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地方官员对“借师助剿”政策态度研究

2013-02-15 19:38周元春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太平军清政府曾国藩

周元春

(西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重庆 400715)

长期以来,关于晚清督抚外交活动的研究成果并不多。但晚清督抚的外交活动对政局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被称为“清政府实际上的外交官”的李鸿章,也是以直隶总督的身份来处理外交事务的。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大多数地方督抚对西方列强的态度发生了改变,由以前的仇夷、鄙夷变为了联夷、通夷。而作为这些督抚代表的李鸿章历经咸丰、同治、光绪三朝,他的外交思想自然具有指导性,李鸿章处理了同治、光绪年间的诸多外交事务,在处理这些事件的过程中,他形成了“外和诸夷,内图自强”的外交思想,这也成为19世纪最后30年清政府的外交主导思想。李鸿章的这种思想可以追溯到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后清政府关于“借师助剿”的争论上,这发生在太平天国时期。太平天国作为中国近代史上非常重要的事件,自然成为本文探讨的事件的背景。这篇文章的主题即是探究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后,对于中央政府提出的“借师助剿”政策,地方官员所持态度以及所持立场的原因。

一、“借师助剿”的提出与清政府的态度

“借师助剿”是指19世纪清政府借助外国军队镇压以太平天国为首的国内反政府运动。“借师助剿”的提出与当时的历史背景有密切的关系。

(一)西方列强提出“借师助剿”

西方列强对19世纪中期的中国人民的反抗运动,始终视为洪水猛兽。1853年太平天国刚刚定都南京,美国人就提出“愿派兵来助剿”[1,p1271],当时清中央政府并没有表态,但已经有一些地方官员开始积极鼓吹借兵于洋人,例如苏淞太道吴健彰,在1853年太平军进攻南京时,请求列强军舰进入长江,共保南京。上海小刀会刘丽川于 1853年9月占领了上海,逮捕了吴健彰,那位大人“像一只哀怜的小狗一样乞求饶命,拿出了他们的官印”[2,p112]。这给西方列强造成极大的震动,外国侵略者担心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便主动要求出兵平定起义。江苏巡抚便与外国侵略者联合共同镇压了小刀会。至1860年,上海江浙的地方官员更加积极地“借师助剿”。咸丰虽然不满于此,可当时清政府处于外忧内患之中,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1860年《北京条约》签订以后,英、法、俄等国领事主动提出帮助镇压太平天国,恭亲王奕䜣极力推动:“江浙为财赋之区,地方糜烂几遍,兵力不敷剿办。”[3,p2608]奕䜣于咸丰十年十一月上奏,正式向咸丰帝提出了“借师助剿”的计划。

(二)清统治集团的态度

咸丰在位期间,重用肃顺集团主持内政外交事物,而肃顺对西方侵略者怀有敌对情绪,加之与恭亲王存在权力斗争,肃顺便极力劝阻咸丰帝借兵于列强,加之其他种种因素,咸丰迟迟没有接受“借师助剿”的方案,这在咸丰十一年一月的上谕中体现出来:“借夷剿匪,流弊滋多,又恐夷性猜疑,转生叵测。”[3,p10]

但咸丰死后,形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这是因为:第一,咸丰帝病死以后,慈禧太后联合奕䜣发动了辛酉政变,消灭了肃顺集团,排除了“借师助剿”的最大阻力;第二,太平军攻占了宁波等地,占领了清政府重要的经济地区苏浙,迫使清政府开始了对“借师助剿”的重新审视。

1862年2月,清政府颁布旨意:“借师助剿一节,业经总理衙门与英法住京使节商酌”,并指示江苏巡抚薛焕“与英法两国迅速筹商,克日办理,但于剿赋有裨,朕不必为遥至”[4,p2]。接着又发出上谕说:“上海为通商要地,自宜中外同力守卫。”[4,p3]随后不久,清政府即批准在上海的“借师助剿”计划。江苏巡抚薛焕随即与吴煦等人着手筹备“借师助剿”事宜,其实早在颁布这一旨意之前,他们即让美国人华尔组织了洋枪队,帮助清军抗击太平军,迈出了“借师助剿”的步伐,而清政府的旨意只不过是宣告这种行为已然合法了。这样,外国侵略者就在清政府的正式邀请下,参加了镇压太平天国的战争,“借师助剿”正式实施。从维护清王朝统治来看,这种转变具有重要的意义。大清王朝的垮台本以指日可待,这一转变使它死里逃生,又存在了半个世纪之久。

