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杂糅:当代文学中的白蛇传与“当代”

2013-01-21 12:26
关键词:李锐白素贞白蛇传

李 斌

(东华理工大学 江西戏剧资源研究中心,江西 南昌 330013)

语言与文学

古今杂糅:当代文学中的白蛇传与“当代”

李 斌

(东华理工大学 江西戏剧资源研究中心,江西 南昌 330013)

当今社会发展极为迅速,越来越匆忙、冷漠的现代人也许更需要用神话来弥补心灵的虚空,救治人性的缺失。白蛇传作为神话故事的原型,在当代得到那些有创造力作家的青睐,一次又一次地在新的作品中复活。李碧华的小说《青蛇》、李锐的小说《人间》、芭蕉的小说《白蛇·青蛇》、周蜜蜜的小说《蛇缠》以及严歌苓的小说《白蛇》等作品,注入了新的元素,从不同的角度对白蛇传予以诠释,尤其是古今杂糅的写法,将古老的传说与当下的社会联系起来,显示出强烈的社会干预、人性批判和人文关怀的色彩。

白蛇传;当代文学;社会学;古今杂糅

当今社会发展极为迅速,越来越匆忙、冷漠的现代人也许更需要用神话来弥补心灵的虚空,救治人性的缺失。叶舒宪说:“现代艺术发展中的神话化倾向和人文科学领域中神话研究的长足进展确实格外引人注目。艺术凭籍神话的重建又复归了它的初始状态:象征型。面对这一现实,20世纪的理论家们便决然扬弃了黑格尔的有限发展模式,掉头转向曾被视为理性和科学背道而驰的远古神话、仪式、梦和幻想,试图在理性的非理性之根中,意识的无意识之源中重新发现救治现代瘤疾的希望,寻求弥补技术统治与理性异化所造成的人性残缺和萎缩的良方。”①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译文集),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2页。白蛇传作为神话故事的原型,在当代得到那些有创造力作家的青睐,一次又一次地在新的作品中复活。蒋勋一再认为白蛇传存在被改写空间:“神话故事往往是一种人性原型,因此,长达数千年之间,依据原型,可以不断在特殊时空及社会背景下演绎出不同的版本……原型不会消失,却等待新一代的创作者提出更新的挑战。”②蒋勋:《舞动白蛇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11页。

李碧华的小说《青蛇》、李锐的小说《人间》、芭蕉的小说《白蛇·青蛇》、周蜜蜜的小说《蛇缠》以及严歌苓的小说《白蛇》等作品,注入了新的元素,从不同的角度对白蛇传予以诠释,尤其是古今杂糅的写法,将古老的传说与当下的社会联系起来,显示出强烈的社会干预、人性批判和人文关怀的色彩。

李碧华的《青蛇》出版于1986年,作品暴露了人性之恶,尤其是辛辣地讽刺、批判了“文革”,“文革”批判使得《青蛇》成为白蛇传中比较独特的文本。白蛇传与“文革”本来毫无关联,一古一今,李碧华却将其“拼贴”在一个文本之中,“文革”由此成为小说中非常醒目的部分。古今交融的写法,影响了李锐等人对于白蛇传的改写。

众所周知,雷峰塔是20世纪20年代自行倒塌的。李碧华一面借青蛇之口说以往的白蛇传不真实,一面却更加不真实地将“众所周知”的事实予以颠覆,将雷峰塔的倒塌安排在“文革”时期,而推倒雷峰塔的则是革命小将红卫兵。“文革”虽然在小说中占据的篇幅不多,然而有关“文革”的几处情景却写得撼人心魄、发人深省。

带头破坏雷峰塔的,是白素贞儿子的转世——许士林。一个红卫兵要许士林“号令主持把这封建帝王奴役百姓的铁证推倒”。许士林英姿勃发,骄傲地宣布自己改名叫“许向阳”,高呼口号,青蛇对此不耐烦:

唉,快继续动手把雷峰塔砸倒吧,还在喊什么呢?真麻烦。这“毛主席”、“党中央”是啥?我一点都不知道,只希望他们万众一心,把我姐姐间接地放出来。

……

塔倒了!

