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与禁忌信仰

2013-02-17 12:43李国江
关键词:巫术礼仪民众

李国江

(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100875)

春节是中国最隆重的传统节日,它在中国民众的生活和思维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中国民众把春节作为生产生活中重要的年度节点,将幸福与希冀放在春节这一时段中庆祝和祈求。另外,春节也是自然季节转换的重要时间点,万物的收获与新生也被置于春节加以庆祝和祈祷。因此,在这一重要的年度转换时段中,人们赋予春节除旧布新、祭祝祈年、敦亲祀祖、娱乐狂欢等丰富内容,营造了欢乐喜庆的盛典氛围。同时,人们也在对影响春节欢乐喜庆主题的事项用禁忌加以防范,禁忌在成为春节节俗的重要组成部分的同时,也在营造春节欢乐喜庆的氛围,构建和维护民众年度重要转换期中的生活秩序方面发挥着重要的功能。

一、禁忌信仰与巫术

禁忌是具有普遍性的人类文化现象。它的通用名词是“Taboo”或“Tabu”,是从中太平洋波利尼西亚群岛土语音译过来的。我国也译作“塔布”。民俗学意义上的禁忌,是指民众在生产生活中对具有限制和约束性的对象持有的传统观念和体现出的行为。

禁忌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产生于早期人类对自然的体验之中。早期人类社会中,人们生产力和科学技术极度落后,难以驾驭自身的生存,他们在日常生活中,认为有神秘的异己力量在掌控着自然界,支配着自己的生活。他们对这种看不到的神秘异己力量在惊奇、恐惧、畏怖的同时,也表现出极度的敬畏、景仰和爱戴。他们认为,对这些看不到却对自己的生存起着决定性作用的神秘异己力量要恭敬顺从,决不可冒犯。只有这样,神秘的异己力量才会降福于己,触犯或冒犯它们,将会遭遇自身难以抗拒的灾祸。在这种意识支配下,相应的限制和约束的规定便生成了,这就产生了禁忌。

禁忌自产生以来,和人们的生活紧密结合,融于生活之中。在人类历史相当长的时期里,习俗是作为规范、指导人们行为的准则和不成文法而存在的,具有限制和约束作用的禁忌始终包含在经由传统的积淀而形成的习俗之中,和其它的习俗一起,发挥着规范指导人们生活的重要作用。同时禁忌也借助习俗的载体,不断被人们享用、传承,形成了一种共有的文化通则。随着宗教的发展,那种处理和对待人—神关系上的禁忌逐渐被宗教吸纳,通过教义的规定,成为了规范化的宗教戒律的一部分,形成了宗教性禁忌。而那些处理和对待非人—神关系的禁忌则成为世俗性禁忌。世俗性禁忌是震慑和屈服于人间的权威;宗教性禁忌则是震慑和屈服于超人间的权威——神秘力量或神圣对象。[1](P108)民俗学意义上的禁忌是指世俗性禁忌。二者虽有区分,但都是针对某种威慑性“权威”的限制,有些禁忌虽已进入宗教教义,但本质上却是非宗教的,反之亦然。因此,二者并无绝对划清的界限,它们共同规范着人们的生活。可以这样说,二者是在沿着宗教性的和世俗性的两条不同的轨道,不断地为宗教和世俗的人们服务的。

