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放
(中国人民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北京 海淀 100872)
世界上第一个共产党名为共产主义者同盟,创建于1847年6月2日,到1852年革命低潮时期遭到反动派严厉镇压,被迫于11月17日宣布解散。它存在五年半时间的活动,可分为早期、中期和后期三个时期。本文只写到1848年2月欧洲革命爆发前的早期活动,中期和后期留待下题再写。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12月出版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文献》第1-4卷,收录了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全部文献,计有240万字之多,为我们学习和研究世界上第一个共产党的历史提供了权威的、完整的第一手资料。
马克思、恩格斯早在19世纪40年代中期形成科学世界观和科学共产主义理论之时,就考虑到要把理论付诸实践,就必须着手准备创建共产党,在党领导下开展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因为现代政治是政党政治,要治理社会、改造社会必须依靠政党去掌握国家政权,实行自己的政纲。政党是近代阶级斗争的产物,资产阶级在反对封建专制主义的革命取得胜利、掌握政权后,在议会合法斗争中形成了有政治纲领的有定型组织机构的政治组织来执掌政权,施行其政纲。如18世纪末、19世纪初形成的英国的辉格党和托利党(后来演变为自由党和保守党)、法国的雅各宾党和吉朗特党、美国的民主党和共和党,等等。无产阶级也要组织政党参与阶级斗争是从资产阶级那里学习来的。可以说这也是“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见朱熹《中庸集注》第十三章)与资产阶级政党的形成有所不同的是,无产阶级在封建专制制度统治或资产阶级统治之下就要组织自己的政党来领导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为夺取政权而展开秘密和公开、非法和合法的各种斗争。从19世纪30-40年代无产阶级登上政治斗争舞台起,英、法、德等国不约而同出现了第一批工人政党,如英国的全国宪章派协会(1840年)、法国的“四季社”(1837年)、德国的“正义者同盟”(1836年)等等。但是这些工人政党是以宪章主义、布朗基主义、魏特林主义等等非科学的错误思想为指导,所以不能给广大工人指明正确的斗争道路和斗争目标,不能领导工人阶级投入争取自由解放的斗争。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创建以科学世界观和科学共产主义理论为指导的共产党,才能动员并且领导工人阶级开展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为夺取政权,实现全人类和每个人的自由解放而斗争。
恩格斯晚年回忆往事时还强调指出:“无产阶级要在决定关头强大到足以取得胜利,就必须(马克思和我从1847年以来就坚持这种立场)组成一个不同于其他所有政党并与它们对立的特殊政党,一个自觉的阶级政党。”[1]578据我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恩格斯早在1843年5月写的《大陆上社会改革的进展》中就已提出要在德国“建立共产党”的问题。他认为德国具有哲学共产主义的理论优势,所以“德国在有教养的社会阶级中建立共产党的条件,比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要优越。”[2]592马克思对此也有同感。他们还都认识到:英国的经济与经济学和法国的政治与政治学水平比德国高,英国和法国工人运动发展的水平也比德国高。1844年8月底马克思、恩格斯在巴黎会面后,不仅志同道合,共同研讨诸多理论问题,而且也就建党问题交换意见。这时他们都认为西欧英、法、德等国都已经有一批共产主义者,这些国家工人运动的水平尽管参差不齐,但是都已经有了一定基础,共产主义的实现不能只限于某一个国家,所以建党一定不能只局限于某一个国家,应该建立一个国际性的共产党,统一领导英、法、德等国的工人阶级和人民大众开展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以便使共产主义革命几乎同时在这些国家取得胜利。马克思、恩格斯1846年在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共产主义不能作为某种地域性的东西存在,“共产主义只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各民族‘立即’同时发生的行动才可能是经验的,而这是以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与此有关的世界交往的普遍发展为前提的。”[3]39-40这反映了当时他们的认识。现在看来,他们当时对英、法、德等国可能同时取得共产主义革命胜利的条件估计过高了,但是他们深信随着生产力与世界交往的普遍发展,共产主义将遍及全世界,这确是科学预见。
为了筹备建党,马克思、恩格斯认为首先要通过通讯方式联络英、法、德等国的共产主义者,交换意见,沟通信息,弄清分歧,明辨是非,取得共识,统一思想,再进而从组织上建党。马克思自1843年10月迁居巴黎后,在15个月之中一直在这里从事革命活动,法国政府本来对他就存有戒心,加上普鲁士政府的压力,1845年1月他终于被法国政府下令驱逐出境,2月他一家被迫迁往比利时布鲁塞尔栖身,4月初恩格斯也从德国迁到马克思近处,与他毗邻,都住工人集中的地区。两位战友会师后就在当地发起成立了第一个共产党小组,在半年多时间内联络团结了十多位战友,其中大部分是德国的流亡者,如前炮兵军官、新闻工作者约瑟夫·魏德迈,政论家、教员威廉·沃尔弗,政论家斐迪南·沃尔弗,作家塞巴斯蒂安·戴勒尔,新闻工作者路易·海尔堡,还有马克思的内弟埃德加尔·威斯特华伦等人。这一批人可以说是世界上第一个共产党的创始党员。他们时常聚会,商谈筹备建立共产党之事。1846年1月初,正式成立了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大家民主选举马克思、恩格斯和比利时档案保管员菲利浦·日果(1820-1860)为常务委员会委员,领导委员会的日常工作。选举日果为常委,显然是为了通过他便于联系比利时的共产主义者。
新选出的常委会当即拟定了发展组织和开展宣传的计划。随后写信或派人分别与伦敦、巴黎和德国的爱北斐特以及威斯特伐利亚、西里西亚地区的一些城市的战友建立联系,先后在英、法、德三国建立了几个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或共产主义小组。很难得,当年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与各地委员会或小组及其负责人来往的几十封信函都已收入《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文献》第1卷,从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当年筹建世界上第一个共产党过程中得到的响应和遇到的阻力。例如,伦敦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7月17日给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的信中表示:“我们共产主义者虽有千百万,但我们却还没有建立起政党。从这一点也足以看出,这方面的必要性已成熟到了何等地步。”应该在革命风暴来临前就把党建立起来,否则“共和派、改良派等等却要收获我们播种的成果。”建党要“越快越好,任何拖延都孕育着危险。”伦敦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甚至建议就在1846年底以前在伦敦召开建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因为在伦敦开会比在德国和比利时更安全,“不用担心警察当局会抓住我们。”[4]404-405过 4个月,即1846年11月1日它又给布鲁塞尔通讯委员会去信,反映了当时普鲁士专制政府的国王和笃信宗教的牧师、骑士、银行家等结成联盟,“为了对付几百个贫穷的无产者,”他们居然在教堂的讲台上向上帝求援,求它保佑在伦敦的德国青年的心灵不受无神论和共产主义的毒害,求它挥动力大无穷的手掌粉碎我们的图谋不轨。可他们至今一无所获,反而火上浇油。我们这些毫不知名的人竟变成大名鼎鼎的人物了。现在,人人都想认识一下可怕的共产主义者,都想亲眼看看我们究竟是不是真的像魔鬼一样,头上长角,脚上有蹄,屁股上拉条小尾巴。因此,每逢晚上我们开会,会场总是挤得水泄不通,我们的房东不得不扩大房间。”可见尽管反动派给共产主义者施加压力,共产主义者正面的说理宣传对于平民百姓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信中还讲到:伦敦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领导的伦敦德意志工人共产主义教育协会从7月开始已派120多名会员到欧洲各地宣传共产主义原则;“我们从德国、特别是从汉堡和柏林获悉了令人可喜的消息。所有的工厂都在热烈讨论共产主义。”[4]476,480