也许经了这些岁月,雷峰塔和中国都像个蛀空了的牙齿,稍加动摇,也就崩溃了。

也许,因为这以许向阳为首的革命小将的力量。是文化大革命的贡献。*②③④李碧华:《青蛇》,见《霸王别姬 青蛇》,花城出版社2001年版,第383页;第385页;第384页;第386页。

青蛇装糊涂,“是啥”“一点都不知道”的背后,实际上是作者故作不知,是对时代的不予认同和抵触。将雷峰塔比喻为蛀空了的牙齿不足为怪,加上“中国”,却具有深刻的痛惜之情了。“破坏”是红卫兵的功课:“一切一切的文物,都曾受严重破坏,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都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砸个稀烂。”②“垃圾”饱含李碧华的痛惜心理。

白素贞和青蛇关于时间的对话也颇耐人寻味:

“如今是什么朝代了?”

“不晓得呀。”

“谁当皇帝?”

“也不晓得。不过,好像不叫‘皇帝’,叫‘主席’。”

“‘主席’?”

“唏,别管这些闲事了。我俩回家去吧。”③

白素贞出塔后不知今夕何夕,然而青蛇理应知道,至少事后理应知道是什么时代,却说“不晓得”。素贞将“主席”的时代误认为“皇帝”的朝代,青蛇说“主席”或“皇帝”是“闲事”,在她看来,“回家”才是大事。在白素贞和青蛇看来,社会没有实质性的改变,以致她们分不清时代的变化。李碧华辛辣的反讽笔法的犀利由此可见一斑。

尽管白素贞和青蛇是妖精,但她们对“文革”的混乱和暴行感到吃惊和害怕,不得已而躲入湖底避难,可是西湖不是世外桃源,白素贞和青蛇同样要承受时代的苦难,这使她俩产生“讨厌”之感:

谁知天天都有人投湖自尽,要不便血染碧波,有时忽地抛掷下三数只被生生挖出来的人的眼睛,真是讨厌!

我们不喜欢这一“朝代”,索性隐居,待他江山移易再算。老实说,做蛇就有这自由了,人是修不到的,他们要面对不愿意面对的,连懒惰都不敢。

……过了一阵子,大约有十年吧,投湖的人渐少了,喧闹的人也闭嘴了,一场革命的游戏又完了。——他们说游戏的方式不对,游戏的本质却无可厚非。④

小说中的“文革”情节,非常鲜明地传达出李碧华的历史批判意识,因此使得《青蛇》具有较为丰富的内涵,正如有论者说:“李碧华的小说并不是一般的纯言情小说,它们有比爱情更丰富的内涵,在历史的、社会的、美学的、哲学的层面上所给人的思考,是一般的言情小说所不能比拟的。”*刘登翰:《香港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496页。

《青蛇》在叙事特征上具有元小说的特色,青蛇写自传,讲述自己的故事。此前的白蛇传小说,均采用第三人称全知叙事方式,这种叙事方式显得客观、冷静;《青蛇》采用第一人称叙事方式,这便于展示青蛇的情感、思想。青蛇生活在现代,对过去展开回忆,青蛇在讲述故事时已带有现代观念,用现代眼光来对过去的人、事加以评判。

小说开头和结尾的时间背景是现代社会,一个流传久远、家喻户晓的故事,本与现代社会有着难以逾越的时空距离,然而被煞有介事地改写为青蛇和白蛇依然生活在现代社会中,而且告诉人们这才是真实的传记,的确显得有些荒诞。小说开头如此描写断桥:断桥已改建,铺了钢筋水泥,通了汽车。小说末尾,更是浓墨重彩地写到了“文革”时期混乱、恐怖的社会现实。随着时间向现代推近,还出现了缝纫机、电风扇、录音机、牛仔裤、尼龙丝袜、太阳眼镜以及迪斯科等现代事物,这些与读者所熟知的白蛇传无关的事物,揭示了小说的荒诞与虚构本质。这也间接表明李碧华的改写意图:她不是要单纯地讲述一个久远的传说,而是要借这个传说来表达自己的爱情观念和对人性的认知、对历史的批判。

