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洪珍
欧阳修(1007-1072),字永叔,号醉翁,晚年又号六一居士,谥号文忠,世称欧阳文忠公,北宋卓越的文学家、史学家。庆历五年(1045年)十月,欧阳修被贬为滁州太守,庆历八年(1048年)闰正月,欧阳修被朝廷诏徙知扬州,二月离开滁州。欧阳修在滁州的诗歌创作取得了丰硕成果,展现了文章太守的才华与风流。
滁州层峦起伏,沟谷深邃,溪流潺湲,林木茂密。欧阳修笔下的滁州山水,钟灵毓秀,充满诗情画意,令人神往:“洞门常自起烟霞,洞穴傍穿透溪谷”(《琅琊山六题·归云洞》)的归云洞壮观奇丽,“不知溪源来远近,但见流出山中花”(《琅琊山六题·琅琊溪》)的琅琊溪澄净绮丽,“石屏自倚浮云外,石路久无人迹行”(《琅琊山六题·石屏路》)的石屏路高远明丽,“信马寻春踏雪泥,醉中山水弄清辉”(《琅琊山六题·班春亭》)的班春亭清新流丽,“庶子遗踪留此地,寒岩徙倚弄飞泉”(《琅琊山六题·庶子泉》)的庶子泉雄奇绚丽,“青松行尽到山门,乱峰深处开方丈”(《琅琊山六题·惠觉方丈》)的古禅寺空寂清丽。
无论春夏秋冬,在欧阳修眼中,滁山滁水有着令人观之不厌的美感。欧阳修喜欢“红树青山日欲斜,长郊草色绿无涯”(《丰乐亭游春·其三》)的美好春光,也喜欢“泉傍野人家,四面深篁竹”(《幽谷泉》)的清幽夏景,他欣赏“黄叶落空城,青山绕官廨”(《秋晩凝翠亭》)的绚烂秋色,也欣赏“南山一尺雪,雪尽山苍然”(《游琅琊山》)的苍茫冬意。
与滁州山水同样富于吸引力的是滁州的民众,滁州民风淳朴、安闲。“来往亭前踏落花”《丰乐亭游春·其三》的春游行人,“古妆野态争花红”(《丰乐亭小饮》)的看花少女、“已能晏坐老山中”(《琅琊山六题》)的琅琊山僧,无不让欧阳修感到温暖亲切。
作为滁州的地方官,欧阳修关心政事,系心百姓。他兢兢业业,下大雪了,写《大雪》诗:“清流关前一尺雪,泥深麦苗春始肥。老农尔岂知帝力,听我歌此丰年诗”;天气炎热了,作两首《大热》诗:“阳晖烁四野,万里纤云收”,“造化本无情,草木皆含愁”;他甚至重视鸟与节令的关系,“陂田绕郭白水满,戴胜谷谷催春耕。谁谓鸣鸠拙无用,雄雌各自知阴晴”(《啼鸟》)。欧阳修安于穷乡僻州,政绩斐然,他曾对好友梅尧臣道“小邦为政期年,粗若有成”。
欧阳修作为当时的文坛巨匠,他的交游甚广,且多有晚辈向他求学问道,因此欧阳修的滁州诗歌中有为数不少赠友、怀人的作品。
梅尧臣(1002-1060),字圣俞,世称宛陵先生,北宋著名的现实主义诗人。欧阳修与梅尧臣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互帮互助,不离不弃,聚则乐而游,别则思而梦,其情可歌可泣。诗歌是两人交流的媒介,也是两人情意相契的见证。欧阳修居滁州期间,就有与梅尧臣的赠诗,如《秋怀二首寄圣俞》、《别后奉寄圣俞二十五兄》。
苏舜钦(1008-1048),字子美,北宋诗人。欧阳修与苏舜钦有着深厚的友谊,他们常以诗文唱和,以翰墨传情。苏舜钦被废放后,留寓苏州,他以四万贯钱买下一所废园,把它翻修后题名为沧浪亭,自号沧浪翁,并作《沧浪亭记》。欧阳修应邀作《沧浪亭》长诗以赠之,诗中吟道“子美寄我沧浪吟,邀我共作沧浪篇。沧浪有景不可到,使我东望心悠然”。
