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现代文明,提倡回归自然
——论沈从文与卢梭文学理想的浪漫主义特质

2012-08-15 00:47许思友
巢湖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卢梭沈从文人性

许思友

(池州学院中文系,安徽 池州 247000)

质疑现代文明,提倡回归自然
——论沈从文与卢梭文学理想的浪漫主义特质

许思友

(池州学院中文系,安徽 池州 247000)

沈从文是20世纪的中国现代著名作家,卢梭是18世纪法国杰出的启蒙思想家和作家,他们尽管相隔一个多世纪,但他们的文学审美理想却是惊人的相似,都对人类的现代化文明表示质疑,都对“乡下”的人文环境极力推崇,都将道德、情感而不是理性作为衡量社会和个人的标准,得出情感高于理性,道德优于科学的结论,并发出“回归自然”的呐喊。因此,他们反对现代城市文明,提倡回归乡土文明;反对工具理性,提倡回归内心世界的自由;反对世俗化,提倡回归自然人性。

现代文明;回归自然;沈从文;卢梭;浪漫主义

沈从文是中国现代文学大家,生于二十世纪初的湖南湘西。卢梭是法国十八世纪最杰出的启蒙思想家、作家,自然教育思想的代表人物。尽管一个生于东方一个生于西方,且相隔一个多世纪,但是我们发现他们有着难以言说的相似——对审美浪漫主义情有独钟:卢梭被称为“浪漫主义运动之父”,而沈从文称自己是二十世纪“最后一个浪漫派”;都对人类的现代化文明表示质疑;都对“乡下”的人文环境极力推崇;都将道德、情感而不是理性作为衡量社会和个人的标准,得出情感高于理性,道德优于科学的结论,并发出“回归自然”的呐喊,表现出强烈的浪漫主义倾向。

尽管沈从文未曾承认自己受到卢梭的思想和审美理念的影响,可这种影响实际上是存在的。美国沈从文研究专家金介甫认为,“沈从文小说中提到的,或作品中人物所依据的角色,很多是西方文学作品中的人物。这个名单可以开得很长,大都是19世纪俄国与法国小说家、剧作家”,“他对西方浪漫主义很入迷。虽然他指名提到的只有卢梭的《忏悔录》。”[1](P72)并且金介甫还举例:“作者写《边城》中的妙龄女主角几乎具有卢梭式的美德,……然而,《边城》还没有写出像卢梭理想的‘自然状态’。 ”[1](P155)从金介甫的研究中,至少可以得出沈从文接触过卢梭的作品,而且在作品中已经表现出受到卢梭文学审美观的影响。在《论郭沫若》一文中,他认为卢梭的作品是“以心相见”[2](P114)的,而郭沫若要作革命家,所以他的作品以现实主义为表现方式。沈从文虽然不一定系统地阅读过卢梭的作品,但也可能间接受到其思想影响,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两者审美理想的自然暗合。

1 反对现代城市文明,主张回归乡土文明

卢梭才思敏捷,天性敏感,早在18世纪就观察到了现代社会在转型中的种种弊病,深刻感受到现代性的矛盾、复杂和分裂,因此,他对现代性做出反思,成为思考“异化”的第一人,也因此而被称为“浪漫主义运动之父”。他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序》中就认为,人类所有的进步,不断地使人类和他的原始状态背道而驰。[3](P63)

卢梭看到,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大量人口拥向城市,城市人口的剧增导致城市在不断扩大,真正的大自然正在一寸寸被城市所侵吞。人们拥挤在钢筋水泥筑成的“森林”里,生活节奏加快,空气严重污染,竞争异常激烈,这一切都使得人类已经远离了纯净清新的自然,远离了真淳素朴的民风。他还看到因为人类生存环境的恶化,烦恼和痛苦接踵而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在不断异化。人类在其“进步”过程中是取得了种种成就,但是人的灵魂却在现代性中渐渐堕落,现代城市文明并没有使人生意义得以彰显,“进入这样的社会,就好像面前出现一张动画,里面只有平静的旁观者自己在活动。 ”[4](P267)这是《新爱洛伊丝》主人公圣普乐的一句话,卢梭借他的口说出了当下人与人之间的孤寂、虚伪和冷漠,充分反映了现代社会的种种矛盾。他注意到工具理性——知识、科学对发展社会生产力所产生的巨大解放作用,同时又质疑社会的现代性。他借用创造的野蛮人形象和现代城市人相比,野蛮人饱餐之后,与整个自然、所有他的同类都相安无事。[3](P156-160)现代城市人则不然,表面上像是互相帮助,实际上却无所不至地在互相残害,每个人都在他人的不幸中追求自己的利益。[3](P125)在《爱弥儿》中,卢梭用苏菲和爱弥儿去城市定居后,伦理道德上发生了变化以致婚变来证明城市的罪恶。在《新爱洛伊丝》中,卢梭描画了朱丽和沃尔玛唯美清静自由的乡村生活,实际是针对城市文明树立了一个标竿——乡村文明,也即乡土文明,他赞颂大自然,他也一再为乡村的田园生活着迷。卢梭正是通过作品警醒欧洲正处于“深渊的边缘”的同代人,通过呼唤“回归自然”即“回归乡土文明”以挽救后来人,并对现代城市文明进行批判。

