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道宗庭虎与复旦修辞学派

2012-08-15 00:47邓国栋
焦作大学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陈望道学术研究

邓国栋

(咸阳师范学院中文系,陕西 咸阳 712000)

1.盘点20世纪:聚焦中国现代修辞学主流学派

“新的古今中外派”是陈望道先生1957年在复旦大学讲演中提出来的,宗廷虎先生认为这是指一个修辞学派的名称,他说:“我们理解,这种学派的特点,就是主张在批判地继承的基础上要有创造。他(陈望道)自己就是这种学派最杰出的代表。”[1]简单地说,以陈望道为代表的中国现代修辞学研究叫做“新的古今中外派”。进而言之,从1920年望道先生在复旦大学中文系开设修辞学课程开始,到1932年《修辞学发凡》的出版,标志着该学派的创立,时至今日,她已经走过近百年的历程,成为一支群星灿烂、人才云集的研究队伍,其学术成果层出不穷,影响广泛而深远,不仅代表了20世纪中国修辞学的主流学派,在世界修辞学领域里也是异军突起。

“新的古今中外派”的研究中心在复旦大学“语言文学研究所”,因此,可以称为“复旦学派”。该学派的核心人物包括陈望道和他的学生以及再传弟子三代学者。

我们这里之所以选择宗廷虎先生作为复旦大学第二代修辞学家的一位代表,主要出于以下几方面原因:第一,宗先生是望老从新闻系调到“语言文学研究所”的学生,师生二人大学本科都不是读语言文学专业的,与其他修辞学家比较起来比较特殊;第二,他的夫人李金苓先生毕业于中文系,是语言文学科班出身,二人“是同行,是同事,是夫妻”,相濡以沫几十年,“一起搞科研”,各取所长而相辅相成,他们的成果加起来,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非常突出;第三,如果说陈望道的《发凡》标志着中国现代修辞学开始走上独立发展的新道路,那么,宗廷虎和李金苓的中国修辞学史研究则标志着“新的古今中外派”的成熟;第四,陈望道的《发凡》完全可以誉为“前之所未尝有,后之所不可无”的修辞学巨著,而宗廷虎、李金苓先生的《汉语修辞学史纲》及其同类论著也一样可视为本领域的研究范式,是新一代修辞学家必读的教科书和前进的出发点;第五,望道先生德高学富,作为一代宗师,具有领袖的博大胸怀和个人魅力。而宗廷虎先生身边总能团结一大群老、中、青修辞学家,许多年轻学者都把他当作人生追求的榜样,看作自己科研的领路人。

因此,从陈望道与宗廷虎所走过的学术道路入手,我们就能够抓住“新的古今中外派”由诞生到发展壮大的主线,从而进一步认识该学派的庐山真面目,认识她在20世纪修辞学研究进程中的学术地位与历史价值。

2.立足创新:在世界文化竞争中实现中国修辞学的自我重塑

陈望道先生将修辞学分为“继承性研究”与“创造性研究”两种,将二者统一起来就等于“新的古今中外派”。因此,这里所谓的“新”,应该指“创新”而言;所谓的“古今中外”,则指如何继承的问题。关于继承与创新的关系,宗廷虎先生进行过深入研究,他指出:创新是继承的目的,继承为创造的基点,缺乏创新的继承,只能说是重复性的劳动,不会推动学术前进的步伐。只有不断追求创新,科学研究才会生机勃勃地走向未来。所以,判定一个人或一个学派的历史贡献主要看“创造性研究”的成就。以陈望道和宗廷虎为代表的修辞学派,始终反对“以西论中”或“以古论今”式的继承性研究,而是把创新放在学术研究的主导地位。

