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慧
(浙江旅游职业学院,浙江 杭州 311231)
论自然山水的审美效应
徐慧慧
(浙江旅游职业学院,浙江 杭州 311231)
人类在与自然的长期共同发展中产生了神奇的情感对应关系,在这个过程中,人类的审美活动及审美能力应运而生。正是通过这种独特而丰富的审美关系,人们再一次发掘了自己所处的自然环境,发现了自然山水的审美效应,主要体现于自然给予人的自由意志、生命意识以及时空感悟诸层面。
天人感应;异质同构;自然山水;审美效应
休谟在其《宗教的自然史》中曾颇有感慨地写道:“人类有一种普遍的倾向就是认为所有存在物都像他自己一样,于是他们就把自己内心意识的亲密而熟悉的特质转嫁到所有的对象。”而无论《诗经》还是《楚辞》,我们也都可以看出人在自然中阅读到的人性和自然在人类视野中呈现出的感情性。从漫长的历史现象到繁复的文字记载,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认为: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着某种基本不变的感应关系,而正是这种关系,决定了人对自然的审美效果。
日月轮转,草木荣枯,“天乃有喜怒哀乐之行,人亦有春秋冬夏之气”,“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宇宙自然在人的观照中呈现出了与之相契相合的生命感与情绪性。这种物中有我、我中有物的感应从人类的早期就开始孕生于人类意识之中,并且广泛作用于人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古代中国和合混沌的思维方式,使她在远古时期就孕育出了一种整体性的“天人感应”的人与自然观。
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天人合一”的观念一面进行着自我演进,同时越来越受到西方社会的关注与认同。西方从18世纪开始也在自然山水与人的心理情感之间找到了某种同构与相契性。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从唯物史观出发提出了“自然向人生成”的观点,认为自然在运行过程中由物质生成为人及其精神,“自然界成为人”。作为一种科学的生成本体论,它向我们揭示了世界本体的生成性,指出生成乃是世界本体的一种内在本性。人的生成源于自然,是自然的自组织进化的产物,是自然属人本质的生态化结晶。这在深层上向我们解释了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生态与心态紧相契合的同构对应关系的原因。自然之所以会美,会引起人们的各种情绪感受,正是因为它是人性生成的生态之源。
20世纪初形成于德国,后又在美国得到发展的格式塔心理学最先在科学研究的基础上,证明了人与外界确实存在一种“异质同构”的关系。异质,是指两种物体在本质上的差异;同构,是指它们有着相同的结构形式。实验表明,自然物中存在的“力的结构”可以在大脑皮层中找到生理力的心理对应物。而外物的“力的结构”之所以与大脑皮层生理力的结构一致,根本原因就在于它们都服从共同的组织规律,即格式塔心理学所推崇的图形律或完形趋向律。
20世纪中叶,美国的著名美学家阿恩海姆提出了“异质同构”理论,认为自然现象和人的生理心理活动都是力的作用所致,呈现着力的结构的相契性。在阿恩海姆看来,一方面,世间一切存在物的内部都含有一种力的结构,正是这种力的结构,决定了不同事物对人的大脑皮层不同程度的刺激,决定了它本身所具有的不同的表现意义。另一方面,与中国天人感应相一致,他指出了宇宙间生命共感相一致这一事实,即推动我们的情感活动起来的力,与那些作用于宇宙的普遍性的力,是同一种力。
既然物与物、物与人之间存在着一种“天人感应”“异质同构”的关系,那么,对于有高级知觉活动、有心理情感变化的人来说,就不能不从自然物与自身结构类同的变化中产生一种趋向一致的心理情感变化;经过漫长的历史、文化、生活上的积淀,这种同构与感应的关系逐步演化成了人类对大自然的拟人化态度。某些意象沉淀下来,则内化成了具有客观化特性的情感象征。在这个过程中,人类的审美活动及能力也便应运而生了。正是通过这种独特而丰富的审美活动,人们再一次发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看到了一个审美视野中的自然。
自然山水以其天然的秉赋以及在人类漫长的成长发展中吸附来的情感内容,积淀成了“一种以情感需要为承载脉胳的组织”,成为心灵最适宜的寄情对象与抚慰剂。当山水作为对象面呈于接受主体时,它便可以从整体上唤起或满足主体的某种情感。山水自然因此又成为一种唤情结构,它使情感明朗化和对象化,从而使人们得以观照它和理解它,而人们对于唤情结构的回应以及对形式的渐次认识和熟悉又会反过来为实际的情感提供形式。
健康和谐的自然形式是与人类的和谐状态同源相契的,因而当社会现实生活被不断异化、扭曲化的时候,自然山水的朴素天然便对人有一种生成论上的引诱。人会本能地趋从于自然,并在其中获得婴儿回归母体般的安全感、舒适感和愉悦感。这便是自然山水在审美层面上对人的意义。
中国古代大量存在的山水田园诗便是“天人合一”在审美上得以实现的最充分而又形象的证明。而在西方,这种对山水自然的讴歌与赞美也同样鲜明地存在于文学艺术之中。尤其当现实社会的纷扰、喧嚣与丑恶不可理喻地压抑了人追求自由与真善美的天性;当人与社会之间出现了种种的不谐与对立,敏感而追求完美的文人才士们便纷纷将他们探求的目光投向了自然山水。而自然山水也以她独有的天姿与慷慨,向人类提供了一个与人世迥然不同的可爱而又温暖的天地,一个美善的栖心之所。人在自然山水中获得了超越和自由,摆脱了在社会中和思想上的负累。胸中的郁结得以冲淡,人生旅途上的危机得以遣散,人世的禁锢得以消解。人们于是拥有了最甜蜜的感受,淡薄的意绪与宁静的心境,自然山水也成了人类整个道德存在与灵魂的“保姆、导师和家长”。
自然山水的审美效应,主要体现在她给予人的自由意志、生命意识以及时空感悟诸层面上,而它最直接有效的作用方式,主要是对人类的鼓励、抚慰与疗救。人们通过以对自然山水的审美之路作为超越之路,以对自然山水的审美方式作为自我拯救的方式,通过审美实现对人的感性、个性、自由以及生命意志的维护与张扬,获得了人之为人的健全状态。
