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民众教育的理论与实践——以20世纪二三十年代无锡民众教育实验为中心

2013-02-19 12:12汪效驷
关键词:实验区民众实验

汪效驷

(安徽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芜湖 241003)

随着中国近代工业化的推进,乡村日渐呈现出危机的征兆,从晚清到民初,乡村危机经历了一个加速积累的过程。到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在自然灾害和世界经济危机的夹击之下,中国乡村社会的结构性缺陷暴露无遗,乡村危机空前严重;这引起了社会各阶层的广泛关注。许多接受过西方教育的知识分子抱着拯救农村、复兴国家的愿望纷纷组建各种团体和机构,在各地进行乡村建设实验,著名的有晏阳初领导的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梁漱溟领导的邹平乡村建设研究院、黄炎培领导的中华职业教育社以及高践四任院长的江苏省立教育学院,这些机构先后在各地设立的实验区有1000多处。无锡的民众教育实验正是以民众教育为手段,人为推动乡村社会转型的典型案例,是民国时期民众教育理论与实践发展的缩影。

无锡民众教育实验区附属于江苏省立教育学院,是该院教育活动的重要特色。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江苏省立教育学院无疑占有重要的一页,它不是以一所高等学校的名义留名史册,而是以在民众教育方面取得巨大理论和实践成果而著称。江苏省立教育学院①江苏省立教育学院早期变迁的大致情形为:该院前身在1928年春为江苏大学民众教育学校,是时以苏州前省立医专为校舍。同年6月江大改称国立中央大学,该民众教育学校遂更名为中央大学区立民众教育院,8月由苏州迁至无锡荣巷。是时中央大学区筹备劳农学院,遂以民众教育院院长兼任筹备事宜。11月劳农学院筹备竣事,购置通惠路社桥前为两院院址,劳农学院即于是时开始招生。8月苏省停止试行大学区制,两院改隶教育厅,易名为江苏省立民众教育院、江苏省立劳农学院。1930年6月教育部令遵照大学组织法,合并两院,以资整理,遂定名为江苏省立教育学院。“设立之旨趣在养成江苏省各县民众教育及农事教育服务人才,并为全省民众教育农事教育研究设计及实验之场所。”[1]163院内农场、工厂及民教实验机关即由此而设。该院在初创之时,就极为重视学生的实习环节,迁至无锡荣巷后,开始设立实验部“为各种实验事业行政上及设计上之总枢纽”,1929年秋,“因感于研究事业之重要,复添设研究部,专作民众教育学理上之研讨”,1930年秋,“以研究实验事业之不宜分野,乃将两部合并,改称研究实验部,统辖各项研究实验事业。其用意即在从研究中探求实验之方法,就实验中找寻研究之问题,俾研究与实验,能打成一片。”[2]1546从此,研究实验部成为“以寻求推行民众教育的工具与方法,探讨民众教育的原理为目的”的专门机构,从事于“民众学校的课本、练习本、教授书,与一般读物的编辑,乡村社会的调查,成人心理的实验,科学仪器的制造与应用,乡村建设问题的分析研究”[1]166等工作。初期的实验等同于实习,由学生主持办理。1929年春,实验部筹设黄巷实验区,聘定专员负责,而学生实习事业,仍归实验部监督与指导。从此,实验区从学生的实习中独立出来,逐渐走上自己的发展之路。

