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无所依》看新黑色电影的表现艺术

许杏发 王腾飞

[摘 要]随着社会形态的发展变化，艺术流派也随之而更替流变。新黑色电影较之于传统的黑色电影，具有新内容和新形式。新黑色电影是在20世纪60年代以后出现的以城市昏暗的景观为背景，拍摄角度极端，黑白影调为主，多营造出阴暗氛围，反映犯罪、暴力、人性堕落的反社会秩序的一面，给观众以消极悲观感。本文以奥斯卡获奖作品《老无所依》为标本来剖析其叙事特色、影像风格和蒙太奇手法，继而阐释新黑色电影的艺术特征。

[关键词]黑色电影；表现；风格；《老无所依》

从20世纪40年代，《马耳他之鹰》为开端，黑色电影就以一种崭新的风格跻身于世界风格电影之列，并产生了巨大影响，然它在好莱坞电影中不是类型电影，它可承载各种类型。其独特的风格源于德国20世纪20年代的表现主义以及硬汉式的推理小说。60年代后期，随着科学技术发展出现彩色电影，改变以往黑色电影的色彩、线条等电影元素。新黑色电影从早期黑色电影发展而来，对风格的营造和黑色元素的取舍更加系统规范。笔者认为，新黑色电影是在20世纪60年代以后出现的以城市昏暗景观为背景，反映犯罪、人性堕落的反社会秩序的一类影片。

黑色电影属性的划分引发过一批影评人的争议，争论在于其是否属于类型电影。一般类型片如西部片、爱情片等都能在其影片内觅其踪影，足以显示作为一种风格而存在，这种风格受到德国表现主义和法国存在主义影响，表现主义的观点试图从思想主宰电影元素，从而主宰影片。本文通过《老无所依》阐释新黑色电影的表现艺术。

一、叙事特色

凭借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法，《老无所依》一举斩获第80届奥斯卡最佳导演、最佳电影、最佳剧本、最佳男演员的殊荣。它讲述的是美国西部一个无视社会秩序的变态杀手齐格追缴无意中得到两百万的猎人莫斯的经过，叙事是老套的，但是相对于故事的表现形式而言，表现形式要高于叙事本身。

首先，《老无所依》以限制视角进行叙事，所谓限制视角即故事的叙述者不能够或者不完全驾驭故事的各种元素比如场景、人物以及未来，与之相对的是全知视角。来源于小说写作的叙事视角后来被应用于影视叙事中，在传统的好莱坞电影中，最为常见的是全知视角，诚然，黑色电影一词的提出者是法国作家弗兰克，可窥见黑色电影与小说叙事之间的关系。《老无所依》中，一开篇就以老警长的视角陈述：“在25岁那年，我是这个郡的警长，难以置信的是，我爸爸也是……”在他讲述他的往事时，叙事中断了。而后随着剧情展开，老警长一直处于冷静旁观的位置被悬置，老警长原本可“全知”地讲下去，就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那样，科恩兄弟如此安排，意在表现消减讲述者老警长的驾驭能力，驾驭能力的消减不仅体现在外在形式上，还体现在故事的进展当中，老警长跟莫斯讲述人与牛的故事表达“即使是人与牛的搏斗，结果也是难于预料的”，也就是说现在人已经无法绝对掌控局势了，与之类似的还有在齐格被抓后，年轻的警察向上司报“放心吧，我已掌控了全局”的一刹那就被齐格用不可思议的手法杀死。情势的突变、镜头内部蒙太奇的张力让观众的心理产生强烈反差，突出了环境的不确定性。看来没有人能真正掌握全局，如果谁不这样认为，谁就会满盘皆输。一切都在营造一种间离感和陌生感，真正体现老警长的“No country for old man”。