2.1 自觉的创新意识

陈望道在一次讲话中回忆道:“我过去是学物理的,后来学政治法律,是法学士。那时有人说中国语文没有规则,比外国文低一等,为了出一口气,我就研究修辞学和文法。”[2]跟当时大多海外学子从事科学研究的动机一样,年轻的陈望道立志要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证明,中国人绝不比任何一个外国学者逊色,外国人能做到的事中国人一定能做得更好。经过长期不懈地努力,他终于开拓出一条研究修辞学的新道路,达到了中国以往修辞学从未到达的历史高度,而由他创建的修辞学派,与世界其他国家比起来毫不逊色,甚至更具优势。在陈先生培养的学生中,宗廷虎先生曾长期跟望老一起从事修辞学研究,他说:“望道先生关于‘要有攀登科学高峰的雄心壮志’,‘要立大志攻坚’的教导,使我永记心间。”因此,当恩师逝世后,他便与李金苓先生开始“酝酿遵照望老先生遗愿,抓修辞学史这一空白点攻坚。”[3]经过十多年呕心沥血的奋斗,终于写出《汉语修辞学史纲》、《中国现代修辞学史》等一系列专著,这些论著有力地证明了一个铁的事实:在中国,修辞学不只有着悠久的历史、优秀的传统和极丰富的遗产,而且在世界语言学史上也有重要的地位,同时也证明了爱因斯坦的观点:“西方科学的发展是以两个伟大成就为基础,那就是:希腊哲学家发明形式逻辑体系,以及通过系统的实验有可能找出因果关系。在我看来,中国贤哲没有走上这两步,那用不着惊奇的。令人惊奇的倒是这些发现在中国全都做出了。”[4]显然,从陈望道到宗庭虎,两代学人用自己卓越的研究成果实现了中国修辞学的自我重塑。

2.2 以中国化的辩证唯物主义为哲学基础

陈望道先生早在日本留学时就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哲学,1920年翻译《共产党宣言》,同年在复旦大学中文系开设修辞学课程,开始研究修辞问题。1932年写成《修辞学发凡》,创立了中国修辞学的第一个科学的新体系。他创造性地将辩证唯物主义与汉语研究实践相结合,认为“唯物主义”就是从客观实际出发,“以中国语文事实为研究对象”,以“语言事实为根本所得出的结论才是真正的理论”。另一方面,他称自己运用的“辩证法”是“形式逻辑的辩证法”,即辩证逻辑与形式逻辑的统一:不仅用普遍联系的目光,全面立体地把握、研究事物的整体,又要正确运用演绎和归纳的逻辑方法。宗廷虎先生敏锐地觉察出这种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的科学性价值,他接连发表《用辩证法指导修辞学研究》(1982),《修辞学必须用马克思主义观点指导》(1983),《坚持用唯物辩证法指导治学》(1992)等专论,深入探索望道老师修辞学思想的哲学基础,探究《发凡》的立论精神。不过,宗先生并非一成不变地恪守望道老师的成说,而是随着学术语境的变化,以《发凡》的“唯物辩证法”为基础,成功地将系统论思想吸纳进来,成为构建修辞学史科学体系的思想原则,从而取得了重大突破。

2.3 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闯出一条新路,“开拓新境界”

宗廷虎和李金苓先生在《修辞学开拓者的劳绩》(1982),《批判继承,创新发展》(1982),《学习,挑选,创造》(1982),《论<修辞学发凡>的创新》等文章中,对陈望道的创造性研究治学经验,作过系统探索。总括起来,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明确的思想主张。比如陈先生说,要对于“古今已说的敢于抛”,不能认为古代的一切都是好的,不想改革和发展;又要对“古来未说的敢于创”。从发展的眼光看,以往的修辞学不过是后来居上者的参考,“要超越它所述说,并没有什么不可能。”[5](二)提出了许多超前性的新思想新观点。例如,“情境适切说”,比国外语境理论早几十年;“语辞调整说”和“三境界说”,则比表达修辞学生成修辞学理论也提前得多。陈望道晚年的系列《讲话》成为后来修辞学繁荣发展的思想源头,宗廷虎等一大批修辞学家的学术活动,都跟老师超前意识的指导不无关系。