当然,这种战略性的根本转变从提出到具体实施并不容易,必然有一个“磨合”过程。从上到下都会有种种不同反应、不同理解乃至不同的执行策略。而且,在执行过程中,必然会遇到向何“夷”借剿、合作到什么程度、以何种方式合作合作、指挥权由谁掌握、允许夷兵剿贼到什么程度等一系列问题。这些,中央政府没有也不可能有具体的方案,因此相关地方政府和各级官员便有较大的相机行事的权利和幅度极宽的“自由裁量权”。本文讨论的中心问题,便是地方官员对借师助剿都采取了什么态度,以及分析采取这种态度的原因。

二、以曾国藩为首的湘系集团对借师助剿的态度

中央政府既然选择了“借师助剿”,那么以曾国藩为首的湘系集团就必须就此表态。那么湘系对借师助剿究竟持什么态度呢?长期以来,史学界的说法众说纷纭,主流观点认为曾国藩是“借师助剿”的积极鼓吹者,那么事实是这样吗?

曾国藩是一个道德修养很高的人,深受儒家影响很深,恪守“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的立身规范,对自己的要求极为严格,应该说,曾国藩相比于他的学生李鸿章,其思想还不开放,正是由于这一原因,对借师助剿政策,曾国藩提出了与中央不同的看法。

(一)同意“借师”反对“助剿”

曾国藩认为“太平天国与洋人构衅甚深……自当因势利导”[1,p2156],他在上奏皇帝的奏章中表达了这样的意思:一方面既不可完全拒绝西方列强的请求,也不可对列强听之任之。他认为可以“借师”于洋人,这样既可以弥补清政府兵力之不足,又可以震慑到太平军,还可以在合作的过程中,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以为长远之计。

但外国军队要求进入内地进攻太平军,曾国藩是不同意的。他在奏章中说:“自古外夷之助中国,成功之后,每多意外要求”。曾国藩根据自己对列强的了解,提出了反对外国军队进剿内地太平军的要求。

薛焕在1862年在上海成立了中外会防所,远在安庆的曾国藩对此予以严厉指责,他说:“借助西洋一事,未经奏商,遂行举办,此等情形,鄙人前皆为闻。”[5,p2554]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如洋人因调船已齐兵费太巨,势难中止,我中过当以情理阻之,婉言谢之”。若洋人不听禁阻,则应向他们说明:“我中国用兵,自有次第,目前无会剿苏州之师,即克复之后,亦难遂拨驻守之师。”[6]

曾国藩在给吴煦、李鸿章的信中明确表达了反对“借师助剿”的立场,他提出了“借师助剿”的底线,那就是:“借洋兵共保华洋之才则可,以助剿苏常则不可。”[1,p2060]他在信中还表明在任何情况下,都得靠自己的力量,朝廷应充分依靠自己的军队,拒绝列强的“助剿”要求。

(二)主张“会防”不“会剿”

上海江浙的地方官员向朝廷奏请“借师助剿”,并且在上海成立了会防局,1862年1月,上海租界的外国人已经组织了“西人会防公所”。过了几天,巴夏利出面向买办官绅“通义”下,组成了“上海中外会防局”,上海的著名官绅入局听命,实质上这一机构是“西人会防公所”的附属机构,不久又成立了11处分局。中外会防需要中外军队的互相配合,作为中方代表,在当时的清朝军队中,只有曾国藩的湘军能够承担这一任务,清政府在西方列强的要求下向曾国藩施加压力,在中央的压力下曾勉强同意了“借师助剿”,但实际上仍坚持自己的原则,他不亲自前往上海,而派他的得力弟子李鸿章率领军队与洋人合作。李鸿章于1862年4月率自己组建的团练武装6 000余人赶赴上海,与列强军队会防上海,李鸿章也以此为契机建立了淮军,为他日后的崛起打下了基础。

洋人不满足于此种程度的用兵,于是催促李鸿章进兵,约期会战,曾国藩反感洋人的纠缠,要李鸿章“以婉言谢之”,并多次告诉李鸿章切记“会防不会剿”的原则。

正当洋人想要深入“会剿”南京等地,但为曾、李所不容时,太平军在上海郊县给予侵略者以沉重的打击,迫使侵略者不敢贸然离开上海,这就帮了曾、李的大忙,侵略者把武装干涉的范围定在“上海三十英里半径以内”,这就达到了曾、李“会防不会剿”的目的。

