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烦恼人生到感悟人生——解读池莉作品《她的城》

黄珺珺

（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西 南昌 330022）

从烦恼人生到感悟人生
——解读池莉作品《她的城》

黄珺珺

（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西 南昌 330022）

池莉的小说创作一直关注着小人物在现实生活中的“烦恼人生”，她以自己独特的女性视角，结合自己的生命体验和生活态度，书写着现实生活的原生态。《她的城》中对人生的感悟主要通过解读女性关系，以及探讨婚姻关系的真相来充分表现。

写实；女性关系；婚姻关系；时空背景

八十年代初《烦恼人生》的诞生，开启了“新写实流派”小说的篇章，并在当时的时代氛围中得到了广泛的认同与掌声。之后的《生活秀》更是在现实意义和文学表现手法上获得了很大的成功，2011年4月，池莉的新作《她的城》刊登在第二期《中篇小说选刊》上，依旧是一个发生在汉水之畔的故事，那么这一次，读者们又会有什么新的感受呢？

作者池莉生于1957年，在社会历史的影响下，于1974年高中毕业后下放到农村成为“后五届”知青中的一员，1976年就读于现武汉科技大学医学院，1979年毕业后在武钢职业卫生防疫站工作，担任一名流行病医生，并同期开始其写作生涯发表作品。正是因为在武钢担任过医生，所以池莉对产业工人的现状有很深的了解，这些群体既有主人翁的自豪感，也有担心流离失所的悲哀，他们是已经预感到改革开放风暴来临而躁动不安的群体，这一强烈的创作动力使池莉对其笔下小人物的生活状态以及精神状态把握得淋漓尽致，也使《烦恼人生》获得了时代与广大读者的认可。[1]但与《烦恼人生》不同的是，《她的城》通读起来，少了那一份来自于生活的紧迫感，作品的节奏趋于缓慢，琐碎的生活细节也略有减少，作者将全部的焦点和矛盾中心放在了人物的情感世界里，十分符合当下读者的精神需求。

《她的城》讲述的是武汉城中三个不同时代不同身份不同性格的女人，因为命运特定的形式产生交集后发生的一系列琐事。作者在《她的城》刊发后说过，这部作品写的是女人间关系的真相，那么本文就池莉如何描写女性关系以及隐藏在文章背后的婚姻关系进行探析。

一、女性关系的实质

在作者简单随意的描写中，让读者看到一个泼辣干练的蜜姐，这个在汉正街待了半辈子的女人，有着其他女子鲜见的独立、坚韧、豪爽，以及在这个复杂社会中历练出的精明与撇脱。蜜姐不仅仅是一个个体，她还代表着大都市中有着特殊经历的一类女人，长期的军队生活使她们已然模糊了性别的符号，矫情、做作、弱不禁风这些女人独有的特质早已被大量的训练磨灭得无影无踪，部队纪律的高标准严要求使得这些如水的女人变得像冰一样坚硬。就在生活将她打磨得有棱有角之时，丈夫患上不治之症告别人世，蜜姐只得无奈接受生活一而再再而三残酷的考验，忍痛度日。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并未将这些打击与残酷着过多的笔墨，而是在叙事上采用生活流的线索予以展开，一如既往地延续了作者“重度视角”的叙述方式，将大量的想象空间留给读者去揣度。逢春的出现，打破了蜜姐生活中平静的节奏。这个南方小女子细读起来，似乎周遭遍是，却又不那么容易遇上。她单纯执着、温柔内敛，有意无意地来到蜜姐店里打工，像是躲避些什么，又像是寻找些什么。她与蜜姐的关系在骆良骥出现后开始有了转变，在心照不宣的环境下，蜜姐对逢春与骆良骥的举动似曾相识，她开始好奇这个人人称羡的女人有何不知足，以至于违背婚姻的初衷，而且是在这个精明的老板娘眼皮底下。在怀疑与猜忌之间，蜜姐与逢春争吵之后，两人的关系却日渐拉近，待蜜姐知晓这“暧昧”背后的真相时，不禁感慨万分。文中提到过的蜜姐的“某人”，作者从未提到他是如何和蜜姐相识相知，也未曾说明如今是否还有联系以及这个“某人”给蜜姐带来何种心理上的转变，这种淡化了的描写方式将一切线索都留给读者进行无限地想象。重要的是，正是这个“某人”的曾经出现，使得蜜姐在面对逢春时，仿佛看到了一面镜子，镜中是年轻的自己，或许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或许是理解了这份苦涩与无奈，于是挺身而出撮合逢春的这桩美事。这份女人间难得的宽容与理解，究竟是来自于什么原因，我们无从知晓，只知道命运特别的安排把这两个冥冥之中“同病相怜”的女人绑在了一起，亲密无间。

