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 燕
(山东中医药大学,济南 250355)
1973年马王堆汉墓出土14种医书,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医学著作。《五十二病方》是其中以方药治疗为主的著作,也是迄今所发现的第一部载有多种皮肤病和治法内容的方书[1]。探讨其在皮肤病学上的成就,有利于归纳、总结早期皮肤病学术发展的规律。现从病名、病因、病机、治法等方面分别加以论述。
统计《五十二病方》提到涉及皮肤病的有:夕下、疥癣类(痂、干瘙)、麻风病(螟)、冻疮(瘃)、漆疮(□)、疣、疕、白处、大带等。其中篇次名称中直接提到的有11种皮肤病,治方70个,现存可考的治方66个。另外,在诸伤方中提及灭瘢痕的外治方2个,治疗药物为猪油、男洎、□衍。虽然男洎、□衍是什么药物已无从考证,但表明此时已注意到瘢痕形成所造成的功能障碍或美观问题。现简单梳理如下。
“巢者”:谓患有体臭(一说虫蚀)之类病症的人。帛书整理小组谓:“巢,疑读为臊,腥臊指体臭。”《诸病源候论》卷三十一有“‘体臭候’。”《马王堆医书考注》认为:“据‘牡痔’条中‘未有巢者’与‘巢塞直者’的记述指‘虫蚀’之类的病证,故认为此处也应为‘虫蚀’类病证。[2]”
“夕下”:病名,从本方的用药方法看,应为一种皮肤病。夕、夜二字相近,本病可能发生于腋下[3]。
“疣”:《释名》:“丘也,出皮上聚高如地之有丘也。”生于体表的赘生物,“马疣”应该属于“疣”类皮肤病中的一种。
“白处”:古病名,当为有皮肤色素消失症状的皮肤病,如白癜风之类[4]。
“大带”:《马王堆医书考释》解题认为:“大带病可能为一种皮肤病。”
“螟”:据症状推测可能为麻风病。
“痂”:泛指疥癣及其他溃烂结痂的皮肤病。
“□”:漆疮,因为接触漆液,引起皮肤过敏生疮的皮肤病。
“干瘙”:疥癣类皮肤病,以瘙痒和皮损处渗出物不多为主要症状。
“疕”:全身皮肤疮疡类皮肤病,此处包括一般疮疡、冻疮等。
其中,巢者、夕下、大带是否为皮肤病还不明确,认识较明确的皮肤病包含了疥癣类、疮疡类、疣、麻风病、色素脱失类病症。此时,皮肤病种类明显比甲骨文时期增多,“疣”等一些认识较为明确的皮肤病名称甚至一直沿用至今。从对皮肤病命名的方式来看,最明显的特点是按照症状命名及病因命名越来越多。比如《五十二病方》中收录“痂”、“干瘙”两种疾病。《说文》:“痂,疥也”,泛指疥癣及其他溃烂结痂的皮肤病。干骚即干瘙。“瘙”又写作“搔”,《说文》:“疥,搔也”。可见干瘙也是疥癣类的皮肤病,以瘙痒和皮损处渗出物不多为主要症状。二者都是疥癣类皮肤病,有瘙痒不止、皮肤溃烂流脓结痂的特征,一个侧重于结痂症状,一个侧重于皮肤干燥、瘙痒,其命名中直接反映了这些症状特点。
然而,麻风病、冻疮、漆疮的命名显然更侧重于疾病的病因。麻风病上古时称为“厉”,《中国病史新义》认为,麻风病最初称为“厉”,本取义于牡蛎之“蛎”。理由是麻风病初期,身面出现□□多疱,类似于牡蛎壳表面的疹形,所以命名为“厉”[5]。而《五十二病方》称为“螟病”,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编者认为:“螟,本义为谷物的食心虫,推测古人因本病有鼻缺指断等症状,认为虫类啮穿,因而称为螟病。[6]”从麻风病名称演变中推测,此时人们在关注疾病外在表象的同时,已经开始深入思考引起疾病的原因。这一现象符合并体现了人类认识疾病的一般规律。
另载“身疕”方14条,其中9条为一般疮疡,另外5条为“瘃”,即冻疮。“疕”《说文》释为头疮,此处“身疕”泛指全身的疮疡。《说文》:“瘃,中寒肿覈(核)也。”段玉裁注:“肿核者,肿而肉中硬,如果中有核也。”即冻疮指肌肉中有坚硬的肿块。可见此时“疕”所指的皮肤病范围在扩大,已经由一种皮肤病扩展到一类表象相似的皮肤病。也说明人们在对疾病症状的长期观察中,运用了联系、归纳的方法。“□,漆之古异写。《说文·桼部》:□,漆也。此处引申为因接触漆树,漆液过敏所导致的疾病,即后来医书所称漆疮。[7]”综上几种根据疾病原因命名的皮肤病,此时已经正确认识了“冻疮”、“漆疮”的病因,而认为“螟虫”导致麻风病的认识也向疾病本质迈进了一步。总之,疾病命名方式的不断增加,是医学进步的表现,符合医学发展的规律。