以曾国藩为首的湘系并不完全赞成“借师助剿”政策还体现在其后于“常胜军”问题与中央持反对意见,“常胜军”是由洋枪队演变而来的,洋枪队是由美国人华尔建立,由吴煦、杨坊控制,但随着洋枪队的扩大,华尔逐渐骄横起来,尾大不掉,这使得曾、李对洋枪队的反感加深,华尔被太平军击毙后,白齐文继任统帅,英国方面派出以戈登为首的一批军官,加强了对洋枪队的控制,按英国人在印度的模式加以管理,扩大至万余人,改名为“常胜军”。这支军队成立后更加不听调遣,为所欲为,李鸿章一直想将其解散,1863年1月,发生了白齐文殴打杨坊并劫走军饷一事,李鸿章借机解除了白齐文的兵权,又于1864年5月乘常胜军在战斗中失败之机,付出了18万元的遣散费,将常胜军解散。李鸿章妥善解决了常胜军问题,获得了一个使各方势力满意的结果,收获了各方赞誉,曾国藩就说:“驾驭样将,擒纵在手,有鞭挞龙蛇,视若婴儿之风,尤以为佩。”[5,p4346]1864年10月,左宗棠把浙江的常胜军解散,从而彻底解决了常胜军问题。

综上所述,湘系集团对“借师助剿”的态度并不是如主流观点所说,为“借师助剿”的积极鼓吹者。他们有自己的立场,坚持“借师”不“助剿”,“会防”不“会剿”。并且在实际的行动中排斥外国军队对内地的进剿,坚持独立与太平军作战。

三、以薛焕、吴煦为首的上海江浙官吏对“借师助剿”的看法

在清政府提出“借师助剿”的政策后,对此最为积极的,当属与自己利益最为密切的上海官吏,如前所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肃顺当政时,就开始策划借用洋兵“协防”。1860年时任两江总督的何桂清就提出借用洋兵共剿,只是未被采纳,与何桂清持相同看法的还有薛焕与吴煦。

早在 1853年小刀会起义时,上海的吴健彰就已经将“借师助剿”付诸实践了,以后随着太平军活动区域的扩大,日益威胁上海官员的利益。于是,以上海为中心的官商士绅的借师活动向着公开化、扩大化方向发展,吴煦曾于1854年阐述了他对“借师助剿”的认识:“今者事已燃眉,箭在弦上,只以一言为觉,允则乐为我用,不允伊自为用,其权只在允否,其咎不在请兵……苟利于国,死生以之,又何归咎之足虑耶。”[7]这表明吴煦认为借师于列强是解当下燃眉之急的最好办法。吴煦还与外国领事、公使和各国将军进行交涉,商讨“借师助剿”的方案。1860年6月,吴煦照会英法公使,协商共保上海。随着上海防务的日益吃紧,他提出“经本署道商之英法二国公使将军会同防剿,分派外国轮船,先后设防至十余处之多。”[8]

上海江浙官吏对于“借师助剿”的实践就从未停止过。1860年丹阳失守后,薛焕和吴煦设法募兵,“由吴煦雇募吕宋国夷人一百名,作为夷勇”[8]。前赴嘉定、昆山等地与太平军作战。在这之后,上海官员又组织了洋枪队,而且积极为外国军队请功,如吴煦赏赐华尔四品武职,其后又恳请清政府赏赐华尔、白齐文三品顶戴,晋升华尔为副将等。

上海江浙官员还积极解决清军的运送问题。外国领事的文件中证明:1862年3月,上海道台曾希望曾国藩派援军至上海与原守卫上海之清军换防,上海官员曾几次询问可否租借英国船只负责运送军队,这些都证明上海江浙官吏在积极实践“借师助剿”政策。

中外会防局的成立,标志着上海官员取得了初步成功,薛焕、吴煦等人大力扩充常胜军(原洋枪队),人数一时间激增,成为一支较强的武装。而常胜军也在战场上给太平军造成了较大的损失,一时间成为守卫上海的主要力量。

当薛焕和吴煦对于朝廷同意“借师助剿”而沾沾自喜时,曾、李对其发起了反击。曾国藩利用江南大营被陈玉成、李秀成攻破后清政府的焦急心理,指使人参劾薛焕“驻师上海,月靡费20万两,却不能办贼,办理通商唯以贿赂为准,偏安一隅,物议沸腾”[9,p18-25]。曾国藩还亲自上书弹劾会防局官员专恃洋人为政,不顾后患。李鸿章也上奏称:“此等行为,请严为裁汰,明定罪名,不准妄作妄为,以肃官方”[10,p642]。清廷虽然没有立即查办这些官员,但革去了薛焕的江苏巡抚之职,由李鸿章继任。曾国藩还借何桂清兵败之机,以丧师失地的罪名奏请严办,何桂清被处死;最后李鸿章借白齐文事件,限制了常胜军的发展,而且还上书弹劾吴煦、杨坊等人带兵无方,吴、杨二人被革职。至此,权势颇重、力主“借师助剿”的上海集团彻底瓦解。

四、清地方官员观点差异的原因

同为对抗太平军的地方长官,为什么在对待借师助剿的问题上存在着这么大的差异呢?

