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人生的艰辛与磨砺——评郭立民《风雨人生》

■ 胡良桂

三十年来，中国的民营企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其间的沧桑巨变蕴含着多少人的辛勤汗水？走过一条怎样的艰难道路？这是关注基层民营企业发展，思考工业题材文学的人们十分关切不断追问的时代课题。正是在这样的文学态势下，郭立民推出了长篇小说《风雨人生》。

《风雨人生》以一个基层民营企业家的人生经历为主线，讲述了民营企业牛彪水泥厂的发展史，描绘了这个企业在改革开放大潮中，冲破层层阻挠，克服重重困难，风雨兼程，探索前行。经过艰苦而坚忍的奋斗，最终脱颖而出，成为“两型”企业的时代先锋，展现出一幕幕精彩的故事。对于这部长篇小说，我们可以从多个方面去解读它、分析它，但其最重要的成就之一，就是较好地塑造了几个各有特色的人物，他们既是具独特个性、独特人生命运、独特心路历程、独特情感世界的人物形象，又是具有深刻的概括性、广泛的社会性、普遍的启发性意义的人物形象。

小说主人公王牛彪是一个从苦难中成长起来的基层民营企业家的典型形象。十五六岁的时候，由于家境的贫寒，只得南下打工；又由于身无分文、举目无亲，饥肠辘辘、步履艰难。终于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晕倒在一户人家门前。好心的房主不仅将他救醒，还安排他到自家水泥厂打工。从此，他不仅工作十分卖力，经过刻苦钻研，还掌握了水泥生产的核心技术。于是，在既想知恩图报，又怕阴谋陷害的矛盾心境下，他毅然不辞而别，回到家乡。

王牛彪一回到家乡，就与王卫、王立胜、王巧玲等在困难与矛盾、刁难与阻力、货款与入股的纠结中，办起了牛彪水泥厂。从此，家乡那块沉寂了数百年的群山沸腾起来而焕发勃勃生机，古老江岸边沉睡了数千年的婆婆寨响起了炮声而催人高歌奋进。“牛彪牌水泥”源源不断运往工地、矿区、河坝，生产规模不断扩大，股东尝到了甜头，王巧玲辞去了公职。在牛彪的带领下，向大山进军的号角声声入耳，共同致富的蓝图高高飘扬。然而，由于改革开放之初，市场经济观念尚未深入人心，竞争机制尚不规范健全。在水泥行业中，就出现了不择手段的无序竞争现象。改制后的县水泥厂厂长唐丽娟用色相和金钱贿赂官员，用小恩小惠笼络人心，用下三滥的手段，冒着触犯刑律的风险，欲置牛彪水泥厂于死地，以达到垄断当地水泥市场、一尊独大的目的。牛彪水泥厂经受着严峻的考验，在最困难的时候，产品无人问津，职工工资无法兑现，企业濒临破产的边缘。在水泥厂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王牛彪以时代弄潮儿的拼搏精神，凭借着他的智慧，凭借他非凡的坚强与执着，凭着他对市场经济法则的理性思考，在新与旧、改革与保守、先进与落后的矛盾冲突面前，意志刚强，立场坚定，与无序的不正当竞争行为展开了一系列殊死较量，终于使牛彪水泥厂走出阴霾，摆脱困境，重振雄风，步入一条“两型”发展的金光大道。王牛彪因此受到党组织的信任与市领导的重视，不仅破格提拔选为乡长，还当上了县政协副主席。

虽然在王牛彪形象的塑造上，人物内心的细腻刻画，还显得单一、不够丰满，但作者却把基层民营企业家的励志成长、艰苦创业的精神风貌塑造得淋漓尽致，可歌可泣。事实上。任何民族脊梁所包含的思想道德激情，所具有的崇高品格和英雄气质，都能成为感动人、激励人的楷模与典范，他们无不反映着一个时代的思想道德境界，体现着一个社会的精神高度，而且为一个时代的精神生活指示着前行的方向，为人们的内心世界提供了支持性力量。这就是王牛彪形象的独特价值所在。

