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烈钧
风雨弥坚 笔下云烟
——序张镇强《当代民主散论》
□ 李烈钧
给张镇强《当代民主散论》作序,先说点闲话。
人说六十不学艺,张兄古稀著华章。2010年,张镇强已届耄耋,居然出版了一部时政评论杂文集《盛世真言》,煌煌七十万字,纵论时政,恣肆汪洋。研讨会作评价,我概括为:“书骨如山可托厚重,丹心赤忱堪薄云天;洞幽烛微纵论天下,精辟犀利笑傲人间。”
2011年到湖南,去曾文正公的家乡、也是张镇强的家乡双峰县,参加一个会议;会前,不期然地被请吃饭,居然是上百亲朋济济一堂的寿宴。浓浓的亲情乡情友情,老寿星魔术般地出现——是张镇强。披红挂彩,一应如仪,热热闹闹,好不风光。张镇强有文缘,也有人缘。
张镇强该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高寿了,却痴心不改,“处江湖之远忧其君”,写作不辍,建言不断,时不时弄出点动静,让朋友们一惊一乍:这家报纸发头条啦,那家杂志开专栏啦,又一篇杂文获奖啦……那一次,肯尼亚一位环保部女副部长获诺贝尔和平奖,张镇强即兴撰文,提出“保护环境使人类永久和平”的观点,《新京报》如获至宝,拿来作为社论发表,多家报纸予以转载。后来知道,他的立论之迅捷,仅次于美国《华盛顿邮报》,张镇强如孩子般开心得意。
这一回,2012年,张镇强冷不丁发来一个电邮,点开一看,好家伙,又一个“长篇”,《当代民主散论》,22万字,出版事宜已妥,嘱我写篇序。而后,几天一个电话催,七月流火,盛夏酷暑,湘鄂老翁急急如律令。于是,外出回杭,见缝插针,逐篇拜读他的大著。
《当代民主散论》,论的是当代事,议的是民主题。2002年起篇,2012年6月迄止,凡70余篇。十年铸成一剑,剑锋凌厉。文稿所及,一如作者惯有的风格:视野广阔,题材丰富,切入明快,剖析犀利。
张镇强论民主,有他的阅历优势和学养优势。他曾是年轻的老革命。17岁读中学时,参加反对国民党的反饥饿、反内战、反压迫的示威游行,打着三角小红旗带头喊口号,被开除学籍。解放后,在县里当了小官。23岁又当中学校长,年轻有为,仕途宽广。然而,他执意求学深造,1956年考上南开大学,主修世界史,师承著名美国史专家杨生茂。1957年,大鸣大放,张镇强替农民说话,打为右派;劳改3年,因“表现好”而幸运地得以复学。1964年,他的毕业论文——《评美国宪法》,被导师打了满分。他精通英语,也通法文、俄文。却因右派身份,被发配山区,到地质队当炊事员。熬到平反,1979年,到湖北大学教书,主讲世界现代史和当代史,又很不情愿地当了历史系主任。《全球风云九十年》是他编的,《中国大百科全书》中拉丁美洲史的部分词条是他撰写的……故而,退休以后,写写时政评论,侃侃世界大事,说说民主走向,厚积薄发,当属小菜一碟。一些历史掌故、政坛风云、显赫人物,张镇强可以旁征博引,信手拈来,如探囊取物。
而今眼下,思想解放,大家都在说民主道民主。张镇强的论民主,一大特色,是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我思故我在”,敢讲也敢写,绝不口将言而嗫嚅、足将进而趑趄。文论的观点,直白而通俗,鲜明而醒目,论述条分缕析、丝丝入扣,论证引经据典、毫不含糊,论点聚焦清晰、扎实质朴。“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知识分子的良知和风骨,在《当代民主散论》中,再次作了充分体现。
《当代民主散论》的另一出彩:立意高远,思想前瞻。夸张镇强宝刀不老,立论新锐,当毫不为过。当时,在大学讲世界现代史,他敢于突破旧教材藩篱,融入大量史料。例如,介绍列宁对斯大林的不信任“遗嘱”,斯大林借口肃反大肆屠杀老布尔什维克,布哈林的和平长入社会主义并非修正主义,等等,打开眼界,实事求是,大获好评。所幸,时届1980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已开过,遏制了思想罪和言论罪的猖獗,张镇强的“出格”,才不至于因言得咎。
但是,说真话总是容易惹麻烦。一桩公案可以佐证:张镇强根据长期研究,科学分析,阐述世界形势和力量权衡,提出:和平与发展的总趋势不可逆转,第三次世界大战有可能避免。这个立论,当即遭到一些领导和权威人士围攻,理由很有杀伤力:列宁说,“只要帝国主义存在,世界大战就不可避免”,你小小一个副教授,敢和列宁唱对台戏?
