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公,胡冬裴
(1.上海市针灸经络研究所,上海 200030;2.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 201203)
运用计算机对《内经》及后世的刺血内容进行统计,从主治、取穴、方法三个方面进行比较分析,寻找它们之间的相合与相异之处,从而探讨《内经》的刺血特点。
对《内经》与后世刺血的常治病证进行比较,详见表1。
《内经》常用刺血法治疗头部疾、下肢部疾和热疾,如《灵枢·厥病》载:“厥头痛,头痛甚,耳前后脉涌有热,泻出其血,后取足少阳。”《素问·刺疟》:“胻痠痛甚,按之不可,名曰胕髓病,以镵针针绝骨出血,立已。”该篇又曰:“疟发身方热,刺跗上动脉,开其空,出其血,立寒。”后世继承了《内经》这些思想,在后世常治病证中也包括头部疾、下肢部疾和热疾。此外,古今刺血均治脾胃疾,显示刺血对其有特殊疗效。
《内经》常用刺血治疗神志疾(含癫狂以及七情病证等)、五脏疾、腹部疾、疟疾,这些多属内科病证;又治腰背疾,此多属伤科病证。而后世未将这些病证纳入刺血常治病证的范畴。因为在《内经》时代,人们对中药认识不多,《内经》中的中药处方很少,治疗内科、伤科疾病主要运用针灸疗法,故这些病证的刺血次数相应较高;后世因中药的广泛应用,内科、伤科疾病的针灸次数有所下降,故刺血次数也相应下降(除脾胃疾外)。
《内经》也用刺血疗法治疗外科疮疡,但总的来说,记载不很多,症次不很高,故疮疡未被纳入刺血的常治病证。而后世外科专著多,疮疡刺血的症次颇高,因而被列入常治病证。
《内经》治疗五官科疾证的次数不高,治疗目疾、口疾、咽喉疾,分别为4症次、5症次、2症次,均未达到常治病证的阈值。而后世刺血治疗目疾、口疾、咽喉疾,分别为129症次、156症次、144症次,次数较高,被列为常治病证,这些当是后世对《内经》思想的发展。
《内经》刺血治疗风疾仅3症次,而后世常用刺血治疗风疾,共计101症次,此亦为后世医家的贡献。
将《内经》刺血的取穴部位及其次数与后世作一比较,详见表2。
由表2中的百分比之比可知,《内经》与后世相比,患部差异较大(百分比之比为 0.12),即后世多取患部;末部穴、关节部穴的相差不大(百分比之比是0.46与0.79),即《内经》与后世均多取末部穴与关节部穴,这是相吻合的;远道血络、经脉穴的差异也较大(百分比之比是3.75与41.07),即《内经》多取远道血络与经脉穴。
表1 《内经》与后世刺血的常治病证比较
表2 《内经》刺血的取穴部位及其次数与后世比较
2.1.1 多取末部穴
所谓“末部”,是指头部与手足腕踝以下的部位,这是相对躯干、臂部、腿部等本部而言。因为人体的“正气”总是极力将“邪气”逐至远心端,以保护内部脏腑,致使“邪气”往往积聚于末部,因而《内经》与后世医家一样,均取末部穴施予刺血疗法,其中包括“十指间”、“然骨之前”、“头上及两额”、“两眉间”、颊车、瘛脉、冲阳、陷谷等。在末部穴中,《内经》重视取末端穴,包括涌泉、大趾“三毛”、舌下“血脉”等,而后世医家则继承了《内经》多取末端穴的思想,两者相一致。
2.1.2 多取关节部穴
《内经》刺血多取关节部穴,因为经脉血管在关节部位转折而行,故“邪气”多在此处积滞停留,而于此刺血则可将“邪气”逐出体外。《内经》中用于刺血的关节部穴有委中、阳陵泉、委阳、曲泉等。其中穴次最高者为委中,这与后世医家也一致,亦可看作是后世对《内经》的继承。《内经》中委中刺血的常治病证是腰痛、疟、痉、厥、衄血等;而在后世医著中,委中刺血所治疾病还有下肢疾、疮疡疾、脾胃疾、脊背疾、热疾、风疾、肿疾等,这些是对《内经》的发展。
由表2可知,《内经》重视取远道血络和经脉穴。远道血络即远离病变部位的血络显现处,共计12穴次;而“经脉穴”,根据黄龙祥考证[1],是与十二经脉同名的 12个腧穴,位于各经脉在腕踝附近的脉动部位,亦属远道血络,共计37穴次。两者合计为49穴次,占《内经》刺血总穴次的49.49%;而后世选用远道血络32穴次,经脉穴9穴次,两者合计为41穴次,占后世总穴次的4.13%。两者相比,《内经》是后世医家的11.98倍,显得十分突出。总之,《内经》刺血重视取远道血络。
《内经》取远道血络者,如《灵枢·四时气》:“风㽷肤胀,为五十七痏,取皮肤之血者,尽取之。”《灵枢·水胀》:“黄帝曰,肤胀、鼓胀可刺邪?岐伯曰,先写其胀之血络,后调其经,刺去其血络也。”《内经》取远道血脉所治病证还包括头部病证、腹部病证、泌尿系统病证以及痉厥病证等。
