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中国现代民间绘画的主体性表现

王艳娣

[内容摘要] 中国民间绘画以多彩的形式反映了特定地域民众的生产生活状况，表现了独特的审美情感，虽艺术手法多样，地域特色鲜明，但仍具有独特的主体性蕴涵，在反映内容、艺术形式和内涵精神上有着丰富的主体性表现，显示了中国绘画艺术主体精神的丰厚和多样。

[关键词] 民间绘画主体性自觉表现

中国现代民间绘画是扎根于“泥土”的艺术。民间绘画立足本土，在内容、形式上体现出中国自己的文化主体性。

中国现代民间绘画古老而又年轻，它继承以往多种中国民间艺术传统，又与始于20世纪50年代“大跃进”时期的农民画密切相关。那时以政治要求为准绳，许多乡村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农村壁画和宣传画运动，以歌颂阶级斗争、生产斗争、以及对共产主义畅想为主题，形成了共和国成立后农民画的第一个高潮。虽然创作手法还没有成熟，但已经构成了现代民间绘画的审美特征与创作形式。20世纪70年代“文革”后期，是农民画的第二个高潮。随着知识青年和美术工作者的参与，绘制技法逐渐趋于成熟，但并没有摆脱其从属地位，所画内容密切适应当时的政治与经济建设。改革开放以来，美术逐渐摆脱了以政治为目的的创作倾向，各具地域文化特征的农民画蓬勃发展，现代民间艺人们开始自觉地关注身边的生活、生产，逐渐形成中国现代民间绘画独特的创作形式与审美特征。

中国民间绘画以多彩的形式反映了特定地域民众的生产生活状况，表现了独特的审美情感，作品内容丰富，民风民俗浓郁，艺术手法多样，地域特色鲜明。尽管绝大多数中国民间绘画的作者还是土生土长的普通民众，但他们长期深受地域文化的熏陶，使得某种形式的民间绘画作品往往具有相类似的艺术表现；但其颇具特色的艺术表现，仍具有独特的主体性蕴涵，并从另一侧面充分显示了中国绘画艺术主体精神的丰厚和多样。

一、中国民间绘画反映内容的主体性表现

（一）题材内容的生活化。中国民间绘画承载着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农耕文明的理想夙愿，它抒发了劳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是一种对真实生活的图形展现，是从生活中提炼的。民间绘画采用的艺术形式往往是将生活与艺术融为一体，现实与理想交织在一起，强调人的主体性和自我精神的价值体现，只要是人们经历过的、向往过的，都会自觉地通过艺术提炼描绘出来。一位现代民间画家说：我之所以热爱绘画，源自我对家乡的热爱，我对劳动的热爱，我对乡亲们的热爱和我对生命的热爱。我愿将劳动的全过程化作一种美来表现、来歌颂。如湟中农民画《打奶茶》（图1）表现了牧民们对自己家乡、对生活的热爱之情。

（二）风俗表现的性情化。中国民间绘画的内容就是民俗社会生活，其形式来源于农村的社会结构和文化结构所形成的集体审美意识。民间绘画与民俗活动关系密切，民间民俗与民间谚语，给了作者很多灵感：如舟山渔民画家张定康的《穿龙裤的菩萨》（图2），就是根据民间传说“青滨庙子湖，菩萨穿龙裤”而作。撒尼人说“天上星星多，地上草木多，撒尼人的传说，比星星草木还多”。在他们的画作中传达了这些民间传说的内容。民间画家们常用人们熟悉的寓意谐音手法，体现了民间画家的主体精神—积极乐观、清新淳朴、豁达开朗，表达了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理想，富有浪漫主义气息。

（三）人物塑造的平民化。民间绘画的作者多来自普通的老百姓；民间绘画作品来自他们对生活的一种追求，来自他们对自身价值的体现。作品中，人物的塑造以普通的劳作和生活场景为主题，流露出一种自然的天趣美，人物造型质朴、浑厚，形象丰腴、饱满，富有神韵；其人物的动态造型采用正侧两面人，有的还吸纳了中国传统的皮影造型等表现手法（如正侧面脸，身体则七八分侧），利用夸张变形、不合常理的结构，但形象地反映了普通平民的内在精神，继承了中国传统的意象美。如陕西省户县农民画家刘知贵的《爷儿孙仨》，汲取常见的生活场面，集中表现农家三代互敬互爱的融爱之乐，极具农家之风情。而刘志德的《老书记》则形象地体现了农村干部的劳动本色。

二、中国民间绘画艺术形式的主体性表现

（一）画面构图的装饰性。中国现代民间绘画的画面构图丰满，不留大块空白，所有的形象全部在画面框架内。民间画家大多认为“全”、“满”就是美，多采用高视点构图和多视点、多方位观照，对动作的夸张用各种装饰图案进行有规律的组合。“民间艺人不是用肉眼看物象，而是用心眼去想物象，求情真意真，不求自然之形真，这种独特的造型观念，自然有其独特的审美价值”。如上海金山农民画赵龙观的《小镇》（图4），画面描绘了大棚里的水果、蔬菜丰收的场景，画面非常的饱满，把物象几何化，呈现了浓郁的装饰画风格，表现出农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二）色彩表现的主旨性。中国民间绘画以鲜艳明快的色彩来表现质朴真实的生活，可谓“随心赋彩”。其主体色彩主要以红、黄、绿为主，以黑线勾画轮廓，重视色彩的主观情感作用，把色彩当作表达情感的手段而不受各种环境色、条件色等客观色彩关系的限制；不注重色彩的调和而强调对比，使作品有着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在有限的画面上，画家让色彩随心灵自由翱翔，创造了无限的想象空间。由此可见，中国现代民间绘画的表现性装饰手法是一种超越生活的浪漫手法，民间画家们用不同的色彩，反映出他们对不同事物的好恶。如以红色为美的观念在中国原始社会时期已经被运用，红色文化成了中国的代表，中国人认为红颜色代表喜庆、富丽，因此，中国民间绘画使用了大量的红色元素，这在上海金山、吉林东丰、天津杨柳青、陕西户县农民画和舟山渔民画等民间绘画中有着集中体现。