对于宗廷虎先生的创造性研究成就,已有不少学者撰文作过专门论述。如《新人耳目的汉语修辞学通史》、《为修辞学史研究开辟了新的里程》、《中国第一本断代修辞学史》、《熔千家之法辟一己之径》等论文,从不同角度进行了令人信服的分析研究,这里不想作更多的评述,这里只补充两点:第一,寻绎旧言,发现新义。就是从前人大量的诗论、文论中,找出头绪,抽取精要,然后推知其没有说出来的奥博含义与深刻道理,并创造性地转化为现代汉语修辞学鲜活的表达形式,从而激活传统,使存封千百年的思想观点重新恢复生命与活力,成为当下修辞研究更容易吸收利用的学术资源。第二,用创新价值观透视传统,总结学术发展的规律。以修辞手法论为例,在《汉语修辞学史纲》中,作者首先指出先秦为理论“源头”,接下来两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金元明清几章,又分为“修辞手法论的发展”,“修辞手法论的创新”,“新的修辞手法论”等专题,对不同学者、不同论著绎言诠释,进行系统论述,勾勒出一条清晰的历史发展的脉络。显而易见,他的此类研究表达了一种新的历史观念:一部中国修辞学史,其实就是一代又一代学人承传有序的创新史。没有创新的研究就不会出现在修辞学史的长河之中,那些为创新而创新的伪研究也只能昙花一现,成为历史的过客,惟有超越前人的学说才能成为历史传统的一部分。更为重要的是,我们研究古人,不是为了昨天,而是为了今天和明天,因为“现实是历史的发展,是历史长河的一个阶段。要搞好现实,预见未来,就必须搜集历史事实,研究历史发展的规律,继承历史上的优良传统。”[6]什么是“历史发展规律”?那就是以创新推动进步的规律。由此可见,总结老一辈修辞学大师创造性研究的途径与方法,则具有极为重要的现实意义。

3.会通合和:充满中国智慧的学术创新方法

关于现代化的路线方针,中国学界曾经出现过“全盘西化”、“复古主义”、“西体中用”、“中体西用”、“拿来主义”等主张,长期莫衷一是。陈望道先生反对从理论到理论的空谈,反对研究者跟在别人身后学习现成的东西,提倡把前人的成说当作面包和酒,经过消化、吸收后变成自己的血和肉。他治学的方法论原则,就是熔冶古今中外于一炉,开拓出一片属于中国人自己的修辞学新天地。按照我们的理解,这种创造性研究方法具体表现在“会通”与“合和”两个方面。

3.1 会通综合法

这种研究思路的特点是:在一般看似无关联的甲与非甲之间,实现融合的可能性,或者甲容纳非甲,从而使甲更为圆满;或者甲与非甲结合成一个新的有机整体。例如,甲是中国修辞学,非甲是西方修辞学,两者之间虽无同源关系,但存在融化的可能性。当然,要实现二者的会通,首先要求研究者学贯中西,博古通今,不能根据一鳞半爪,便对其全部作出有利于自己的论断,所谓“中国没有修辞学”的说法,就因为说者没有充分了解中国的学术史。应该说,会通中西是中国现代修辞研究的最佳途径,只有在此基础上,才可能成一家之言,立足于世界之林。《修辞学发凡》和《汉语修辞学史纲》等论著就是成功运用会通综合创造法的典范。需要指出的是,陈望道和宗廷虎两位先生的修辞学研究除了中西会通,还包括古今会通、文理会通等。但是,他们会通“古今中外”的方法,并非横向“移植”与纵向继承的简单配方,而是经过智慧杂交,思维统摄,辩证分析的创新过程。

第一,智慧杂交。就是巧妙地融会贯通不同时代、不同民族、不同领域、各家各派的思想精华,从而创造出新的理论成果。《修辞学发凡》集古今中外之大成,正在于望道先生学问渊博,于哲学、法学、文学、心理学、语言学等领域,无不涉足,既继承先贤智慧,又博采时人新知,因此才开辟中国修辞学的新历史,创造出前人所不能有的新成就。再以《汉语修辞学史纲》为例,作者虽然从望道那里继承了已有的成就和治学经验,但又追随着科学的新发展,全方位吸取其他人的新思想和新方法,然后形成了自己的理论体系,并在此基础上,自觉吸纳系统论的思想精髓,对中国修辞学史展开鞭辟入里的剖析,打造出现代修辞学又一座里程碑 。

第二,思维统摄。面对已有大量杂乱无序的语料、文献、学说、术语、看法或见解,研究者善于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经过梳理、提炼和加工,或化腐朽为神奇,或于细微处见大义,或举一反三,从部分推出整体。从陈望道和宗廷虎的研究中,我们都能发现,他们都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发现新材料,提出新观点,总结出新的规律,摸索出新的研究手段。