无锡的民众教育实验区是在高践四、俞庆棠等教育家及其成熟的民众教育理论指导下成立的。中央大学区民众教育学校的创办者俞庆棠是我国近代有名的教育家。与同时期奉行教育救国的许多知识分子一样,俞庆棠也有海外留学的经历,早在1919年,她就先后进入美国哈佛、芝加哥、哥伦比亚大学学习,深受杜威等人教育思想的影响。归国后于1927年任中央大学教授兼扩充教育处处长,大力推行民众教育。1928年3月,俞庆棠在苏州创办中央大学区民众教育学校兼任校长。为了研究探索民众教育的特点和规律,俞庆棠决定以江苏省立教育学院为依托,大力开展民众教育实验,为此,她辞去江苏省教育厅扩充教育处处长的职务,专任该校教授和研究实验部主任。俞庆棠将研究实验部的职责界定为:“寻求推行民众教育的工具与方法,探讨民众教育的原理”,工作范围包括“民众学校的课本、练习本、教授书,与一般读物的编辑,乡村社会的调查,成人心理的实验,科学仪器的制造与应用,乡村建设问题的分析研究”[1]166等等。各实验区都是在该部的指导下设立的。余庆棠亲自担任了黄巷民众教育实验区和丽新路工人教育实验区的总干事。无锡的实验区能够取得较大的反响,与俞庆棠的正确领导,身体力行是分不开的。

在办理民众教育实验的过程中,俞庆棠逐渐形成了民众教育的系统理论。对于民众教育本质诸问题,俞庆棠认为:“民众教育是失学的儿童、青年、成人的基础教育。也是已受基础教育的儿童、青年、成人的继续教育和进修。民众教育的最高理想,是全民众在整个社会生活中,知能道德的前进和向上。它的方式不限于‘教育机关’或‘学校’,凡改变群众行为,授与知识技能理想而改进其个人团体生活的工作(如合作社、乡村改进会、保甲会议、农业推广等),都是它有效的方式。”[1]3而民众教育的重点在乡村,因为“农民对国家所尽义务最多,而所享的国家权利最少,他们连受国民应受的教育机会也没有,天下之不平事,莫过于此。因为他们没有受过教育,所以他们不能想方法来挽回已衰落的农村,而造成繁荣的乡村。”她呼吁“一般智识界的分子,应该觉悟起来,共同扶助农民,尤紧要的在教育上去扶助农民;如果有一百万人以上的同志,能够个个都到乡村里去,那末,全国二三十万的乡村,在有智识者的领导下,尽量的可以增进他们的生产,改善他们的生活,因为智识界的思想及其学问,与农民的经验及其美德,通力合作起来,—定可以收获极好的效果。”[3]这是俞庆棠率先投身乡村民众教育实验的根本出发点,希望通过实验,达到“使政治、经济、社会生活打成一片”、“新制度必以农民迫切需求为基本,其研究和实施,必以科学方法为依据”、“所实验的事业,不仅供给一个区域的需要,还要能够依据科学方法,表示显著的成效,成立明显的原则以供全国农村的应用”②俞庆棠:《普及教育与民众教育》,原载《教育杂志》1935年第25卷第3期,转引自茅仲英、唐孝纯编:《俞庆棠教育论著选》,人民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255~256页。等目的。

江苏省立教育学院的院长高践四是我国近代史上享有盛誉的乡村教育家。他早年毕业于东吴大学,1919年留学美国,入康奈尔大学学习经济,对于穆勒的功利主义及功利主义教育研究颇深,获硕士学位。1928年秋,高践四受俞庆棠之邀,受江苏省政府之聘,接任中央大学区立民众教育院,并负责筹设劳农学院。高践四自从担任民众教育院院长后,常深入民间,接近民众,考察中国社会问题。他深知救国之道,必在乡村建设,认为“国势之陵夷,民生之贫困,与民智之不开,科学之落后,社会之缺乏团体组织及自治能力,实互为因果。民族自救之方.虽百异其说,但普施民众教育于广大农村,要不失为起治沉疴之苦艾。其要领则为培养干部人员,深入民间工作,自改善民生入手,藉以亲近民众,唤起民众,启发其组织能力,引进科学知识及技术,于民智日开民生改善之中,社会组织日健,国势自必随之兴隆。”为了探讨民众教育的理论与方法,高践四领导创办了《教育与民众》月刊,从1930年到解放前夕,发行逾百期,在当时流传甚广,“对中国民众教育运动推进至大。”在高践四任院长的十三年间,江苏省立教育学院树立了全国社会教育的重心地位,“全国社会教育人才之训练培养,各地社会教育事业之研究实验,各省有关社会教育之法令设施,以及目前战时教育及社会服务事业,其间取法于江苏省立教育学院者盖不少。”[4]453