副市长刘辉明在作品中虽然笔墨不是太多，但作者却把他写得传神逼真，尤其他那复杂的性格、分裂的人格更是写得丝丝入扣。刘辉明靠自己的努力奋斗，在仕途上一步步前进。当上副市长后，也曾想干一番事业。他经常轻车简从，实地调研，“大胆启用经济能人”，“为私人企业主提供宽松的政治环境”，王牛彪从民营企业厂长，再到乡长到县政协常委，最后到县政协副主席，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同时，作为副市长他又经不住女色的诱惑，一见到“袒胸露臂”、“风情万种”的县水泥厂女厂长唐丽娟，就被她“一个媚眼”弄得神魂颠倒，直至使唐丽娟一次又一次地怀孕打胎。他既公开做王牛彪工作要他将水泥厂卖给唐丽娟，又暗中支持挤垮牛彪水泥厂，致使王牛彪锒铛入狱。但到关键时刻他不是停机就是不接唐丽娟的电话。结果，刘辉明不仅没有因此受到牵连与影响，反而被省委任命为“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显然，作者在这里不是一般地揭露腐败、贪官，而是着力揭示贪官的灵魂世界，挖掘人性的深度，挖掘人性所包孕的多种成分和他们之间对应的矛盾关系。这种关系是超越了故事或案件表层的时空意义，把笔触伸向了信仰、价值、生存意义、人性善恶、官场现状、世态人情等内容。由此可见，刘辉明这一形象人性的复杂是包含着腐败的根源：历史的、文化的、经济的、体制的都有。尤其是他表现出来的“事业心”与腐败性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是这部小说的突出特点。

在《风雨人生》的人物形象中，唐丽娟是一个独具异彩却心狠手辣的女性形象。她美丽、多情、勇敢、要强，却又风骚、轻浮、忌妒、狠毒。为了垄断水泥市场，她开始与疑心作祟的刘土成合谋陷害王牛彪，致使牛彪水泥厂一度处于低迷状态。唐丽娟当上了县水泥厂厂长后，她看到牛彪水泥厂红红火火，兴旺发达，嫉火燃烧，恼羞成怒。既用自己的美色和金钱去勾引城市防洪工程指挥长唐进保，让其中断与牛彪水泥厂的购销合同，又煽动税务局长整出一个“查税事件”找碴儿，再次使牛彪水泥厂遭受重创。接着又让副市长刘辉明落入她的色情圈套，不仅弄出一个“阴谋拍卖牛彪水泥厂事件”，还制造一起“垮坝灾难”嫁祸于人。结果，唐丽娟“聪明反被聪明误”，“垮坝事件”真相大白，她深知罪责难逃，而死于非命。这是一个由善良走向狠毒、由美丽走向丑陋、由强悍走向毁灭的职场女性，是一个由自强好胜，到放纵欲望，直至灭亡的悲剧女性形象。

作者把小说的叙事时间择定在中国几十年前改革开放的南方乡村。这是一个极为令人悸动和敏感的历史时期。乡村社会深刻的转型，城镇化、工业化进程的推进，虽然给农村、农民生活带来了一定的变化和机遇，但长期笼罩在民营企业真实生存利益之上的权力形态，依然在整体或局部限制、制约着农民为企业摆脱困境的现实愿望。小说正是站在这种独特的现实情境中，通过主人公王牛彪的现实遭遇，在张扬苦难中人性光辉的同时，对民营企业创业的艰难进行逼视，并且对人在抗争中心灵遭受的种种疼痛、悲凉进行毫不隐讳的叙述。王牛彪作为小说叙事的“在场”主体，在一个漫长的历史背景下，所经历的生活动荡和种种意外变故，构成了当代民营企业创业者生存的痛苦与喜悦、梦想与困境、诗意与质朴的心灵图像，从而使小说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与认识价值。

尽管《风雨人生》的叙述策略，是依靠“贴”生活，呈现非常实在的生活面貌，并将现实生活“讲”成故事的传统手段，几乎没有技巧、技术的创新。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生活中有什么就表现什么是愚蠢的，艺术的最高境界与追求应该是生活的高蹈，艺术在本质上永远是高于生活的。文学，尤其小说这种叙事性作品较之诗歌和散文等文体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它的叙述中，通过语言、故事内核以及叙事视角的变化腾挪，创造出深邃的审美意蕴、人文情怀，在有限的审美空间内释放出无限的精神内涵。这样，想象力就会成为作者灵魂飞翔的关键性因素。《风雨人生》的缺憾，就在于如何既从民营企业的创业出发，又能将自己的艺术想象提升到一个渐渐远离“写实”的高度。另外，《风雨人生》表现生活真实还有一个需要注意的问题，看上去，小说“贴”近了作者所表现的人物，人物形象给我们以扎实的质感，人物自身也呈现出丰富而生动的体貌，其中亦不乏作者所投入的真挚而沉重的情感体验，但我觉得，小说写作的文化背景略显偏狭，有些地方铺垫不够而有实亢之感，语言虽然平实却稍逊美感，这些都似乎制约了小说的人物，包括整部作品的深度开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