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媛媛
如果说,牛顿经典力学曾经给人们带来了古典时代的秩序,那么,现代自然科学的新发现显然也已经找到了物理世界的新秩序。这个新秩序就是无序中的有序,这与当代社会的人文状况几乎完全对应。歌德曾经说过,如果我没有在自然科学方面的辛勤努力,就不会学会认识人的本来面目。①在当下知识裂变的时代,自然科学在不断寻求新的研究视角,这种更新了的方法所提供的新视野,也必将因为它的普泛性而辐射到其他学科中,这其中当然包括电视剧艺术研究。数学研究方法是自然科学方法中最常用也是最重要的一种。毕达哥拉斯学派把“数”看作万物的本原,黑格尔认为,一切时代的形而上学者都来自数学。②不经过数学思维方法的刻苦训练,就不可能有抽象而精密的思维方法,也就不可能胜任当代哲学的研究。自然科学与电视剧艺术可以打破壁垒,数学方法当然可以将其精髓深入到电视剧研究中来,并且我们通过对两者的间性研究,探索电视剧艺术领域中的理论新质。
现代数学建立在集合论的基础上。经典集合论只能把自己的表现力限制在那些有明确外延的概念和事物上,决不能模棱两可。但是,数学的发展是阶段性的,在客观世界中还普遍存在着大量模糊现象,如航天、人脑、社会等系统,参数和变量甚多,各种因素相互交错,系统复杂,模糊性也很明显。模糊性是指概念外延的不确定性,从而造成了判断的不确定性。模糊数学主要是把隶属、性态排中律的集合方式改变为量化分析的方式。③这就跟文学艺术的研究对象,包括电视剧艺术理论研究对象的模糊性存在某种契合。包括电视剧艺术在内的文学艺术,由于在反映和表现过程中具有流动性、随机性和多义性,人们事实上是很难做出非此即彼的形式逻辑判断的,可见模糊性是文学艺术形象与生俱来的本性。因此,我们对此不能求之于形而上学的方法,不能求之于庸俗社会学的划分好坏的方法,而应该诉诸一种相应于文学艺术本性之一的模糊性方法。也就是说,我们对电视剧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可以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
例如,电视剧《人间正道是沧桑》中亲兄弟杨立仁和杨立青,一个是国民党,一个是共产党,无论是性格还是命运,都是两极对立。这是那个特殊年代里家族成员之间革命与反革命分道扬镳的悲剧。然而,该剧没有沿着“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思维前行,而是在两极对立的性格与命运之间,大胆模糊了边界,杂糅进一对亲兄弟之间的骨肉亲情。就是这骨肉亲情,使得他们的性格和命运复杂起来,从而使剧作有了在信仰和人伦之间寻求某种精神和谐的深刻探索。长期以来,我们对“典型化”理论存在一些偏差。典型理论的庸俗、单调和贫乏曾经造成了“千人一面、万人一腔”的雷同现象,使典型的审美价值淡化和弱化。《人间正道是沧桑》在模糊的性格和命运的边界描写的人物,从多层次、多方面揭示出了人物性格的丰富性和深刻性,发现了两种阶级立场撞击中人物心理的种种新问题,这就透视和反映了一定时代中民心的普世特征,也就具有更大的概括性和代表性,同样也就有了典型性。
“突变”这个词,源于法文,原意是指灾难性的突然变化,强调变化过程的间断性,所以,“突变论”又称作“灾变论”。“突变论”是数学科学领域里研究不连续现象的一门新兴分支学科。简单地说,它是通过对稳定性结构的研究来说明自然界和社会现象中发生的不连续的突然变化的过程,试图从定性的角度来描述各种现象中的不同形状之间的突然跃迁。目前在文学艺术研究领域里突变论的运用还处在探索阶段,但可以肯定的是,对待创作中的“灵感”问题肯定是适用的。
