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学在表现人性的基座上闪烁着艺术审美的迷人光辉。理性统摄感性,感性滋养理性,想象培育神思,神思养育逻辑,逻辑传达理性。文学在情与理、性与爱、灵与肉、形与神、思与诗的对立统一的描写与阐释中,涌现出一批又一批优秀的作家和成功的作品。这里有对人的社会属性战胜人的自然属性的热情讴歌,也有对十八世纪宗教禁欲主义的伪文明对人性的束缚,人类依靠原始野性生命力的觉醒,咬碎了宗教禁欲主义的精神枷锁,获了一次人性解放的积极肯定。那么,人性中的感性和理性,社会属性和自然属性,在文学艺术的审美传达中,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艺术哲学的辩证关系呢?这是我们的作家必须要深入思考与探索的问题。
人类文明社会是人性在物质财富极大涌流和精神生活非常丰富的条件下,人的个性、才能、智慧得到充分发展,人与自然、社会相对和谐的社会形态。人的个性自由是指人的感性和理性、社会性和自然性相对和谐、统一、协调的发展状况。文学就是在这二者和谐与不和谐的二律背反中表现人性的熬煎、压抑、亢奋、撕裂、阵痛、重铸与再造的心路历程。在人性最隐秘、最柔软、最脆弱、最本源处,用真、善、美塑造人的美好灵魂,鼓舞人为创造未来美好的生活而努力,永远是文学的神圣天职。
文学是人学,是人认识和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是人类精神生产过程中,本质力量对象化的自我实现,是人类表达审美理想的文本样态,是阿波罗精神和狄奥尼索斯精神的冲突。阿波罗精神——本能是一种创造梦境即虚构假象而否定流变的精神——本能;狄奥尼索斯精神——本能则是沉醉于生命体验即肯定流变而感受生命真实的精神——本能。前者要将生命之流定形于某个瞬间而获得可把握的形式(梦境、假象),后者则要摧毁任何固定生命之流的举动,将生命还原为奔腾不止的滔滔激流;前者静息于静止后的清澈形式,后者激动于动荡着的混沌状态;前者将无形的混沌形式化,以此来支配、征服、控制流变不已的鲜活生命,后者则拒绝任何形式,摧毁任何形式,以此来彰显生命之流并反抗对生命的控制。一切文学艺术的生命都诞生于形式化和反形式化的冲突之中。从这种冲突出发,通过人性中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相互对执、相互撕扯、相互侵吞、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的事件、情景,状态,显示人从本我走向自我走向超我的情感履痕,显示人性在两面互持,双向对立,性情裂变过程中,人生的一种价值走向,显示生命激情在一定历史阶段对社会、人生的-种审美评判。一切社会的进步、落后、弊端、优胜、精神、道德、宗教、信仰等等,都是人性在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下思想意识的表现形式。因此,从塑造、树立、培养、锻铸人性入手,提高人的思想认识,是推进人类社会意识形态进步的基本力量。这是一切作家从不成熟走向成熟的重要通途。我以为,文学表现人性,塑造人物,反映生活,彰显精神,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在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之间徘徊。人性有两个层面: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在现代工业文明的社会生活中,现代化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便利和自由,但也给人带来了一些与之相对应的烦恼和痛苦,人性被异化,人格被分裂,人情被淡漠,环境被污染,人与自然的密切联系被松动,人被工业“文明”的种种条规戒律所围困、包裹、胁迫、挟持。人的生命本能、自由激情被压抑、淬火。人希望在大自然中获得一种清凉、静息和修复。然而,彻底走向自然,重蹈饮毛茹血、刀耕火种的覆辙,显然不是人类文明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按部就班,循规蹈矩,被身处探索中的文明社会现实牵着鼻子走,人又不满足于文明对自然的破坏、压抑和胁迫。人在自然与社会之间苦苦地寻觅通向未来文明的理想坦途。