同欧洲相比,中国直到19世纪才在西方列强的入侵导致民族存亡的压力下,开始了对现代化的被动性追求。中国的现代性是伴随着资本主义侵略而来的,这就意味着西方文明将影响或取代中国文明,这使中国传统的社会生活遭受严重冲击,中华传统文明逼迫加速衰败,这也特别意味着文化转型所带来的社会道德混乱。沈从文正是看到了这一严重社会现状,痛感于现代城市文明带来的堕落,他像卢梭一样,将文明标竿建立在回忆中的乡村。

沈从文在《长河·题记》中就已敏锐地揭示,近二十年来,在现代性的驱使下,湘西社会所保有的那点正直朴素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中国城市人已形成的“社会培养成功的一种唯实唯利庸俗人生观”,使神圣的童年“湘西”从此失却了往日的平静和安宁。于是在田园环境中成长的优美、健康、自然的人性只得以变态的方式找到通向神性的途径。《七个野人和最后一个迎春节》是反映城市文明入侵下农村生活变动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小说描写统治势力伸向北溪村这个世外桃源,原有的宗法制度、风俗习惯,都要被政治和“法律”代替。人们对于这种破坏原始民风,带来种种的“设官”感到愤恨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在设立官府前最后一个迎春节痛饮狂醉。但是独有年长的猎户和他的六个年轻徒弟没有醉倒,他们抗拒官府,逃进深山,以打猎为生。他们做工吃饭,在世界上自由地生活。保存了一切勇敢诚实天性和美德的“野人”,虽然最后被官兵捕杀,但他们对“平均”、“公道”生活理想的追求,不畏强暴反抗黑暗现实的 “判逆”精神,正是现代文明社会人所缺失的。作者在此展示的是在历史进程中被侵蚀和践踏的湘西初民文化。《夫妇》里所写的,就是被文明、习俗、法律所摧毁的自然,把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扭曲、病态化刻画到了极致。《夫妇》中的璜,神经衰弱,大概是因为倦闷那苍白无力的城里生活,来到乡下,当在山上好风光下做傻事的年青夫妇被人们所包围而饱受践踏和侮辱时,路过的璜却隐隐感觉到了年青夫妇身上那种野性的活力,那种健康正常的人性,感觉到了它对自己苍白内心的冲击,他便上去解了围。当那夫妇走后,璜留下了女人手中的那束花,心中感到了莫名的惆怅。及至《会明》和《灯》写军队里三十年的伙夫老兵,外表皆雄壮、固执,实际天真、憨痴如儿童一般的忠诚、守旧的人物,已沦为人们的笑料。此时沈从文的创作旨意已不仅仅在于转向了对人类丑恶和愚昧的揭露和批判,更重要的是对在现代工业文明发展中人性的堕落趋势地揭示。作者的着眼点并不在于逼真地再现现实,而是想通过构筑一个理想世界,表达他对人性堕落的忧心仲仲和对创造这种民族品德的热情。