对于本片，细节的刻画极大地推动故事的进展。齐格在拘留室内杀死警司后用水洗净手上的鲜血以及杀死威尔斯翘起双脚不让血沾染自己的双脚，这些细节的刻画表现了他的洁癖，后来从莫斯妻子房间出来时抬起双脚也就说明莫斯的妻子也已被他杀害。其次是对钱的刻画比较细致，钱的特写始终贯穿影片始终，比如当齐格要开启旅店里的通风口时，给了几枚硬币以较长时间的特写，试图说明钱还可以作为一种工具存在。不管是莫斯向路人买衣服还是请乐师把他送医院都出现大额钞票的镜头，后来齐格向骑单车的人用大额钞票买衣服也就足以说明最终的钱落在齐格手里。还有，齐格来到莫斯住过的旅店后发现通风口有摩擦的痕迹的细节和后来老警长来到莫斯被害的房间发现通风口的细节已打开说明了齐格的到来，除此之外，老警长发现门锁已被打开的细节已经知道齐格的到来，因为在莫斯的家里也发现过同样的情景。诸多类似细节的展现可追溯黑色电影的来源，即黑色电影受到推理小说的影响。推理小说的第一原则是必须让读者拥有和侦探平等的机会解谜，所有线索都必须交代清楚。细节的展现推动新黑色电影的叙事，并使观众身临其境，达到情景交融的效果。

二、影像艺术

黑色电影抑或是新黑色电影都吸收了20世纪20年代兴起于德国的表现主义，表现主义不再把自然作为首要目的，通过线条、色调、色彩等技术手段表达人的主观情绪，该主义产生后被应用于绘画、文学等众多领域，并酣畅淋漓地表现了当时战后人民面对破败家园时异化的扭曲的心灵，90年前，罗伯特·维内的《卡里加里博士》首次将表现主义用于电影，片中表现了卡利亚里博士残暴地邪恶地向人们施以暴力，并且以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视角叙述，讽刺性地象征了当时社会的现状。

传统的黑色电影受到巴洛克艺术风格主义中具有黑白对比和低光照明的画风的影响以及黑色题材的局限，往往采用不饱和的色彩、低调照明和高反差的饱和度的摄影，以彩色照明建构高反差有点难，所以黑白的影像拍摄是最理想的。一般情况下，照明配置有三种光，即主光、辅助光和逆光。主光是直接表现物体的直射光，辅助光是柔和的非漫射的非直射光，逆光是使物体分离背景的直射光。像《一个僻静的地方》等一批早期黑色影片黑色照明是低调的，主光的比率非常大，甚至没有辅助光的存在，如此把明暗作对立的拍摄寓意环境的险恶和未知，充满神秘色彩，显示了黑色电影的摄影风格。在50年代之前的黑色电影时期，深受表现主义和存在主义影响的创作者们将这种风格作为一种目的而非一种手段，“为黑色而黑色”，实际上黑色风格只是一种手段，是表达某一主题的途径。50年代之后的新黑色电影时期归于沉稳简约，不再只专注于其影像风格，但彩色的出现也没改变其低影调的影像特点，多了一些荒诞，少了一些做作。

《老无所依》的黑色风格和表现手段与主题的表达水乳交融、恰到好处。影片一开始就出现12张幻灯片式的西部空旷苍凉的镜头，让人想起西部片中铁骑劫掠英雄救美的惊险场景，随着剧情展开，莫斯再次来到毒贩们争斗惨死的地方给人送水，空旷辽阔的远方，进行剪影处理的渺小的人群从车上下来，剪影中带有无穷神秘与陌生占据画面很小的部分，刹那间渺小的剪影飞快地开车杀过来，成为画面中的主导因素，几秒钟内莫斯几乎要中枪，不安定因素大大增强，黑色风格的张力被无穷释放。对于投影，一般都是表现心理感受，在物体与投影之间建立象征关系。在新黑色电影时期很少用，但在《老无所依》中用得比较多，其中最为经典一段是齐格来到莫斯住的房间门外，两人隔门对峙的一段，似乎要将投影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莫斯持枪等待杀手齐格的到来，突然想到可以利用门外的光线看到对方的到来，于是就关掉屋内的灯，试图利用明暗反差产生的投影预知对方，齐格的投影果然出现，然而齐格也想到了这一点，就关掉了屋外的灯，投影消失。另外老警长来到莫斯死了的房间，偌大的投影将老警长的躯体投影在墙壁上，似乎带有某种讽刺意味，对老警长而言，莫斯的死使他已经失职了，他驾驭此案件的能力完全缺失，已是“老无所依”，他心里的自我形象已极其渺小，由是，他与他巨大的投影之间存在一种巨大讽刺，更加体现他的“老无所依”。另外，“割裂的窗影”这一黑色元素在本片也有所体现，在齐格带着接收器开车前往莫斯旅馆的途中，车外的影子多次从齐格的脸上掠过，表达了齐格复杂的心理，此种手段在各个时期的黑色电影中都存在，是黑色电影的经典手段。除此之外，黑色电影元素中，带有强烈主观色彩的倾斜式构图已销声匿迹，对高反光的水的使用没那么牵强。新黑色电影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不断辩证地理性对待各种黑色元素的使用，形成黑色风格的黑色元素反映了人们的主观情绪，这种情绪是群体性的，带有荣格提出的“集体无意识”，是一种典型带有群体性心理的现象，带有原始编码的审美体验。它的定义为，以同一社会结构为支撑的，人们所积累的世代相传的经验在全体集体成员中的沉淀。弗洛伊德将人的意识归结为：意识、潜意识、无意识。由是，黑色电影依托于人们共同的审美体验产生于无意识，其发展和创新还是群体的无意识。