(一)上海江浙官员态度积极的原因

首先,上海江浙地区是最早受到西方列强侵略的地方,早在《南京条约》中,上海、宁波等地便被列为通商口岸,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更是增加了南京、镇江等地,因为这一地区受外国势力的影响最为巨大,所以这一地区最早出现了官僚与商业资本相结合的现象。前文提到的吴健彰、吴煦、杨坊等,都是官僚商人,一身两任的人物,比如吴健彰开设的钱庄资本雄厚,钦差大臣向荣这样的人物都在其钱庄中存有银两,其他人更是势焰冲天,成为上海官场突出的现象。

同时,较之湘淮系,上海江浙势力与西方列强的联系也更为紧密。上海在《南京条约》中被开辟为通商口岸,其经济地位日益上升。据资料统计,1844年,上海的进出口总额为988 863英镑(不足280万两白银),但到了1858年,短短的四年时间,上海的进出口总额就跃升至 6 500万两白银以上,翻了20多倍。在上海经济飞速的发展中获利最大的就是外国商人和中国官员。而西方商人财富的迅速积累的原因,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与中国官员的合作。以1853年为例,外资商行在上海的数量为120多家,总值在2 500万英镑以上。这么庞大的数量,外国商人必须寻求上海官员的支持和保护,否则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民众反抗运动,他们的损失就不可限量。而中国官员也乐于提供帮助,以此谋取利益。上海江浙官员就这样与外国侵略者紧密联系在一起,他们的合作在上海表现为“华官”、“华商”与“洋官”、“洋商”的“比附为例”[11]。从吴健彰到薛焕、吴煦等人都是“素与洋人声气相通”。

上海官员与外国势力联系密切的另一个表现就是上海江浙官员对洋商走私的纵容。上海被开辟为通商口岸之后,走私贸易越来越猖獗。连当时的英国领事卜鲁斯都承认这种走私“使得海关税则已失去作用”、“上海实际上成为自由港”[12,p125]。这些都表明上海江浙地区的官员与外国侵略者的联系较之其他地区的官员更为密切。

上海江浙官僚的这种身份,壮大了支援“借师助剿”的声势,成为主要的推手,上海江浙掌权的虽是清王朝的封疆大吏,却更注意维护“上海势力”的利益,咸丰时期清廷中央久久不提“借夷力”并屡下禁令,然而上海江浙的主要官吏却不惜违抗君命,用各种手段从事“借师助剿”的活动。1860年李秀成第一次进攻上海,上海江浙的所有官员几乎都站出来为“借师助剿”慷慨陈词,浙江巡抚王有龄说“唯有请夷兵速来”,江苏巡抚徐有壬“飞札”要“借英、佛两国夷兵”,两江总督何桂清甚至用上“火速飞速”的字样,继任江苏巡抚的薛焕,接任时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恳商之英、法,赶速调兵来访上海”[11]。他们根本不顾咸丰帝“此时已防夷为第一要务”[3,p1991]的方针。而当清政府最终通过了“借师助剿”政策之后,上海江浙官员的“借师助剿”活动更是大规模、公开地进行。

由于经济上的利益是以上海为依托,一旦被太平军占领,将失去这些,因此,上海江浙的官员在“借师助剿”问题上表现出极大的支持。他们在“借师助剿”政策形成的过程中,不仅是主要的推动者,也是情报员,更是上海江浙绅士与上层官僚之间的利益调和者。这种角色自上海开埠,在外交方面联系中央与地方,在社会方面联系经营与大众,在文化方面联系现代与传统,所以,上海江浙官员是支持“借师助剿”的主要力量。

(二)曾国藩为首的湘系不完全赞同的原因

首先,曾国藩作为一个受儒家思想影响很深的人,在他的思想里,仇夷、鄙夷还是存在的,他忠君至上,把为君主分忧作为自己的责任。在英法联军攻陷天津的时候,他表示“洋鬼猖獗,僧邸退至通州,京师人心惶惶,实为可虑”[13,p1801]。当侵略军进攻北京时,曾国藩甚至提出暂时不进攻太平军,而带兵北上勤王,从这一立场出发,曾国藩反对外国人干涉中国内政,对外国军队进剿中国内陆地区持反对意见。