二、在性与爱之间挣扎、求索、探寻。性是人自身生产和繁衍的基本动力。“食、色,性也”。但人对崇高精神生活的追求,是要超越世俗层面,生物层面性欲的羁绊。在一定的条件下,为了人类的大爱、大美、大业,是要牺牲个人的性和爱的。人对美和爱的追求,构成了对性本能的超越。然而,性欲和爱欲又是一对孪生姐妹。爱情是建立在性的基础上的,表现爱情就必须依赖性的激情,而表现爱情又必须扬弃原始本能的性欲渲泻。文学在这两难之中探索。
三、在道德判断与价值判断之间迷茫。道德是维持社会稳定的重要意识形态。价值观念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重要思想基础。道德的判断是一种静止、封闭、孤立、现实的判断;价值的判断是一种发展、开放、联系、理想的判断。然而,人性在道德的判断与价值的判断之间被撕裂:回归传统的、世俗的、现实的道德判断,就意味着放弃对未来理想的追求,做一个被世俗社会认可的好人;走向未来的、情感的、理想的价值判断,就意味着背弃传统意义上做人的良知,被社会世俗的人们所抛弃。人性在这二难中苦苦地徘徊。
四、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搏弈。习惯成自然,自然形成传统,传统成习俗,人在旧的传统观念和生活习俗中生活着。恋土、思乡、怀旧,是人的一种天然情感,这是传统的伦理给人的温爱。与此同时,人向高处走,求新求异,向往时尚、现代,是人的又一本能。现代给人以思想上的解放。而在现实社会的生活中,这两种情况往往在一个人的某一特定事件的时空中同时发生。人性在这进退两难中被撕扯。
五、在感性与理性之间炼狱。走向理性,是人类走向灵性、慧性、智性的文明之途,但是将失掉生命本体的许多元气、真气、清气、纯气、活气的滋养;回归感性,人性完全陷入自然野性的沼泽地。
六、在利和义之间长时期地徬徨。义利观是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的思想。大丈夫是仁中取利,义内求财;伪君子是见利忘义,损人利己。而在资本主义原始资本积累的初期,资本家的第一桶金是以牺牲义为代价,每一块铜板都带着血腥而来的。义和利在怎样的历史条件和社会环境下才能有机统一在人性的生命之中,文学在这里出现了困惑。
还可以再罗列一些,我就不一一累叙了。在这一对对矛盾中,有些是泾渭分明的,有些是互相交叉重叠的。在创作实践中,作家的处理方式是不一样的。
例如,面对性爱,有的作家站在生命意识的立场上,强调原始野性对伪文明对人类社会前进的束缚;有的作家站在情感主义的立场上思考善与恶、应该与不应该的道德问题,宣扬着爱情至上,有的作家站在直觉主义的立场上思考正当与不正当的问题,重蹈“性原动说”的覆辙;有的作家站在分析哲学的立场上,对情感主义与直觉主义质疑,叩问人类思想文化建设力量的本源。
再例如,有人站在分析道德哲学的立场上,认为:今天的道德己不完全是过去曾是的道德。现在的所思、所言和所为有其新道德生命的胚芽。我们的作家要善于发现和揭示这种新时代、新生活、新道德的新因素,表现这种新道德的生命胚芽在旧道德的母体中孕育和产生的时代原因和艰难过程,表现新旧承传中的时代精神和历史精神。