三、蒙太奇手法

巴拉兹说：“单独的镜头就像某种含义的充电，当他与另一镜头相接时，就像电火花一样释放出来。”这就是蒙太奇的表现性。库里肖夫实验证明了蒙太奇的强大叙述作用，而爱森斯坦将蒙太奇的表现作用发挥到极致。

齐格根据信号接收器来到了莫斯的住处，发现莫斯已逃跑后拿了瓶牛奶坐在沙发上思考，镜头一转，齐格出现在莫斯家中电视的框式构图里，同时也出现在明亮的窗户的镜像上，表现在齐格相对无助的同时又有一丝找到莫斯的线索和希望。不久，老警官缉捕齐格时也来到了莫斯的住处，发现齐格刚刚走掉，便也倒了一杯牛奶坐在了沙发上，镜头一转，在电视的框式构图里，老警官的形象也出现在明亮窗户的镜像上，表现在老警官相对无助的同时又有一丝找到齐格的线索和希望。当这两组时间重叠在一起时，蒙太奇的叙述又产生了巨大的张力，追与被追已不再那么清晰，社会秩序混乱不清。

当莫斯逃到了Del Rio的汽车旅馆后，齐格根据接收器步步紧逼，莫斯正紧张地藏匿赃款，伴随着接收器的滴答声越来越快，齐格的警惕性越来越高，莫斯仿佛有预感似的越来越紧张。让人想起格里菲《党同伐异》的最后一分钟营救。这种交叉蒙太奇将节奏演绎到了极致，普多夫金说：“节奏是一种从情绪方面感染观众的手段。”心理蒙太奇的运用让人沉醉在科恩兄弟所精心编制的细节、营造的氛围当中，回味无穷。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滴滴答答的提示音俨然成为观众的心跳声。

莫斯受伤后买了衣服和啤酒，蹒跚在黑夜，以墨西哥流浪艺人音乐转场，音乐蒙太奇转换时空作为转场交代了莫斯流浪一夜后睡在了广场，一群墨西哥流浪艺人将其视为乞丐唱着怜悯的歌，强烈的讽刺意味产生，而后莫斯醒来，给那群流浪艺人一百美元送他去医院，讽刺意味再次产生，对比蒙太奇在他们的相互讽刺中将“金钱”放大，拜金主义蔓延。

四、结 语

黑色电影就是在揭露时代伤痕、民族伤痕，但目的并不是如此。艺术不应该逃避现实，艺术家需要深入现实生活中去创作。科恩兄弟在本片试图通过讽刺、重复等方式摧毁自己所反映的拜金盛行、秩序混乱的时代，但最终就像老警官做的那个绮丽的梦，然后，梦醒了……

[参考文献]

[1] [美]詹姆斯·纳雷摩尔.黑色电影：历史、批评与风格[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2] 范志忠.世界电影思潮[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

[3] 陈犀禾，吴小丽.影视批评：理论和实践[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03.

[作者简介]许杏发（1989— ），男，广东中山人，中山市泓九影视广告公司助理工程师。主要研究方向：影视数字技术。王腾飞（1988— ），男，山东青岛人，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设计学院广播电视专业2010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影视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