随着对皮肤病症状、病因的进一步认识,人们认识皮肤病的种类越来越多,并有一些早期皮肤病分类的思想萌芽开始呈现。在《五十二病方》中,“痂”作为一种疥癣类皮肤病,不仅有相应的一系列处方24个,并有“产痂”、“干痂”、“濡痂”等不同类型。“身疕”方14条,有9条为一般疮疡,其中又分“久疕”、“露疕”;另外5条为“瘃”,即冻疮。这些早期的分类思想,对后世皮肤病分类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虽然《五十二病方》中记载了多种皮肤病及治疗方法,但很少涉及专门讨论病因、病机的内容。通过几种以病因命名的皮肤病来看,体现了两个特点,一是对病因的判断来自实践观察,二是对病因的了解局限在简单、容易观察、相对单纯的皮肤病种类。如对冻疮、漆疮的认识正体现了上述特点。
《五十二病方》所载皮肤病70方中,祝由方11个。如“令尤(疣)者抱禾,令人嘑(呼)曰:“若胡为是?”应曰:“吾尤(疣)。”置去禾,勿顾。[8]”此条把禾苗比喻为病魔,以丢掉禾苗不回头的做法来祛除病邪。“歕,桼(漆)王,若不能桼(漆)甲兵,令某伤,奚(鸡)矢鼠襄涂(塗)桼(漆)王。[9]”用涂鸡屎、鼠粪在漆王身上的方法来威胁诅咒病魔。上述两个例子,说明人们已经认识到疾病的发生是由于病邪作祟,而非神灵主宰,也体现了早期医学认识的薄弱环节处,多笼罩着神秘色彩。特别是对一些病因不明确、症状表现严重的皮肤病认识中尤为突出。此时巫医的分化正经历着一个重心转移的过程,医学在不断的进步,但巫术并不是在某一时期就戛然而止。从混杂在各种皮肤病治疗方法中的祝由方来看,仍然能够找到巫术的身影。
“从人类社会发展分析:医学知识的起源,首先是治疗医学知识的起源,在治疗医学中,首先又是外治医学知识的起源。[10]”《五十二病方》是一本以外科疾病治方为主的医学著作,在283个处方中治疗外科疾患的有200多个,占该书总方数的70% ~80%[11]。其记载的皮肤病治方中,有内服方、外治方和祝由方,其中皮肤病外治方52个,占到现存可考方剂数的78.8%。众多的外治方中包含了多种外治法,很多至今仍然在临床普遍应用。涉及到的外治法主要有洗浴、洒、外用药涂敷、热熨、摩法、灸法、针刺等。
在《五十二病方》治疗皮肤病的药方中,虽然没有药物剂型的具体名称,但实际上已经具备了膏、丹、丸、散多种药物剂型的雏形。当时的剂型既涉及内治方又包括外治方,有液体制剂、固体制剂和半固体制剂。液体制剂有汤剂、药汁、药酒等,固体制剂有散剂、丸剂,半固体制剂有外用的油膏制剂。其中有一则治疗干瘙的丸剂:“以茯苓,撮取大者一枚,捣。捣之以舂,脂弁之,以为大丸,操。”指用大茯苓捣碎与油脂惨和做成大药丸,涂擦患处。这与后世丸剂多作为内服药是不同的。这些早期的剂型并没有明确的剂型名称,也体现了此时的文献是当时诊病实录的记载,还未发展到制剂名称的阶段。
《五十二病方》在皮肤病认识上的成就,体现了这一历史时期皮肤科疾病发展的基本规律和诊疗水平,病名、病症、治方一体论病模式的出现,为后世皮肤病的学术发展奠定了基础。
[1]李经纬.中国医学通史·古代卷[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0:76.
[2]周一谋.马王堆医书考注[M].天津: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1988:82.
[3]周一谋.马王堆医书考注[M].天津: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1988:83.
[4]马继兴.马王堆医书考释[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2:429.
[5]范行准.中国病史新义[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89:526.
[6]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马王堆汉墓帛书五十二病方[M].北京:文物出版社,1979:63.
[7]马继兴.马王堆医书考释[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2:601.
[8]周一谋.马王堆医书考注[M].天津: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1988:100.
[9]周一谋.马王堆医书考注[M].天津: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1988:205.
[10]严健民.远古中国医学史[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6:26.
[11]周一谋.马王堆医学文化[M].上海:文汇出版社,1994: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