庄子借自然行其逍遥之游,在物我合一中实现了对小我的超越与提升。孔子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虽然不无比德的局限,却也反映出了山水对人类精神的相契与熏养。正是自然的暗示与强调,使人得以进一步明确和巩固自身人格的高贵与飞扬。以空灵的胸襟风神潇洒的体会自然的魏晋文人,则在宁静的山水中寻找到了灵魂的寄托与真情,以此抚慰他们幽愤而饱受创伤的心灵。
古代中国第一个致力于山水诗的谢灵运,更是以自觉而灵动的笔墨不厌其烦地表达着清丽山水对于他的慰藉与引诱。山水自然几乎占据了诗人的整个生命活动,对自然美的欣赏使谢灵运暂时远离了险恶的政治,解除了内心的痛苦。并且通过对自我的潜心思索,把寄托的忧虑在山水中淡淡地释出。在《从斤竹涧越岭溪行》一诗中,他又以“情用赏为美,事昧竟谁辨。观此遗物虑,一悟得所遣”之语,表达自己决心排除物虑、探索理想的善良愿望。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面向自然山水表达的是与官场不相容的意绪,把山水田园视为栖心之处。李白一生遍历名山大川,几乎把他所有的人生感悟与快意恩仇都遣怀在了山光水色之中。金钱、名誉、地位、荣耀……这一切或许能给人暂时的快慰与满足,然而当“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的时候,对于诗人来说,“相看两不厌”的,却也“唯有敬亭山”而已。
而在西方,这种寄情山水,从自然中寻求生命的激活与抚慰的意识,同样不乏文学的表现。尤其当蓬勃发展的工业文明渐渐摧毁了人的天性与尊严,扭曲和异化了人的灵魂;当人们在现实社会中越来越感到冷漠与孤独、压抑和彷徨,自然山水对于他们便有了更形而上的拯救意义。
寄居苏格兰北部湖区的华兹华斯是西方自觉发现了自然山水并对其大肆宣扬的突出代表。他活泼地与自然景物交往,观照自然、依归自然,在山水景物中感受崇高的思想和宁静高蹈的情操,他的《抒情歌谣集》便是他所有惊喜发现的保存与证明。在其中华兹华斯以饱蘸感情的诗笔咏赞大自然,咏赞自然界的光景声色对人类心灵的影响,而他本人也因此被誉为“讴歌自然的诗人”(雪莱)。
十九世纪同样曾定居湖畔的梭罗,一生与孤独为伴,生活朴素而简单,“住在湖边”使得整个大自然都成了他的伴侣,成了使他的生命得以馥郁芬芳的理由。美国的商业精神因此没有能够污染到他,现实政治的伤害也因为有了自然山水的免疫而得以被抵御。他在清新可爱、优美健康的自然中,在神妙莫测的凡尔登湖畔,找到了生命的至高财富,最完美的“珍珠”,也找到了直面丑恶现实、抵抗残暴政治的力量。也正因为此,当监禁与英年早逝的不幸相继而来的时候,梭罗可以那样宁静平和地接受它们。
同时,自然界的险山恶水也会对人产生影响。一方面,破败、荒凉的自然景象勾起人类在心理情感上的荒凉感,比如伤春、悲秋。这在人心理情感的健康发展上虽然也不无宣泄作用,但反作用更大。因而这个时候人的本能反应便是对此情此景的拒绝和逃离。另一方面,险恶凋败的山水自然也会在异质同构的象征层面上给人以暗示性的共鸣感,人便从自身的不幸遭际或悲苦心境出发,在自然中寻找到了他的盟友和知己。
但总体来说,人类所需要的毕竟还是赏心悦目的良辰美景,也只有美的事物才能真正给人以抚慰和拯救,才能使人完善,使灵魂超越,并且找到它的永恒皈依。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自然山水的审美效应的提出才是必要和重要的。同时,我们也才更好地理解了为什么人们总是对丑恶的景物反感,却对美好的景物深深依恋,尤其在自然生态受到人为越来越多的干扰与破坏的近现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忧心忡忡。
自然山水是自由的,热情的,宽阔的和仁慈的,它对人生及生命活动的观照是全方位的,可以说人生运行轨迹的每一个点都可与自然找到对应。正因为这样的原因,人类对自然山水的关注,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探求,便在审美意识的层面上被广泛建立起来。无论是热烈高亢的,还是低沉忧郁的,是清新明丽的,还是磅礴浩大的,自然山水都在抒写、感应与宽慰着人生,使人生温暖而适意。
[1]大卫·休谟 (Hume D.).宗教的自然史[M].徐晓宏,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2]鲁道夫·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
[3]胡经之,王岳川,李衍柱.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4]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潮[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
On the Aesthetic Effect of Natural Landscape
Xu Huihui
During the long period of development,emotional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 beings and the nature has been generated.In this way,human aesthetic activities and aesthetic abilities came into being.Because of this,man explore their natural environment and found the aesthetic effect of the natural landscape.It is mainly reflected in people’s free will,life consciousness and the insights on life.
interaction between heaven and mankind;heterogeneous isomorphism;natural landscape;aesthetic effect
B83-0
A
(责任编辑:宋瑞斌)
1672-6758(2012)10-0045-2
徐慧慧,硕士,讲师,浙江旅游职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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