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同英、法、德、瑞士等国共产主义者的联络工作卓有成效。马克思、恩格斯经过了解各地工人政治组织的具体情况,他们认为要尽快建立共产党,最好把重点放在改造正义者同盟上。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这就要追本溯源了解正义者同盟的由来。对此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往事,在这里要稍加细说。最早是1832年在巴黎成立了德意志人民协会。这是德国革命流亡者和迁徙到国外的手工业帮工在国外建立的第一个德国革命者的组织,旨在为德国的自由民主和国家统一而斗争。会员曾达到五、六百人之多。翌年,即1833年德国美因河畔法兰克福市发生了武装袭击警察岗哨事件。由一批大学生、手工业帮工和波兰军官组成的武装队伍准备好要发动一次反对普鲁士专制政府的人民起义。4月3日这一天他们首先举事袭击了法兰克福市的警察队及其哨所。然而立即遭到政府军警的残酷镇压,一部分人逃往国外。他们与国外的一些革命者于1834年4月在瑞士伯尔尼又建立了青年德意志秘密同盟这个新的组织,并且与德意志人民协会紧密联系。同年夏天,德意志人民协会被解散后,其中左翼代表另在巴黎创立了流亡者联盟。这是一个秘密的下级绝对服从上级的密谋武装起义的政治革命组织,主张实现民主共和主义,成员包括小资产阶级分子和手工业帮工在内,约有二百人。①其中不少人逐渐受法国空想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思想影响,政治上更为激进,阶级立场上更明确转向无产阶级,改造社会上更有远大理想。这部分先进人士于1836年退出流亡者联盟,在巴黎另外成立了德国正义者同盟。这是德国无产阶级第一个独立的政党组织(通常人们只说它是政治组织,我认为这样定位偏低)。其奋斗目标是要实现财产公有公享,使人类变得自由和幸福。1938年制订的《德国正义者同盟章程》规定其“宗旨是使德意志从耻辱的压迫桎梏中获得解放,并促进全人类的解放,实现人权和公民权。”章程中有两处提到“正义”,即在章程第15条中说:“致力于使社会舆论更多地建立在正义原则的基础上,而非建立在个别人物和权威的意见的基础上”;“应该时刻准备保护无辜者和捍卫正义,追究和惩罚犯罪行为。”[4]45,47这可以视为“德国正义者同盟”名称的依据和由来。章程具体规定了同盟的组织系统和组织机构以及对盟员的严格要求,等等。由上可见,正义者同盟的性质是接近共产主义或准共产主义的政党。正义者同盟这个半宣传性半密谋性的组织当时在巴黎活动中与法国空想共产主义者布朗基领导的四季社有密切联系。1839年5月12日四季社在巴黎贸然密谋发动武装起义,提出消灭暴政的呼声。正义者同盟的巴黎支部成员参与了四季社组织的这次武装袭击。起义立即遭到首都警卫队的血腥镇压。布朗基被捕并被判处死刑,后改为无期徒刑。正义者同盟的领导人和成员也有被捕或被驱逐出法国的。但是正义者同盟依然不屈不挠坚持在逆境中重整旗鼓。它随即派人在瑞士、英国和德国先后建立了同盟的地方组织,在巴黎的中央领导机关又秘密重建。而且还同法国革命者、波兰民主派和英国宪章派建立了联系。盟中央在巴黎由于受到法国政府严密监控,处境维艰,只好于1840年迁往伦敦,另选出常住伦敦并在那里谋生的卡尔·沙佩尔(原是排字工人,后改为讲授语文)、亨利希·鲍威尔(皮鞋匠)和约瑟夫·莫尔(钟表匠)三人组成新的中央领导机构。这时,正义者同盟已经在英、法、德、瑞士等国都建立了支部,还通过它领导的伦敦德国工人教育协会吸收了包括更加广泛国别的先进人士为会员,如荷兰人、波兰人、俄国人、斯堪的那维亚人、南斯拉夫人、捷克人和匈牙利人。简而言之,到1846年,正义者同盟的指导思想已接近科学共产主义,它在伦敦的盟中央领导人已积极响应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的号召,迅速成立了伦敦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盟的主要骨干都已有从事革命斗争近十年的实际经验。所以马克思、恩格斯决定以正义者同盟为基础,把它改造、改组为世界上第一个国际性的共产党是有较为充分的依据的。但是考虑到该组织还深受多种错误的非科学的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思潮的影响,所以以科学世界观和科学共产主义对之进行批判,从而明辨是非,划清界限,提高认识,统一思想,这是建党的首要前提,至为关键。
威廉·魏特林(1808-1871)是工人理论家,是国际共运史上昙花一现的很特殊的人物。了解这颗新星是如何闪光又如何陨落的,对我们很有教益。他于1808年10月5日出生于德国马格德堡,是一个德国妇女与法国派驻德国军官的私生子。他4岁时生父即被法国政府调回去,随后战死沙场,从此全靠他母亲为人当厨娘抚养他,只读了小学,14岁就去学裁缝手艺,20岁满师后在德、奥多个城市靠自己的手艺谋生。这个人天赋聪颖,自学成才,勤奋刻苦,博览群书,锐意著述,自命不凡。由于他深受基督教教义和多种空想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思想影响,又着意自我创新,所以魏特林主义是很庞杂的思想体系。他于1835年(27岁)10月为逃避情敌暗算,匆匆离开维也纳,转移到巴黎谋生。这是他一生的重要转折点。他到当时欧洲革命中心巴黎后,正赶上这里革命活动异常活跃。他当即加入1834年刚建立的德国革命民主共和主义组织流亡者同盟,参与工人运动。1836-1838年他参与创建并领导在巴黎成立的德国正义者同盟。1838年同盟人民议事会制定了盟章,同时委托魏特林为之起草纲领。1839年初他撰写的纲领文献《现实的人类和理想的人类》靠盟员资助在巴黎印出2千份。1842年再出版他的《和谐与自由的保证》,1843年又出版他的《贫苦罪人的福音》。这三本书名都很动人的著作构成魏特林主义体系三部曲。魏特林作为德国工人共产主义理论家提出了哪些基本观点呢?他强烈谴责资本主义私有制是“盗窃之母”,资产阶级是“人类之敌”,同时他主张实现“财产公有公享制”,这表明他的确是共产主义者。在某些方面,他还远远超过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这些空想社会主义者。例如他认为不能采取阶级调和的和平改良的方针,而要组织政党领导无产阶级开展阶级斗争,通过暴力革命夺取政权,还要通过一个过渡时期才能实现共产主义。但是他的论著包含很多错误观点。主要是:他把共产主义看作是人人一律绝对平等,人人平均领取生活必要品,“没有第一和最末的区别”;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是由小家族联盟和大家族联盟组成,由各个技工团和中央技工团来统一管理。这些是反映了手工业工人的狭隘思想,而不是代表现代化社会大生产的产业无产阶级的观点。他否认科学理论和革命知识分子对无产阶级解放斗争的作用,宣扬依靠手工业工人、流氓无产者,甚至乞丐、盗贼等,可以用“盗窃手段”进行反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斗争,按照密谋原则,不断进行武装暴动就能夺取政权。他还反对首先进行反对封建专制主义的民主革命,主张无产阶级可以立即发动暴力革命,一举夺取政权。他还认定耶稣是古代共产主义的先驱,遵循基督教和平、平等、行善乐施的教义,热衷于为工人办集体公共食堂,从此入手赐予工人以“福音”,并且以此作为实现共产主义制度的萌芽和模型。到1841年底,他先后在德国和瑞士一些地方兴办了许多共产主义公共食堂,不为赢利,价廉物美。但是因缺少资金,都未能持久经营。
马克思、恩格斯曾经充分肯定魏特林的理论成就。上述魏特林的三部代表作于1839、1842和1843年出版后,轰动一时,深受工人和知识界欢迎。马克思曾在1844年发表在巴黎《前进报》上的文章中指出:“我就提醒读者注意魏特林的天才著作,不管这些著作在论述的技巧方面如何不如蒲鲁东,但在理论方面有很多地方却胜过他。”马克思还嘲笑德国资产阶级及其理论家根本拿不出一本著作能够与魏特林的天才著作相媲美。他还赞扬魏特林的《和谐与自由的保证》是德国工人“史无前例光辉灿烂的处女作”。[2]483恩格斯于1843 年 10-11 月发表在英国《新道德世界》上的文章也说:魏特林“可以算是德国共产主义创始者的人”,在瑞士“魏特林被看作共产党的领导者”。[2]586,587恩格斯后来还说过:“魏特林共产主义则是一种自成系统的并且刊印成著作的东西。”[5]110但是,对于魏特林主义中种种错误的观点,马克思、恩格斯一直进行针锋相对的批评。
马克思、恩格斯自1844年夏天起与魏特林就有交往,对他多次提出不同看法。然而魏特林这个人自以为是,刚愎自用,他以工人理论家和救世主自居,自以为出身好、阅历深,比马克思年长十岁,比恩格斯年长十二岁,内心深处轻视知识分子,视他们为资产阶级出身的脱离工人运动实际的学究型的“精神贵族”,听不进他们中肯的批评意见。1846年初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建立后,多次举行理论研讨会,马克思、恩格斯时常邀请魏特林参加。在3月30日这一次研讨会上讨论工人运动领袖们如何共同行动和如何开展共产主义宣传问题,魏特林大言不惭地坚持要首先出版他的著作。马克思、恩格斯和多位委员都不同意这样做,并且批评了魏特林的手工业者平均共产主义和否认政治斗争的密谋宗派策略。他置若罔闻,拒不接受。俄国自由派作家帕·瓦·安年科夫也被邀请参加这次会议。他于1880年发表的回忆录《美妙的十年》中曾经生动地记述了这次会议上争论的实况。马克思在会上诚心请魏特林讲一讲他根据什么来证明他的活动是正确的?又根据什么来确定他将来的活动?安年科夫这样说:“他讲了很久,但使我惊讶的是,他的话语与恩格斯的讲话完全不同②,讲得既零乱,又粗俗,语无伦次,而且常常修正自己的话,好容易才作出结论,可是又离题太远。……他已经不能自由自在地思想和谈话了。要不是马克思皱着眉头愤怒地打断他的话并发表自己的意见,他大概还会说得更多。魏特林冷嘲热讽式的演说无非是想激动民众,他又不给他们以可靠的、深思熟虑的行动根据,这完全是在欺骗他们。马克思接着指出,刚才所谈的这种激起人们虚幻的希望的做法,只会把受苦受难的人们引向最终的毁灭,而不能拯救他们。特别是在德国,如果没有严格的思想和正确的学说来号召工人,那就等于玩弄空洞虚伪的传教把戏。……马克思继续阐述他的思想。他说,在一个像德国这样的文明国家,如果没有进步的理论,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事实也是如此,至今除了喧嚣叫嚷,有害的感情冲动和使事业遭到失败,什么事也没有做出来。魏特林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用激动得发抖的声音辩驳说,一个为了正义、团结和兄弟般的帮助而把几百个人集合在一面旗帜下的人,不可能是头脑空虚的无用的人,他魏特林为了摆脱今天的攻击,会用回忆过去从祖国各地寄来的几百封感谢信来安慰自己,他认为他的平凡的准备工作,也许要比抛开苦难的人民来进行批判和空洞的理论分析更有助于共同的事业。马克思听到最后几句话时,气得再也忍不住了。他使劲捶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灯都震得摇晃了。他跳起来说:‘无知从来也不能帮助任何人!’我们也都跟着他站起身来。会议结束后,马克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简直是怒不可遏。我很快就同他的交谈者们告别回家,我看到和听到的这一切都使我万分惊讶。”[4]304-305,③我在这里用较大篇幅摘引安年科夫的回忆录,是想和读者一起走进历史现场,亲身聆听、观察1846年3月30日晚上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举行的那一场精彩的研讨会,亲身看到魏特林这位工人理论家被马克思批驳得理屈词穷,无言以对。这种尴尬的狼狈相足见这个工人理论家的理论贫乏和冥顽不化。当时马克思刚满28岁,不免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未能坚持冷静耐心,以理服人,以至猛拍桌子,并且当面斥责魏特林“无知”,结果使得会议不欢而散。