高践四对民众教育理论的建树贡献颇大。他所著《民众教育》一书,对民众教育诸问题进行了完整的论述,他认为:“民众教育的起源,是救国运动或民族自救运动。如何能使大多数——最好全体——国民能够起来共同救国呢?这是民众教育所要解决的问题,亦就是民众教育所要达到的目的。”为了达成这样的目的,“须从培养民众团体意识入手,使民众有组织团体之能力,兴趣与习惯,因此大家能联合成一大国族团体民族团体共同去奋斗,方可说是搔到痒处,得其关键。民众教育之工夫,当在此处着眼。”具体说来,就是“大家联合起来组织成坚固的团体,用大多数人的力量按照社会需要及区域范围举办合作,保卫,水利,交通,卫生,教育及农工业改良等事项;或按照清理对于参政权,捐税及一切政治作正当之要求与应有之监督,凡事关一区域者由一区域人民团体共同商斟,共同努力举办之,譬如保卫则联防,水利则通筹等是。”为此,他提出了设立民众教育实验区的三个基本条件:“第一须就民众实地生活需要;第二须就自然形势的区域;第三须由小而大由下而上。”[5]9-19他提出的设置民众教育实施机关的基本步骤:“地点应重乡村区域,单位以100~500 户自然成一区域范围者为最相宜。名称最好用民众教育区或民众学校。上边冠以本地地名,组织须以民众为主体,民众教育服务人员为客体,如民众学校之一种方式,以乡村领袖为校董,成年农民为学生,服务人员为教师。又一种方式,以全区为学校,全体民众为学生,服务人员为教师,指导民众,利用各种团体组织,以解决切身的社会问题为课程。至于民众教育区,如专办一民众学校,则其组织自不外上述二种方式。如专办一区改进会,则以乡村热心农民为会员,民众教育服务人员为指导员(必要时,名义上亦加入为会员,实际上则专为指导员。)机关规模之大小,以适应一区域单位者为最相当。上边再须有一指导接济的大团体或机关。”[5]54为各实验区的建立提供了基本思路。

正是在以上背景和条件下,无锡的民众教育实验区依次设立,各项事业有序展开,在历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一页。

江苏省立教育学院之所以要划定区域,举办民众教育实验,原因之一在于:“以一村或一区为学校,以自治组织自治事业为教材,以期人民于最短期内,能具备自治之能力,而能热心从事于自治之事业。”原因之二在于:“以完成自治为鹄的的之民众学校系属创举,其组织教材,教法及需要经费的确数,都要经过精密的实验,方能推行全国。所以我们为审慎起见,第一步只划一村为实验区,希望二年内将一村的教育普及,自治完成。而第三步普及全国民众教育便有把握了。总之,民众教育的责任太重大而方法太缺乏,所以我们初步的实验规模务小,而方法务求精密。更欲将所得的经验随时报告,以就正于留心民众的同志们。”[6]1无锡乡村的第一块实验区——黄巷民众教育实验区就是据此诞生的。