从民俗学角度来探讨禁忌,往往将禁忌与巫术相联系。巫术是在假定行为和所需目的之间存有因果关系的基础上,使用某种象征性的模拟行为,并企图借助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对人或事物施加影响以达到预期目的的手段。它是基于人们思维中存在的以错误联想为基础的交感原理来发挥效力的。泰勒(E.B.Tylor)和弗雷泽(James George Frazer)是巫术研究的先驱。泰勒(E.B.Tylor)在《原始文化》一书中把巫术当作原始时代野蛮人的一种科学。他认为巫术是一种建立在野蛮人认为的假定因果关系基础上的象征性模拟性行为,但是这种所假定的因果关系只不过是观念上的主观联想,因此巫术本质上是一种“假科学”。弗雷泽(James George Frazer)继承和发展了泰勒的观念,他阐述了巫术的原理。他推断,原始人相信有一种因果相联的不受人干扰的、且按不变秩序演进的自然法则。他归纳为一是“同类相生”的相似律,一是接触律,这两类在弗雷泽(James George Frazer)看来都是错误的联想,他将其总结为“交感律”,即:这两种错误的联想都认为物体通过神秘的交感可以远距离的相互作用,通过一种看不见的“以太”把一物体的推动力传输给另一物体。[2](P14)巫术就是在“交感律”的原理下履行着它的功能,发挥着它的效力。在此基础上,弗雷泽(James George Frazer)还从巫术的能动性角度提出了禁忌这一概念。他指出,我们观察到的“交感巫术”的体系不仅包含了积极的规则,也包括消极的规则,即禁忌。它告诉你的不只是应该做什么,也还有不能做什么。积极性规则是法术,而消极性规则是禁忌。[2](P19)他以为:如果他按照一定方式行动,那么根据那些规则之一将必然得到一定的结果。而如果某种特定行为的后果对他将是不愉快的和危险的,他将自然要很小心地不要那样行动,以免承受这种后果。[2](P19)因此,禁忌就成了应用巫术中的消极的应用。它告诫人们:别这样做,以免发生什么什么事,其目的在于要避免不希望的结果。禁忌信仰的民俗解释也正是基于上述原理。

二、春节民俗中的禁忌信仰

禁忌这种在整个人类社会中普遍存在的文化现象,在中国也是早已有之。据考证,在汉语古文献中,禁忌是一具有广泛意义的词汇。在甲骨文、金文中,已出现其字样,汉人许慎在《说文解字》中称:禁,吉凶之忌也。清人段玉裁注云:禁忌双声。而先秦文献《礼记·曲礼》中更有“入境而问禁”之语。[3](P68)这说明在有着几千年悠久历史文化的中国,民间很早就有禁忌的存在和流传。禁忌作为一种世俗性的信仰,它在流传过程中,被民众信奉、享用,有的成为牢固的文化通则,一直为人们严格遵循和恪守,并且一代代流传下来。

春节是中华民族最隆重的传统节日。在这个节期里,人们辞旧迎新、祭祝祈年,形成了丰富多彩的年节习俗,并在历史进程中较稳定地得以传承。中国年节习俗源自中国文化深厚土壤,承载着多样的传统文化,其中古已有之的禁忌就包蕴其中。它在传统的年节习俗中为人们提供了行事的规则和程序,在营造并竭力维护喜庆的节日气氛中发挥着重要功能。

凡事都讲究吉利,这是人之共性。传统的文化观念都相信,违反禁忌的行为可能会给社会带来破坏和骚乱,也可能会造成人身的伤亡。在充满喜庆气氛的春节期间,这种观念给人的心理冲击力更大,因此禁忌的讲究也就更多,人们始终按照弗雷泽(James George Frazer)所言的“错误的联想”认为:遵守了禁忌,新的一年会有一个新的开始,自己和家人会有好运。人们更相信,触犯禁忌,来年就不会有好运,这在除旧迎新、万象更新的迎接希望的时段,是民众不希望发生的。因此,春节期间的人们,被禁忌时时告诫“别这样做,以免发生什么什么事”。

春节期间充斥着丰富的禁忌,涉及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春节习俗中的禁忌按照禁忌规定本身的表现形式和物质手段,结合春节的特点,主要可以分为四类:

1.语言禁忌

俗语说:言为心声。语言是人类交流思想、沟通情感的重要工具。在春节习俗中,语言不仅仅是交流思想、沟通感情的工具,它更重要的是一种营造年节气氛、实现年节目的的重要的手段。吉利的拜年语,表达吉利、吉祥的心愿。不吉利的或者是不被人喜欢的一些词汇,则会破坏年节的气氛,从而形成语言禁忌。所谓语言禁忌,即是一方面表现为对语言灵物的崇拜,另一方面表现为某些语言在特殊场合下的禁用或代用。[4](P340)在我国年节习俗中的语言禁忌更多的是“某些语言在特殊场合的禁用或代用”的情况。此种情况的语言禁忌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1)不能骂人,以保持好兆头。尤其不要骂孩子。传统认为孩子初一若挨了骂,就要挨一整年的骂。尤其要求初一这天要说好话,不能说粗口不雅之言,有些地区万一小孩说溜了嘴,大人会马上跟着说:“孩童之言,百无禁忌。”另外,还忌讳与家人或朋友吵架。