2 反对工具理性,主张回归内心世界的自由

西方国家从14、15世纪就开始了向现代性社会的迈进,到18世纪的法国,现代工业文明已经达到一定程度,但科技理性不仅没有给法国人民带来文明进步,反而导致人类道德的堕落。马尔库塞认为,在发达工业社会,技术合理性已成为一种意识形态,已成为巩固现存制度的政治手段。资本主义的经济生产和政治生活都成了科学的行政管理,统治具有工具理性的性质。[5](P3)因此,卢梭认为欧洲文明,特别是自文艺复兴以来的科学、文学与艺术就以繁琐浮华的装饰裹挟了人的自由精神,窒息了人们那种天生的自由情操,使他们喜爱自己的被奴役状态,并且使他们成为人们所谓的文明民族。他相信“忠诚之于美行要比博学之于学者可贵得多”。[6](P8)这篇论文充满了对工具理性——科学、文学与艺术的反叛。对卢梭来说,科学艺术产生的本身就是罪恶:天文学诞生于迷信;辩论术诞生于野心、仇恨、谄媚和撒谎;几何学诞生于贪婪;物理学诞生于虚荣的好奇心。这一切,甚至于道德本身,都诞生于人类的骄傲。因此,科学与艺术都是从我们的罪恶诞生的。[6](P11)他认为,在科学艺术产生之前,我们的风尚是自然、粗朴的,人们遵循着自己的天性。但是今天科学的精微研究和细腻的审美趣味,已变成“取悦艺术”的一套原则了,导致我们每个人的精神仿佛都是在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我们的风尚流行着一种邪恶而虚伪的一致性,人们永远也不再能遵循自己的天性,不敢再表现真正的自己。结果,人类也就日趋腐败,德行也就因此消逝。[6](P9)卢梭以具体的辩证考察和天才的辩证直觉,敏锐地预见了科学、文明可能带来的弊端。他认为,人类本是平等自由的,但随着科学、文明的发展,人类不平等日益加剧,社会道德普遍堕落。因此他主张反对工具理性,主张回归内心世界的自由,呼吁人们回归纯朴的自然界,回归自然的情感和想像,就是要求在人性中张扬情感和意志。在《新爱洛伊丝》中,卢梭第一次把自然情感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打破了古典主义悲剧以荣誉来扼杀爱情、以理性来节制情感的沉闷格局。《忏悔录》虽名为“忏悔”,却以凌厉张扬的个性向诬蔑和践踏他的所谓文明社会提交了一分辩护书和控诉状。

与其他现代作家不同的是,沈从文独特的民族身份和生存经历,使他在面对中华民族存亡危机的同时,还深感在官府残酷统治下湘西少数民族的深重苦难和生存危机。因此,沈从文从一个“乡下人”的角度,抨击 “书籍”这一知识文明带给人类道德的堕落和人性的丧失。他认为,由于知识工具的误用,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公务员不知不觉培养成一种“阉宦”似的阴性人格,以阿谀作政术,相互竞争。相互竞争的结果,个人功名事业是上升了,但妨碍了整个民族向上发展。[7](P291)沈从文悲哀地发现,对于权势者、绅士阶层、“知识阶级”、公务员等上流社会而言,知识不但没有成为他们解放自我,提升人性,放大人格,健全生命的工具和利器,反而成为他们束缚自我、扭曲人性、压抑生命的枷锁和负累。[8](P234)知识给他们戴上了“文明”的面具,知识成了一种装饰和摆设。表面上,他们满腹经纶,道貌岸然,俨然公道人心和社会柱石的化身;骨子里,人人都无个性无热情,甚至不如普通人,“无胡涂希望与冒险企图,无气魄与傻劲”,而“多阉宦情绪”,[9](P215)造成了人性的残缺。他在谈及《八骏图》的创作动机时说:“憎恶这种近于被阉割过的侍宦观念,应是每个有血性的青年人的感觉”,因为“这观念反映社会与民族的堕落。”[10](P195)他认为积贫积弱以及堕落的中国不足以成为现代的国家,原因在于人性的丧失,生命力的萎缩,要改变这一切,唯有重新给中华民族注入一种强有力的血液,重塑国民的生命。因此,沈从文的作品以现代都市为参照,并以现代文明人的眼光,在湘西边民身上发掘并赞美了那种看似琐碎却是源于自然的人性的真善美;有力地嘲讽了现代都市人的虚伪做作和趋炎附势。沈从文这种对于顺应自然人性而生发出的对情感、情操的赞美与卢梭的“自然人”思想是相通的。于是在他笔下,城市里的男人,即使“学者、专家、名流”,“人人皆赫赫大名”,然而他们的人性却是失落了的,即使他们口头上大谈泛爱主义,或大谈道德名分,或标榜清心寡欲等等,但是在异性面前却显得那么的萎缩、不堪一击,表面上他们是正人君子,实际上也不过是扼杀人的天性的“阉宦”的代表(《八骏图》),女人则似乎更是虚情假意,太太小姐们全部的生活内容就是打牌、串门、打情骂俏,偷情乱伦等等,她们每天都生活在谎言欺骗之中,发泄着性欲,但用虚假保持她们文明的外表和体面秩序(《绅士太太》)。在《或人的家庭》、《某夫妇》中,主人公轻易地成为金钱的俘虏,相反,《柏子》、《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以及《辰河小船上的水手》等小说中,那些生活在乡土中的柏子们,虽活得艰辛、穷困,男女双方却诚实可爱,自由互爱,不掺杂金钱因素,他们更加趋于原始的生命状态。在《一个大王》中,杀人不眨眼的一个土匪,一个大王,一个真真实实的男子,大冬天有人说:“谁现在敢下水,谁不要命!”他什么话也不说,脱光了身子,即刻扑通一声下水给人看看。且随即在宽约一里的河面游了将近一点钟,上岸来时,走到那人身边去,“一个男子的命就为这点水要去吗?”或者有人述说谁赌扑克被谁欺骗把荷包掏光了,他当时一句话也不说,一会儿走到那边去,替被欺骗的把钱要回来,将钱一下掼到身边,一句话不说就又走开了。他还为了一个漂亮的女土匪只身犯险,终致引火烧身。这些属于乡土的人执著、率性、真实地以他们鲜活的生命体验、张扬的自然情感映照了城市文明中的绅士、太太们丧失了人的自然本性。