事隔一个多月,即5月11日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又开会讨论如何理解共产主义的问题。会上大多数人一致批判德国“真正社会主义者”、新闻工作者海尔曼·克利盖在美国的报刊上鼓吹一种泛爱伤感的共产主义,指出这样做会使无产阶级消极无为,脱离阶级斗争。克利盖主张以抽象的爱为基础,每人分一块土地,以便每人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立“爱”的乐园,从而也就实现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其实这是典型的小资产阶级农业社会主义的观点,即在小农经济基础上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会上只有魏特林起而为克利盖辩护,并且在通过反克利盖通告时只有他单独一个人投了反对票。这种顽固态度使他彻底陷于孤立,终于同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决裂了。他还企图在瑞士独自组织一个以他为首的共产党,结果到处碰壁,一事无成。[6]8随后他就气急败坏地离开布鲁塞尔,年底只身迁到美国,与克利盖合伙办刊物去了。魏特林作为工人理论家对于早期的德国工人是起过启蒙作用的。正如马克思于1844年在评论魏特林的成就时形象地说:“只要把无产阶级巨大的童鞋④拿来和资产阶级的矮小的政治烂鞋比较一下,我们就能够预言德国的灰姑娘将来必然长成一个大力士。”[2]483可是当无产阶级进入青壮年成熟时期之时,就要丢弃童鞋,改换新靴了。
1846年5月中旬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把反克利盖的通告分发各地,并建议伦敦正义者同盟领导人沙佩尔在伦敦建立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这个委员会很快就在5月底建立起来了,并且立即与布鲁塞尔建立联系,表示完全赞同同魏特林决裂,但不同意马克思在他所写的反克利盖通告中的尖锐语句。6月22日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在给伦敦的复信中要求对“真正社会主义”、“感伤共产主义”进行坚决批驳,并建议讨论召开全体共产主义者代表大会的方案。如上所述,7月17日,伦敦委员会回信提议以伦敦作为准备举行共产主义者代表大会的会址。
这里还要穿插讲一点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反蒲鲁东主义的斗争。本来马克思于1846年5月5日与恩格斯、日果三人联名写信给巴黎的蒲鲁东,约请这位排字工人出身的工人理论家做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在巴黎的通信人,信中诚恳地说:“我们在那里不可能找到比您更合适的通信人了”,还说您寄来的信件“邮资全由我们这里支付。”[4]325可是蒲鲁东妄自尊大,在回信中表示要以与马克思争论不休作为参加通信的先决条件,并且坚持他反对革命、坚持改良、“宁肯慢慢消灭私有制”的无政府改良社会主义的观点。这样,他就把自己孤立于共产主义运动之外。8月间,恩格斯只好亲自移居巴黎,开展宣传和组织活动,批判了蒲鲁东主义鼓吹的通过办工人合作社来战胜资本主义等错误观点,同时建立了巴黎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蒲鲁东和魏特林一样,都自认为出身好,成分好,理论高明,拒谏饰非,所以始终未能接受马克思恩格斯主义科学理论。
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一方面取得了反蒲鲁东无政府改良社会主义、反魏特林基督教平等共产主义、反克利盖泛爱感伤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胜利,从而在思想上对共产主义取得较为一致的科学认识;另方面又先后在德、法、英、瑞士、瑞典等国的十个城市建立了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并发展了组织成员。这样就为建党作了思想准备和组织准备。
正好1846年底,正义者同盟决定近期召开代表大会进行改组。1847年1月间伦敦正义者同盟和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派其委员约瑟夫·莫尔(1812-1849)为代表到布鲁塞尔商谈改组同盟之事。他当面听到马克思对有关共产主义理论的重要问题作出准确回答之后,恳切邀请马克思,随后又到巴黎邀请恩格斯,连同他们的团体一起加入正义者联盟,并领导改组同盟的工作。正义者同盟人民议事会于1847年2月发出气壮山河的长篇告同盟书,强调指出:“我们显然是在迎接着一场波澜壮阔的、决定人类世世代代命运的革命运动”,“只有在欧洲无产阶级的帮助下人类才能获得解放”,我们必须尽快召开一次共产主义者代表大会,创建共产主义政党,为此要求各地选出代表,在5月30日以前自筹经费来伦敦报到。[6]5-6马克思、恩格斯考虑到正义者同盟已经建成为一个国际性的工人政党组织,有群众基础;同时,“同盟”的领导人已表示放弃魏特林主义并同意接受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主义理论,并且积极着手筹备召开共产主义者代表大会,于是他们欣然同意参加改组正义者同盟,把它变为共产主义政党。
1847年6月2-9日在伦敦秘密召开一次改组正义者同盟的共产主义者代表大会,它是作为世界历史上第一个共产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载入史册。有英、德、法、比、瑞士等国的代表与会。恩格斯作为巴黎支部的代表、马克思的亲密战友威廉·沃尔弗作为布鲁塞尔支部的代表参加了大会。马克思当时在布鲁塞尔因经济拮据未能出席,但他为大会的召开作了许多准备工作,包括对提交大会讨论的新的章程草案提出了原则意见。
“一大”没有保留下原始记录,从6月9日大会结束那一天发出的《共产主义者同盟第一次代表大会致同盟盟员的通告信》得知:“一大”在听取了原同盟中央的工作报告之后,主要解决了如下八个重大问题。
第一,大会决定把正义者同盟改名为共产主义者同盟。因为每个人可能对“正义”有不同的理解,而“我们的特点不在于我们一般地要正义——每个人都能宣称自己要正义——,而在于我们向现存的社会制度和私有制进攻,而在于我们要财产公有,在于我们是共产主义者”,就需要有一个能够表明我们究竟是些什么人的合适名称,“于是我们选用了这个名称。”[6]45从党的名称“共产主义者同盟”就可以看出这个党的性质和奋斗目标是为共产主义而斗争。但是还保留了“同盟”这个传统的叫法。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本意是径直名为共产党。马克思、恩格斯在很多场合还是习惯于把共产主义者同盟称为共产党,例如他们就把同盟的正式纲领称为《共产党宣言》。在同盟的正式文献中也时常自称“共产党”⑤。
第二,大会决定以“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样具有鲜明阶级性、国际性、团结性、组织性和战斗性的口号,代替了原正义者同盟的“人人皆兄弟”的旧口号。这后一口号是受资产阶级“博爱”思潮的影响,缺乏阶级观点,缺少辈分观念,又排除女性,而且软弱无力,无所作为。
第三,大会讨论了恩格斯起草的准备作为党的纲领的《共产主义信条草案》。这是党纲的第一个稿本,它按照当时在欧洲工人政治团体中流行的问答体写成,共分22个问题,约3500字,包括两方面内容:(1)关于无产阶级的定义、形成的特点;(2)关于共产主义者的奋斗目标、道路、方法和措施。《信条草案》提出共产主义者的目的是“使社会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才能和力量,并且不会因此而危及这个社会的基本条件。”这就明确指出了科学共产主义的奋斗目标是实现每一个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而且明显改变了原来正义者同盟的保留着魏特林平均共产主义标记的宗旨:“使世界上一切人享受自由,使任何人都不比别人生活得好些或坏些”。大会决定把这个纲领草案分发到各支部征求意见,以备在下一次代表大会上审议通过。
第四,大会通过了主要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意见起草的《共产主义者同盟章程》,共分七章36条。其中规定了盟的目的、对盟员的要求、盟员的纪律、接收盟员的办法、盟的各级组织机构、盟内组织和活动准则。新章程剔除了旧章程中密谋、宗派主义以及助长个人崇拜的内容,把党建立在民主制的基础上。马克思后来还强调说:“恩格斯和我最初参加共产主义者秘密团体时的必要条件是:摒弃章程中一切助长迷信权威的东西。”[7]289这个章程还要分发各支部征求意见后在下一次代表大会上正式通过。
第五,为了使无产阶级政党真正以马克思、恩格斯的“批判的共产主义”作为指导思想,鉴于魏特林主义已经成为工人运动中的一具政治思想上的僵尸,“我们不愿意拖着尸体走”,因此大会决定把坚持魏特林平均共产主义观点和宗派密谋策略的人开除出去,以保持党的指导思想的科学性和组织队伍的先进性。
第六,党中央在致同盟盟员通告信中通报了伦敦、巴黎、里昂、马赛、汉堡、比利时、瑞士、美国等各地支部的情况和存在的问题,表明思想不统一、组织不健全依然使党面临危机,因此中央决定要派特使帮助整顿组织,发展新党员。
第七,决定创办机关报刊,后定名为《共产主义杂志》,作为宣传共产主义和党的主张的阵地,任命威廉·沃尔弗为编辑,先在7月份暂时免费发行一期试刊,号召各地方组织踊跃捐款和投稿给予支持。
