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娟(江苏省海门市东洲中学开发区校区)
最是那一俯首的“神会”
——颜元叔《荷塘风起》赏析
李 娟(江苏省海门市东洲中学开发区校区)
崇尚自然、天人合一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之一,台湾当代著名散文家颜元叔的《荷塘风起》就是一篇此类主题的散文。在俯首间,作者写尽与荷塘的“神会”,也让读者与作者、与文本有了“神会”。
文中的荷塘历经二十年的风雨洗礼,见证了对岸“日式的木质建筑”被“钢筋水泥”的建筑所取代的变迁,仍在城市喧嚣的步步紧逼中卓然傲立,幽幽弥散缕缕清香。
作者采取了移步换景的写法,多角度、多层次地描摹了荷叶荷花的静谧之美、动态之美。荷塘动静相宜。娴静时,“一切宁静,一切碧绿,一切婉顺着自然”,足以让市井红尘中奔波劳碌的人的心沉静下来,生命原本可以这样地静谧和安详。而当强风起时,“千百张荷叶的一侧,被卷起,竖起,形成直角,阳光便射在翻起的叶底,使得那竖起的一半,顿时转成昏亮的紫黄,低压的一半在阴暗中,则转为深黛。千百张荷叶,霎时皆成深黛托着紫黄。紫黄耀眼,碧黛深沉”。作者在俯首之后,深味这荷塘光与影的奇妙的旋律,默然欢喜,于是,“阳光,荷叶,清风与人,有那瞬间的多彩的神会”。为了这份惺惺相惜的“神会”,作者不吝用极笔致,泼墨如水地尽现“荷塘”的妩媚动人。因为,面对如许荷塘,人大可以身心舒展,心灵暂时可以忘却尘世的应酬,生活的齿轮暂时可以在此停刹。文中再三出现的“公事包”就是沉重的现实生活的譬喻。
文中的“荷叶荷花”是根植于我国历史文化语境的一个典型的艺术符号,自古以来,文人对其情结源远流长。与屈原的“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一样,文中的它承载着作者对高洁人格的向往。这一幅“荷塘风起”的主体画面,是作者内心世界与自然世界浑然天成的“第二自然”。可以说,作者写荷叶荷花之景是为了含蓄而凝练地表露自己微妙的、高洁无瑕的内心世界以及执意与荷为伍的人格追求。这是其一,作者俯首间与“荷塘”的神会。
如果你认为作者写作此文只是为了寄托一份闲情,那就错了。作者分明听出了这片荷塘无声的控诉。你听,在物欲横流的世俗中,“是什么人还是兽,伸出了手或爪,摘采了一片片的清香圆绿,偷偷带回厨房,鸮笑地铺入蒸笼,油腻地端上餐桌?是人还是兽,忍心摧残了这片片清香圆绿”,作者的愤懑与谴责力透纸背——人,有时比兽更贪婪。人与荷分庭抗礼,荷对人也敬而远之。在人类的步步紧逼下,荷步步退让,冷冷地建筑起了自己的碧绿城池,冷冷地睥睨着不忠于自己职责的林务局,冷冷地嘲讽着钢筋水泥建筑的丛林。作者极尽痛斥之能事,任由汹涌的感情喷薄而出,牵扯着读者的心绪也随之起落,与作者共鸣共振。
学者评论颜元叔“以刀的笔,刻画着时代的斑斑点点,鞭笞之间,固是怒目金刚,看看流脓淌血,纸背却怀着一颗菩萨心肠,他凭知识良心,去丈量历史,去入世生活,故可在重浊之中见清澈,在嘈杂中闻清音”。
“风”何尝不是他传递“清澈”与“清音”的另一个艺术符号?自然界的清风轻轻拂过,荷花因自然的滋润而尽展妖娆,但此时的荷早已不是在古诗的土壤中摇曳的唯美的荷了,它无奈地经受着所谓“现代文明”的冲击。我们不禁要问,“荷塘风起”,这“风”仅仅是指自然界的风吗?荷叶被采摘,莲藕被封杀,荷塘被高耸的建筑物、厨房的排气孔、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围攻……荷塘正因文明的侵蚀而渐次萎缩。面对这浊恶的世态之风,它还能挣扎多久?
《荷塘风起》用曲笔,借对生长在城市一隅的荷塘的喜爱表达对静谧生活的向往,呼吁揣着公事包匆匆前行的现代人,停下匆匆的脚步,与荷叶荷花有多彩的神会;也呼吁贪婪的人们、向自然高歌猛进的人们,在纷扰的都市中为自己留下一个诗意的精神家园,让自己的身心有一片释放和缓解的净土。静静捧读全文,有一株绿荷翩翩起舞于我们心灵的“荷塘”,让读者于俯仰之间与作者有了“神会”,悠然神往于“荷”这一艺术符号带来的晶莹剔透、空旷坦荡的艺术美。
有人说,散文“是将作者的思索体验的世界,只暗示于细心注意探微的读者们,装着随便的涂鸦模样,其实却用了刻骨的苦心的文章”。只有深深俯首,静静涵泳,才能与作者“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才能读懂作者,读懂文本,读出自己,感悟纸背后透出的一种“清音”,一种人格。
文章末尾说:“那临风旋摇的荷花荷叶,是生长在荷塘里,也生长在爱荷人的心田上。”我愿荷叶荷花,不仅“生长在爱荷人的心田上”,也越来越多地生长在“荷塘里”。人们能永远诗意地栖居,能永久地神会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