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儿理论视角下的《奥兰多》

2012-08-15 00:52郑成英
关键词:酷儿异性恋奥兰多

郑成英

(华南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2)

酷儿理论视角下的《奥兰多》

郑成英

(华南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2)

《奥兰多》是伍尔夫的经典小说,全称是《奥兰多——部传记》,是一部关于四百年来英国女性文学发展的历史及文学经典的确立的小说。本文从酷儿理论角度阐释此小说,分别从三个方面说明:(一)《奥兰多》向异性恋和同性恋的两分结构挑战;(二)它向男性和女性的两分结构挑战;(三)它希望消除一切歧视和偏见,构建和谐融洽的社会气氛。结论是此小说展现了伍尔夫超前的酷儿理论,及小说给了我们构建和谐社会的启示。

奥兰多;伍尔夫;酷儿理论

有评论家把伍尔芙的小说分为戏剧小说和实验小说两类,认为戏剧小说是其社会评论的戏剧化移植,使她能通过作品中的人物曲折地表达自己对社会问题的种种看法。《奥兰多》当在此列。小说突破年龄,性别的限制,追随主人公三百年间的传奇经历,在轻松幽默的表面情节下,以滑稽模仿的方式重审英国文学史,提出了将在同期出版的评论《一间自己的屋子》里将正式讨论的男女性差,妇女与文学等严肃问题。因此,这部关于同性恋、换装癖和双性同体的小说对女性主义批评含义无穷。先后有众多的学者从女性主义角度阐释了这部小说,如:徐桂艳的对《奥兰多》中“双性共体”思想的女性主义解读,隋燕的弗吉尼亚·伍尔夫女性主义代表作《奥兰多传》中反映的双性同体思想,以及袁静妤的“双性同体”与《奥兰多》”,等等。而后殖民主义则十分关注奥兰多出使东方的经历。还有一些学者用精神分析方法阐释,如:杨华的“弗洛伊德式精神分析法解读《奥兰多》”。而本文将从酷儿理论的角度分析欣赏这部小说。

酷儿理论(queer theory)是20世纪90年代在西方兴起的新的性理论。“酷儿”(queer)指的是在文化中所有非常态的表达方式,是所有在性倾向方面与主流文化和占统治地位的社会性别规范或性规范不符的人。酷儿理论质疑传统的异性恋霸权,反对传统观念对人们的压制和禁锢。但它并不是像许多人误解的那样,是对同性恋的鼓吹和宣扬,而是一种反对严格的社会两分结构,鼓励人们自由地生活的理论。酷儿理论首先向异性恋和同性恋的两分结构挑战,传统观念认为,个人的性倾向分为严格对立的同性恋和异性恋,非异性恋即同性恋。而著名的社会学家、酷儿理论批评家朱蒂斯·巴特勒认为,人们的同性恋、异性恋或双性恋的行为都不是来自某种固定的身份,而是像演员一样,是一种不断变换的表演。人类的性倾向在许多时候是模糊不定的,常会发生变化。酷儿理论的另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向男性和女性的两分结构挑战,认为个人的社会性别并不是严格遵循其生理性别,男女两性的界限常模糊不清,也就是说,一个女性身上可以同时存在男性的特质,而男性也可能具备某些女性的特点。酷儿理论是一种具有很强颠覆性的理论,它向一切严格的两分结构挑战,使人们获得彻底摆脱一切传统观念的武器和力量,它的最终目标是消除一切歧视和偏见,构建和谐融洽的社会气氛(Tang、Arthur,57)

一、向异性恋和同性恋的两分结构挑战

酷儿理论的第一个重要内容是向异性恋和同性恋的两分结构挑战,向社会的“常态”挑战。所谓常态主要指的是异性恋制度和异性恋霸权,也包括那种仅仅把婚内的性关系和以生殖为目的的性行为当作正常的、符合规范的性关系和性行为的观点。对于学术界和解放运动活跃分子来说,把自己定义为“酷儿”,就是为了向所有的常态挑战,其批判锋芒直指异性恋霸权。