第八,决定提前于11月29日在伦敦召开党的第二次代表大会,以便“彻底解决当前的重要问题”,主要是制定纲领和章程的问题(按照盟章规定每年8月召开一次代表大会,第二次代表大会本应于1848年8月举行)。
共产主义者同盟是马克思主义同西欧工人运动初步相结合的产物和体现。同盟第一次代表大会的召开标志着世界上第一个马克思主义政党的建立,标志着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兴起。1847年6月2日“一大”的开幕日,可以视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诞生日。⑥我深信2047年6月2日,国际共产党人将隆重纪念国际共运二百年。
“一大”之后,同盟随即从多方面开展活动。在6月9日闭幕的当天,大会发出致同盟盟员的通告信中除了概述大会的筹备经过和重大成就外,还要求各支部对党纲“进行严肃的、仔细的考虑”,“进行特别热烈的讨论”,并把补充意见和修改建议提交中央委员会,“为了共产主义运动的利益,……应当再次向大多数人呼吁并把我们准备好的东西留待第二次代表大会去通过。”大会号召盟员要不怕困难、危险和牺牲,加倍努力,“使同盟成为欧洲的一个强大组织”。大会深信:“我们代表着一个伟大壮丽的事业。我们正宣布历史上最伟大的变革,这个变革,无论就其彻底性还是就其成果的丰硕来说在世界史上是无与伦比的。”“历史的发展本身将引起一场伟大的革命”,“这场革命终将爆发”,“这场斗争和这一胜利是值得为之奋斗终身的。”⑦通告信连同新章程、新纲领等当即寄往法国、德国、比利时、瑞士和瑞典等国十个城市的支部;同时还从伦敦派出了五个全权特使,两个到美国,三个分别到德国、荷兰和挪威,在那里筹建新的支部。按照党章规定,中央委员会的成员由所在地区的区部委员会选出,于是在代表大会闭幕之后不久,就由伦敦区部委员会选出沙佩尔、莫尔和鲍威尔三个人组成中央委员会,主持日常工作。沙佩尔原是德国吉森林学院的学生,后在巴黎当过排字工人,到伦敦后靠在德国侨民中讲授语文维持生活。莫尔原是伦敦的钟表匠。鲍威尔原是法兰克尼亚的皮鞋匠。这三个人是德国的“职业革命家的典型”、“第一批革命无产者”[8]191,192;他们原都受魏特林主义的影响,又都是正义者同盟的主要领导人。现在他们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之后,又当选为共产主义者同盟的主要领导人。既然同盟的改组主要是由马克思、恩格斯领导促成的,为什么他们二人均未当选党中央领导人呢?这是因为党中央的委员并非由党代表大会选举产生,而是由党代会确定党中央设在伦敦,再由伦敦区部选举长住伦敦的领导人担任中央委员。他们既是职业革命家,又是业余革命家,要靠自己工作取得收入谋生。
在中央委员会领导之下,各地方组织相继改组或新建。在德国的柏林、汉堡、莱比锡、科伦、威斯特伐里亚、爱北斐特,在法国的巴黎、里昂、马赛等地都建立了区部或支部。在比利时很快就建立了两个区部,一个在列日,另一个在布鲁塞尔。8月5日在布鲁塞尔成立了同盟支部和区部委员会,马克思当选为新支部的主席,并和日果、荣格、沃尔弗一起当选为区部委员会委员。布鲁塞尔区部是同盟最强有力的一个地方组织。在瑞典的一些地方建立了新支部,盟员已经超过一百名。在日内瓦,除了改组原有的一个支部之外,又新建了两个支部。在瑞士的十个以上地区建立了组织。
为了便于同盟在各地站稳脚跟,并在广大群众中开展工作、争取更多的群众,在同盟外围还建立了好几个群众团体。例如,1847年8月底在布鲁塞尔组织了德意志工人协会,还有一个歌咏团。“这两个团体都受共产主义者同盟盟员领导,它们是入盟者的预备学校。”[9]110秋后,在布鲁塞尔还成立了国际民主协会,把无产阶级革命派和小资产阶级以及资产阶级民主派团结在自己周围。11月间比利时民主主义者律·若特兰当选为主席,马克思当选为副主席。该会发展成为国际民主主义运动的中心之一。在斯德哥尔摩建立有斯堪的那维亚协会,这是激进民主派的协会,盟员约特雷克(翻译家、出版商)被选为主席。在伦敦和阿姆斯特丹也都有工人教育协会。同盟还与伦敦的民主派兄弟协会保持密切联系。这个协会是宪章运动的左翼代表人物和各国革命流亡者为了协调各国民主运动而于1845年建立的国际性民主团体,其核心分子都参加了共产主义者同盟。
除了组织工作、群众工作之外,同盟还致力于宣传工作。共产主义的传单盈箱满包运送到各地,派到瑞典去的特使不辞辛劳徒步走遍了这个北欧国家,在德籍工人中广为散发,受到工人们热烈欢迎。关于出版机关报刊一事因缺乏经费,延期到1847年9月才在伦敦德意志工人教育协会的印刷所印出了一期《共产主义杂志》试刊号。在刊物上第一次把“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口号作为刊头题词公诸于世。在刊登的沙佩尔、沃尔弗等人的文章中阐明了共产主义运动的理论和策略原理,批判了“真正社会主义”等社会主义流派,回击了德国小资产阶级政论家海因岑对共产主义者的攻击。试刊号在伦敦的书店和报亭里公开出售,销路很好,并且招引许多侨居这里的外国人刮目相视。试刊号寄到各地后也备受欢迎。这是同盟出版的唯一一期机关杂志。由于缺少经费无法单独出版自己的报刊,共产主义者同盟于1847年9月起只好利用在布鲁塞尔出版的《德意志—布鲁塞尔报》作为宣传阵地。这家报纸原是侨居比利时的德国政治流亡者于1847年1月创办的。9月以后马克思、恩格斯经常为该报撰稿,并对该报的方针发生直接影响,经过与原编辑伯恩施布太德商谈,马克思和恩格斯甚至掌管了编辑要务,实际上使该报成为党的机关报。同时,还通过德国的《威斯特伐里亚汽船》杂志、法国的《改革报》、英国的《北极星报》等发表文章。除了运用报刊之外,还出版了有关书籍。1847年7月出版马克思的《哲学的贫困》,系统而深刻地批判了蒲鲁东的《贫困的哲学》。这时共产主义者同盟盟员福尔塞尔在斯德哥尔摩又出版《共产主义和基督教》一书,专门批驳一个公开攻击共产主义的教士,并向人民宣传共产主义的原则。
各地方机构组织盟员讨论了中央下发的同盟章程和纲领草案,大多表示赞成,也提出了很多修改意见。同盟在开展活动中曾遇到不少困难。警探的跟踪和监视,资产阶级和敌对分子的诋毁和攻讦,经费的短缺和难筹,许多革命者因无固定收入生活无保障,还要加上思想观点不同的人从内部进行干扰。深受魏特林主义影响的人在德国、瑞士、美国到处活动。在汉堡有人主张对魏特林派要忍让、迁就,甚至要求恢复正义者同盟的名称;在莱比锡有人以中央委员会的通告信措词过分激烈为由退出同盟;在日内瓦等地,魏特林分子还妄想把同盟的支部拉到他们那边去;魏特林到纽约后立即在同盟内播下不和的火种,引起尖锐的争吵,结果使组织陷于瓦解。在巴黎各支部中,追随魏特林、蒲鲁东和“真正社会主义者”格律恩的人沆瀣一气,闹得乌烟瘴气。10月间有一个支部(两个人除外)居然声明反对共产主义的原则,中央委员会只好将它开除出盟。恩格斯当即于1847年10月中旬从布鲁塞尔返回巴黎,立即建立了一个新的支部,“整天奔跑,指点这指点那。”[10]114还有二、三十人正待接收入盟。他同时立即被选进同盟巴黎区部委员会,负责通讯工作。10月22日,他在同盟巴黎区部委员会会议上逐条分析并且批评了“真正社会主义者”赫斯拟定的与共产主义大相径庭的同盟纲领修正稿。恩格斯“还没有来得及谈到一半,大家就表示满意了。在没有任何反对的情况下”,[10]114委员会乃决定委托他起草新的纲领草案。于是恩格斯当即着手起草名为《共产主义原理》的纲领草案。这个纲领的第二稿同第一稿《共产主义信条草案》一样,还是采取问答形式。它比后者更丰富、更进一步,总共包括27个问题,约12300字。他写信给马克思说:“我开头写什么是共产主义,随即转到无产阶级——它产生的历史,它和以前的劳动者的区别,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对立的发展,危机,结论。其中也谈到各种次要问题,最后谈到了共产主义者的党的政策中应当公开说明的那些内容。”[10]123,⑧11 月 14 日恩格斯当选为同盟巴黎区部出席同盟第二次代表大会的代表。11月23-24日,他写信给马克思,指出:“这次代表大会肯定是决定性的,因为这一次我们将完全按照我们自己的方针来掌握大会。”[11]55他还建议:“我们最好不要采用那种教义问答形式,而把这个文本题名为《共产主义宣言》。因为其中或多或少要叙述历史,所以现有的形式完全不合适。”[11]56
11月29日至12月8日在伦敦秘密召开了同盟第二次代表大会。出席者有来自英、法、德、比、瑞士、波兰等国的代表。马克思代表布鲁塞尔区部、比利时人特德斯科代表列日区部参加大会。马克思在从布鲁塞尔前往伦敦与会的途中还于11月27日在比利时的奥斯坦德会见了从巴黎路过此地的恩格斯,他们俩专门讨论了要提交大会讨论的纲领问题。这次大会仍然没有保留下来原始记录。我们只能从当时马克思、恩格斯之间的通信和后人写的回忆录中得知大会的主要实况。在大会十天会期中,除了修改并通过章程之外,主要是辩论纲领问题。有些人因受魏特林主义、蒲鲁东主义和“真正社会主义”的余毒未消,仍然反对科学共产主义的原则。在长时间的热烈争辩中,分歧相当明显,怀疑不时出现。由于马克思、恩格斯鞭辟入里的透彻说明,“所有的分歧和怀疑终于都消除了,一致通过了新原则”[12]237。代表们都同意恩格斯提出的不用教义问答形式,并将纲领称为《共产主义宣言》的建议。大会决定委托马克思、恩格斯起草新的纲领公诸于世。
大会闭幕后,他们二人立即在伦敦、布鲁塞尔着手撰写党纲。12月底恩格斯返回巴黎后,纲领最后由马克思于1848年1月间精雕细琢,玉成珍品;定稿时改称《共产党宣言》,月底寄往伦敦付印。2月24日伦敦的报纸同时发表了两条引人注目的重要新闻:其一是《共产党宣言》正式问世,其二是法国爆发了革命。无独有偶,这两件事的内在联系,正如恩格斯于1893年为《共产党宣言》意大利文版撰写的序言中所说的:“《宣言》原文的出版成了国际革命的预兆”[13]26,同时表明第一个共产党刚刚建立不久,刚刚制定并公布了纲领,刚刚披上科学共产主义的戎装,就要投身到革命的沙场上去,率众驰骋,冲锋陷阵。
综上所述可见,1836-1846年德国正义者同盟经过十年之久的活动为建党准备了良好的条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造就了一批优秀的领导骨干。从1846年初建立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起,在它领导下,经过近一年半时间的努力,在英、法、德、瑞士等国先后遍设了10个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从思想上、组织上、人事上做了充分准备,终于在1847年6月2日创建了世界上第一个国际性的共产党——共产主义者同盟。如果没有正义者同盟前十年准备的条件,仅靠近一年半的努力,第一个共产党还难以顺利建立。马克思自己在1860年还十分坚定地说:“共产主义者同盟是1836年在巴黎成立的”[14]463。到1847年正义者同盟改组、改名为共产主义者同盟时,当即在6月和11月召开两次党代表大会,充分发扬党内民主,集中集体智慧,发挥马克思、恩格斯的个人才能,制定了党纲和党章,会后选出了中央领导机构,在英、法、德、比、荷、瑞士、瑞典和美国,共有8个国家建立了地方支部,拥有约400个成员,创办了《共产主义者杂志》、《德意志—布鲁塞尔报》等报刊。同时还拥有德意志工人协会、国际民主协会、民主派兄弟协会等外围群众组织,开展群众性的宣传和组织活动。这样,由于世界上第一个共产党的创建,就开辟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新纪元。