时任院长高践四从该院第一届学生中选留了无锡籍的秦柳方、钱俊瑞参加创设民众教育实验区,担任干事兼学生实习指导员。1929年寒假,秦柳方等人开始在学院附近寻觅区址,最终选定黄巷作为完成民众教育的第一步即以村为单位的实验。黄巷坐落在无锡县景云市(第二区)一六图,东南北均界无锡市,西界庵头村,是城郊靠近工厂区的一个自然村。与该院附近其它村落相比,黄巷作为实验区,具有自身的优势,因为“较大的村庄,如杨木桥,居民大都业摇船,少数业泥水匠,离村亦较远,如冯巷,居民有600余人,但离院约四里有余,将来不但于办事上不能收联络之效,恐将影响于在院学生之实习,其他各小村落,又多三户一村,五家一巷,零落疏散,不适于实验事业之举办。黄巷居民有百二十余户,590余人,业农者又占多数,离院约一里。往返只须十分钟,在本院附近五里以内的各村落中,黄巷比较最适于划区标准,于是实验区的地址决定在黄巷。”[6]1-2据当事人秦柳方的回忆,1929年3月,“甘导伯(院部教务部副主任并在院讲课)和我以及余丽秋进驻该村,4月,赵步霞、钱俊瑞到区工作,7月张锡昌到区。我们到区后,先借住民房,开始筹备,并展开各项教育工作。”[7]45实验区先后由赵步霞、余庆棠担任总干事,先有甘导伯、钱俊瑞、秦柳方、俞丽秋,后增加张锡昌、黄凤祥等人为专任干事,另有若干名兼任干事。时,陈翰笙主政的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社会学组到无锡农村进行社会调查,调查团派了一个组来黄巷进行挨户调查,秦柳方、钱俊瑞利用工作之便参与其中,前后花了两周时间进行了调查。12月,秦、钱二人到上海社会科学研究所整理了黄巷的调查资料,写成《黄巷农村经济调查与统计》,登在《教育与民众》第1卷第8期、第9期上。对黄巷的调查加深了他们对实验区情况的了解,有利于实验工作的展开。

黄巷实验区成立最早,设施较为完善,各项事业进展顺利,在当时的民众教育运动中,独树一帜,为各方所瞩目。江苏省立教育学院在校学生经常到区参观,有的学生在黄巷参加实习,而各地关心民众教育的人士到区参观学习的,川流不息。可以说,黄巷实验区对南方各省的乡村建设起了一定的示范作用。

在黄巷民众教育实验区开办不久,由李燕及“劳农学院”的师生于1929年秋共同筹创了社桥实验民众教育馆。社桥为民众教育学院和劳农学院的新址。该馆划附近3里内24个村庄为农民教育实验区,通过创设民众图书馆、通俗讲演所等,计划在3年内为区内民众普及“最低限度之教育”。于1930年夏结束。

根据训政时期民众教育的目标和中心,“教育学院在恪守辅导民众自动之原则下,就民众实验生活情形,以引发民众自动集议想办法,而自居于从旁协助领导之地位。并规定每个实验区域,只办三年,以后即交当地人民自办。万一当地民众能力不能独立办理,只留一二人员,极少经费,赓续辅导”[8]246,黄巷实验区遂于1932年秋结束,而代之以黄巷辅导区,各项事业交当地人士办理。

1932年8月,俞庆棠、赵步霞、甘导伯等对无锡县各区进行调查,择定无锡县第十自治区作实验区,定名为北夏①第十区旧名“北延下乡”,简称“北下”,选为实验区时,改称“北夏”。普及民众教育实验区,总部设总副干事各一人,下设总务、政治、经济、文化四股;从而将实验范围从一个村扩大为一个乡,按预定计划实验三年。他们借该区内东亭镇华氏西祠为总办事处,因区域太广,第一学期暂以西部六乡一镇约当全区三分之一为集中实验区域,而以东部十乡三镇为推广区,第二学期将全区划作六分区,除第六分区因经费之绌,暂缓设支部外,其一,二,三,四,五各分区各设支部,主持各该乡镇教育事项。该区的实验吸取了黄巷的经验,制订了周详的年度计划。实验工作在经济方面,“特别致力于金融之流通和合作社之推进”;政治方面,“集中精力于区道乡道的完成与改进会的充实”;文化方面,则“全力用于民众学校”[9]1124。