在对生理性别、社会性别和性倾向的严格分类的挑战中,巴特勒的“表演”理论有着特殊的重要性。她认为,人们的同性恋、异性恋或双性恋的行为都不是来自某种固定的身份,而是像演员一样,是一种不断变换的表演。在巴特勒看来,没有一种社会性别是“真正的”社会性别,是其他的表演性的重复的行为的真实基础。社会性别也不是一种天生的性身份的表现。异性恋本身是被人为地“天生化”、“自然化”的,用以当作人类性行为的基础。性身份的两分模式(彼或此,异性恋或同性恋)从遗传上就是不稳定的,这种截然的两分是循环定义的结果,每一方都必须以另一方为参照系。同性恋就是“非”异性恋;异性恋就是“非”同性恋(Butler、Judith,89)。

奥兰多有三次恋爱,如果说奥兰多第一次爱上俄罗斯公主是情窦初开,是一次真正的异性恋,那么后两次恋爱已经分不清楚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似乎同性恋中有异性恋,异性恋中又有同性恋,作者完全混淆了这两个概念。第二次恋爱确切地说是喜欢穿斗篷的女大公海丽特主动向奥兰多发起进攻。女大公的热情让奥兰多吓着了,他不得不申请一个海外职务以逃避她的纠缠。到底是什么吓着了奥兰多?作者这样写道:“爱情有两张脸,一白一黑;爱情有两个身体,一个光洁,一个粗糙……的确,一切都有两个,完全相反的两个。然而,它们紧紧相连,无法分开。”(Woolf,22)我们可以断定,这里的爱情既指异性恋,又指同性恋。异性恋和同性恋紧紧相连,无法分开。

因为对“表演”理论的强调,巴特勒的思想被人称作激进的福柯主义,它被认为是一种新的哲学行为论,其中没有实存(being),只有行为(doing)。然而在《奥兰多》中有了实存,因为伍尔夫在小说中很轻易地将奥兰多由男性变为了女性。在女性奥兰多回到英格兰后,她又在家里遇到了女大公。在奥兰多忘了自己的性别改变在那里自言自语批评女性的爱纠缠后,她一回身:“却看到站在那里的,是一位身着黑衣的高个儿绅士……她现在是独自与一个男人在一起。”女大公也向奥兰多承认:“原谅我曾经欺骗你。(Woolf,36)”作者马上写道:简言之,有那么十分钟的时间,他们两人热烈地扮演了男人和女人的角色,然后才进入自然的交谈。女大公(男大公)讲述他是男人,而且从来就是男人;为了追求男奥兰多,他男扮女装,寄宿面包房。现在眼见奥兰多变成了女人,又来追求她。男大公说这是因为在他眼里,奥兰多一直而且永远是女性的典范、佼佼者,完美无缺。这一段叙述是对酷儿理论中表演论的有力证明——人们的同性恋、异性恋或双性恋的行为都不是来自某种固定的身份,而是像演员一样,是一种不断变换的表演。在巴特勒看来,没有一种社会性别是“真正的”社会性别,是其他的表演性的重复的行为的真实基础。奥兰多和大公到底谁是男,谁是女,无人知晓,我们只知道他(她)们一直在表演自己,没法区分他(她)们真正的社会性别。

同样的一幕出现在奥兰多的第三次恋爱中。在森林中她邂逅了后来成为她丈夫的谢尔。两人一见钟情(也许因为两人都是很棒的表演者)。奥兰多说:“我疯狂地爱上了你”,话刚出口,两人心中就同时产生了一丝可怕的疑虑。“你是女人,谢尔!”她喊道。“你是男人,奥兰多!(Woolf,52)”他喊道……“你能肯定自己不是男人?”他会迫不及待地问。她则会回声似地反问:“你竟然不是女人,这可能吗?”作者道:“表明女子可宽容、坦率如男子,男子亦可古怪、敏感如女子,(Woolf,54)……”他(她)们的社会性别也无法区分。既然社会性别无法判定,我们也无法判断他(她)们的恋爱到底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因为酷儿的表演理论,证明异性恋中有同性恋,同性恋中有异性恋,它们紧紧相连,无法分开。

二、向男性和女性的两分结构挑战

酷儿理论的第二个重要内容是向男性和女性的两分结构挑战,向一切严格的分类挑战;它的主要批判目标是西方占统治地位的思维方法,即两分思维方法。有些思想家把这种两分的思维方式称作“两分监狱”,认为它是压抑人的自由选择的囹圄。

萨特说:“人没有基本的本性,我们必须创造自我。”他的挚友——女权主义的先锋西蒙·波伏娃试图将存在主义应用到女性主义上,对于两性的看法也是这样。她认为她不相信有任何这种“女人天性或男人天性的存在”。相反的,她相信女人和男人都必须挣脱这种内在偏见或理想的束缚(Tang、Arthur,120)。