李锐与蒋韵合著的小说《人间》,以“身份认同”为重要理念,李锐说:“身份认同的困境对精神的煎熬,和这煎熬对于困境的加深;人对所有‘异类’近乎本能的迫害和排斥,并又在排斥和迫害中放大了扭曲的本能——这,成为我们当下重述的理念支架。”*④李锐:《偶遇因缘(代序)》,见《人间:重述白蛇传》,重庆出版社2007年版。为了展示这种身份认同,《人间》将故事拉近到现代社会,揭示出历史的荒谬与人性的丑恶。

白蛇传的故事时间是千年之前,作品若只写千年之前的故事从结构上来说同样完整,然而作者却不这样做,小说以白素贞的转世“秋白”的回忆将千年前的故事延续到当前,与当下联系起来,使得作品更加具有强烈的现实批判意义。

秋白是白素贞的转世,在“反右”运动中成为“异类”。人们激情澎湃,到处都在“鸣放”,大家像一家人一样团团围坐,促膝谈心,“那叫‘引蛇出洞’,人们用这种方式将隐身在人群中的异类引诱出来,就像捕蛇人用竹笛引诱蛇群上当一般”。*③李锐:《人间:重述白蛇传》,重庆出版社2007年版,第150页;第151页。秋白因抱怨研究资料匮乏而受到严厉批判,经历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批判会,她信赖的丈夫揭露、背叛她,说她是真正的化身成美女的毒蛇,“我又一次被以正义之名驱逐到了人群之外”。③千年之后,白素贞依然没有逃脱被驱逐的命运,“身份认同”再次使她被驱逐,尽管此时她是“秋白”——不是由蛇修炼成人,是个真正的人。千年过去,“人间”依然没有改变,“引蛇出洞”再次上演,不过这次是人对于人的迫害,一方打着正义之名来迫害无辜的另一方。作者感慨万千:

当迫害依靠了神圣的正义之名,当屠杀演变成大众的狂热,当自私和怯懦成为逃生的木筏,当仇恨和残忍变成照明的火炬的时候,在这人世间,生而为人到底为了什么?慈航苦渡,到底能让我们测量出怎样的人性深度?在这古往今来,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善恶抉择的人世间,生而为人是一种幸运,一种罪恶,还是一场无辜?这一切让我们百感交集。④

人间,非但不是如白蛇和青蛇想象的那样美好,相反,人心是险恶、残暴的,人成为比妖更可怕的动物,人间成为黑暗的象征。

“文革”作为人类历史上的浩劫之一,李锐曾亲身经历,有过惨痛的体验,“文革”成为李锐心中难以磨灭的记忆,在李锐的诸多作品如《旧址》《无风之树》《万里无云》中一次次浮现。《人间》虽然没有写“文革”那段惨痛的历史,然而涉及“文革”前的“反右”,“反右”与“文革”都鼓吹阶级斗争,都是人性黑暗与残暴的宣泄,是人类历史的巨大灾难。王春林指出:“李锐在‘文革’中这样一种极其沉痛的生命经验,自此之后就成为了作家内心中无法摆脱的痛苦情结,并成为了作家诸多小说作品创作时难以回避的一个精神出发点”,“李锐、蒋韵之所以要把所谓的‘文化认同’或‘身份认同’问题设定为自己‘重述的理念支架’,其根本的原因正在于李锐自己在‘文革’中有过这样一种极为惨痛的人生经验。”*王春林:《“身份认同”与生命悲歌——评李锐、蒋韵长篇小说〈人间〉》,《南方文坛》2008年第3期,第80-85页。