峣峣者易折。学术问题,一旦被纠缠,常常被上升为政治问题。众所周知,多少年间,中国人一旦“被”政治问题,便打入另类,万劫不复。而且,祸福旦夕之间,不得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张镇强陷入困境,又所幸,这场轩然大波,一年后被邓小平解了围——邓公对这个问题的论断公开发表了。蓄意或无知或偏见挑起的政治批判,偃旗息鼓,不了了之。
张镇强做过的学术报告和专题发言,和现在这部《当代民主散论》一样,论题尖端,观点尖锐,思考前卫:“关于资本主义的垂死阶段”,“关于帝国主义和第三次世界大战”,“关于西方民主现状”……当时,引发了自由争鸣的讨论,活跃了良好的学术氛围。
张镇强研究学问和著书立说,既是学院派,又是务实派。
说学院派,张镇强方巾气浓重,七分学者气,三分才子气;“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当代民主散论》的字里行间,理直气壮,冲劲十足,哪里像八旬老翁?简直是不谙人心叵测、不顾天高地厚的“愤青”!说务实派,他的文章,平民视角,全球思维,是时代的感应,社会的脉搏,五洲风云尽收眼底,像个战地记者,哪里有事件,就到哪里抢新闻,赶第一时间发报道、作评述。而且,深厚的学识积淀,把文章写得有根有底、有因有果、有缘起有观照。
民主是个公共词汇,人民当家作主,地球人谁不知道?民主又是个争议词汇,理解不同、认知不同、诠释不同、立场不同,各家各派各门各户,或庄重或活泼或宣告或漫骂,都认为自家真理在握,争得不可开交;民主还是个敏感词汇,谁代表人民,谁就取得执政的合法性,兹事体大,稍有差池,根基动摇,江山不保,权贵阶层的泼天财富也就岌岌可危……
哪壶不开提哪壶,张镇强偏偏凑这个争议和敏感的热闹,弄出这部《当代民主散论》,书中充满疑问反问诘问质问,向学术界思想界文化界乃至政界各路英雄好汉大佬权贵们叫板摆擂台。
张镇强面对的,已经有无数的民主观点流派大旗在猎猎翻飞。挂一漏万,检视标题,满目琳琅:《民主是个好东西》,《民主是个不坏的东西》,《民主的确是个好东西》,《民主还是国产的好》,《中国民主模式已经确立》,《“为民做主”也可以是民主》……再往下抄录,估计十页纸抄不完;仅上述这些,就像进了八卦阵,曲里拐弯,绕来绕去,已经把人转晕了。
武当打擂,华山论剑,少林比武,张镇强闯入江湖,冲到阵前,凭《当代民主散论》这70多篇武林秘籍,胜算几何,估且不论,听任评说;但是,仅看他老而弥坚,壮心不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番勇气,就令人钦佩,油然而生敬意。胡锦涛要求全党,“常怀忧党之心,恪尽兴党之责”,张镇强作为入党60多年的老党员,忧国忧民更忧党,努力促进社会进步,他尽责了。
什么是民主?这个简单的问题,就像当年问“什么是社会主义?”似乎谁都明白,又谁都不明白。专家和权威们的阐述汗牛充栋,云里雾里,玄机深奥,百姓们越听越糊涂,弄得莫名其妙。幸好,后来邓小平出来讲了,要言不烦,三两句话就把社会主义表述得明明白白。邓小平不愧为大智者。现在张镇强出来讲民主,不可能玉宇澄清万里埃——他当然不能跟邓小平比;但他在《当代民主散论》中,努力用几句话讲民主的四个要素,反复地讲,执着地讲,近乎执拗地讲,从历史中来,从现实中来,到实践中去,到群众中去,也基本讲明白了。
这四个要素,开卷即明,读者诸君,自去揣摩,不赘。然而,这四个要素,是资本主义国家首创,美国第一。怎么能学美国?这就给张镇强带来了江湖风险。打擂论剑比武,孰赢孰输,君子以德为先,点到为止,不会伤人;但也有小人,以恶为先,明枪暗箭,不择手段,往死里整人。防不胜防,看张镇强如何应对,善自防范。
荆山识玉,慧眼识珠。新近被中央军委晋升上将军衔的著名“军旅才子”兼国际战略家、国防大学政委刘亚洲对张镇强有高度评价:您充满“对国家、民族、社会、家庭的责任和感情”,“民主是世界发展的大趋势,是人类文明的标识,中国的发展需要民主,这是硬道理。”因此,刘亚洲热情称赞张镇强:“您用笔呐喊,为促进国家民主进程努力,民主的发展需要您。”
庆祝建党90周年大会,胡锦涛称“人民民主是中国共产党始终高扬的光辉旗帜。”善哉斯言!
稍作追溯,毛泽东在1945年9月27日《新华日报》《答路透社记者甘贝尔问》说:“‘自由民主的中国’将是这样一个国家:它的各级政府直至中央政府,都由普遍、平等、无记名的选举所产生,并向选举他们的人民负责。它将实现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林肯的民有、民治、民享的原则与罗斯福的四大自由。它将保证国家的独立、团结、统一及与各民主强国的合作。”这段话,精辟地包容了今天人们所说的民主的一切普世价值!
而且,查阅当时数十年间的报刊和文献,领袖类似的鼓舞人心感召天下的名言,比比皆是。若有需要,张镇强拿来作为佐证《当代民主散论》的拾遗补缺,足矣!
风雨弥坚更吟哦,笔下云烟话蹉跎。应当为张镇强的不懈追求击节赞叹!
人类历史是一部民主发展史。鸦片战争开始,中华民族就开始了追求民主的艰难历程。这一漫长过程,贯穿中国近代史的始终。可以坚信,人民民主,终将不断走向光辉的未来。
是为序。
作者李烈钧,男,浙江省杂文学会副会长、《体坛报》原总编辑,高级编辑、兼职教授、作家(杭州 310004)。
责任编辑:孙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