《内经》取经脉穴者,如《素问·藏气法时论》:“脾病者……取其经,太阴、阳明、少阴血者”;“肺病者……取其经,太阴、足太阳之外,厥阴内血者”;“肾病者……取其经,少阴、太阳血者”。《素问·刺疟》:“肝疟者……刺足厥阴见血”;“胃疟者……刺足阳明、太阴横脉出血”。《灵枢·四时气》:“善呕,呕有苦……刺少阳血络以闭胆逆。”可见,《内经》所取经脉穴,通常是根据脏腑与经络的辨证,选用相应者。
《内经》在刺远道血络与经脉穴时,还注意寻取血脉盛者。如《素问·刺腰痛》:“会阴之脉令人腰痛”,“刺直阳之脉上三痏,在蹻上郄下五寸横居,视其盛者出血。”《内经》也重视远道血络中结聚者,如《灵枢·四时气》:“小腹痛肿,不得小便,邪在三焦约,取之太阳大络,视其络脉与厥阴小络结而血者。”取血脉盛者或结聚者予以刺血,这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辨证施治的方法,当可取得较好疗效。
除了取远道血脉外,《内经》还取“身之赤小豆”,即远道皮肤上之红色疹点。如《素问·刺疟》:“诸疟而脉不见”,“先视身之赤如小豆者,尽取之。”而实际上这些疹点可能是皮肤毛细血管充血所致,往往是远道血络的一种表现。后世医家也有相似记载,此当源于《内经》。
现代一般认为刺血当刺静脉,避开动脉,以免发生危险,而《内经》却取动脉予以刺血。除了上述经脉穴为“脉动部位”外,又如《灵枢·癫狂》:“狂而新发,未应如此者,先取曲泉左右动脉及盛者见血。”《灵枢·厥病》:“厥头痛,意善忘,按之不得,取头面左右动脉。”《灵枢·杂病》:“顑痛,刺足阳明曲周动脉见血,立已。”这种刺动脉的方法在当前临床上运用得较少,是否可以作一尝试?
《内经》用刺血治疗疮疡,所取穴位以患部为多,但总的来说,《内经》刺血治疮疡的内容不多,故《内经》中患部穴次较低。而后世以刺血治疮疡的症次颇高,因此患部的次数很高,占后世刺血诸穴之首。
《内经》认为刺血的量要大,在治疗“脉癫疾”、“男蛊女孕”、“风㽷”、“邪在肾”、“厥头痛”等疾病时,均强调要“尽刺其血”。因为此类疾病由邪毒内闭所致,须通过刺血将邪逐出,而且驱邪务尽。如《灵枢·热病》:“心疝暴痛,取足太阴、厥阴,尽刺去其血络。”《灵枢·厥病》:“厥头痛,头脉痛,心悲,善泣,视头动脉反盛者,刺尽去血。”又如《灵枢·四时气》:“疠风者,素刺其肿上,已刺,以锐针针其处,按出其恶气,肿尽乃止。”“肿尽乃止”亦为驱邪务尽之意。
《内经》又强调刺血当“血射以黑”,“血变而止”。血由黑变红,表明“邪气”已尽,故可停止刺血。在治疗“解脉腰痛”、“癫狂”、“穷诎胸痛”时均有如此表述。因为在这些病证中,“邪气”入侵已深,故出血量要大,直至“血变而止”。
后世继承了上述《内经》出血量大的观点,还有出血“数升”、“盈斗”、“弃血如粪”等记载。总之,在出血量大这一点上,《内经》与后世是相吻合的。
3.2.1 “刺卫无伤荣”
《内经》认为在某些情况下,刺血量宜少,如《素问·刺热》:“肺热病者……刺手太阴、阳明,出血如大豆,立已。”该证病位在肺,而肺主皮毛,邪所在的病位较浅,尚属气分,而《难经·七十一难》:“刺荣无伤卫,刺卫无伤荣。”故刺血量不宜大。
3.2.2 注意体质强弱
《内经》又认为刺血当根据病人体质情况予以不同的操作,如《素问·刺疟》:“疟脉满大急,刺背俞,用中针傍五胠俞各一,适肥瘦,出其血也。”其中“适肥瘦”即根据体质的强弱,予以不同的刺激量。强者刺血量可大些,弱者刺血量当小些,甚至不宜用刺血疗法。
3.2.3 缪刺法
《内经》刺血还采用缪刺的方法,即左病取右侧穴以放血,右病则取左侧穴以放血。如《素问·缪刺论》:“嗌中肿,不能内唾,时不能出唾者,刺然骨之前,出血立已,左刺右,右刺左。”“邪客于足少阴之络”,“刺然骨之前出血”,“左取右,右取左。”后世医家在刺血中也有秉承《内经》缪刺者,但总的来说,后世刺血用缪刺者甚少。在当前刺血临床上,采用缪刺者也不多,似可作一尝试。
3.2.4 刺血禁忌
《内经》认为在某些季节,对于某些疾病不宜刺血,如《素问·刺腰痛》认为对于足少阴腰痛与足太阳腰痛,春天不宜见血;而对于阳明腰痛,在秋天治疗不宜见血。对于这些论述,在理论和临床上尚可进行探讨。
综上所述,《内经》用刺血治疗神志疾、五脏疾,腹部疾、疟疾等内科疾病,治疗腰背等伤科疾;取穴多取远道血络,包括经脉穴、血脉盛者以及动脉;刺血时注意“刺卫无伤荣”,辨别患者体质强弱,运用缪刺法等,均可供现代刺血临床参考。
[1] 黄龙祥.从《五十二病方》“灸其泰阴、泰阳”谈起——十二“经脉穴”源流考[J].中医杂志,1994,35(3):152-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