有论者说:“‘文革’浩劫中,许多人被打为‘牛鬼蛇神’,这就把要迫害的对象先排除出‘人民’的行列,也就被视为‘异类’,随之而来的就是被施与相应的‘待遇’:住牛棚、剔(剃)阴阳头等。当前世界上的霸权主义国家美国为了自己的利益对其他国家肆意侵犯和制裁,它往往也会采取类似的方法,比如给一些国家定为‘无赖国家’‘邪恶轴心’‘恐怖主义国家’等,然后对其经济封锁、政治制裁。这部小说对人心的批判不仅指向历史,更重要的是指向现实。”*董春风:《对人心的拷问与探索——评李锐的长篇小说〈人间:重述白蛇传〉》,《当代文坛》2008年第4期,第87-90页。这一阐释显然偏离了作品的主题,《人间》的批判意义“指向现实”的说法是不错的,然而不是指向美国的霸权主义。

严歌苓的小说《白蛇》与周蜜蜜的小说《蛇缠》,借助白蛇传中的某些故事情节,来隐喻复杂的人性。

严歌苓的小说《白蛇》发表于1998年,叙述了“文革”前后孙丽坤和徐群珊的人生遭遇、同性情爱。孙丽坤是著名舞蹈家,以演“白蛇”著称,因与捷克的男舞蹈家上床而被定案为资产阶级腐朽分子、国际特务嫌疑、反革命美女蛇,被关押审查。徐群珊自幼就是男性装扮,常常被误认为“小男孩”,小时候看过孙丽坤演出的《白蛇传》,对她非常着迷。“文革”时期,徐群珊偶然看到被关押起来的孙丽坤,于是化名为男青年“徐群山”,冒充中央特派员接近孙丽坤。在一个月的接触中,孙丽坤爱上了“徐群山”。孙丽坤知道“徐群山”是女性后,精神崩溃,被送往精神病院治疗。“徐群山”恢复为徐群珊,以女性身份“姗姗”去医院陪伴、照顾孙,两人发生了同性恋情。“文革”结束后,孙丽坤重返舞台,开始新的生活,徐群珊与人结婚,两人的同性之爱被迫结束,依依惜别。

“文革”是严歌苓小说常见的故事背景,如《天浴》《人寰》《穗子物语》等。严歌苓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末,成长于“文革”时期,后移居海外,移民经历使她对于人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移民也是最怀旧的人,怀旧使故国发生的一切往事,无论多狰狞,都显出一种奇特的情感价值。它使政治理想的斗争,无论多血腥,都成为遥远的一种氛围,一种特定环境,有时荒诞,有时却很凄美。移民特定的存在改变了他和祖国的历史和现实的关系,少了些对政治的功罪追究,多了些对人性这现象的了解。”*严歌苓:《呆下来,活下去》,《北京文学》2002年第11期,第55-56页。“大概‘文革’中各种控诉、各种失真和煽情的腔调已经让我听怕了。我觉得‘血泪史’之类的词里含有庸俗和滥情,是我想回避的。我觉得越是控诉得声泪俱下,事后会越忘却得快,忘却得干净。”*严歌苓:《从魔幻说起》,见《波希米亚楼》,当代世界出版社2001年版,第147页。对于“文革”,严歌苓不去追问其根源,没有声泪俱下地控诉其惨烈,而是保持一种距离上的远观,将其处理成故事的背景,凸显人性的内涵,《白蛇》就是如此。“文革”对于人性造成严重压抑和摧残,男女之间的性爱尚且被认定为“腐化”,更何况是超越世俗的同性之爱?从这个意义上讲,“文革”是《白蛇》最为合适的故事背景。白蛇传的某些意象、情节,成为孙丽坤与徐群珊情感历程的隐喻。