当本杰明•富兰克林把“进取”划入美德范围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人欲的二重性。进取与贪婪如影随行。道德在这二者之间左右着人的情与理、灵与肉。它是人欲在社会公约中追求的合理与不合理的判断形式。人欲在社会生活的追求中往往是:人所全力追求的却不能完全达到,达到的却常常是非所求的,福兮祸所至,祸兮乐极生。正像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所言王熙风的命运那样,“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种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去挖金子却挖出了一个死人的头盖骨。这种事与愿违的失落、挫伤、悲哀、痛苦、绝望,构成了人生的一种悖论和悲剧。文学就是在探讨、阐释人的这种悖论和悲剧中,澄明欲望在人生道路上的正值与负值,照亮人性中的感性与理性在走向文明途中炼狱的合理与不合理性,引领人们走出生活的困境,给人揭示出造成悲剧的原因。作家是用形象思维的形式,把人生的不幸和悲剧的一面与人的自我欣赏、自我陶醉、自我夸耀的伟大、崇高、自尊、自强、智慧、圣洁、尊贵的一面进行对比、映照、互衬,使人更加清醒地认识自己和人类沉思,认知生命自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认识生活的沉重、严峻、艰难,从而使人清醒、自律、感奋起来,自觉地校正人生的前进方向和目标。优秀的作品总是深入到人性的最黑暗、最本能、最原始之处,在人的本能欲望、野性燃烧、狭险贪婪中,凸显人的理性、意志、信念、智慧对人的本能、野性、欲望的疏导、改造、重构;总是在人性的分析中,表现人在生活最艰难、最痛苦、最悲惨、最不幸时,即将放弃还没有放弃,即将贱卖自己还沒有贱卖自己,即将自毁还没有自毁的那一瞬间,情感深处的那一缕最柔软、最敏感、最脆弱的灵慧神经,被理性、意志、信仰之光所照亮、温暖、穿透的顿悟、洞彻、宽慰与感奋。希腊悲剧诞生于阿波罗本能和狄奥尼索斯本能之间冲突的强健平衡,即平衡于后者的生命审美激情和未来理想的合理性,显示了最强健的生命类型在走向人类理想中的存在,即早期希腊人的存在。希腊悲剧消亡于此一平衡的破裂,退化为“苏格拉底精神”的阿波罗本能战胜了狄奥尼索斯本能,悲剧以欧里庇德斯的美学风格而告终。德国小说家托马斯•曼,是一位在人性的最隐秘、最柔软处思想的作家,他说:“我毫无疑问为他代言”(译自作者《佛洛依德与未来》)。这里的“他”指佛洛依德。他的长篇小说《约瑟夫和他的兄弟们》,在描写反对法西斯战争的同时,着力剖析了犹太人的精神、心理、情感内在最隐秘、最柔软的东西。作者在小说的构思、情节安排、心理描写上,直言不讳地说他是受了佛洛依德精神分析的影响。
人的生存必须与形形色色的他者相关。人与他者的关系是“控制和被控制”、“朋友和兄弟”、“服务与被服务”、“主人与客人”、“自愿与不自愿”的关系。在古代世界,自然、神灵甚至语言都是人的主人,人是奴隶。人生活在对自然的恐惧、对神灵的膜拜和对语言的屈从之中。所谓人类历史的现代转换,是与“人的解放”息息相关的。人的生命是在有限的时间中,实现无限的精神追求,是在有限生活环境的超越中走向理想的智者。在那漫漫长夜的希望追求中,他们低头看路,为每前进一步,逼近自己的理想彼岸而高兴;抬头远眺,面对无限辽阔的茫茫夜空,看不见目标,找不着前行的方向和道路,感到渺茫和恐怖;面对不能不追求真理却不能抵达绝对真理,不能不追求善良却不能抵达至善,不能不追求美好却不能抵达至美的困惑和迷茫,没有却步,靠着理性、意志、精神的支撑,毅然前行。正是靠着这种坚强的信念和毅力,人类走过了一条理性、科学、自由、民主、正义、博爱的道路,创造了灿烂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造就了一代又一代伟大的科学家、艺术家、文学家。正是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谱写了一部人类发展的英雄史。成功的文学作品证明:表现人在“无蔽状态”下走向“真”的心灵之光,“创建”现实生活中原来所没有的存在者的“无蔽状态”,把艺术的本质——“存在者的真(无蔽)置入作品”,遏制人性中的野蛮、自私、贪婪,洗涤原罪欲,表现文明统摄野蛮、先进提携落后,用先进的思想武装人,R7SBHS5+pQYxrWTVL3FVFQ==精湛的艺术感染人,美好的感情塑造人,使人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是一个优秀的作家应具备的基本思想。诺贝尔文学奖评审委员会为西班牙诗人胡安•拉蒙•希门内斯颁奖的理由是:“他的西班牙文抒情诗,为崇高的心灵与纯净的艺术,树立了一个典范。”他的诗,努力揭示时光背后的东西,清冼人心灵的伤痛,为人类走向美好情感铺就一条诗性的平坦大道。他写精神的守夜,黑暗中的纯洁,还有那化作清水的无数星星。