(2)春节期间,忌讳与人谈论与死、病、灾有关的话题,与此有关的字眼如“完了”、“不行了”等也要回避。

(3)忌跟还在睡觉的人说拜年的话,也不可以躺在床上说恭喜。

(4)若是不小心摔破了东西,就会说“打发打发”(发财之意),有的赶紧说:“岁(碎)岁(碎)平安。”

(5)忌叫他人姓名催人起床:年初一的上午不要叫人姓名催人起床,这样表示对方整年度都要人催促做事情。

(6)除夕饺子破了肚,要说:“挣了,挣了。”饺子忌讳数数,据说一数数就少了。“够了”、“不够”、“多了”、“少了”这些都是忌讳说的。

(7)忌说“碎”、“破”、“死”、“扫”、“倒”等不吉利、不喜庆的用语;忌讳“不”、“没有”、“不够”、“病”、“疼”字,表达时,需用其他词代用来婉转地表达意思。若不慎犯忌,要以吐唾沬、说“童言无忌”等方式化解可能的不祥后果。

语言禁忌也随着时代的发展,融进新的内容,出现了新的春节禁忌语言。忌说用谐音含有不吉利意味的语言或词汇,如:“裁员广进(财源广进)”、“裁员滚滚(财源滚滚)”、“薪饷四成(心想事成)”“遭裁禁饱(招财进宝)”等。

2.行为禁忌

春节期间,人们认为很多日常行为都具有了某种隐含的特殊意味,从而将某些平时看来极其平常的行为在春节这一时段赋予禁忌的内涵。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1)除夕夜要“守岁”,需要到午夜以后才休息,忌早睡;灯要彻夜不灭,忌黑暗。

(2)除夕夜禁止开箱柜,因为看箱柜意味着财物流出,为免财物丢失,所以禁止在这一天开箱倒柜。

(3)春节期间贴窗花、对联等剩下的浆糊不能留,否则就暗示着来年日子会越过越糊涂。

(4)年三十夜不能倒油,那是很不吉利的事情,点灯的油、炒菜的油,大人们都要小心看管,唯恐小孩捣乱,泼了油,等于“倒了灶”,来年要倒大霉。

(5)大年初一要早起,越早越好。因为睡懒觉,是不“吉利”的,会在一年中生病。

(6)大年初一至初三不能动刀或剪刀。

(7)不宜杀生。杀生必见血光,为不祥之兆,会引起刀灾、兵灾、血灾等灾祸发生。

(8)大年初一不能洗澡或洗头,以免洗走运气。

(9)忌正月理发,因为死去的人需要理发更衣后才入棺,因此人们认为理发与丧事有一定联系,为了求好兆头,所以禁止在正月里理发。也有一说是因为正月里理发会死舅舅。

(10)出嫁的女儿初一不能回娘家拜年,据说会让娘家破败。

(11)忌跟还在睡觉的人拜年:年初一忌跟还在睡梦中人拜年,须等到对方起床后再拜年,否则会让对方一整年都在病床上。

(12)忌讨债。传统认为,过年期间不管是被人要债还是向人要债的人这一整年都会很倒霉,因此忌讳向人讨债。

(13)忌从别人口袋里掏东西,人们认为,正月初一的口袋让人掏了,可能导致一年都有被“掏空”的危险。

(14)忌死人,也忌办丧事,因为这将给家里带来不好的运气。

(15)初一忌洒水、扫地、倒垃圾,不扫垃圾叫做“聚财”。洒扫、倾倒垃圾,唯恐把“财气”扫走、倒掉。还有另一种说法是,倒污水、倒垃圾、丢弃杂物、随地便溺等行为可能会不小心就溅洒到神灵身上,如果神灵恼怒就会降祸于人。当然从积极的角度去考察,这种年初一忌洒水、扫地、倒垃圾的禁忌,也含有让劳顿了一年的人们放松歇息的意味。近年来,这一禁忌已逐渐淡化。因为春节期间燃放鞭炮,人来客往,地上纸屑、垃圾特别多,不打扫一下的确有碍大雅。因此,从讲究卫生出发,不少年轻人也就对这些传统禁忌不再遵从了。

(16)年初一忌打婴儿,忌婴儿啼哭。因为啼哭兆示疾病、凶祸。

(17)年初一忌太阳出来之前触碰窗台。认为一旦触碰窗台,就会导致在新的一年里皮肤上长疙瘩。

3.饮食禁忌

春节期间的饮食最为丰盛,春节被人们戏称为“吃的节日”,足见其间饮食的丰富程度,但在饮食方面也有很多的禁忌。主要有:

(1)忌吃鱼头、鱼尾。过年期间鱼是必备菜,而且一定要吃整鱼,最好在年夜饭时做好两条鱼,一条鱼年夜饭吃,另一条则要在零点一过时吃,寓意连年有余。当然,如果只做一条鱼,吃鱼时,应将头尾留下不吃,这样就寓意“有余”,表示来年不仅有吃穿,还有剩余。

(2)不能吃虾。这有两层含义,一层是,“虾”与“瞎”谐音,吃虾就意味着来年“瞎了”,北京话意思是乱了套了;而另一层禁忌是,因为虾是直不起腰的,所以也有“吃了虾,一年直不起腰”的说法。

(3)大年三十这天的晚饭要做到恰如其分,不多不少要能全部吃完,不留剩余饭菜到新年去,叫做“除旧”。

(4)除夕夜病人要暂时停药,家里年前煎过的药渣一定要倒掉,不要留下。据说这样才有利于来年的身体健康。初一同样严禁吃药,否则,被认为会导致一年从头到脚病疾缠身,吃药不断。

(5)初一早饭忌吃荤,一种说法是这一顿吃斋,其功用等于一年;另一种说法是暗喻勤俭治家,不可铺张浪费。

4.性别禁忌

性别禁忌也是春节习俗中重要的禁忌内容。主要有:

(1)在“小年”,祭灶时,忌女子祭灶。祭灶期间,女子不得参与,应回避。

(2)拜年要“忌门”,即年初一拜年仅限于“官客”(男人)。至于“堂客”(女人)则必须等到正月初六才能外出拜年。[5](P105)

(3)腊月二十三“小年”过后,直到正月初二,忌出嫁的女子回娘家,忌在娘家过节。否则,被认为对娘家兄弟不利。

我国地域广大,春节禁忌非上述所能涵盖,但上文所述可见春节禁忌之主体。一方面,随着春节习俗的发展变迁,有些禁忌会随之发生相应的变化。传统的禁忌在民众中或淡化或消失,同时又有新的禁忌出现。另一方面,因地域的差异,禁忌也会有差别,从而体现出一定的地域性特点。另外,在有春节习俗的少数民族之中,禁忌也会因民族的差异变化更大,表现出民族性的特点。尽管春节习俗中的种种禁忌存有差异,但禁忌内容却大同小异;就禁忌的目的而言,各种禁忌也可谓旨趣归一,其目的无非是想图个吉利,求得来年的平安、健康、快乐和幸福,迎合春节欢乐喜庆的主题。

三、禁忌信仰在春节民俗中的功能解析

春节不仅是自然时序的转换点,而且也是在此基础上,人们依照生活节奏转变形成的一个人文节点,它是二者结合而成的重要转换期。在这一有别于常日的关键时段,春节和民众日常生活秩序相比,表现出三个特点,一是反结构性特点,二是过渡期特点,三是凸显福祸二元思维观念的特点。

佛山市禅城区、南海区、顺德区儿童行为问题检出率无差异。考虑与以下因素有关:1)佛山地区位于珠三角经济较发达地区,大部分家庭经济条件较好,对儿童的心理健康教育也比较重视;2)调查中发现,许多中小学校都设有专门的心理咨询室,配备专职心理老师;幼儿园也与医院的儿童心理专家有密切合作,经常邀请心理专家为家长及教师进行有关儿童心理卫生的讲座;3)每年的儿童健康体检,儿童心理行为测试也在该地区的中小学及幼儿园广泛开展,为早期发现心理行为问题及进行早期的干预提供依据。以上的几点也是从小防范心理行为问题值得推荐的较好形式。

禁忌产生于民众的生活,限制和约束着民众的一些言行,避免不希望得到的结果发生,它在民众的生活中消除消极的情感影响,营造一种积极的情感影响,从而构建和维护民众生活正常稳定的秩序。发生于春节这一特殊时空中的禁忌,为维护春节期间民众的生活秩序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现结合上述三个特点,对春节禁忌的功能作如下分析。

