为李铁映,以珐琅彩绘画,变换了书画笔墨载体,揭示了对笔墨的把握——把握蕴藏在笔墨中的表现美的奥秘和玄机,使他的作品变换了一种艺术品类,使收藏价值、艺术价值、历史价值都产生了变异。他借鉴承袭了文人画的题材,但又不是文人画的表现;是传统绘画的内容,又不完全是传统笔墨的绘画方法,以中国独有的笔墨语言,以作者的精神意境和笔墨情趣浑然一体的高度表现力,揭示山水自然的沧桑,表现对大自然的敬畏。

作者的女儿明鉴说“父亲年轻时就非常喜欢书画、瓷器以及艺术创作,尤其是对博文考古方面更为青睐,对瓷器制作的钻研,可以说开拓了父亲业余生活的新天地。”

《紫玄珐琅——李铁映珐琅彩展》使我们充分地对作者胆略气魄和笔墨生成有了直接的感官认知,李铁映的绘画是心态的表达,蕴含着源自心底的浓情。

李铁映在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兼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期间,将人文学科的高度于社会科学并重,成为思想政治领域的学术拐点,“关乎人文,已成化天下”,故使整个展厅琳琅满目,而美不胜收,不仅是一位孜孜不倦老人的胸襟、更是一位政治家心境的真实表达。

回忆起中央美术学院不论是什么内容什么形式的庆典,凡请到李铁映,不论忙否他都必到,足见他对美术的热爱和对美术教育的支持,我应该向他致以深深的敬意。

人是需要用艺术来感动的,需要用艺术来清除心中的垃圾,需要它给我们带来勇气,带来希望,带来力量,艺术是感动人的,美是需要传递的,李铁映有一个很高很独特的传递起点。

以后每想到建福宫,就会想到使建福宫光彩夺目、满殿生辉的出自一位政治老人的珐琅彩瓷作品和他亲自设计的撑满、照亮建福宫的大红宫灯。

壬辰2012岁末记于中央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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