纲领和章程是无产阶级政党最重要的基本文献,它是党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的集中反映,又是衡量无产阶级政党和无产阶级解放运动水平的重要标志。马克思、恩格斯和其他第一批科学共产主义革命家在建立世界上第一个共产党的过程中十分重视制定纲领和章程问题,党的一大、二大制定的党纲和党章为党奠定了坚实的政治、理论基础和思想、组织基础。这个党纲和党章都是先后三易其稿,经过下发支部党员讨论,又经过两次党代表大会充分讨论修改审定。这个党纲和党章的制定体现了党员是党的主体,理论精英、政治精英是党的主脑。主脑与主体的结合体现了科学与民主的统一。
党纲是依据对形势的分析规定党的任务和奋斗目标的精要文本。从第一次代表大会提出《共产主义信条草案》,经过第二次代表大会讨论《共产主义原理》,到1848年2月出版《共产党宣言》,纲领的制定历时半年多,经过上下反复研究多次,集中了集体智慧,又凝结着马克思、恩格斯这两个伟人的卓越智慧和深邃思想,三易其稿,殚精竭虑,才终于完成。
《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中文文本约二万五千字,由一个引言和四章构成。引言中说明制定和发表宣言的缘起:由于“共产主义已经被欧洲的一切势力公认为一种势力”,所以“现在是共产党人向全世界公开说明自己的观点、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意图并且拿党自己的宣言来反驳关于共产主义幽灵的神话的时候了。”[13]30第一章资产者和无产者,从人类社会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历史说明资产者和无产者这两个阶级的由来及其斗争发展的各个阶段;从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论证“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13]43第二章无产者和共产党人。从共产党的性质和特点说明党和阶级的关系,党的奋斗目标和理论原理,并且批驳资产阶级歪曲共产主义的各种谬论,强调提出了“两个决裂”的思想:“共产主义革命就是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毫不奇怪,它在自己的发展进程中要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13]52第三章社会主义的和共产主义的文献,分门别类集中批判当时各种社会主义的或共产主义的流派。书中采取历史分析与阶级分析相结合的方法,把各种社会主义派别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要使历史倒退的反动的社会主义,封建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属之;第二类是要使历史停滞的保守的社会主义,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属之;第三类是要推动历史前进的批判的社会主义,空想社会主义属之。第四章共产党人对各种反对党派的态度。其中通过对当时各种党派的具体分析,提出了“在当前的运动中同时代表运动的未来”,在斗争所经历的各个发展阶段上始终代表整个运动的利益,“到处都支持一切反对现存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的革命运动”,而并不因此放弃批判的权利[13]65,66等策略原则。从以上这些丰富的内容可以看出,《共产党宣言》确是一部“完备的理论和实践的党纲”[13]11。
列宁后来指出:“这部著作以天才的透彻而鲜明的语言描述了新的世界观,即把社会生活领域也包括在内的彻底的唯物主义、作为最全面最深刻的发展学说的辩证法、以及关于阶级斗争和共产主义新社会创造者无产阶级肩负的世界历史性的革命使命的理论。”[15]416党纲一般本来可以不必包括这么广泛的内容,可是第一次建立共产主义政党属于创业奠基性质,所以有必要系统地阐明无产阶级的新的科学世界观。这个世界观包括以下三个要点。第一,“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简言之即社会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社会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第二,从原始土地公有制社会解体以来,“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即社会发展各个阶段上被剥削阶级和剥削阶级之间、被统治阶级和统治阶级之间斗争的历史”。第三,“这个斗争现在已经达到这样一个阶段,即被剥削被压迫的阶级(无产阶级),如果不同时使整个社会永远摆脱剥削、压迫和阶级斗争,就不再能使自己从剥削它压迫它的那个阶级(资产阶级)下解放出来”。恩格斯反复指出:以上就是“贯穿《宣言》的基本思想”,[13]9“构成《宣言》核心的基本思想”[13]14。
从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出发,《宣言》阐发了科学共产主义理论的基本原则。恩格斯于1878年发表的《卡尔·马克思》一文中曾经这样说:1847年共产主义者同盟二大委托马克思和恩格斯两人起草一篇宣言,“把党的基本原则规定下来,并公布于世。《共产党宣言》就是这样产生的”。[16]453那么体现在《宣言》中的共产党的基本原则有哪些呢?依我体会,主要可以归纳为以下六条。
第一,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形成的高度发展的社会生产力必然与资本主义私有制发生不可克服的矛盾,并要求实现共产主义公有制。《宣言》指出:“资产阶级的所有制关系,这个曾经仿佛用法术创造了如此庞大的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现在像一个魔法师一样不能再支配自己用法术呼唤出来的魔鬼了。”“资产阶级用来推翻封建制度的武器,现在却对准资产阶级自己了。”[13]37可见资本主义必然灭亡和共产主义必然胜利乃是社会发展不可抗拒的客观规律。同时应该认识到,资产阶级在市场竞争中还在不断增强自我调节的能力,因此从资本主义发展到共产主义又是一个客观的自然的历史过程,不能操之过急,主观加速实现。马克思于1859年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又强调指出“两个决不会”,即“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13]592
第二,《宣言》指出:“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还产生了将要运用这种武器的人——现代的工人,即无产者。”[13]38资产阶级“首先生产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13]43“只有无产阶级是真正革命的阶级”,是“掌握着未来的阶级”。[13]41他们“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13]66可见,无产阶级是资本主义的掘墓人和未来共产主义的建设者,它是改变资本主义和实现共产主义的主要依靠力量。特别值得重视的是《宣言》把从事“精神生产”的脑力雇佣劳动的知识分子看作无产阶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当代随着新科技革命的迅猛发展,脑力雇佣劳动者在改变世界中所占的比重和所起的作用已经越来越超过体力雇佣劳动者。
第三,共产主义政党是无产阶级实现其改变资本主义、实现共产主义的历史使命的领导核心。《宣言》指出:“在实践方面,共产党人是各国工人政党中最坚决的、始终起推动作用的部分;在理论方面,他们胜过其余无产阶级群众的地方在于他们了解无产阶级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共产党人的理论原理,决不是以这个或那个世界改革家所发明或发现的思想、原则为根据的”,[13]44而是以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和各国的具体国情为依据的。所以只有共产党才能充当领导无产阶级实现共产主义的核心力量。党在领导共产主义运动实践过程中难免会在纲领、路线、方针、政策和任用干部、组织行动中犯各种错误,这有赖发扬党内民主和党外民主来尽快改正。所以同盟在党章中确立了民主制的组织原则和体制,防止个人专断。
第四,共产党人必须领导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开展各种形式的斗争去夺取政权,执掌政权,以政权作为基本阵地,来逐步改造社会,改变世界。《宣言》指出:“共产党人的最近目的是”,“使无产阶级形成为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又说:“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13]44,52这说明无产阶级的政权是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享有广泛民主的政权。1850年以后马克思、恩格斯进而把无产阶级民主政权表述为“无产阶级专政”,这只是表明无产阶级的政权要实现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维护无产阶级的根本权益,并非不给资产阶级以选举权、发言权等,更不是要镇压资产阶级,而只是镇压《宣言》中所指出的“叛乱分子”。[13]52