当奥兰多生理上还是男性时,像许多男人一样具有远大的抱负,像男人一样欣赏女性。但是他还是在某些思想行为上像女性。“虽然积极勇敢如男性,但一看到某人陷入危险,他就显示出来女性特有的柔情。他会动不动就哭。他一点都没有方向感,他讨厌数学,像女人一样任性……”(118)有一次他邀请英国文学圈的尼古拉.格林先生到他家做客。与有教养的文艺圈的人相比,格林先生显得粗鲁和饶舌,更多地在谈论著名作家的轶事而闭口不谈他们的作品。如果奥兰多表现得像个男人,他就会骂骂咧咧地将客人逐出家门,但是他却表现得像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奥兰多觉得他的客人又让人喜欢,又让人讨厌,让人崇敬又让人同情,而且像一种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一种既让人害怕又让人着迷的东西…所有这些奥兰多以前都没经历过,让奥兰多非常着迷。”(Woolf,57)最后他叹口气说:“我终于能忍受男人了。”这种情感说明奥兰多的女性柔情使他会温柔地对待别人。

酷儿理论向性的本质主义挑战,试图将既存的性别区划“中性化”,藉此建立尊重个人性别选择的自由空间或存在的极端自由主义状态。“酷儿”激进地捣毁男女两性的性别区划,强调一种“非性”或“去性”的存在方式。“拒绝做女人,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变成男人。”(林树明,160)

在酷儿理论对各种身份分类的挑战中,超性别(transgender)具有特殊的重要性。所谓超性别包括异装和易性,还包括既不异装也不易性但是喜欢像另一个性别的人那样生活的人。巴特勒认为,男女两性的界限是不清楚的,生理学统计表明,世界上有6%~10%的人天生就处在两性之间,他们的生理性别是不确定的。小说中男奥兰多在经历了一次沉沉的睡眠后自动易性了,“他的形体融合了男子的力量与女子的妩媚,…奥兰多三十岁以前是男子,后来变为女子,此后一直是女子。”(Woolf,27)

在现实社会中我们很容易能找到通过外科手术的变性人。新闻中说:“变性人是指原本为男性或女性,由于长时间地按异性生活导致心理人格的变态,经手术改变性别。此类人在国内外均为少数,是否能够生育尚未见报道。这些要求改变性别的人,大部分是心理上否定自己的性别,认为自己的性别应与外生殖器的性别相反。从医学角度来说,他们都是性别身份识别的障碍,属于性心理障碍的一种,我们称之为易性癖。”医学中的易性癖在酷儿理论看来就是超性别。

除易性行为外,异装行为也是超性别潮流中一个重要的形态。小说中男奥兰多时而穿上裙子打扮成女性,女奥兰多时而穿上裤子或袍子充当男性,这是典型的异装。异装行为的一个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是对两分的简单概念的挑战,是对男性和女性这种分类法的质疑。在中国,网络红人“伪娘”刘著是一个愿意把自己打扮成女孩的小伙子,他的着装和表现都是女性。网上很多人称李宇春为春哥,称曾轶可为曾哥,李宇春和曾轶可,怎么看都是两个可爱的、有创造力的女孩。说到底,她们只是喜欢穿异性服装而已。

目前,有些酷儿已经幽默地自称为 “弯曲的直线”(straightwithatwist)。“直线”本是英文中“正常人”或“异性恋者”的通俗说法。“弯曲的直线”这种说法充分揭示了各种分类界线之间正在变得模糊起来的新趋势。将来,我们会有弯曲的直线,会有搞同性恋的异性恋,会有具有女性气质的男人和具有男性气质的女人。南非运动员塞门娅在田径世锦赛上获得了女子800米冠军,成了民族英雄,甚至受到前总统纳尔逊·曼德拉的接待,但是,国际田联认为TA是男性,南非人认为TA是女性,经过多回合较量,TA的成绩获得承认,双方最后认可,TA是双性人。TA——塞门娅就是弯曲的直线的杰出代表。一位学者打趣地说:“谁知道呢,也许在明年的学术研讨会上,我们会看到这样的论文标题:女同性恋的异性恋——最后的未知领域。”(Heller,47)说不定人们还可能会创造出一个新的汉字,即亻她或TA。

