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威尔逊探险之路

2013-03-03 02:04唐文龙
今日重庆 2013年21期
关键词:巫溪威尔逊植物

□文 图/唐文龙

严格地说,这是一次预谋已久的旅行,更是一次让人敬畏的旅行,毕竟,在这条道路上,有太多让人感觉神秘莫测而又感慨万千的兴盛与萧瑟。8月底,“攀越巅峰”一行人从巫溪红池坝国家森林公园出发,沿着千年的古盐道,沿着英国植物学家威尔逊百年前的植物采集之路行进……

大官山,古盐道上的传说

Daguan Mountain, Legend on the Ancient Salt Path

红池坝国家森林公园大官山海拔2500多米,高处就是一个瞭望台,能够看到整个大官山林场。这里紧靠神农架原始森林,浅丘错落有致,素有“东方天山”的美誉。

传说很久以前,一个南方人随身带着一神秘木匣来到这儿,从山头跑到山坳,不时用一根竹竿比划,夜晚也在山上露宿。持续半个多月以后,他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南方人的神秘引起了一位当地漆匠的好奇,他在南方人待过的地方仔细寻找,终于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一片新挖的土地。刨开,里面是那个神秘木匣,上写着“匣子乃吾父遗骨,葬此风水宝地,后人必出大官。见此匣者,乃前世有缘,亦福及后人。”漆匠忙埋了匣子,后逢人便讲,说这里有出大官的风水。于是,大官山的名字便传开了。

其实,大官山也是一条巫盐外运的重要通道,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白花花的盐粒,从大宁厂,经谭家墩,然后上到土匪纵横、野兽出没的官山,短短的几十公里,按当时的脚程却需要3天时间。

在名“三块石”的古道边,新修的林道覆盖了昔日的繁华,被称作“腰店子”的古盐栈早已不见踪影,但盐夫留在盐道上的故事,却在林场工人的口口相传中保留了下来,就跟盐道上那斑驳的“功德碑”一样,虽然经过风霜雨雪的洗刷,难以辨认却证明了历史的存在。

百年前,英国人来到巫溪

A Century Ago, An Englishman Coming to Wuxi

无垠的官山草场,太阳正在升起,月亮尚未落下。日月同辉的盛景,给人触及心灵的震撼。如水墨、如淡彩,点点洒洒的通透,轻描淡写的顺畅,就连帐篷汽车,都融入了山,融入了草场,融入了薄雾,融入了缕缕思绪。

在草地上步行半个多小时后,就进入了荆棘密布的灌木丛。林业工人挥舞镰刀在前面披荆斩棘,开出通道,但就是这样,我们的手臂、背、腿仍不时被刺挂住……

好不容易从荆棘丛中穿出,却突然被万丈悬崖吓得腿脚发软、心跳加速。绝壁之上,一条仅四五十厘米宽、一米三四高的小道。别说行走,就是站立都困难。小道有200多米长,一头是曾经土匪设置布下炮台的关卡,一头是深不可测的山洞。

我们只有半蹲着,紧扶住绝壁,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滑落的石块飞入悬崖,许久听不到落地的声音,更让心里增加了一份恐惧和不安。

好不容易安全到了燕子洞,这里在多年前住着土匪。藏匿鸦片和炼制火药,洞口的石壁已被熏得漆黑,地上的灶台早没有了锅碗瓢盆,块块散落的石砖上长满了苔藓和野草。

其实,因大官山地广人稀,关卡险要,并且又地处当时四川通往湖北竹房三县(竹溪、竹山、房县)和神农架的要道上,所以战乱颇多。远的说,张飞入蜀、张献忠入川均经官山,近的就是1934年,贺龙率领红军也取道此处,经通城镇,直逼巫山县大昌镇。

在崎岖狭窄的护林小道上行进,天色也开始暗下来,经过一处百年前一位叫尔勒斯特·亨利·威尔逊(Ernest Henry Wilson)的英国人,在巫溪6天时间采集植物标本行进过程中拍摄照片的地点。因为在2009年4月,我曾陪同中科院成都生物研究所印开蒲教授到此找寻过各个拍摄点,并进行同机位对比拍摄。