1.禁忌对春节反结构的构建及维护功能

维克多·特纳(Victor Turner)通过结构与反结构的分析进一步发展了范杰内普(Arnold van Gennep)的仪式过程研究。他推论:对于个人和群体来说,社会生活是一个辨证的过程,其中涉及高位与地位、交融与结构、同质与异质、平等与不平等的承接过程。[6](P97)基于此,他认为在仪式过程中,存在一个对日常生活的结构的设定的阐明和挑战阶段,在该阶段,通过含有颠覆社会性和逆反仪式性的行为,日常生活规范受到了最为首要的对抗。[6](序·一,P7)维克多·特纳(Victor Turner)将其看作是一种交融,是一种反结构。以此观点分析,春节构建了一种不同于日常生活秩序的生活领域。民众将从春节这一领域通过,这一领域不具有或很少具有以前日常生活的状况,当然,也很少具有通过这一领域之后的未来生活的状况,这是一个在年度期内相对特殊的时空领域。在这一领域内,民众用几乎同样的心情,共享着同一种气氛,生活程序也像被用电脑编程过一样,极具模式性。民众似乎进入了一个模式化了的时空,不论高位与地位、富有与贫穷,几乎都被融进这一模式之中。

人们在构建这一反结构生活中,积极的巫术(法术)是通过积极主动的形式去驱邪避灾,服务于民众的生活,参与这一反结构的构建的。而禁忌则是通过消极规避,去实现希冀的愿望。法术的“为”和禁忌的“不为”作为两种手段,在春节这一特殊的领域内共同构建了不同于日常生活秩序的反结构秩序。其中禁忌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人们在这一领域内,处处都被禁忌所围拢,尽管有些在平时是可以随意可为的,不能算作禁忌的言行,在这一时期,却只能遵从和恪守。在这种异于日常的生活结构中,对于禁忌,没有哪一个人能视其于不顾,去触犯禁忌。相反,人们都是在谨小慎微地履行着禁忌,抛弃了平日生活中的等级、身份观念,都不约而同地在遵守着所有的禁忌。这一时期内,禁忌对民众发挥着巨大的威力,显现出一种无形的世俗权威,规范着民众应适合这一时期的生活,人们都震慑于这一世俗的权威,为自己、为他人,从而为整个春节的生活构建稳定的秩序,营造欢乐喜庆的节日氛围。因此,禁忌是构建春节这一反结构性生活的主要力量,它在维护这一反结构性生活秩序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2.禁忌为春节过渡礼仪发挥保障功能

按照范热内普(Arnold van Gennep)的界定,“过渡礼仪模式”本身不但包含人生过渡礼仪中的礼仪,而且也包括了岁时节庆、“首次礼”等所有适合该模式的礼仪。[7](代译序,P15)这样,春节作为岁时节庆的庆典之一,就被纳入了过渡仪礼的范畴。

范热内普(Arnold van Gennep)把过渡礼仪看作是由不同阶段组成的一个过程。借助范热内普(Arnold van Gennep)这种观点,我们可以认知到中国的春节过渡礼仪是包括多个阶段的。中国传统的过年时间体验一直就是一个多阶段的过程。一般意义上讲,正式的仪式活动通常是从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的送灶神回到天宫开始的,这个阶段被称为“小年”。从小年到除夕的辞旧,再从初一到元宵(正月十五)的迎新贺岁,是过年的主要阶段。每一个阶段又都包含相应阶段的仪式,从而形成了春节过渡礼仪的体系化。

在过渡礼仪举行的仪式中,包括主动礼仪和被动礼仪。范热内普(Arnold van Gennep)指出,主动礼仪即将意志转化为行动;被动礼仪被称为禁忌。禁忌即为禁止,是“不许做”或“不许行动”之命令。从心理学看,此类行动是对被动意志之回应,正如主动礼仪是对主动意志之呼应一样。换言之,禁忌也转化一种意志,是主观行动,而不是主观行动之否定。[7](P8)但在整个过渡礼仪中,范热内普(Arnold van Gennep)认为,禁忌是一种依附礼仪,一个禁忌不能自成体系,它必须与某主动礼仪相辅相生。因此,禁忌只有与“主动”礼仪相互对立地共存于一个仪礼中,其意义才能被理解。事实上,在春节这一过渡礼仪中,民众在思维深层总是在对这一过渡期进行二元认识。一是辞旧和迎新的二元对立,一是求福和避祸的二元对立。在这种二元相互对立的认识中,民众能将自己的意志主动地转化为行动,即采取主动礼仪积极地迎新求福。同时,还辅以被动礼仪,即采取禁忌,消极被动地迎新求福。这种消极,是在行动上得以表现的,其实质仍是主观上的积极行动。因此,仪式中的禁忌或被动礼仪与主动礼仪,二者相互依存,以不同的方式,经过不同的渠道,最后达到同一目的。