与蜜姐的那份大度与包容相比，蜜姐婆婆通情达理的境界则更胜一筹。年近八十的老人在经历丧子之痛后，性情依旧不温不火，并在精神与物质上给予媳妇和孙儿最大的支持，让生活保持在积极上进的步调中。这种种琐碎的举动，不仅让蜜姐感受到了一个老人对家庭无私的奉献和爱，更让她学习到了婆婆身上金子般难能可贵的容人之心与理解之意。这位出身于封建年代的老人，有着罕见的聪明与隐忍，一心一意为家庭做贡献，给予家人积极的力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固然还在心中，但她更明白“家和万事兴”的真正意义，这份细腻的心思深深地撼动了蜜姐，于是她便有了更奋发的精神与婆婆一起努力生活。因此，在面对逢春时，蜜姐不自觉地用婆婆的待人之道来接受理解这件事，并支持逢春寻找真正的爱和幸福。

二、婚姻关系的本质

在作者描写这女性关系真相的背后，还有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便是婚姻关系的真相。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指出：“对人来说最大的需要就是克服他的孤独感和摆脱孤独的监禁，而这一切只有通过真爱才可以实现。”[2]逢春的婚姻无疑是孤独的，性爱仅仅是婚姻中的一个因素，而孤独才是这段婚姻中最大的凶手，这来自于心灵与肉体上的双重寂寞犹如一副无形的镣铐，使其进退两难，无法逃离更无法解脱。逢春是现代进步的女子，她渴望人性的解放与自由，她渴望真爱，她期待一个能与她产生精神共鸣并担负起婚姻责任的男人。《爱的艺术》中还提到过：“真爱的基本要则是‘给’而不是‘得’，只有通过‘给’才能表现爱情的积极性；另外一些基本要素便是所有爱的形式所共有的，那就是关心、责任心、尊重和了解。”[3]在婚姻关系中，男人肩负起照顾家庭的主要责任，给予妻儿父母基本的生活保障，而女人则需打理好家中一切琐碎事务抚养后代孝顺长辈，如一方只知一味索取，致使婚姻关系中男女地位失衡，则便是这场婚姻中潜在的危机。逢春的丈夫周源长相好家境好工作好，无需顾虑婚后的生活保障问题，可是不被认同和接受的性取向直接导致了他和逢春两个人的不幸，无辜的妻儿是这场灰色婚姻中最大的牺牲品。值得庆幸的是，逢春没有被生活击倒，终于鼓起面对人生挺身而出寻找自己的真爱与自由，这种精神令人称赞。保守封建的婚姻观已经在时代的更迭中逐渐消失，更多的人开始将重心放在婚姻的实质内容上，形式主义早已远去。这部作品从女性的视角出发，探讨了一个从古到今都令人困惑的难题。婚姻究竟应该保存形式还是应享受内容？逢春无疑是这场不幸婚姻的“生还者”，她跳出了世俗的眼光有尊严有原则地活着，但对于千百年来注重传统伦理道德的中国人来说，又有多少女人的灵魂被扼杀在那光鲜的形式之下呢？这部作品的长处便是幽婉细致地深入到了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使读者对婚姻关系的真相产生了更多的思考。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并没有刻意去追求宏大的主题或丰富的意蕴，而是在对个人经验的挖掘中自然而然地找出了最丰富、复杂与微妙的那一部分，并以最为适合的艺术手法表现出来。正是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部分包含着一个民族乃至人类最为隐秘而又难以道出的痛楚，只有进入到这一层面，进入到“无意识”的深处，一部作品才能真正唤起人们内心的共鸣，才能让人们重新认识世界，重新认识自己，并重新认识艺术的力量，而要做到这一点，不仅需要高超的艺术技巧，而且需要创作者态度上的真诚，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通过内心走向一个宽广博大的世界。[4]在更为开阔的精神视野之中,我们可以说《她的城》写出了女人共有的惆怅，那就是美好婚姻的破灭，人们面对世事变迁的沧桑与无奈，以及想重返幸福家庭的无限渴望。