通常,我们把文学艺术中的“灵感”看作是一种心理现象,认定它表现为各种心理因素的高度综合。在文学艺术创作中,“灵感通常表现为逻辑的中断,思维的飞跃。人们把这种情况称为‘顿悟’或‘直觉’。杨振宁说,这种‘顿悟’不是来自正面的思考,而通常是在一种不经意的状态下突然得出平日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④这种突然变化的过程,完全打断了原先设定的逻辑发展顺序,就是数学方法中的突变论在艺术创作中的表现。
“协同”这个词,源自希腊文,意为合作、联合。“协同论”由德国数学家赫尔曼·哈肯创立,是研究各种系统共同遵守基本原理和基本概念的一门新兴科学。这种系统包括数学系统、物理系统、化学系统、生物系统和社会系统在内,都具有充分组织性的空间结构、时序结构或时空结构,这些组织性又都是由子系统之间的相互系统作用而自发地发展起来的,具有自组织性。“协同论”以信息论、控制论、突变论为基础,同时又汲取了现代物理学的平衡相变理论,在不同学科的研究领域,通过现象的类比,找出系统从无序到有序中共同遵循的规律,独具一格地形成了一整套的模型和处理方案。“协同论”是20世纪科学技术理论整体化过程中的产物,它的目的在于通过跨学科领域的研究,把不同的学科尤其是“软”学科和“硬”学科联系起来。在文学艺术研究领域,人们正探索着应用“协同论”的原理研究文学艺术发展的历史或者新兴文艺形式的美学理论。
一部中国电视剧艺术发展的历史,就是在系统内不同的子系统之间的相互协同作用而发展起来的。除了社会制约性系统,包括社会经济发展系统、社会意识形态系统的制约,还有法制和管理的、生产和市场的生态环境系统,都必须和电视剧自身的各个系统协同发展。而电视剧自身的各个系统的发展,又一定表现为电视剧理论、电视剧批评和电视剧史的三大系统的协同发展。就电视剧史而言,自然又有诸如观念、文本、流派等方面的子系统之间的协同发展。
随着数码制作技术和电视转播技术的飞速发展,在电视剧家族中出现了很多新成员,如手机电视剧、地铁电视剧等。研究这些基于新媒体播放载体、新广告盈利模式、新空间收看环境的电视剧审美新个体,我们也需要诉诸“协同论”投以全面、联系的学术眼光。以地铁电视剧为例,这是一种基于地铁乘客信息导乘系统,采用无线局域传输和光纤通讯等高科技手段,以车厢内的等离子显示器、液晶显示器等为播放载体的新媒体艺术形式。每集片长约三分钟,每天播出一集,并将在一天中重复播放数次,是传统电视剧的浓缩版。毫无疑问,地铁电视剧是由传统影视创作、新媒体技术、大众传播、广告营销、消费文化等多种合力塑成。
从技术层面来说,地铁电视剧生长在新媒体平台上,新的技术标准会产生新的艺术规定性。无线局域传输和光纤通讯等高科技手段的运用,使移动播出和接收成为可能。但是这些技术还不成熟,在列车行进的过程中信号中断、画面闪烁等现象时有发生。这就要求地铁剧篇幅短小,尽可能减少剧集播放中因技术缺陷带来的干扰。地铁车厢内安置的播放终端液晶显示器,在增加图像精确度和色彩还原力的同时,存在着播放视角有限的天然缺陷,这也成为限制地铁剧有效传播的主要因素之一。
从传播学领域来说,特殊化的接受空间和分众化的受众传播,也赋予了地铁剧独特的艺术属性。地铁时速大约是每小时120公里,两站之间仅费时2-3分钟,因此为了保证每天故事的完整传达和统一形象,一集地铁剧的时长为2-3分钟。精短的时间要求剧情简单凝练和剪辑大开大合。在播放过程中,列车报站的声音大约30秒,加上车厢里的谈话声、乘客上下车时的声响以及列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等,都会影响地铁剧的声音质量。这就要求地铁剧应打造精良的声音品质、立体化的背景音乐,并尽量为台词配上字幕。由于地铁的晃动和频繁地上下车,乘客不可能全神贯注剧集内容,所以地铁剧应制作出炫目的视觉效果。例如,叙事多用特写镜头、空镜头唯美写意,同时启用明星表演,以此增加画面的吸引力、易读性和冲击感。地铁的受众大多是三高人群——高学历、高收入、高消费,多是年轻的都市白领,追求品位和时尚,地铁剧要与他们形成共鸣,应讲述都市生活、情感选择、励志故事等等。