在白蛇传的演变中,白蛇的爱欲常被看作淫欲的文化符码。孙丽坤被叫作“妖精”,被称作“国际大破鞋”,与白蛇的遭遇具有极大的相似性。青蛇起初是男性之身,后变为女性之身,这也与徐群珊颇为类似。

小女孩徐群珊观看孙丽坤所演的白蛇传时,厌恶许仙、“瞎操心”的内心感受,以及白蛇、青蛇间微妙的同性关系,成为孙丽坤与徐群珊之间情感的隐喻。当徐群珊以“男性”徐群山出现时,孙丽坤产生了这种心理:“她突然意识到他就站在‘白蛇传’的断桥下,青灰色的桥石已附着着厚厚的黯淡历史。”*严歌苓:《白蛇》,《十月》1998年第5期,第150页。“徐群山”在孙丽坤生活中的出现,就如同许仙和白蛇的相遇。“徐群山”和她接触后,孙丽坤产生这种直觉:“她的直觉懂得整个事情的另一个性质。她感到她是来搭救她的,以她无法看透的手段。如同青蛇搭救盗仙草的白蛇。”*严歌苓:《白蛇》,《十月》1998年第5期,第150页;第158页。在招待所里,“徐群山”放了一段《白蛇传》的音乐,“一支媚态的二胡独奏,呜啊呜地慢慢哭了起来。音质不好,音乐不干不净,真的像哭……是白蛇哭的那段独舞。许仙被化了蛇的白娘子唬死之后,白蛇盘缠在他的尸体上,想以自己的体温将他暖回来”*严歌苓:《白蛇》,《十月》1998年第5期,第150页;第158页。“媚态”是修饰音乐的,然而也非常适合当时孙丽坤与徐群珊的心理,欲望在两人之间产生。音质像“哭”,预示着令孙丽坤伤心的事件将要发生。“徐群山”其实是女性徐群珊,这一事实对孙丽坤造成严重打击,就如同许仙被白蛇吓死。

周蜜蜜发表于2008年的短篇小说《蛇缠》,写的是为翻拍白蛇传,几个编剧煞费苦心地构思白蛇传,小说插入何静等人的情感经历,以现代人的爱情、欲望来改写白蛇传,具有元小说的特点。

到2008年时,白蛇传已繁衍出相当多的后代,要写出有新意的白蛇传作品,的确存在很大困难。众编剧对改写白蛇传所发表的观点,无不切合当下时代。梁志发建议,写白娘子和许仙相爱、法海喜欢白娘子,而小青勾引过法海又和龙王相爱。王祺批评他“胡说八道”、“恶搞”。陈莹莹说,是恶搞也可以变正搞,内地一个电视台把许仙编成搞婚外情、包二奶的陈世美,然而有多少人一边骂还是一边看;梁志发说这“合乎国情”。陈莹莹说:“我看人性和妖性,其实也难分难解,青蛇白蛇,都是人、妖合体,青蛇更是男、女合一,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全有可能,这又和现代人有什么区别?”*周蜜蜜:《蛇缠》,《香港文学》2008年1月号,第84页;第85页。陈莹莹试图从角色分析中深化剧情。

编剧何静从自己和李丹彤、叶青黛的故事中受到启发,打算以此来写白蛇传:“新的《白蛇传》故事,是发生在现代的”,“这个故事,等一下你们谁都可以接着说下去。因为故事里的角色,虽然是从夸张的传奇人物演变过来,但是他们的欲望,他们的爱恋,他们的妒恨,他们的情感起伏变化……全都和时下活着的人们无异。或许你和我都认识,都熟悉,相互之间,纠缠不清,变幻无常,就有故事。比如我,就认识一个像白蛇,一个像青蛇的女子,当然,也缺不了许仙和法海……”*周蜜蜜:《蛇缠》,《香港文学》2008年1月号,第84页;第85页。何静的构思,显然是要写现代人的爱情、欲望,这与陈莹莹的观点相一致:人性和妖性难分难解,青蛇、白蛇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全有可能,和现代人没有区别。