第五,无产阶级掌握政权后要经历一个从资本主义到共产主义的过渡时期,在过渡时期利用无产阶级政权来对社会进行逐步改造。《宣言》中提出了过渡时期的十条纲领,其内容基本上可以概括为五个方面:第一,改变所有制,如实现土地国有化,“剥夺地产,把地租用于国家支出”;“没收一切流亡分子和叛乱分子的财产”收归国家所有;“把全部运输业集中在国家手里”;通过国家银行把信贷集中在国家手中。第二,通过改革税收制度限制私人资本发展,如征收高额累进税和遗产税,旨在限制私人资本剥削和发展。第三,“按照共同的计划,增加国家工厂”,“开垦荒地和改良土壤”,旨在大力发展工农业生产,“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以改善民生。第四,“实行普遍劳动义务制,成立产业军,特别是在农业方面”,“把农业和工业结合起来,促使城乡对立逐步消灭”,也就是要使农业产业化、工业化,这是解决“三农”(农业、农民、农村)问题的切实举措,也是消除工业与农业、工人与农民之间对立的根本途径。第五,“对所有儿童实行公共的和免费的教育”,“把教育同物质生产结合起来”,这是普及教育、提高公民文化素质、培养一代共产主义新人的切实举措,也是消除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对立的根本途径。这十大纲领五个方面措施就是从改变所有制、发展生产力、改善民生、解决“三农”问题、发展教育事业着手,逐步改造旧社会,使过渡时期的社会稳步前进,在发展物质生产、消灭城乡对立和培养一代新人这三个方面,为过渡到共产主义准备条件。至于过渡时期需要多长时间,需要采取哪些具体措施,要视各国具体情况而定。《宣言》早已指出:“这些措施在不同的国家里当然会是不同的。”⑨
第六,共产党人最终的奋斗目标是通过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社会所有制,消灭阶级和阶级差别,达到每个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建立“自由人联合体”,实现社区自治,从事愉快创新劳动,过着幸福美满生活。《宣言》这样说:“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3]53早在1846年写成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马克思、恩格斯就已指出:“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17]119。在 1867年出版的马克思著《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篇第一章第四节中更简明地提出未来共产主义社会将是“自由人联合体”的新概念。这种“联合体”、“共同体”,在基层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社区。“社区”在英文中是community,它与英文“共产主义”communism是同一个词根。可以说共产主义是抽象名词,社区是实体名词,共产主义的实现和归宿就是在社区实现自由人的自治。⑩到1875年马克思进而认识到共产主义社会不容易在过渡时期结束后立即建成,所以他在《哥达纲领批判》一文中,把共产主义社会划分为第一阶段和高级阶段。他认为在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还存在旧社会的残迹,生产力还不够发达,人的思想觉悟还不够高,劳动还是谋生手段,只能实行“按劳分配”的原则,只有到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生产力增长起来,而集体财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涌流,人的思想觉悟更高,人们可以从事愉快劳动时,才能实行“各尽所能,按需分配”。[11]到20世纪初,波兰女革命家卢森堡、随后还有列宁才把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明确定名为社会主义社会。由此可见,人们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认识,都在与时俱进地不断深化中。
以上所述,《宣言》中展示的科学社会主义的六条原则是经久有效、普遍适用的。至于《宣言》中阐述的一般原理的实际运用,正如《宣言》所指出的:“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也就是说不应该教条式地到处生搬硬套。例如《宣言》中所说的:“无产阶级用暴力推翻资产阶级而建立自己的统治”和无产阶级“以统治阶级的资格用暴力消灭旧的生产关系”[13]43,53,到 70 年代以后马克思、恩格斯就改变为英、法、德等发达国家有可能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有可能采取赎买办法逐步改变资本主义私有制。再例如,《宣言》认为:“联合的行动,至少是各文明国家的联合的行动,是无产阶级获得解放的首要条件之一。”[13]50也就是说那时认为无产阶级革命必须英、法、德等国无产阶级联合行动,共同取得胜利。到1915-1916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新的历史条件下,列宁就提出社会主义可能在资本主义统治较为薄弱的某一国首先取得胜利。
可见,《宣言》所确立的科学共产主义的基本原则与具体原理是有区别的。基本原则不能背离,但是具体原理则要与时俱进,勇于突破,灵活改变,善于创新。否则共产党人在实践中就会犯重大错误。
《宣言》本来只是世界上第一个国际性共产党的纲领,其内容是针对当时英、法、德等主要西欧国家的实际情况制定的“详细的理论和实践的党纲。”[17]248可是由于它第一次揭示了科学世界观,对世界历史、世界现状和世界未来作了全面精辟概述,又是第一次阐发了科学共产主义基本原则和一般原理,所以它成为划时代的彪炳千秋的经典文献。恩格斯在《宣言》1888年英文版序言中说:“《宣言》的历史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着现代工人阶级运动的历史;现在,它无疑是全部社会主义文献中传播最广和最具有国际性的著作,是从西伯利亚到加利福尼亚的千百万工人公认的共同纲领。”[17]256当今,我们仍然可以说它是当代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共同纲领。
《宣言》自20世纪初开始在我国传播以来,据我考证,已出版有23种中文译本(其中香港出版的三种,台湾出版的四种),发行有上百万册,它是百年来改变中国命运最大最多的最重要的马克思恩格斯主义经典名著,可以说是红色中华第一书。当今我们在学习这本红色经典时,仍然感到对于其中某些中译文值得重新推敲,仔细斟酌,这样才有利于我们准确理解原文,并且密切联系现实实际。这里仅举一例作为提示。《宣言》在引言开头提出:“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这种说法从何而来?是何含义?为什么共产主义成为幽灵?细读《国际共产主义历史文献》第一卷,我才发现:一位住在德国布雷斯劳的社会主义者大约于1846年7月写给住在布鲁塞尔马克思的亲密战友威廉·沃尔弗的一封信中有这样的说法:在布雷斯劳这个地方,共产主义者的秘密活动受到警察的严密监视,“因此,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存在的共产主义完全是一个幽灵,不过只是对敌人而言,而按照密谋活动的计划,它也同样是一个幽灵。……这样的幽灵是一个令人非常讨厌的敌人,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这种东西在它作为庞然大物身强力壮地从黑暗走向光明以前,越不被人看清,危险性就越小。”[4]383很可能沃尔弗当时把这封来信转给马克思看过,“共产主义幽灵”这样形象逼真的比喻给马克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在《宣言》开头就采用“共产主义的幽灵”这个说法。那么“幽灵”是何意呢?古汉语“幽灵”一词出自《晋书·佛图澄传》:“将军天挺神武,幽灵所助。”此处幽灵指人们肉眼看不见的神鬼。在现代汉语中幽灵指人死后的灵魂或称鬼魂,这当然是人们缺少科学知识迷信的产物。作为无神论唯物主义者的共产党人怎么会把共产主义比喻为鬼魂呢?即便是共产主义的敌人也不会把共产主义看作子虚乌有的鬼魂。如果共产主义是鬼魂,那么旧欧洲的一切反动势力,从教皇、沙皇到德国的警察等等为什么还要纠合一起兴师动武对之进行神圣的围剿呢?足见“幽灵”的译法是不妥的,不符合原意的。细查解放前的各个《宣言》中译本,我们就会发现,1920年陈望道的第一个译本是译为“怪物”,1938年成仿吾译为“巨影”(1953年他改为“魔影”,1978年他又改为“魔怪”),1943年博古译为“幽灵”,同年陈瘦石别开生面地译为“精灵”,1949年莫斯科外国文出版局译为“怪影”。解放后,1958年中央编译局的第一个中译本还是采用1949年莫斯科译本的“怪影”,自1964年中央编译局的第二个中译本起,迄今一直都采用1943年博古译本的“幽灵”。对以上七种译法加以比较,我认为陈瘦石译为“精灵”是最为贴切,又最具有深刻、深远意义的。我于2011年6月应约为中华书局出版《共产党宣言》汉译纪念版撰写的长篇序言中即已指出:“我以为‘精灵’译法既符合原意,又具有中国特色。精灵者精巧灵异之物。在古汉语中有‘精灵’一词,犹指精怪、神仙。在《宣言》中‘共产主义的精灵’特指第一个共产党——共产主义者同盟,它拥有近四百个党员,在欧洲‘地下’出没活动,这使多国反动统治者惊恐万状,所以他们联合起来对之进行围剿。‘共产主义精灵’的说法暗含着:当今像精怪般的共产党人将来会变为神通广大的神仙,会磨练为顶天立地的巨人。”[12]当时我还没有读到上述德国一个社会主义者1846年给沃尔弗的信,最近读到此信时发现这位社会主义者早在近170年前就已预见到“共产主义的精灵”将来会“作为庞然大物身强力壮地从黑暗走向光明”,足见“幽灵”的译法应该改为“精灵”才符合实际。还要追根溯源加以说明的是,中译文之所以有“怪物”、“怪影”、“幽灵”、“精灵”等七种不同译法,原因在于原文是个多义词。《宣言》是用德文写成的,德文Gespenst,词典释义为鬼、幽灵、鬼怪、鬼魂、怪影、幻影、强迫的危险;《宣言》英译本用specter,辞典释义为幽灵、鬼影、恐怖的根源、纠缠不去的心中暗鬼;《宣言》法译本用spectre,辞典释义为妖怪、幽灵、幻象;《宣言》俄译本用 npuзpak,辞典释义为幻影、幽灵、怪影;《宣言》日文译本用汉字怪物,陈望道1920年的中译本就是借用日译本的怪物一词。既然是多义词,所以就要求译者必须联系原文上下文深入思考原文的含义,才能选用最恰当的译文。作为《宣言》作者之一的恩格斯于1883年6月29日致弗·阿·左尔格的信中曾经说过这样感触良深的话:“翻译《宣言》是异常困难的。”“说实在的,《宣言》的翻译一直使我害怕,——它使我想起我在一切文献中最不好翻译的这部文献上所白白耗去的艰苦时刻。”[18]46,361其实《宣言》的绝大部分内容通俗易懂,明白晓畅,最费解的只包括开头的“幽灵”等几个单词和几句话语,这就需要我们译者和读者认真反复思考,深入探究。