第三,辩证分析。这是指形式分析法与辩证综合法的完美结合。英国著名学者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一书中指出:“当希腊人和印度人很早就仔细地考虑形式逻辑的时候,中国人则一直倾向于发展辩证逻辑。与此相应,在希腊人和印度人发展机械原子论的时候,中国人则发展了有机宇宙哲学。”[7]这里的“机械原子论”,应该指分析思维;“有机宇宙哲学”,则指整体思维。概括地说,西方人擅长形式逻辑与分析哲学,中国古人则更喜欢辩证逻辑与整体哲学。陈望道与宗廷虎的做法是中西结合,互相取长补短,亦即中国古人所说的“损有余而补不足”。前文提到的“形式逻辑的辩证法”,其实就是中西合璧式的研究方法。这种方法贯穿于《修辞学发凡》的始终,宗廷虎先生又在其中融入了系统论思想和语言学研究的新方法,使“形式逻辑的辩证法”更加丰富和完善。

总而言之,陈望道与宗廷虎在修辞学研究实践中总结出的会通综合创新法,是一种行之有效的研究思路,至今影响着一代学人。

3.2 和合两一法

能“一分为二”,又能“合二为一”,不光讲对立、排斥与冲突,更重视对立之中的统一关系、部分与整体之间的内在联系,这就是和合两一法。我们知道,现代学术研究存在两种不同的治学态度:一种重视学科的划分,而且越分越细,界线森严,不得越雷池半步。比如严格规定研究方向:搞文艺理论的,不要搞文学创作,专业方向是汉字学,就不能研究数学,方言学家研究《发凡》的论文评职称不算数,会被看作不务正业,如此等等。与此相反,另一种人则重视不同学科间的相关性、统一性和互生性,主张“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管专家还是通人,只看学术水平、不看专业背景,比如鲁迅出身医学,毫不影响他作为文学家的资格。陈望道和宗廷虎显然属于后一种。他们都主张修辞学是语言学的一个分支,同时又强调修辞学跟美学、文艺学、心理学、逻辑学、语法学交叉关系,是一门边缘性学科。陈望道大师涉足多门学科的研究,著作等身,堪称20世纪的一位通人,他的《修辞学发凡》“既从修辞现象的内在关系中去寻求规律,也从修辞现象的相互关系以及它与邻近事物的关系中去寻求规律,这就比某些修辞书孤立地就修辞研究修辞高出一筹。”[8]作为望道大师的高足,宗廷虎先生在文革被下放当工人的几年中,写过大量杂文,文艺评论,甚至创作过小说诗歌。接下来,他一边研究修辞学史,一边进行理论探索,先后写过《试评修辞学理论研究》、《边缘学科的特殊理论营养》、《21世纪汉语修辞学应向何处发展》、《弘扬陈望道修辞理论,开展言语接受研究》等上百篇论文,正是由于相关领域耕耘范围的延伸扩展,他的汉语修辞学史研究才能取得空前的成就,才能代表20世纪中国修辞学繁荣发展的水平。

相比之下,西方修辞学经历了一个由兴盛到不断衰落的历史过程,造成这种趋势的主要原因就是学科的分化。从古希腊、罗马到中世纪,是西方修辞学的兴盛时期,但是,到了文艺复兴后就渐遭冷遇,特别是鲍姆嘉通从古典修辞学中分割出一部分内容,扩建成为一门独立学科——美学之后,美学便归属哲学,与语言学断绝了联系,从此,修辞学就只能以辞格命名分类为研究主体,与言语事实渐行渐远。结果不言而喻,这门古老学科在语言学领域被不断边缘化。反观中国修辞学,一路走来,始终呈现上升趋势,而且在20世纪后期,“新的古今中外派”大放异彩,硕果累累。究其原因,就在于以陈望道、宗廷虎代表的主流学者发挥了修辞学的“边缘学科”的特色,有效运用了会通和合的创新策略。