原定三年的北夏实验延至抗战爆发才结束,1936年冬,该实验区又在南钱村举办了一个青年学园,参加的主要对象是在民众学校中学习过的分子和乡村改进会的积极会员,学习和实践紧密结合,学员从生产劳动中获得技能知识的训练,同时以自己所学,满足生产生活的需要。他们积极参加育茧指导、强迫识字、造林、禁烟、指导保甲等社会活动,使教育对象扩大到全乡民众。此外,该园还开展抗日救亡运动,曾发起援绥运动,深入到各村庄宣传、募捐,演唱《放下你的鞭子》等抗日戏剧和歌曲,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除实验部举办的黄巷、北夏实验区外,还有院内学生实习民众教育方法的场所,称为惠北民众教育实验区,该区地处无锡县第一第五第六三个自治区交界地带,面积约30平方公里,共有32个村庄,1560户农家,8000人口。惠北区划分为四个分区,各分区都由实习生负责办理,而受总部的指导。从1929年起,已有一部分乡村由江苏省立教育学院学生办理民众教育,1932年夏正式成立实验区,划设三分区,分别为五河乡、高长岸乡、周龙岸乡,由王倘、喻任声任主任。第二年将高长岸乡区改为地方自治协助处接办,而五河及周龙两分区仍继续办理,另在梅泾与岸底里两乡各设分区,范围较前增大。当五河、周龙岸两乡区实验计划完成即交地方人士办理,该实验区仅派员协助,而梅泾与岸底里两分区仍继续办理,又在王家岩、西漳、胡家渡、杨巷四处新设分区,后来地方自治协助处也归并该实验区,称作辅导区,形成了范围更大的惠北民众教育实验区。作为学生实习实验区,它确立的主旨有二:一“为借学生实习,办理民众教育场所,藉由实际上获得理论上之验证”,二“为实验各种方式的民众教育,以训练民众智能,充实农民生活,培养国民力量,辅导地方自治,期达藉团体力量,解决社会问题。”[8]264所办理的事业有:开办民众夜校12所;于王家岩小学开展缩短义务教育年限的实验;组织各种合作社,进行发展地方经济的实验。

江苏省立教育学院办理的民众教育实验的范围是及其广泛的,除了以上在黄巷、社桥、北夏、惠北等地乡村兴办的实验区外,还在城市平民中举办了丽新路工人教育实验区、江阴巷实验民众图书馆、无锡实验民众学校、南门棚户区的民众教育实验等,此外,还有社桥实验无锡卫生模范区、通汇桥民众实验学校、农村社会服务处及各种合作社等。至于该院在省内和外省所独办、联办或协办的实验机关,则为数更多。有人曾作过粗略统计,该院前后所涉足的民众教育实验项目多达数十个。

民众教育试图用人为的方式,有计划地、有步骤地对乡村社会的各个方面和层面进行干预,从而推动乡村社会的转型。民众教育工作人员从一开始就住到村里,生活在村民之中,了解民众的疾苦,就当时社会许可的条件下,想方设法,采取多种措施以合法手段从各方面改善村民的生活,改进村中的风尚,如黄巷的实验事业就涉及到乡村的各个方面,包括讲课教育、家事教育、生计教育、政治教育、语言文字教育、社会交际教育、休闲教育等七项,每一项都有具体的实施措施,如健康教育的实施办法有:在区内设立了民众医院分诊处,由院内民众医师每日下午到区应诊,为村民诊治疾病。门诊免收费用。定期举办清洁运动,清理村内道路及场地,整理粪坑,进行家庭清洁检查,打扫公共卫生,使村民养成清洁的习惯,能切实注意个人、家庭及公共卫生。还在村内设立了卫生场,举办小运动会。为了推行休闲教育,设有民众俱乐部,组织音乐团,指导爱好音乐的村民参加,经常演习。组织农工业余剧社,自编剧本,在村内多次演出。成立乒乓球会,举行象棋比赛,定期说书,利用节日,召开同乐会。放映电影,有时放映宣传片、商务印书馆的教育片,有时专程赴沪向大中华百合公司租借故事片,花费较多。这些业余文化活动的开展,使村民有正当的休闲生活[7]44。实践证明,这种“改造旧社会,建设新社会”[10]1577的努力取得了一定的效果。黄巷实验区到第三年检查时,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都取得了明显的进展①具体内容参见秦柳方:《回忆黄巷民众教育实验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苏省无锡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无锡文史资料》第25辑 江苏省立教育学院专辑,第55页。。