在1910年那个中国内忧外患的年代,威尔逊的到来无疑是趁乱盗采植物资源。从1899年他第一次进入中国,先后5次来到中国,其中4次来到中国中部和西部,1次抵达中国台湾。因为众多植物种子和标本被带到欧洲和其撰写的《一个自然主义者在中国西部》、《中国—世界园林之母》、《东亚百合花》、《如果我们要建花园》等书籍的出版,威尔逊在西方国家中声名鹊起,一度被誉为西方园艺的鼻祖,成为20世纪初期世界著名的植物学家和园艺学家。

当然,在我们感叹当时国贫家弱,被西方列强肆意掠夺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威尔逊为世界植物学研究,对植物种类流通,为中国在西方国家展示美好山川、丰富物种而作出的贡献。就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前,国家有关部门与英方共同举办的摄影展中,威尔逊在巫溪拍摄的3幅作品通过同机位、同款相机再次拍摄的对比照片就隆重入选,为展示中国,展示巫溪提供了机会。特别是他在《中国—世界园林之母》一书中描述:“四川是中国的西部花园……巫溪是中国西部花园的东大门……”

林业工,守卫自然保护区

Forestry Workers, Guarding the Nature Reserve

刚刚升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阴条岭,是重庆境内最高峰,主峰海拔2796.8米。总面积2.2万公顷,沟壑纵横的大山里,拥有大量国家各级保护动物和植物,是我国西南部山地区域重要的森林生态系统,是具有国际意义的陆地生物多样性关键地区,更是三峡库区重要的生态屏障和原始珍贵的生态保护区,具有很高的科研、学术和保护价值。

三十多岁林区的工人许世全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保护区内各个山岭、沟壑都跑了个遍,认识很多珍贵植物,更经历了很多险事、奇事。几年前他巡山途中,突然发现一百多米外站着一只狗熊,正对着自己。许世全一声惊叫后转身就跑,没想到狗熊也跟着追了过来。仗着年轻力盛,他硬是足足跑了3公里才将狗熊甩掉。还有一次,许世全也是在巡山的时候,只顾抬头走路,一不小心踏进了蛇窝,足足100多条缠绕在一起,退回已经来不及,只好迅速从蛇身上踩过,跳到安全区域……

感慨林业工人的艰辛,更感慨大自然对于人类的馈赠。

冒着雨,我们去马淌林区找到了1910年6月24日威尔逊在巫溪行进过程中拍摄照片的地方。

对着黑白照片上弯曲的山形,看着近在咫尺的山脊,一边感慨百年来山体滑坡造成的地质变迁和植被改善,一片对着黑白照片和对面山梁按下快门。

“……四个挑夫各自挑着两百多斤重的盐袋,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和草鞋,叼着烟袋……听说,这里是一条延续了几千年的古盐道……”威尔逊日记这样记载。

鸽子树,与熊猫同时代

The Dove Tree, Existing in the Same Era of Panda

从林口子到“鬼门关”一带,有被称为“中国鸽子树”的珙桐。珙桐盛开的时候,朵朵花瓣如飞翔的白鸽,成群结队,甚是壮观。

传说在汉代,王昭君远嫁匈奴后,终日思念故乡,写下书信,托白鸽捎信回家。白鸽结伴传书、日夜兼程,终于将信送给了昭君的亲人。为了感谢白鸽的辛劳,人们就将它们放养在邻近的神农架。白鸽停在珙桐树上,慢慢化作了洁白无瑕、展翅欲飞的鸽子花了。

其实,威尔逊1910年到巫溪的目的,就是想在白果原始森林里面寻找这种与大熊猫同时代植物“中国鸽子树”的种子。

自1869年法国传教士和自然科学家达维(A.David)在四川宝兴县发现珙桐后,西方园艺界一直想从中国引进这种植物。所以1899初威尔逊和维奇园艺公司签订了为期3年的合同,到中国采集植物并重点寻找珙桐。