芭蕉的中篇小说《白蛇·青蛇》,分为三部分:“白蛇篇”“青蛇篇”“法海篇”,以第一人称展开叙事。故事时间是20世纪末,讲述的是白蛇、青蛇与许仙、法海的转世再次相逢,其情节如下:

“我”(陈老师)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是许仙的转世,在聊天室里遇到要和自己重续前缘的白素贞,而“我”始终不肯接受白素贞,认为爱上蛇是耻辱。学校的老师金海山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正是小青。白素贞感到绝望,决定放弃“我”,她和小青离开“我”回到西湖。金海山埋怨“我”害得她们离开,再也不肯回来。生活恢复了平静,好像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很久以后,“我”寂寞地打开电脑,来到原来的聊天室,依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场面。“我”叹了口气,“人啊”。*芭蕉:《白蛇·青蛇》,见五朝臣子、李寻欢主编:《活得像个人样》,时代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271-272页。

小说的主题是对人性的质问,陈老师始终不肯接受白素贞,认为爱上蛇是耻辱,认为白蛇和青蛇无论如何也修炼不了人的根本,白素贞问他人的根本是什么,他却答不上来,把所有知道的语汇想了一通才挤出“人性”二字,可是他尚且不如白、青具有做人的坚定信念,白素贞不肯偷窃,她开了药铺,只想过正经日子。小青的话道出了陈老师所谓人性的虚伪之处:“如今姐姐本想同你长相厮守恩爱逍遥,却遭你百般嫌弃,我可不懂所谓人性为何物,只知假仁假道对你是正经,世人竟这般无情……”*芭蕉:《白蛇·青蛇》,见五朝臣子、李寻欢主编:《活得像个人样》,时代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271-272页。小青的话终于使陈老师明白为何每次见她们他总是仓皇,因为她们有他从未有过的做人的执著:“人遇到一种比人还更想做人的东西总难免会心生恐惧,然而表面却又如此嗤之以鼻。”*芭蕉:《白蛇·青蛇》,见五朝臣子、李寻欢主编:《活得像个人样》,时代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271-272页。陈老师发出的“人啊”的感叹,是对主题的最直接点明。

在颠覆传统白蛇传的理念中,《青蛇》《人间》《白蛇》《蛇缠》与《白蛇·青蛇》等写法别出心裁,将故事时间拉近到现代,传说和现代发生关联,这既给读者带来艺术上的美感,又给读者以精神上的启示。

社会的发展、文明的进步将给作者们带来更大更自由的创作空间,也将给读者提供更多的审美选择。具体到白蛇传的改写,不同的作者可以根据自己不同的理解赋予作品以新的主题、情节或人物形象。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人们的需要,也许还会出现更多具有当代性的白蛇传作品。

Ancient and Present Hybridity: Legend of White Snake inContemporary Literature and Present Times

LI Bin

(JiangxiDramaStudyCenterofEastChinaInstituteofTechnology,Nanchang,Jiangxi, 330013,China)

Today’s social development is extremely rapid, more and more busy and indifferent people are likely to need myth to make up for the emptiness of the mind and to treat the lack of humanity. Legend of White Snake as the prototype in the fairy tale, has been favored by those creative contemporary writers, and has again and again resurrected in new work. Li Bihua’s novel,GreenSnake, Li Rui’s novel,Society, Bajiao’s novel,WhiteSnakeandGreenSnake, Zhou Mimi’s novel,SnakeEntangles, Yan Geling’s novel,WhiteSnakehave all injected new elements, and given the annotations from different angles to the Tale. In particular, ancient and present hybridity links the ancient legend and modern world together reflecting a strong sense of social intervention, humanity critique and humanistic care.

Legend of White Snake;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sociology; ancient and present hybridity

2013-02-25;

2013-06-11

李斌,男,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I207.42

A

1671-2714(2013)04-0055-06

10.3969/j.issn.1671-2714.2013.04.010

(责任编辑孟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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