共产主义者同盟除了给后代留下了彪炳千秋的纲领《共产党宣言》这本马克思恩格斯主义经典文献之外,还给我们传承了流芳百世的一部最早、最体现党内民主的最好党章范本。以往我们对这部党章重视不够,或者多有误读、误解之处,现在理应予以拨乱反正,正本清源,以便我们当今在改革开放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宏伟事业中,继承并弘扬党内民主的优良传统,提高党的建设的科学水平和民主水平。2000年初新疆大学高朝明教授主编《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选读》一书约请我为之作序时,我即建议他要增加这篇共产党最早的党章,供全党认真学习。2001年6月我应邀在银川市委党校讲学时齐岳校长完全支持我的意见,并在该校学报第4期作为“本刊特稿”发表拙文。[13]
党章是关于党的内部事务全党必须共同遵守的法规条例,内容包括规定党的性质和特点,组织原则和机构,党员条件和党的纪律等。共产主义者同盟先后有过三个章程:即1847年6月“一大”制定的第一个章程,其中还有宗派主义痕迹和某些不当之处;经过下发各支部讨论并提出修改意见后,党中央作了很重要的修改,1847年12月“二大”又经过讨论修改,才通过了正式的章程,这是第二个章程。1848年下半年以后,有的支部擅自修改或制定新党章,造成思想混乱,所以1850年12月在科伦的同盟中央委员会根据马克思、恩格斯的意见又制定了新的党章。这是第三个党章。但这时已处于同盟后期,这个党章起的作用不大。我们可以从共产主义者同盟章程同正义者同盟章程的对比分析中,从共产主义者同盟前后三个章程的对比分析中,看出马克思恩格斯主义的建党思想,看出党章是如何逐步改进、臻于完善的。
正义者同盟1838年制定的章程收入《国际共产主义历史文献》第一卷第44-50页,共有37条。其中有四个优点:第一,规定了从中央人民议事会到地方区部和基层支部的三级组织机构。第二,规定中央人民议事会成员和支部主席一年一度民主选举产生。第三,对盟员条件有六条严格要求,包括“无可指责的生活方式”,“说明生活资料的来源”(即公布财产)等。第四,规定有严格的纪律,包括泄露机密者,经常有不道德行为者都要开除盟籍。章程也有四个缺陷:第一,反映小资产阶级的超阶级的抽象的政治观点,缺少明确的正确的指导思想。如说:同盟的宗旨是使国家“从可耻的压迫桎梏中获得解放,并促进全人类的解放,实现人权和公民权。”要促进社会舆论“更多地建立在正义原则的基础上”。这里没有明确提出反对封建专制主义压迫和资产阶级统治,没有明确提出要保障无产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的人权和公民权,没有明确提出维护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的权益才是正义的事业。第二,盟章没有规定设立代表大会作为全盟的最高权力机关,而规定人民议事会作为全盟的“中央权力机关”,可见同盟的组织原则实际上是集中制。第三,确立宗派主义原则,要求盟员“保证没有参加或从属任何其它政治组织”。第四,规定同盟为“绝对秘密的组织”,采取密谋的原则。对于泄露密谋机密的盟员,盟章规定要予以严厉惩处。在誓词中甚至有这样的话:“如果我违背了誓言,情愿遭受耻辱和死亡。”
“一大”制定的新党章,继承了正义者同盟盟章的优点,克服了盟章的缺点,同时又增添了很多新内容,有很多创举。然而新党章也是几经周折才逐步完善的。
第一个党章第一条开宗明义写着:“同盟的目的:通过传播财产公有的理论并尽快地求其实现,使人类得到解放”[19]25。明确地提出要实现公有制,这比正义者同盟章程的规定,已经前进了一大步。然而,“财产公有”这是早期空想共产主义者常用的含糊概念。“财产”是法律上的术语,指金钱财物等;财产既包括生产资料,又包括生活资料;笼统地要求财产公有,是否除生产资料之外,生活资料也要公有呢?同时,这里没有提到政权和阶级问题。在第二个党章中改为:“同盟的目的:推翻资产阶级政权,建立无产阶级统治,消灭旧的以阶级对抗为基础的资产阶级社会和建立没有阶级、消灭私有制的新社会。”[20]209这样的表述和提法就比较全面而准确了,这就是党的指导思想。可是1848年沙佩尔等人擅自修改章程时又把党的目的改为“建立社会共和国”的含糊要求。这显然是受法国二月革命的影响,当时巴黎工人提出了“社会共和国”的主张。这可以解释为一般的社会要求,也可以解释为具有朦胧的社会主义要求。马克思、恩格斯不同意这样的提法,他们主张在第三个党章中把同盟的目的改写为“以宣传和政治斗争的一切手段达到破坏旧社会——推翻资产阶级,在精神上、政治上和经济上解放无产阶级和实现共产主义革命。”[21]462这样表述较之第二个党章又前进了一步:除了政治上、经济上之外,还加上精神上解放无产阶级的要求;除了奋斗目标之外,还加上达到目标的手段;在手段方面不是只写暴力革命,而是包括“一切手段”。
关于盟员的条件,第一个党章草案规定包括承认同盟的各项原则、保守机密等七条。其中有的太笼统而且含糊,如“行为正当”、“决不做可耻的事”;有的不恰当,如“要求盟员必须有公认的谋生手段”,按这样规定,无正当职业者不得入党,岂不是把很多失业工人拒之党外。所以在第二个党章中把这些规定都删去了。还有,原规定盟员“不属于任何政治的或民族的团体”,[19]26这带有宗派性;在第二个党章中改为“不得参加任何反共产主义的(政治的或民族的)团体并且必须把参加某团体的情况报告有关的领导机关”。在第二个党章中另加上:“具有革命毅力并努力进行宣传工作”,“承认共产主义”,“服从同盟的一切决议”[20]209等条件;在第三个党章中又加上“不信仰一切宗教,平日不参加任何宗教团体和一切仪式(民法规定必须遵守的仪式除外)。”[21]462这些规定都是重要的、必要的补充,它保证了党员是无产阶级中的先进分子,保证了党的先进性。章程还要求盟员严格履行入盟手续,接受盟章教育;入盟须经支部一致通过,入盟后迁居时须事先报告支部主席。
党章规定党内组织机构分为四级:代表大会,中央委员会,区部,支部(在第二个党章中又增加总区部一级,共为五级)。代表大会是“全盟的立法机关”、“最高权力机关”,每年8月举行。中央委员会是“全盟的权力执行机关,向代表大会报告工作”,每三个月还要向各总区部“作一次关于全盟状况的报告”。这就是说,中央委员会既要向上级又要向下级负责,既要受上级又要受下级监督。当时规定中央委员会不由代表大会选出,而由代表大会指定为中央委员会所在地区的区部委员会选出。这样规定是出于秘密斗争需要,便于在一个地方集中领导全党出发,也为了节省经费,中央委员会开会时不必把分散在各地的委员召集来。如中央委员会认为某些问题具有普遍的和直接的利害关系,可以提交全盟讨论。支部、区部委员会以及中央委员会至少每两周开会一次。支部设主席、副主席各一人,由选举产生。中央和区部委员会的委员每年9月进行选举,“任期为一年,连选得连任,选举者可以随时撤换之。”[20]211-212盟员至少每三个月同所属区部委员会联系一次,同支部每月联系一次。各区部至少每两个月向总区部报告一次工作进展情况,各总区部至少每三个月向中央报告一次工作进展情况。各级机关必须采取措施来保证组织的安全并加强其活动,独立进行工作,并立即把一切通知上级机关。恩格斯晚年在论述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历史时写道:“组织本身完全是民主的,它的各委员会由选举产生并随时可以罢免,仅这一点就已堵塞了任何要求独裁的密谋狂的道路”,“一切都按这样的民主制度进行”。[4]17章程规定定期召开代表大会和各级委员会,还要定期联系和报告工作。这就使民主制度法定化、正常化。处于地下秘密状态的党能作出这样具体明确的规定,这表明共产主义政党在建立初期就很重视党内民主和防止独裁的问题。马克思于1877年回顾同盟的历史时还强调指出:“恩格斯和我最初参加共产主义者秘密团体时的必要条件是:摒弃章程中一切助长迷信权威的东西。”[11]423这也表明马克思、恩格斯根本反对在党章中要规定党以某个人的思想为指导。这一点本来在第一个党章草案中也有规定:“始终力求做到以原则为准绳,而不是以这个人或那个人为准绳。”[6]26当时通用民主制,还没有使用民主集中制一词。
现在理论界引起很大争议的问题是:马克思、恩格斯参与制定的世界上第一个共产党党章所确定的党的组织原则,究竟是民主集中制还是民主制。前苏联、民主德国以及我国众多学者(包括我自己在内)长期以来都认为是民主集中制。[14]到80年代中期我重新研究了这一问题,才根本改变了看法。1988年应《百科知识》月刊之约,我写成《民主集中制的由来和实质》,[15]发表于该刊第7期。我认为从1834年流亡者同盟到1836年正义者同盟,其组织原则都是集中制,而不是民主集中制。尽管这两个同盟的章程都规定其基层和中央领导人由民主选举产生,但是都不设代表大会作为全盟最高权力机关和立法机关。正义者同盟的人民议事会是“中央权力机关”,它由选举产生的五名成员组成,它还“有权再自选一名或两名盟员参加人民议事会”;它甚至“有权根据自己的信念和依据自己的职责,颁布具有法规作用的指令。”[4]49,50正义者同盟不设代表大会,权力中心在中央,全盟服从中央,这表明它的组织原则是集中制,而不是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制。1847年正义者同盟改名为共产主义者同盟之后,新党章规定设立代表大会作为党的“最高权力机关”和“立法机关”,党章规定,中央委员会只是代表大会的执行机关,它要向代表大会报告工作,中央委员得出席代表大会,但无表决权。党章修改中还有一个细节常被人们所忽视,这就是在党章草案第二条中曾经写明“同盟的最高领导机关是作为权力执行机关的中央委员会。”[6]26这样规定显然不妥。中央委员会既然只是权力执行机关,而不是最高权力机关,它就不能是最高领导机关。这个草案下发各支部讨论后提出了很多修改意见。后来正式通过的党章就不再有这样的写法了。