在中国传统春节中,禁忌正如上文所列,极为常见。实行和解除禁忌,在不同的仪式中具有不同的目的。但是从过渡礼仪的角度去理解,其目的是将某人从日常生活范畴中排除,以便将他聚合入特定范畴,确保完成平稳过渡。岁末年首,举行守岁仪式来辞旧迎新,在这一仪式中“忌早睡”。这种禁忌将人们从日常的正常作息的常规中拉了出来,也即排除在日常生活的范畴之外,其目的就是将人们聚合在一个既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将来的阈限期里,以期来达到辞旧迎新的目的。只有在阈限期过后,禁忌得以解除,人们又回到日常的生活之中,正常作息又视为了必然。由此可见,禁忌在这一仪式中对反结构的保障功能。

3.禁忌有助于避祸求福

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évi-Strauss)指出,尽管社会文化现象非常复杂多样,甚至极度的无序,但在其中却蕴含着某种深层的统一和系统性,只有极少的关键原则在起作用。这些原则是一种基本的关系,反应的是文化在深层内涵上的对立统一,是一种共生共存但又互相冲突的关联。①转引自庄孔韶:《人类学概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72页。根据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évi-Strauss)的上述理论,春节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其中深藏着一种内在的、支配着表面现象的结构,这种结构存有对立统一的关联。民众在春节期间的活动都是围绕祈福求吉、避祸祛邪这样的观念来举行的。按照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évi-Strauss)的二元结构分析,这种观念即是福、祸的观念,他们在春节文化中是对立统一的,是共生共存又互相冲突的关联。民众在春节期间的行为乃是由这一深层结构决定的。

春节期间,民众的福、祸观念较之日常尤为凸显。福、祸二元观念在春节这一人文节点和自然季节转换时期,人们赋予其更多的神圣性、昭示性。主要从人们的思维认识中得以体现,那就是,春节期间求得的福将会享用一年,同样,不留意得到的祸也将陪伴一年。基于这样的观念,人们在春节期间会极力地祈福、避祸——主动求福,积极避祸。春节期间人们开展的众多活动,几乎都是围绕这样一种观念。其目的无外乎在新年伊始,能求得一个好的开端,以期将来得福走运。为达此目的,人们一方面主动地去争取,凡是有好兆头、对未来有好的预示的都积极去做。同时,人们也在想尽一切办法,规避一些晦气的不好的事物,对它们敬而远之,不说、不触、不吃。例如,人们不说不吉利的话,以免赶走福,招来祸。人们初一忌洒水、扫地、倒垃圾,唯恐把“财气”扫走、倒掉。人们忌除夕夜吃药,被认为会导致一年从头到脚病疾缠身,吃药不断。这种行为都是福祸二元思维的外在表现,禁忌在其中发挥了不可缺失的作用。

由此可见,春节禁忌是人们思维中福、祸二元观念这一文化深层结构的一种外化,它首先是作为一种避祸求福的手段,在春节期间发挥其效用,其次,它也对该观念起着不断强化的作用。

四、结语

春节中的禁忌来自方方面面,涉及内容很多。但是不论哪一方面的禁忌,置于春节这一文化背景下,都是以巫术“交感原理”为基础,发挥着它的民俗功能,构建和维护着春节反结构、保障春节过渡礼仪,强化民众春节求福避祸的二元思维观念。随着社会的发展,春节禁忌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加之基于巫术交感原理的禁忌,在春节生活中有的也掺杂融进迷信的成分,对春节生活产生一定的影响。因此,在对春节禁忌做静态研究的基础上,也应注重春节禁忌的动态研究;在注重禁忌积极功能研究的同时,也应注重其消极影响,从而能在变迁中全面地阐释禁忌在春节习俗中的民俗内涵和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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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陶立璠.民俗学[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3.

[5]常人春.老北京的风俗[M].北京:燕山出版社,1996.

[6](美)维克多·特纳(Victor Turner).仪式过程——结构与反结构[M].黄剑波,柳博赟,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7](法)阿诺尔德·范热内普(Arnold van Gennep).过渡礼仪[M].张举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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