其次,曾国藩想独占攻取天京之功。曾国藩自组建湘军以来,与太平军浴血奋战数载,克武昌、下安庆,直逼天京,这时湘军在战场上屡屡得手,大功告成是为时不远的事。这种荣誉和功劳,湘军将领岂能让给他人。因此,曾国藩提出“会防不会剿”的原则,不许外国人插手内地剿灭太平军的计划,1862年湘军包围天京,李秀成回师猛攻湘军之时,俄国公使提出“俄国兵愿来助剿”。曾国藩却说“俄军遥壮声威则可,共剿则不可”[1,p2388-2389]。1863年3月,英国人迪佛立拟定了一个助剿计划,称愿意助湘军攻下南京,曾国藩意识到此举对其独占天京之功极为不利,因此态度非常冷淡,仅“答以须函商总理衙门定夺”[14,p888]实际上是一种推脱,委婉拒绝,以后这件事再也没有提起。

再次,曾国藩担心“借师助剿”所带来的恶果。西方列强对于中国的侵略是十分野蛮的,曾国藩亲身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对外国侵略者是有一定认识的,因此,在清政府批准“借师助剿”计划之前,曾就上书表达了自己的担心,而他所担心的问题,在“借师助剿”时期都出现了。清廷利用洋将招募中国士兵组建了洋枪队、常胜军等,在开始时明确规定受地方督抚的节制归中国方面支配。然而在实际中,这些军队不仅不服从节制,甚至公然哄抢百姓财务,酗酒闹事,烧、杀、强、掠无恶不作。这种情况使清政府的地方官员十分头疼,尤以李鸿章最为焦急,他对洋枪队严申纪律,“将约束不严之外国头目即行斥逐,其驻守宁郡这,止准选留一千名,交当地官员节制”[4,p41]。在浙江的左宗棠也加强了对外国军队的管理,法国人德克碑要求增募千人,就被左宗棠拒绝。白齐文事件也充分说明了这些军队的尾大不掉。他们的这些行为不仅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而且使清统治者极为不安,这些也成为湘系集团反对“借师助剿”的原因。

以曾国藩为首的湘系集团在对待“借师助剿”的问题上,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曾国藩关注国家和民族的危亡,曾要求到抗击外国侵略者的前方去,当上海江浙的地方官员积极主张“借师助剿”时,曾国藩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当清政府掌权者前后对“借师助剿”的态度发生转变时,曾国藩的态度和立场也没有转变,体现了他的独立性。

五、总结

在清政府内外交困之时,通过“辛酉政变”上台的慈禧太后和恭亲王奕䜣,转变了对西方列强的态度,参照上海江浙官员提出的建议,正式提出了“借师助剿”政策。地方督抚大员,对此则给出不同表态:以薛焕、吴煦、杨坊为首的上海江浙官吏积极赞同并付诸实施;而以曾国藩、李鸿章为首的湘淮系集团则保留了自己的看法,他们坚持“同意借师但反对助剿”的原则和“会防不会剿”的立场,并与上海江浙官吏对抗,最终,以曾李为首的湘淮系集团在争论中占了上风,并且逐步解除了外国军队的兵权,洋枪队、常胜军等,也终于随着清王朝国内人民反抗运动的逐渐平息而消亡。同时,伴随着持续14年之久的太平天国运动的失败,作为镇压太平天国的主力,以曾国藩为首的湘军和以李鸿章为首的淮军,成为大清中兴的中流砥柱,自然受到了清中央政府的重视。从此地方督抚势力逐渐膨胀,湘淮系出身的督抚占了很大的比例,由曾国藩开创的湘军足足影响中国半个世纪之久。而在“借师助剿”的争论中败下阵来的上海江浙官僚,土崩瓦解,他们的地位也被湘淮系所取代。

究其失败的原因,笔者认为上海江浙的官吏大多数不掌握兵权,其中掌握兵权的何桂清等人,又在战场上屡吃败仗,并不能为战胜太平军而做出贡献。而以曾国藩为首的湘军和以湘军为依托发展起来的淮军,却一直是抗击太平天国的主力。因此,当两派在“借师助剿”的问题上出现争论的时候,作为最高统治者的慈禧太后,必然会选择支持湘淮系,曾国藩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有了湘淮系集团的胜利。无论怎样,清地方大员关于“借师助剿”的争论,对后世的影响是很大的,它不仅是清政府和西方列强由对抗转向合作的开始,也成为湘淮系奠定地位的开端,更为以后的洋务运动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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