从传媒产业领域来说,地铁电视节目的普遍广告化,地铁电视产业化的初具规模,促成了广告植入地铁电视剧的“合法化”。地铁电视剧中,讲述白领生活故事和品牌形象故事互文互喻,实现双赢。例如,地铁剧《背着你跳舞》将故事与信息创造性的结合,成功传递出了“NineWest”鞋业的品牌理念——“梦想,也需要穿上一双好鞋子”。然而,地铁电视剧毕竟是一种艺术样式和公益举措,应该把握住平衡,尽力做到广告植入到剧情中就像盐溶于水一样。
以地铁电视剧为代表的新媒体艺术是 “协同论”典型的履行者。正是来自艺术的、技术的、传播的、产业的、美学的等各个分量在“协同”中,令这一部复调的和声作品,焕发出巨大的美学能量。
“耗散结构论”是比利时科学家普利高津在1969年“理论物理学与数学”的国际会议上正式提出来的一种学说。“耗散结构论”指出,像数学的、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乃至社会的、经济的系统这样远离平衡的开放系统,通过不断地与外界交换物质和能量,在外界条件的变化达到一定的临界值时,可能从原有的混沌无序的混乱状态,转变成一种在时间上、空间上或功能上的有序状态。普利高津等人就把这种在不稳定之上当体系到达某一特征值时出现的稳定化的有序的新结构、新组织称为“耗散结构”,并认为耗散结构是“活”的有序化结构。耗散结构论就是研究耗散结构的性质、形成、稳定和演变规律的科学。
“耗散结构论”从诞生至今不过短短的四十几年,虽然它在数学研究乃至自然科学研究中仍然是一种理论上的猜测和假设,但是,由于它是一门横向联系中产生的新兴学科,具有积极鲜明的方法论特征,因而在许多方面的应用都已经取得了可喜的成果。在文学艺术研究领域,一些理论工作者也正在开始用“耗散结构论”的基本理论和方法,来研究美的行程,分析文学艺术作品。
在电视剧的众多研究维度中,适合采用“耗散结构论”的科学方法进行深度分析的是电视剧接受论研究。电视剧接受是一个动态的系统,在这个大系统里,接受的社会环境、接受的心理过程、接受的传播链条和市场机制、接受的审美价值取向和规范,还有接受者自身进入角色的状态,接受者所受理论批评的引导,其实都是一些远离平衡的开放系统。整个接受过程都在不断地与外界交换物质和能量,都在外界条件的变化达到一定的临界值时,会从原有的混沌无序的混乱状态,转变成一种在时间上、空间上或者功能上的有序状态。这些系统都跟周围环境有着相互依存和相互作用的开放系统,当他们都在运动中达到某一特征值时,就会出现在稳定化的有序的新结构、新组织中。这时,接受就顺利地和电视剧实现审美沟通,接受系统自身也就构成电视剧活动完整性的重要环节,最终实现了电视剧的艺术创造过程。
电视剧艺术研究对数学方法的借用,是文理交融的一个创造性应用。冲破壁垒之后的电视剧艺术研究拥有更综合的学术体系,更广阔的学术视野,将会由这一合力的推动进入一个崭新的发展空间。
注释:
①《歌德谈话录》,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中译本,第183页。
②C·S·皮尔斯:《理论的结构》,转引自《科学的哲学》,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中译本,第67页。
③ 参见李晓明著:《模糊性:人类认识之谜》,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00页。
④杜书瀛:《文学原理·创作论》,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年9月第1版,第260-26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