三、消除一切歧视和偏见,构建和谐融洽的社会气氛

两性界线不清和有越来越模糊趋势的表现在当今世界随处可见,正在形成一种新的社会时尚。在悉尼,打破两性界线的人们举行了一日的游行,有成千上万的“正常”人看到了他们,成为这一新时尚的见证人。美国的迈克尔·杰克逊是猫王以后最著名的歌星,是彼得·潘以来最著名的男女同体的民间英雄。他的存在是对男女两分观念的威胁。

伍尔夫注意到:而在18世纪的英国文学中,人们普遍认为女性是愚蠢和没有头脑的性别,所以女性的作品被拒绝出版,同时聪明的女性也心甘情愿地做社会标准的“淑女”,她们的声音只能被某些绅士听到,而这些绅士又把她们的声音放入他们的作品中,出现了男性作品中的女性,于是社会一直认为只有男人才有非凡的写作才能,事情就这样被恶性循环。

这样在文学上就出现了男性霸权,而奥兰多决心用自己的努力打破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他(她)创作的《大橡树》历时三百年,这期间他从男性变为女性,最终为自己获得了桂冠诗人的称号。诗歌完成后奥兰多有这样的感觉:“她不再召唤奥兰多,一心想着别的事情,就在此刻,她刚才呼唤的奥兰多自动出现了:现在她审视开始发生的变化仿佛就证明了这一点。”(woolf,71)女性的奥兰多召唤着男性的自己,她花了几个世纪去寻找完全的自我,现在她终于在文学当中找到了。可以说诗集《大橡树》调和了男性作家和女性作家的矛盾。

关于“酷儿理论”的发明,罗丽蒂斯说过这样一段话:“有趣的是,魏格曼(Wiegman)谈到了酷儿理论,她正确地将这一用语的发明权追溯到我,那是我为1990年(在SantaCruz)组织召开的一个会议在《差异》杂志上所编的一个专集上首先使用的。她注意到,从那时起,酷儿理论的建立实际上将差异中性化了,……我也赞同瓦特尼(SimonWatney)在一篇文章中的意见。他写道:目前使用‘酷儿’一词的最方便之处在于,它是性别中立和种族中立的。他又说:酷儿表达了这样一种立场:它欢迎和赞赏一幅更宽广的性与社会多样性的图景中的差异。”(转引自Heller,46)

在《奥兰多》中,种族、性别、宗教等的差异无处不在。但奥兰多都能宽容待之。如他不顾种族差异与俄国公主相恋,他为逃避女大公的追逐跑到土耳其当外交官,期间他接受了土耳其文化的差异,包括穿当地服装,欣赏伊斯兰教等。变性后她还与吉普赛人一起生活,完全融入了他们的文化,如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而且抽的是烟是烟斗里装的牛粪。

众所周知,在我们生活的地球上差异也是随处可见。差异的存在使我们不必在美好的事物中做出艰难的选择,但差异的存在却使我们在和平与战争中做出了选择。面对地域差异,我们应该保护他们;面对季节的差异,我们应该适应他们;面对宗教的差异,我们应该包容他们;面对等级的差异,我们应该摒弃他们;面对肤色的差异,我们应该淡化他们;面对种种差异,我们应该抱着不同的心态,但唯一不能放下的是一颗宽容的心。酷儿理论高举反差异的旗帜,我们也应该宽容对待。

值得提出的一点是,酷儿理论作为一种政治策略在中国这样的社会具有特殊的意义。由于中国文化中一向就有一种把各种事物之间的界限搞模糊而不是把它们区分清楚的倾向,由于同性恋身份政治在中国一向不发达,也由于国家和社会对于同性恋的压制一向不像西方那么激烈,因此,借鉴酷儿理论,中国的同性恋政治有可能跨越身份政治的阶段,直接进入与所有非常态性倾向者联合起来共同抵制异性恋霸权的阶段,共同创造抵抗权力压抑的新局面。

[1]Butler,Judith.Gender Trouble: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 and Bodies that Matter[M].New York:Routledge,1990.

[2]林树明.多维视野中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3]Tang,Arthur F.Monique Wittig and the Queer Theory Movement:Descendents and Disputes[M].Florida Atlantic University,2005.

[4]Woolf,Virginia.Orlando:A Biography[M].New York:The New American Literary,本文选文皆选自此书,1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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