4.开放包容:一支体现大中华气度的学术队伍

以陈望道和他的学生——宗廷虎等人为核心的修辞学研究队伍,共同遵循“继承性研究与创造性研究的相统一”的治学理念,为中国现代修辞学研究做出了极其重大的历史贡献,这支队伍从未以主流学派的名义号令天下,而是以低调的姿态默默耕耘在修辞学领域,是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学术流派。该学派充满团队协作精神,有着老中青传帮带的优秀传统,其领军人物也不以权威自居,具有包容开放的博大胸怀。

4.1 一个自由开放的学术群体

“新的古今中外派”以复旦大学为总部,以上海为基地,以华东修辞学会为依托,以《修辞学习》为交流平台,团结并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修辞学家,其成员遍及全国各地。外地学者或以问学而投师,或以文会友,或为了谋求发展的机会,走到了一起,其中有些人或许从未谋面,但互相熟悉对方的姓名,读过对方的论著。不同于“中国语言学会”,“中国修辞学会”之类的学术组织,该学派没有“顾问”、“主席”、“理事”、“秘书长”等头衔,人人身份平等,所以,合作共赢的理念消除了各种明争暗斗,即使有竞争,那也是在学术上的良性竞争。该学派成员不受社会地位、职业性质、学历背景、职务职称、知名度等条件的限制,也不需要填表审批,缴纳会费。大门敞开,没有门槛,凡有志于修辞学研究,带着课题而来者都可以成为该团队的一员。另一方面,“新的古今中外派”对外采取包容亲和的态度,客观公正地看待其他语言学组织或个人,而不是独自尊大,排斥异己。以宗廷虎先生的《中国现代修辞学史》和《20世纪中国修辞学》为例,著者总是用欣赏的目光看待不同学派、不同学者的修辞研究成果,绝不因人废言,也没有非理性的尖刻批判。无论是港澳台学者,还是海外修辞学家,无论是复古派的林纾,还是文学改良派的胡适,无论是王力还是钱钟书,他都积极寻绎各种著述中有关修辞的言论,概括提炼出他们的修辞学思想,充分肯定每个人的成就,决不以个人偏见苛求其他人。这种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令人肃然起敬。

4.2 以老带新,“把更多的年轻人推上去”

在《风雨人生七十年》一文中,宗廷虎先生回顾自己的学术生涯说:为了中国修辞学的可持续发展,他把培养青年学者视为最重要的大事,落实在行动上就是想方设法“把更多的年轻人推上去”。这是他从陈望道先生身上继承的宝贵遗产。

陈望道先生不仅是一个教育家,同时也是一个语言学大师。作为一代宗师,他桃李满天下;作为开宗立派的第一代领袖,他创建了复旦大学语言学研究室,培养出第二代修辞学领军人物。他的《修辞学发凡》及后来的系列《讲话》,引导无数英才,步入修辞学殿堂。如果没有陈望道,就不会产生“新的古今中外派”,中国修辞学也不会有今天的繁荣局面。可以这样说,望道先生精心培育修辞学新人的做法,不仅影响了他的学生,同时也影响到复旦大学乃至整个上海修辞学界。在许多外地学者心目中,上海的学界前辈特别大气,甘愿为年轻人铺路架桥,甘愿给学术新秀大显身手的机会。宗廷虎先生毫不例外,他不仅培养了许多修辞学硕士和博士,还引导大批来复旦大学进修的各地青年学者投身修辞学研究队伍。由他主编的《修辞学习》,最能体现复旦人自由开放、求真务实的作风,也最能反映“新的古今中外派”平等包容的现代意识。不知有多少陌生的中青年学者,在此刊物发表了自己的处女作,既意外又惊喜,感激编辑的无私,从此坚定了研究修辞学的信念。在课堂上,宗老师经常提到学界新人名字,大加赞赏。有一次,他说起一位名叫童山东的学者,评价之高,使学生误以为是位学界老前辈,课后才得知,童山东不过三十来岁。为什么会有如此做法?宗先生在退休之后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我国中青年学者更多、更快地成才、接班,把我国的修辞学事业不断推向新高峰。”