文学是心灵的对话。表现人的心路历程,表现心灵的波动与社会历史前进步伐的节律,表现民族的心灵史,是小说家反映社会生活和历史发展的艺术途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心理图式。17世纪法国著名的散文家帕斯卡尔感叹他所处的时代:“人心是怎样的空洞而污秽啊!”他呼吁有时代感和历史责任感的作家要用健康、向上、美好、精湛的作品去填充、洗涤、滋养人们空虚、污秽的心灵。他批评那些用狭隘、自私、阴暗、潮湿的情感来填充读者空洞心灵的作家。他指出:用低级下流的作品供人消遣娱乐,无异于给饥渴的旅人饮鸩止渴,就好比在他们的眼前放了一些满足他们原始欲望,生命本能追求的东西,阻止了他们理性思考的能力,妨碍了他们深入观察生活,使他们看不见人生面前的万丈深渊。他们会在本能欲望的操纵下,醉生梦死般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会拒绝低层次的迎合,拒绝消遣,拒绝色情、暴力、血腥,向人民群众奉献精美的精神食粮。萧伯纳反对形形色色的形式主义和“为艺术而艺术”的观点。他指出:“若只是为了‘艺术’,我是一行也不会写的。”优秀的作家总是在感受生活,分析生活,解释生活,澄明生活,引领生活,揭露生活中的一切矛盾和不公正的现象;在批判假、恶、丑,歌颂真、善、美的艺术实践中,确立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罗曼•罗兰反对为少数人提供消遣性的文艺作品,提倡为人民大众提供精神食粮的人民文学。他主张文学要塑造伟大的英雄人物,但他所说的英雄不是像凯撒、拿破仑这样靠自己权势威力而取胜的人,而是那些具有伟大灵魂的人。他认为作家肩负着历史的伟大使命,应以伟大的艺术来恢复人类的勇气,唤醒人类的沉睡,鞭挞人性的卑怯、自私、狭隘和渺小,激发人们为正义事业而奋斗的热情。
人有一种本能的直觉感受,这就是:人在生命内稳态的支配下,寻找一种主体与客体的平衡和安宁。这是审美感受的生命本源。这种生命直觉的审美感受使人隐隐地意识到:人的自我幸福实际上不在于世俗社会的种种热闹、喧哗、躁动与显摆之中,而在于心灵世界与社会、自然和谐相处的平静和安宁之中。这种生命直觉的审美判断,使人在两极震荡中生存:当社会现实极大地满足了人的自然属性膨胀时,人们呼唤理性力量引导人回归人的社会属性;当社会现实束缚人性,使人们走向宗教禁欲主义的时候,人们就用人的自然属性咬开宗教禁欲主义的精神枷锁,获得人性的解放。人的生命直觉的审美是人类依靠审美的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审美判断的前提是虚静、淡定、安宁。人在虚静、淡定、安宁之中,自我可以与心灵对话,可以与审美沟通,可以自思自虑、自我审视、自我反省。这种平衡和安宁是人的生命主体、精神、情感,与永恒的宇宙,无限的自然,复杂的社会,多变的人生,主客同一,神与物游的平衡和安宁,是心灵感知、谛听自然的律动,历史的足音,生命的享受。只有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人才会真正地体会到精神回归家园、诗意地栖居于大地的美好与幸福。而心中充满世俗的焦灼、野性的激情,是无法与审美沟通的。以满足人的原始欲望为目的的娱乐消遣,只会关闭人虚静、清静、安宁,放飞想象青鸟的心灵窗户,使人的慧性、灵性、悟性乃至审美的创造性丧失殆尽。审美的把握,是人认识世界的一种重要途径。人一旦失去审美判断的能力,将寻找不到自己心灵归宿之路,听不见与自己同在的、人类走向文明和美好未来的大军隆隆前进的脚步声。因此,优秀的文学家要为人民奉献精美的精神食粮,消解人心头本能欲望的野性之恶,使他们看清自己是谁,从何而来,该往何处?看清自己目前悲惨处境和不幸的原因。意大利著名诗人夸西莫多的“隐逸派”诗中,充盈着一股哀怨、悲伤、失望的情绪,但他没有在悲剧的情感中淹没灵魂的清醒、自我的崛起、抗争、奋进的信心和力量。他的诗集《日复一日》(1947年),描绘了战争和法西斯给人类带来的苦难,同时也热情歌颂了反法西斯战士的勇敢、浴血奋战的革命精神。