既然党代会是党的最高权力机关,它理应就是党的最高领导机关,也不能把党代会和党中央并列为党的最高领导机关。党的最高领导机关只能有一个,不能有两个。党代表大会既然是党的最高权力机关、领导机关和立法机关,是党的权力中心,因此党章规定代表大会实行年会制,即每年8月召开一次代表大会,就一年来的形势变化,及时调整党的方针政策。尽管这个规定后来因形势大变未能执行,但是这个规定充分体现了民主制的组织原则和发扬党内民主的首要举措。如果代表大会隔几年才召开一次,那么党的权力中心势必转到中央委员会。党代会年会制并不是马克思、恩格斯凭空想象的,而是借鉴了英国资产阶级两个政党和工人阶级宪章党的历史经验,这一点鲜为人知。英国保守党与自由党在19世纪30年代的议会斗争中,互相较量博弈,所以每年都要召开党的决策机关的年会,作出决策,既自我调整,又攻击对方。英国第一个群众性工人政党全国宪章派协会,自1840年至1847年连续召开八次代表大会,集体讨论党的决策。这些经验无疑给予了马克思、恩格斯以重大启发。既然党代表大会是党的权力中心,所以党的纪律理应是个人服从组织,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代表大会。有的年轻学者没有深入研究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历史,竟提出同盟是“全党服从中央”[22]68,这是不符合实际的。如果是“全党服从中央”,那就包括代表大会也要服从中央,那样党中央岂不成为党的权力中心而忽视了、降低了代表大会的作用。马克思认为民主制与集中制是两种对立的组织原则,两者的主要区别,以正义者同盟与共产主义者同盟为例,前者权力中心在盟中央,后者权力中心在盟代表大会。对集中制,马克思还有一句名言。他于1868年10月13日致全德工人联合会主席施韦泽的信中这样说:“集中制的组织不管对秘密团体和宗派运动多么有用,但它同工会的本质是相矛盾的。”[11]294我们还要认清,正常的民主都包含不同程度的集中,少数服从多数就是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可以说没有不集中的民主,却有不民主的集中,这就是个人集中制、官僚集中制。至于共产主义者同盟章程所确立的民主制组织原则,以后又如何演变为集中制和民主集中制,容后我还要论及。简而言之,世界上第一个共产党党章确立了民主制的组织原则,即确认党员是党的主人、党的主体。体现民主制原则的具体规定主要有四项:第一,党的各级领导人均由民主选举产生,每年改选一次。第二,各级委员会“至少每两周开会一次”,每两个月或三个月要报告一次工作;中央委员会每三个月作一次全党状况的报告。第三,规定党代会是党的“最高权力机关”,中央委员会只是“权力执行机关”。第四,党代会实行年会制,规定每年8月召开,遇紧急状况中央委员会得召开非常代表大会。
党章对于盟员的纪律处分在第一个党章中就有明文规定,修改后列为专章,这样就更重视党的纪律。凡不遵守盟员条件者视情节轻重,分为暂时离盟和开除出盟两种处分。暂时离盟者重新入盟须由中央委员会根据区部的提议处理。开除盟籍只能由代表大会决定,凡开除出盟者不得再接收入盟。这体现了严肃、慎重的态度。章程规定盟员应缴纳盟费,任何滥用盟的经费的行为都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党章还确定了秘密工作的原则。同盟当时处于地下状态,为了避免敌人迫害,盟员都用化名,各支部都有特别称号;各地支部只能和上级保持纵向单线联系,不得发生横向平行联系。
总之,党章体现了共产主义政党的先进性、民主性、组织性和纪律性。世界上第一个共产党于1847年刚创建,就制定了有这样高度原则性的党章,指引全党领导工人阶级和人民群众启动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
注释:
①上述资料详见洛·贝托尔特等编写的《德国工人运动史大事记》第1卷,葛斯等译,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3-5页。
②指恩格斯在主持这次会议的开幕词中旗帜鲜明地要求共产主义者通过交流“制定一种共同的理论”。
③安年科夫在回忆录《美妙的十年》中有关马克思的全文已收入《回忆马克思恩格斯》一书,胡尧之等译,见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09-313页。另见《回忆马克思》,中央编译局编,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72-275页。
④指魏特林的著作。
⑤例如在《共产主义者同盟第一次代表大会致同盟盟员的通告信》中就两次自称“共产党”。见《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文献》第2册,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版,第49、50页。
⑥以1848年2月24日《共产党宣言》的出版日作为科学社会主义的诞生日较为合适,然而1847年6月2日同盟“一大”的召开表明第一个共产主义政党已经正式开始活动,这一天理应是国际共运的诞生日。
⑦通告由大会主席沙佩尔、秘书沃尔弗起草并化名签署发出。见《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文献》第2卷,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版,第49-51页。
⑧《共产主义原理》全文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76-693页。
⑨连同以上引用十大纲领的话,均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53页。
⑩见高放:《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大力加强社区建设》,载中共中央党校主办《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03年第9期,收入高放文集之八《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新论》,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402-407页。
[11]参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30-438页。
[12]我2011年6月写成的这篇序言,曾以《〈共产党宣言〉改变了中国的命运》为题首先发表于《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2011年第4期,后被收入《新华文摘》同年第19期。
[13]详见高放文集之八《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新论》,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6-22页;另见2012年增订版第10-17页。
[14]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238页注释中,苏联学者加注说:“同盟所有的组织的相互关系建立在民主集中制的基础上。”见人民出版社1979年中文版第527页;民主德国洛·贝托尔特等于1965年编写的《德国工人运动史大事记》第一卷说:“共产主义者同盟应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建立起来。”(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8页)2011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我国学者撰写的《社会主义通史》第2卷还说:同盟章程的“这些规定体现了民主集中制的原则。”(第129页)
[15]全文已收入高放文集之五《政治学与政治改革》,中国书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27-437页。
[1]恩格斯致格尔松·特里尔(1889年12月18日)[M]//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4]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文献:第1卷[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
[6]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文献:第2卷[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共产主义者同盟中央委员会告共产主义者同盟书(1847年9月14日)[M]//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文献:第2卷.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
[15]列宁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19]共产主义者同盟章程草案[M]//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文献:第2卷[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
[20]共产主义者同盟章程[M]//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文献:第2卷[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
[21]共产主义者同盟章程[M]//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文献:第3卷[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
[22]共产主义者同盟史研究[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