他辗转来到中国,却遇见当时正爆发中日“甲午海战”和国内“义和团”运动。时局动荡,外国人在中国的生命难以保障,但他仍未放弃,吃尽千辛万苦终于在神农架山脉采集到了珙桐种子。也正是这次旅行,让他对中国西部丰富的物种资源产生了浓厚兴趣,所以在1910年,他以美国哈弗大学植物研究院院长身份,第四次来到中国,并从神农架大九湖进入巫溪。

基因库,在崇山险峻处

Gene Pool, in the Precipitous Mountains

队伍进入阴条岭自然保护区核心区,也进入了行进最险要的几个关口。公母泉、万蛇山、丢命坨、舍命滩、阎王鼻子、鬼门关……听名字,都让人感觉心惊胆颤。

一次一小队正爬越一处陡坡,半山腰一个动物可能受到惊吓,奔跑时将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踩落,轰轰隆隆地滚下来,从队伍的旁边掠过,大家惊出一声冷汗。

8个多小时在险关崖口、在乱石滩头、在丛野荆棘、在密林古木中徒步,一次次挑战体能与意志的极限。行进的过程是一个挑战,更是一次学习。重庆市植物研究院的研究员陈峰就给我们不断指认着各种类如珙桐、腊梅、中华猕猴桃、红豆杉等珍稀濒危植物,更有“头顶一颗珠”、“文王一支笔”、“江边一碗水”等珍贵药材。

苍茫林海、云蒸霞蔚。因为对植物专业是典型的外行,我虽然看了些许资料说阴条岭有植物种类达1500种,国家一级保护植物15种和重点保护植物300多种,但真正进了这个“植物基因库”,也只能眼花缭乱、不求甚解了。

在巅峰,感受天地相接

At the Peak, Feeling the Skyline

位于海拔2100米左右的转坪工区是重庆最高的一个林业工区。翻过了转坪垭子,就进入了长满毛竹的密林,转坪工区工人蒋正林兼做向导,一边用镰刀砍断荆棘为我们开路,一边用木棍敲落枝叶上的露水。但没多久,汗水和露水就将我们的衣裤、鞋子湿透。

要到达阴条岭2796.8米的巅峰对于蒋正林来说,也并不是十分容易,他在前面不断判断着方向,时而在草甸中穿梭,时而是密林中行进。我们随时见到枯倒在地上的百年老树,腐烂的枝头长满了各种颜色的蘑菇和苔藓,更使云雾飘渺的山路增加了神秘和惊奇。

从转坪垭子到天坑垭子,再到水井槽,翻过更多的不知名山坡,终于攀上了顶峰。这里是阴条岭—

地之阔,养育万千之灵奇。

山之巅,一览万山皆俯首。

云袅绕,风萧瑟,意气风发朝天阙。

我们站在最高峰的土地上,用颤抖的声音高呼:“我们征服了重庆最高峰!”

高处不胜寒。虽山下酷暑,但这里的草已经开始枯黄,风吹过,身体不禁一颤。山顶是乱石,灌木,荆棘,杂草,还有昔日林场观景台垮塌后的朽木,满是萧瑟。

是的,这里垮塌的,不仅仅是木制的高台。

倒塌的还有那些萧瑟的历史,就在顶峰的对面,是唐时女将纪鸾英安营扎寨的山峦,听说尚存的马桩依旧,洗马的池子时刻还泛着红色的微波,一马驮三将的故事更是在耳边飘荡,但寨门紧闭,关着的是千年的绝密与豪情。

从昔日的繁华到今日的萧瑟,历史的轮回就跟四季的交替一样,春冬易变,秋夏无常。

于是,在这高高的山巅,我俯身躺下,吸着浓浓的地气,找寻着心间最初的宁静。

感受重庆之巅的颤动,感受众山皆小的气势,感受天地相接的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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