（三）夸张凸显的主观性。民间绘画是在生产生活中创造出来的艺术形式，表现其主观世界对“真、善、美”的追求。通过概括、提炼来传达客观物象的内在精神，托物言志，以意造型，形成主观思想在画面上的流露。在表现手法上，画家当然会自觉地去遵循这种规律；这是一种有感而发的创作行为，运用多种夸张变形的艺术手法，强调作者的主观能动精神。如舟山渔民画家梁银娣的《海上拔河比赛》（图3），为了将拔河比赛热闹的气氛反映出来，就主观地把海水画成朱红色，对岸和船舱的色彩则是以蓝、绿色调为主，整个画面采用了对比色，不但表现出热烈欢快的气氛，而且整个画面也显得明亮。

三、中国民间绘画内涵精神的主体性表现

（一）中华民族精神的真情展示。中华民族的爱国爱家、勤劳勇敢、自强不息的传统美德依然影响着当代的中国人。现代民间绘画的创作本源来自于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的和谐精神，现代民间绘画的出现是我们民族尊重自然、追求和谐的精神体现，它真情表现热爱劳动、勤俭善良的美德，形象展示中华民族精神。如表现海上劳作的朱松祥的《大网头》，表现了海上捕鱼—渔船拖网前进，体现出渔民不畏艰难、勇往直前的精神，表达了渔民对丰收的强烈愿望与寄托。现代民间画家党明汉说：在日常生活中，他总是以苦为乐来克服一些困难的。人只有经历出力、出汗甚至流血受伤的辛苦劳作后才能体会到收获的快乐，才能够懂得珍惜时间，所以他愿将劳动的全过程化作一种美来表现，来歌颂。如湟中农民画《耕牛》，画面描写了农民赤膊劳作时的场景，虽大汗淋漓，但脸上始终洋溢着欢快的表情，甚至连耕牛也沉浸在欢快的气氛中。这正是勤劳勇敢的中国老百姓一种主体精神的呈现。

（二）中国艺术特质的多样呈现。中国现代民间绘画作者不追求再现生活，他们用特有的观察方法和思维方式去描繪生活，他们的创作是一种心灵的呼唤；他们吸取中国民间的原始艺术精髓，使用意念造型、装饰色彩和多维构图形式。民间绘画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如上海金山具有剪纸、刺绣、蓝印画布等方式，呈现出江南水乡的山清水秀之韵味；云南腾冲则借鉴了民间艺术中的木刻、皮影、剪纸等艺术手段，展现出少数民族对生活的热爱以及宗教信仰的坚定；青海湟中则吸取了藏传佛教壁画、唐卡、刺绣等手法，表现了青藏高原牧民的生活；处于东海之滨的舟山渔民画家采用线描、版画等形式，展现出渔民豁达开朗、坚韧不拔的精神。民间画家以艺术手段的“不真实”表现生活中的真实，不求形似而求神似，体现了中国独特的“天人合一，天地有大美”的传统宇宙观与人生观，这是民间艺人们自觉地对本土文化的一种阐释。

（三）地域文化传统的形象传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域文化是民间绘画之母。民间绘画表现手法有着明显的地域特色，它的独特造型和艺术形式反映着各族人民的情感生活与对生活的执著追求，蕴含着不同民族的社会生活、历史文化、风俗人情、宗教信仰等方面的丰富内涵，是中国不同地域、不同民族艺术文化的形象传承，多方面体现了地域文化对传统进行创造性传承的主体性。如上海金山县农民画风格新奇，展现当地的生活场景；陕西户县农民画稚拙而朴实，歌唱了日新月异的美丽的家乡，抒发了中国农民对生活的追求；云南和贵州的农民画，离奇而富于变化，带有一种神秘色彩。而湟中农民画广泛汲取了藏、回、汉等多民族艺术文化的精髓，色彩艳丽，风格粗犷，突出表现了高原风光及风土人情。舟山渔民画则表现了与大海有关的生产生活。渔民对大海的深情就像农民对大地一样，在渔民画中体现出的是大海的宽广和奔放，作品近乎怪诞而充满张力。可以说，各地的作品各自所表现的不同的自然环境、社会文化历史风貌等，是古代传统与现代因素的形象呈现；所表现出的独特气质和淳厚质朴、率真自然的艺术情感等，是中华民族艺术精神与现代美学思想相互影响的结果，体现了中国艺术的伟大创造性继承，是艺术主体精神的有力显现。

中国现代民间绘画是我们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以人民的淳风之美反映着质朴的审美观念。中国现代民间绘画是将图画的意义与艺术家自身的情感及内在精神协调起来，其创作主旨是随着精神和心理的各个层面不断泛化、深化的。现代民间绘画的生命所在是保持自身的文化自觉性，要对自身的艺术充满信心，才能以自己独特的风格屹立在世界艺术之林。

中国当代美术家们不妨借鉴我们民间艺人的创作思维，应关注生活、关注人生，自觉地采用不同的艺术形式满足人们群众的精神需求。艺术家只有回归绘画的自觉性，倡导追求文化的自觉性，才能建构具有时代特征的中国文化主体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