摒弃低级、下流、黄色、暴力、血腥,用深入人心的、健康、向上、有益的文学作品引导人,用直面人生,揭示生活真谛的诚挚和气魄鼓舞人,给人迷茫、困惑的心情以希望和光亮,给人颓唐、萎靡意绪以力量和信心,使人能把揣在心中世俗世界的沉重、疼痛、苦难、悲凄放下,还心灵世界一个安宁与平静,使人在苦难和不幸中增添进取的力量和激情。这是一切优秀的文学作品必须具备的品质。平庸的文学作品往往是复写和照搬生活的真实,作家未能站在历史的高度和时代的高度,把笔触探入人的心灵深处,表现人性的裂变与重铸。他们写生活中的不幸,把人引向绝望;写人性的丑恶、把人与豺狼虎豹等同起来;写人的情欲,停留在感官刺激的生理快感之上。他们忘记了一个真正的人民作家应有的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肖洛霍夫在诺贝尔奖颁奖仪式上讲到:“正直地同读者交谈,向人们说出真理——有时是严峻的,但永远是勇敢的真理。在人类心灵中坚定对于未来信念和对于自己能够建成这一未来力量的信念。要做一名争取全世界和平的战士,并且用自己的语言在他所能达到的一切地方培育这样的战士。要把人们联合在他们追求进步的自然的高尚的意向之中。艺术具有影响人的智慧和心灵的强大力量。我想,那种把这一力量运用与创造人们灵魂中的美和造福于人类的人,才有权称之为艺术家。”
文学家的历史责任还有在人类文学史上独有的贡献。艺术创作强调作家的个性化、独创性。杰出作家的贡献首先是在创作思想上的贡献,艺术的传达自己对人生、社会、历史认识和思想的文本形式的贡献。
加缪和萨特在这方面的贡献是,艺术地描述了人的:“自在——自为”这一本体悲剧。
帕斯卡尔的贡献在于:他要使人失望,但又不使人绝望;他要使人悲观,但又不使人颓废;他要使人自我贬抑,但又不使人自暴自弃。在善与恶、正与邪、美与丑、真与假、黑与白的临界点,表现人在走向真、善、美的过程中人性裂变、挣扎、撕扯、蜕变、重构的疼痛与欣慰。
诺瓦利斯的贡献在于:通过诗使物化自然转变成精神的自我体现。让精神与自然握手言欢,合为一体,在自然之中见出精神,在有限之中见出无限,在客体之中见出主体。他这里的诗,己不再是词汇学本来意义上的诗,实际上是一种哲学。
法国象征派诗人圣琼•佩斯的贡献在于:他作品中那种凌空的气势和丰富多彩的想象,将当代诗歌升华到幻想的高空。
意大利诗人蒙塔莱的贡献在于:他的杰出诗歌拥有伟大的艺术感,在生命深切体验的人生观之下,审美地表现人类的价值。
西班牙诗人阿莱桑德雷的贡献在于:他的作品继承了西班牙抒情诗的传统和汲取了现代派的风格,描述了人在宇宙和当今社会中的状况……
这些伟大的文学家,让人热爱生命、生活,因为生命在生活中能够创造一切奇迹;让人珍视自己,因为自己身上有一种足以改变生活,使生活变得更加美好的智慧和能力;让人懂得不断地超越自己,因为人在超越自我中获得一种实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的成就和快感;让人恨自己身上的一切堕落和卑贱,因为堕落和卑贱使人感到自己的低下和渺小;让人爱自己身上纯洁、高尚的道德品质,因为这种品质能给人类世界带来一片光明。作家用自己生花之妙笔,揭开人性最隐秘、最黑暗、最脆弱、最柔韧处那一缕最敏感的神思和意绪,塑造出一个个站在耶稣灵光闪耀之下,携带着原罪气息,被逐出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般的艺术形象来,让人的肉体、感性在理性、神性灵光的透视中看到自己的堕落与卑贱的丑陋;塑造出一个个既闪烁着耶稣般的圣活之光,又充盈着人性情感之美,散发着浓郁的人间烟火味、有血有肉的、甘于为受苦受难的弱者的幸福而献身的艺术形象来。在这二者的任何一个艺术形象的塑造中,应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我水乳般地交融在生命成长的血肉之中。