1934年10月和1935年10月,第二次、第三次全国乡村工作讨论会分别在河北定县、江苏无锡召开,高践四作为当时乡村工作的头面人物,在会上作了《江苏省立教育学院实验工作报告》,对农民负担问题作了阐述,对实验工作作了客观的总结,可以看出,无锡乡村的民众教育实验对乡村社会产生了以下影响:第一,建立了现代经济组织,促进了的物质生产方式变革。各实验区都将经济组织的设立作为中心工作,主要有合作社、储蓄会、贷款所、米粮储押所四种。合作社是主要的经济组织,对发展乡村经济功不可没。数量最多的是信用合作社,它们向农民银行及上海银行借款以低利贷与农民,用作购买种子及田间施肥之资本。在盛产茭白的高长岸地方设立运销合作社,增加农民收入。还成立了垦殖合作社,利用荒山造林。1934年旱灾,无锡损失严重,各实验区便组织农民合力购买戽水机,指导成立灌溉合作社,“总之,本院各项事业,完全视当地环境上及需要上之不同,分别提倡,固无划一之方式及办法,合作社之组织,不过其一例也。”[11]166储蓄会是附设于信用合作社的经济组织,“信用合作社为巩固事业基础及增多基金起见,每月由社员向社内储蓄洋二角或四角,此项储金,将来并不分拆,每月仍分借于社员,三个月后归还,如此累月积集,至三年后可成巨款。然后将此款存入信用合作社作为基金。如此则合作社独立经营,将农民之存款借与农民,可不必再向外界借款。而农民因按月必须存款之故,社员与合作社之关系,亦可愈加密切。”[11]167贷款所的性质类似于华北各省的预备合作社,惠北、北夏均有设立,农民通过贷款所,可解决资金短缺的问题,将所贷款额用于生产事业。米粮储押所系指仓库,一般由实验区自治协进会主办,资本可由地方绅富或银行供给。这些经济组织的设立不仅调剂了农村金融,挽救了当时濒临破产的乡村经济,而且冲击了乡村传统的经济运作模式,为乡村社会的转型奠定了基础。各实验区还将农事改良作为主要工作,致力于指导育茧、防治猪瘟、推行改良农具、供给优良鸡种、指导防治病虫害、试验及推广除虫药剂、供给稻麦优良品种、传习农村工艺等等,这些措施推动了生产方式的进步,而物质生产方式的变革是乡村社会转型的必备环节。