4.3 学术带头人“立诚”治学的高尚师德

中国人评价一个学者讲究德才兼备,是说人品与学问密不可分,就像一张纸的两面一样互相依存。所以,要为人师表,首先必须“立诚”:不弄虚作假,不滥用私心,不自以为是,而是尊重事实,忠于真理,坚持做人的原则。一个缺乏真诚的科研队伍,必然会产生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假、大、空等弊病。“新的古今中外派”之所以有强大的生命活力,队伍不断壮大,就因为大家以诚相待,特别是学术带头人的人格魅力起到了凝聚人心的作用。

望道先生集政治领袖与学术领袖于一身。当老师,他像对待儿女一样呵护自己的学生;当院系主任,能把著名学者组织成一个团结融洽的大家庭;当复旦校长,能使这江南第一学府与北京大学平分秋色;培养年轻一代学者,则顺利实现了20世纪中国修辞学历史性的新老交替;他撰写《发凡》,得到邵力子、刘大白、田汉等朋友的热情支持,同时还参考学生的例句,如此等等。所有这些,都集中呈现出一个伟人的高尚品格。

宗先生得望道老师真传,他说,“当学生时,千方百计地从老师身上多学些东西,学习老师的为人和为文。同时牢记师恩,尽量多继承和发扬老师未竟的事业,”[9]从老师手中接过“新的古今中外派”旗帜,宗廷虎和他的师兄弟们肩负着继往开来的历史使命,因此,造就新一代接班人,成为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在学生们的心目中,宗老师既是一位慈祥和蔼、平易近人的长者,也是一位值得信赖、可以推心置腹的益友。他“讷于言而敏于行”,每每以愚自处;“人不知而不愠”,具有永不满足于已知的谦虚精神。宗先生教书育人坚持两条原则:(一)“不让青年人围着自己的观点转”。他鼓励学生创新,从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善于发现他人的长处和优点,能诱发学生充分发挥个人的创造潜能。(二)“培养超过自己的学生”。在他看来:老师对学生要“实心实意的帮,尽一切可能把他们推上去”,“老师如果培养不出超过自己的学生,那就不是一个称职的教师。”[10]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宗先生的苦心栽培,高万云、吴礼权、赵毅、冯广艺、段曹林、张春泉等一批中青年学者已经脱颖而出,活跃在当下修辞学界,正在为21世纪中国修辞学的繁荣发展做出新贡献。

“苟无至德,至道不疑”。身处21世纪的学术语境,面对新的挑战,我们必须总结历史经验,不仅要学习老一辈的治学思想,更要学习他们的为人。因为,只有伟大的人格,才能够超越平庸;也只有志存高远,才能够创造出巨大的学术成就。

5.结束语

伴随着祖国的命运,20世纪的中国修辞学完成了从传统向现代的创造性转化,构筑了以汉语言文化为基础的修辞学研究纲领方法论。在这一历史进程中,陈望道先生具有开宗立派的巨大功绩,宗廷虎和他的师兄弟们则沿着老师的道路继续拓展新空间,培养新人才,使现代修辞学出现了空前的繁荣。因此,为了攀登新的学术高峰,作为“新的古今中外派”第三代学者,有责任总结历史经验,继承并宏扬前两辈导师开辟中国修辞学新历史的精神遗产。

但是,本文涉及到一个十分复杂的话题,而且至今尚未见到有人进行专门的深入研究。笔者仅以“新的古今中外派”为考察对象,就其突出特征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初步看法,至于该学派与海派文化的关系,与同时期西方修辞学流派的对比研究,以及与现代语言学之关系等等均未论及,因而,还有待于作进一步探讨。

[1]复旦大学语言文学所.陈望道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文集[C].上海:学林出版社,1992:78.

[2][5][8]胡裕树,宗廷虎.修辞学研究必须用马克思主义观点作指导[A].华东修辞学会.修辞学研究(第二辑)[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3:5-21.

[3][9][10]宗廷虎.风雨人生七十年[A].冯广义.修辞学与修辞学史论集[C].澳门:澳门语言学会,2004:408-417.

[4]徐良英.爱因斯坦文集(第一卷)[M].范岱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6:574.

[6]易蒲,李金苓.汉语修辞学史纲[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89:2.

[7]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M].北京:科学出版社,1975: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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