3 反对世俗化,主张回归自然人性

按照哈贝马斯的理解,所谓现代化,就是世俗化,甚至是一种越轨的世俗化。现代人主张崇拜自我,张扬个性,但实际上,又丧失自我。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中,卢梭论述了人怎样由均一化走向个性化,再一步一步走向不平等的过程:最初,野蛮人都过着相对独立的生活,后来有了交往并开始多起来,慢慢地每个人都开始注意别人,也愿意别人注意自己。卢梭认为这是人走向不平等的第一步,同时也是走向邪恶的第一步。因为人生来本是完全平等的,但这些“最初的爱好”使人表面的价值产生了差距,于是“一方面产生了虚荣和轻蔑,另一方面也产生了羞愧和羡慕。 ”[3](P118-120)从此以后,人类陷入了永无止境的世俗化的竞争和可怕的奴役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当一个人的价值不是取决于他自身如何,而取决于别人的评价,人的独立性就瓦解了,命运的方向盘就被交到了别人手中。卢梭写道:“每个人的等级和命运……还建立在聪明、美丽、体力、技巧、功绩或才能等种种性质上。只有这些性质才能引起人的重视,……自己实际上是一个样子,但为了本身的利益,不得不显示出另一种样子。”[3](P120)卢梭认为这一现象的本质和所导致的后果便是人类的异化,人类在这一异化过程中丧失了自我,最终导致使人生失去了价值追求。

卢梭认为,自然规则是不能任意破坏的,否则就会受到惩罚。正是基于此,卢梭提出“回归自然”的口号,不是说我们再回到原始森林里去,再去当野蛮人,而是说我们应该回到人的自然的本真状态,即回归自然人性。卢梭的回归自然同时也包含着回归“自由”。卢梭向往“自由”,这是他的理想,也是他的信仰,卢梭曾说:“我的财富的第一个用场是用来买得闲暇与自由。”[11](P509)又说:“自由是人的一切能力中最崇高的能力。”[12](P311)他所有的学说和创作都是建立在此之上。但他的自由在他的时代与国度中是不被允许甚至于要被扼杀的,因而他绝不赞成人与社会完全受理性摆布,他也不再满意 “百科全书”派的温和做法以及伏尔泰对“理性”奉若神明,对资本主义抱有极大的乐观态度与信心,于是他毅然与“百科全书”派决裂,以个人的全部力量来与整个社会抗衡。一旦反抗就不能再是妥协的了,革命需要暴力,于是卢梭诉诸了语言的暴力来进行革命,来提倡回归自然人性。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军阀各自为政,整个社会动荡不安,帝国主义也趁机加紧对中国的入侵。在这种情况下,相对封闭的如桃花源式的湘西也没有逃脱这场灾难。沈从文在 《长河·题记》中就记录了在民国二十三年的冬天,他回湘西的痛苦感受。湘西已不是以前的湘西,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湘西边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复杂了,而且又单纯的一律受“钞票”控制。“一切所为,无一不表示对于‘自然’的违反。于是,人成为物的奴隶,导致人性的扭曲。 ”[13](P378)面对经济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人却表现出“生物学上的退化现象”的时代,沈从文如卢梭一样都深切感到美好人性不断失落的危机。因此,沈从文认为他“还得在‘神’之解体的时代,重新给神作一种赞颂。”“在充满古典庄严与雅致的诗歌失去光辉和意义时,来谨谨慎慎写最后一首抒情诗。 ”[14](P264)