耶稣的拯救之光穿透亚当和夏娃的世俗之气,成为人类精神健康、向上、袅袅飞扬的美好霞光;亚当和夏娃的原罪意识在耶稣思想精神的洗礼下,取腐生肌,除旧布新,步入人类大爱的芳草地,成为生活的诗意栖居者。作家在人物形象塑造和故事情节设置中,表现人物在现实生活中的卑怯、懦弱、不幸,是为了重铸人的精神和人格;表现人的悲伤和痛苦,是为了表现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追求;表现灿烂之极,归于平淡,乃至落寞、空寂、虚无,是为展示心灵在思虑、希望中对生命、生活的价值和意义的拷问、追思。这是任何一个有前途、有理想、有追求、有才华的文学家的必由之途。
文学家是站在严冬的寒夜,冲破黑暗,引导人走向黎明的向导,是最先感知一定社会政治思想意识风暴的先觉者,是及时疗救人性中精神疾病的医生,是扫除人类精神文明道路上垃圾的清道夫。特别是在中国目前这样一个历史转型期,社会出现诸多棘手问题,许多矛盾冲突非常尖锐,人的生存竞争压力很大的时期。我们的作家一定要站得高,看得远,透过现象看本质,在表现物质与金线,权力与虚荣对人的诱惑时,看到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看到精神守望纯洁、高尚、尊贵的光明未来。诺瓦利斯把诗人称为大自然中纯洁的天使,只有他们才能使人与自然、社会亲密无间,水乳般地交融起来,完成人类从自然走向自由,建立“终极王国”的任务。
文学家具有一颗思接千载,精鹜八极,心游万仞,永不衰老的“童心”。这颗童心与自然、社会的和谐息息相关,血肉相连。他能敏感地谛听到麦苗的拔节,玉米的灌浆,流云的飘逝声,他能看见春花的芬芳,阳光的跳跃,蜜蜂的陶醉,风儿在草叶上跑,天河的星光在水晶宫内闪跃。文学家的这种通天接地、万物有灵的审美慧能植根于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同步共振之中。日水成鉴,是人类审美意识萌生的根源。人在日水成鉴的自我映像中沉思,发现自我,认识自我,在“自我”与“非我”之间思考着一种“存在”的力量对人的影响。“存在”指一种具有“自身同一性”、“永恒不变性”、“连续统一性”、“合理有序性”的“存在者状态”,也指使一切存在者具有这种状态或作为这种状态之根据的“终极存在者”,比如柏拉图的“理式”、笛卡尔的“主体”,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尼采的“权力意志”,海德格尔的“无蔽状态”、“命运之思”、“自由之路”,福柯的“我们自己的历史存在论”、“现在、知识、权力观”等等,这些都是在传统形而上学与反传统形而上学之间寻找人类活着的“存在世界”的价值和意义。作家的精神生产是在这种寻找人类未来的“理想”和表现人生“命运”的过程中创作的。正是这种对天、地、人的崇拜,对一种文化、思想、观念的敬畏,对人类往昔历史形成的思想、观念、权力的一种质疑,对一种知识、概念、经验,内涵、外延、边界的清理与重新界定,才使作家在现实生活的观察和体验中,获得一种三维时空的创作灵感。
屈原驾着天神之车,驰骋于宇宙太空。
苏轼在佛道之间徘徊,吟咏着大江东去。
歌德被上帝请去吃糖果。
鲁迅为“遵命”文学而写作。
方志敏为一种信仰和理想而写下《可爱的祖国》。
作家的这种:审美观照——精神敬畏(追问)——艺术创作的模式,是文学创作的一种规律。我们的作家只有对一种精神、一种境界、一种思想、一种感情的敬畏、崇拜、仰慕、追问,对现实生活中一些带有人类性的普遍的问题进行深入思考时,才有可能写出唤醒“人类沉睡”的作品,写出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作品。成功的作家实质上是把一个浑身泥土、带着原始野性的自我送进人类精神生产的艺术熔炉进行冶炼、熔铸、淬火、洗礼,再造出一个充满审美生气、灵气、逸气、仙气的“非我”中包容、蕴含、隐藏着“自我”的艺术形象来。
责任编辑:魏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