三、时空背景

《她的城》除了表现女人关系与婚姻生活的真相外，还能看出灵动的时空背景。对于武汉，池莉说：“我是它的，它是我的；我是它土地上的一棵小草，它是我永远的写作背景与我探索社会的一面永久的窗口。”[5]武汉有条著名的吉庆街，傍晚时灯火通明，说唱声拉琴声不绝于耳，池莉多次深入吉庆街创作出的小说《生活秀》成功塑造了一个吉庆街女人来双扬的形象。武汉在其作品中，不仅仅是一个符号，它是具体而真实，地域特点浸透作品的每一个字，成为一种城市文化的代表精神。如在《她的城》中多次出现的“联保里”、“耕辛里”、“水塔街”等独特的小街小巷的名字，还有江汉路上气派的老建筑的描写以及文中提到的“热干面配鸡蛋米酒，热干面配清米酒，热干面加一只面窝配鸡蛋米酒……”等武汉独有的特色搭配的早点，无一不表现出作者对于武汉的眷恋。但使我印象最深刻的部分，则是小说接近尾声时，蜜姐与逢春相约于无名餐馆那段描述：“蜜姐要了一份泥巴封口文火煨的瓦罐老鸭雪梨汤，秋燥么，这是秋天最滋润的甜蜜蜜的汤；冬季里才是排骨藕汤，莲藕要待在塘泥里经霜覆雪以后才真正粉嫩。再一份干烧大白鲷，如今也只有武汉剩下鲷子鱼是野生的了，野生鱼臭腐了都比刚出水养殖鱼好吃千百倍。蔬菜来一份清炒菜薹，要铁锅爆炒，切忌大油锅过油的，那腻死个人，还把菜薹原本的清香去了；也不要辣椒，只起锅时撒一把蒜花。下饭菜呢，是炒三丝：肉丝，酸包菜丝，丝苕。作料一定要干红椒丝，泡姜片和蒜片。蜜姐对领班说：一定要叮嘱厨师啊，是蜜姐的菜啊，真正汉口人啊！可别一忙就瞎打发，以为是外地游客。领班唯唯诺诺地说蜜姐放心放心……”[6]初读到这段内容之时，产生了些许困惑，与文章主题未有太大关联的场景为何要描述地如此具体而详尽，蜜姐的泼辣干练早已在其他琐碎小事之中暴露得淋漓尽致，然而几番细读之后便感受到作者写作功力之深，作者并不是通过这一描写来塑造蜜姐的典型文学形象，而是抓住了平日里吃饭点菜的非典型性细节，来突出还原现实生活的原生态，使读者能够感受最本色的“体验真实”。这一与时空背景交织的写作手法最大程度地还原了平凡生活的点点滴滴，除表现作者写实功力深厚之外，更足以彰显出汉水之畔这座城市在作者心中的位置。

四、小结

尽管《她的城》不像《生活秀》那样广受好评获得奖项，但这部作品更加细腻与优美。虽然两者都突出表现了时空背景下小人物的琐碎生活，不同的是，《她的城》以女人间微妙的关系为主线展开叙述，读来更加细腻动人，少了那一份对庸碌生活的抱怨与不满，也少了许多对人生的无奈与彷徨，展现在读者面前的犹如清晨洒进窗檐的一缕阳光，给人积极向上的力量，给人突破束缚的勇气，给人寻找幸福的信心。《她的城》表达的是对一个“事件”的感受，而并非整个来自于“世界”，它寄寓了作者最真实的生命体验。文中通过三个女人之间的交流和摩擦突出表现了女性视角下的人生观与情感观，本文虽篇幅短小，但通过女性视角所表现的内容微妙而开阔，细致地深入了每个人的内心，给读者留下丰富的想象空间以及独特的人生感悟。

[1]中国知网，池莉百度百科，百度资料，百度知道.

[2]弗洛姆.爱的艺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4)：23-26.

[3]弗洛姆.爱的艺术 [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4)：42-45.

[4]陈劲松.铅华洗尽,所以安宁——读池莉中篇新作《她的城》[J].出版广角,2011(7).

[5]李云雷.记忆的诗学及其穿透世界的力量——读付秀莹的《旧院》[J].南方文坛，2010(6).

[6]池莉.她的城[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5)：28-30.

I207.42

A

1008-3537（2012）03-0029-03

2012-06-04

黄珺珺（1987-），女，湖南临澧人，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2010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钟晓红

校 对：里 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