第二,引导村民团结互助,为实现乡村自治积累了条件和经验。“民众教育的目的,即在于实现乡村自治。而乡村自治之实现,必须使一盘散沙之农民,先有组织,俾民众在共同信约之下,得发挥其力量。”[11]172-173为此,研究实验部确立了完成地方自治的八项目标:区内农民健全的公民品格完全;区内各乡村各级自治机关组织完善,并能发挥其机能;区内民众有自行解决人事纠纷,改进风俗习惯之能力;区内各乡村有合法有力的自卫组织;区内各乡村有救火恤难的完善组织;区内各乡村有改进卫生的设施;区内各乡村有改进地方风景的设施[12]1531。各实验区规定三年为一段落,期满后即将机关撤消,各项事业移交地方人士办理,以突出民众的主体性。而由村中热心公益的成年民众组成乡村改进会或自治协进会,协助指导乡村生活,如举办乡村建设讲习会、协助政府的保甲编制,还进行了保甲制度的实验。他们组织农民抵御自然灾害,1930年水灾中,实验人员在黄巷和高长岸两地曾指导农民修筑堤防,加固堤岸,“计修成者共长32里,包含田亩2800余亩”[11]169。1934年旱灾中,各实验区因势利导,帮助农民组织戽水合作社。北夏实验区还成立了戽水委员会,向农民银行“共借基金5 300元,获救稻田10980亩”[13]66。这些措施启发了村民参与公共事务的意识,也让他们在实际工作中锻炼了能力,改变了乡村社会的组织结构。秦柳方担任主席的黄巷乡村改进会还开展了建立模范家庭的活动,提倡现代文明的家庭生产生活模式。各实验区更将识字教育列入常规工作,建立了数量众多的民众学校,提高乡村人口的教育水平。这些措施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乡村社会结构的转型。

第三,完善乡村基础设施,改变了乡村生活。交通的阻塞是阻碍乡村进步的主要因素之一,各实验区对修路造桥非常重视,到1933年“计已筑成者有高社路,长三里许,黄巷路,长一里,周龙岸路,长五里,交通甚便。北夏实验区复兴公所合作领导农民建筑西仓县道,全路长十五里,业已完竣”,“惠北实验区曾领导农民,先后修筑桥梁三座,一为高桥,费洋2000元。一为南徐桥,费洋1300元,一为岸底里桥,费洋1500 元,其款项除由民众捐助一部分外,不足之数,则向外募集。”[11]168以后各年度均加大人力、资金投入,用于筑路浚河。植树造林是美化乡村面貌的重要举措,每年春节,由学院向农林机关购置大批树苗,分发实验机关指导民众种植,学院农场还专门购买荒山培植树苗,使乡村面貌焕然一新。除了这些外在的举措以外,还开展禁赌、禁烟、整顿风化、改良习俗等活动,净化了乡村的社会空气。

所以,无锡的民众教育实验作为民众教育理论的实践形态具有典型的范本意义,在一定时空范围内,对乡村社会的除旧布新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是乡村由传统型社会向现代型社会转变的有效途径,但是应该看到,作为“计划社会变迁”的一种形式,民众教育实验的成本是极其昂贵的,时代环境也限制了它的扩展和推广。到抗战前夕,实验区的各项工作已难以为继,抗战结束后,虽力图恢复,但随着国共之争的愈演愈烈,民众教育实验已失去发展的条件,最终随旧政权的覆灭而终结。

[1]俞庆棠.民众教育[M].南京:正中书局,1935.

[2]朱若溪.六年来之实验事业[J].教育与民众,1933,(8).

[3]俞庆棠.中国农村衰落的原因和救济方法[J].申报月刊,1932,(4).

[4]梁漱溟.高践四先生事略[M]//江苏省无锡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无锡文史资料:第34辑,1997.

[5]高践四.民众教育[M]//王云五.万有文库第一集一千种.上海:商务印书馆,1933.

[6]江苏省立民众教育院劳农学院实验区.黄巷实验区[M].无锡,1930.

[7]秦柳方.回忆黄巷民众教育实验区[M]//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苏省无锡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无锡文史资料:第25辑“江苏省立教育学院专辑”,1991.

[8]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行营.湖北地方政务研究会调查团.调查乡村建设纪要[M].湖北地方政务研究,1935.

[9]赵步霞.北夏第二年(上)[J].教育与民众,1934,(6).

[10]秦柳方.本院民众教育指导防灾之一实例[J].教育与民众,1933,(9/10).

[11]章元善.许仕廉.乡村建设实验 第二集[M].上海:中华书局,1935.

[12]陈兆衡.普及一区民众教育实验之发端[J].教育与民众,1933,(9/10).

[13]乡村工作讨论会.乡村建设实验 第三集[M].上海:中华书局,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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