沈从文坚信,自然中存在“神性”,像“墙壁上一方黄色阳光,庭院里一点花草,蓝天中一粒星子”,这些平平常常的自然景物,如果人人多用平常感情去“默会它们本身的存在和宇宙微妙关系时,也无一不感觉到生命的庄严。一种由生物的美与爱有所启示,在沉静中生长的宗教情绪,无可归纳,我因之一部分生命,竟完全消失在对于一切自然的皈依中”。[14](P258)沈从文对美的追求基本到了痴情的地步,甚至将美的发现从人的“生命”扩大到一切有生物,也因此他的审美理想明显地带有人化自然的哲学色彩,他作品的主旋律也便成了讴歌“生命”和“美”。

凌宇认为,沈从文的作品在整体倾向上“带着鲜明的浪漫主义色彩”,他“对美——生命自由的炽热追求与对人间远景凝眸的幻想情绪,不仅笼罩在他的以乡土为题材创作的主体画幅上,甚至涵盖着他的全部创作 。”[15](P484)沈从文的“神在自然”的哲学观与他曾经生活过的湘西世界也有着密切关系。湘西是楚文化继承地,楚文化中最具传统的文化便是重巫、祀,崇拜各种图腾,而且,楚文化表现出的更是一种精神,就像屈原作品中所表现出的对理想的深情呼唤和九死不悔的韧性追求,峻洁纯美、砥砺不懈、傲岸不屈的人格,这正是他的作品中所需要的。沈从文这种“神”的观念,是他对宇宙人生与艺术的主体精神建构,他认为“美固无所不在,凡属造形,如用泛神情感去接近,即无不可见出其精巧和完整处。”“生命之最高意义,即此种‘神在生命中’的认识”。[15](P411)

4 结语

综上所述,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对现代性的质疑,沈从文更多地表现现代文明对自然的破坏和对人性的戕害,而把自然作为人类的精神归宿,因此,他的审美理想的浪漫主义更多的是文学家的特色,创作本身才是其主体,因此具有强烈的感性色彩。卢梭则以启蒙思想家的眼光来批判社会文明,表现出返归自然的启蒙精神,因此,卢梭的浪漫主义具有思想者的特色,创作本身只是其思想的艺术化,具有很强的理性色彩。

[1]金介甫.沈从文传[M].符家钦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2.

[3]卢梭.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M].李常山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2.

[4]卢梭.新爱洛伊丝[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5]马尔库塞.单面人[M].湖南: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

[6]卢梭.论科学与艺术[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7]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11卷)[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

[8]沈从文.真俗人和假道学[A].沈从文全集(第17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9]沈从文.风雅与俗气[A].沈从文全集(第17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10]沈从文.八骏图·题记[A].沈从文全集(第8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11]卢梭.爱弥儿[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

[12]卢梭.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8.

[13]沈从文.烛虚[A]·沈从文散文集(第一集)[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5.

[14]沈从文.水云[A].沈从文自传[M].凌宇编,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

[15]凌宇.从苗汉文化和中西文化撞击看沈从文[J].文艺研究.1986,(2).

QUESTIONING THE MODERN CIVILIZATION,ENCOURAGING RETURN TO NATURE——On the romantic qualities in the literary works by Shen Congwen and Rousseau

XU Si-you
(Chinese Department,Chizhou College,Chizhou Anhui 247000)

Shen Congwen w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Chinese writers in the 20th century.Rousseau was the famous writer and philosopher of Enlightenment in the 18th century.Although they lived in different ages,their aesthetic ideas in literature were very much alike.Both Shen Congwen and Rousseau questioned human modern civilization and praised highly of“countryside”human environment,measuring the society and man not by reason but by morality and emotion.Thus they both,calling for“return to nature”,believed in emotion exceeding reason and morality prior to science.All in all,these two writers opposed the modern civilization,preferring countryside human environment;opposed the instrumental rationality,preferring freedom in the inner world of the heart;opposed the secularization,preferring return to the nature of humans.

modern civilization;return to nature;Shen Congwen;Rousseau;romanticism

I206

A

1672-2868(2012)01-0074-05

2011-11-20

池州学院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项目编号:2010RWZ05)

许思友(1969-),男,安徽桐城人。池州学院中文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和文艺学。

责任编辑:宏 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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