石介(1005-1045),字守道、公操,世称徂徕先生,北宋著名学者。石介曾作《庆历圣德诗》,赞颂革新派,贬斥保守派,指责反对革新的夏竦等为大奸,让夏竦等人衔恨在心。石介死后,被夏竦诬陷为假死以赴契丹求兵叛国,几乎被发棺验尸。欧阳修对此义愤填膺,在《读徂徕集》、《重读徂徕集》中为石介鸣不平,呼天抢地,感人肺腑。
欧阳修文学造诣深厚,他又喜好提携后辈,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在贬谪滁州期间,欧阳修总是不遗余力地帮助青年后学,经常写诗鼓励他们。有一位章生来求教,欧阳修写了《送章生东归》勉励他道“子年方少力可勉,往与夫子为颜回”。此外,欧阳修还有《送姜秀才游苏州》、《送孙秀才》、《怀嵩楼晚饮示徐无党无逸》、《酬学诗僧惟晤》等诗。
对于滁州的山水风光,欧阳修一见倾心,有一见如故般的喜爱,他沉醉于滁州的山水,达到痴情忘情醉情的程度。欧阳修描绘滁州美景的诗歌中多用“醉”字,或与“醉”相关的字,比如“酒”字等,贯注着陶醉于山水之中的醉翁意识。譬如:“鸟歌花舞太守醉,明日酒醒春已归”(《丰乐亭游春·其一》),“长松得高荫,盘石堪醉眠”(《游琅琊山》),“野鸟窥我醉,溪云留我眠”(《题滁州醉翁亭》),“人生行乐在勉强,有酒莫负琉璃钟”(《丰乐亭小饮》),“念花意厚何以报,唯有醉倒花东西”(《四月九日幽谷见绯桃盛开》),“我来携酒醉其下,卧看千峰秋月明”(《琅琊山六题·石屏路》),“信马寻春踏雪泥,醉中山水弄清辉”(《琅琊山六题·班春亭》),“衰颜得酒犹强发,可醉岂须嫌酒浊”(《新霜》),“嘉客日可携,寒醅美新醡”(《秋晚凝翠亭》),“时携一尊相就饮,如得贫交论久要”(《希真堂东手种菊花十月始开》)。
在欧阳修的思想境界中“醉”只是表象,“乐”才是实质。欧阳修的部分滁州诗歌表达了他的执政理念和亲民实践,体现了他与民同乐的仁政意识。欧阳修广泛接触劳动人民,与劳动人民的鱼水之情充溢于诗中,“使君厌骑从,车马留山前。行歌招野叟,共步青林间”(《游琅琊山》),他屏退了车马以及跟随的属吏,坦然地走近百姓,悠然地唱着山歌,漫步于青林之中;这些朴实的山野农夫也渐渐习惯了“行到亭西逢太守,篮舆酩酊插花归”(《丰乐亭游春》)的情景。欧阳修关心民生疾苦,体恤百姓,下雪他作《大雪》诗,由大雪而联想丰年,“听我歌此丰年诗”;天热他作《大热》诗,叹息烈日炙烤庄稼,“草木皆含愁”;立春社日,欧阳修与农民一起出会祭祀土地,作《田家》诗:“赛罢田神笑语喧,屋头初日杏花繁”;天气大旱,他五次率民求雨,作五首求雨诗,《百子坑赛龙》即是其一,“四山云雾忽昼合,雷轰电走先后驱。倾崖倒涧聊一戏,顷刻万物皆涵濡”。
从欧阳修诗歌创作发展的过程来看,滁州的两年对欧阳修诗歌风格的形成产生了积极影响,是欧阳修诗歌风格走向定型的重要时期。滁州诗歌标志着欧阳修诗歌创作的渐趋成熟,并初步创立了“平易舒畅”的诗歌风格,为革新宋初诗风作出了很大贡献。
《丰乐亭游春》三首比较典型地体现了欧式诗风,“绿树交加山鸟啼,晴风荡漾落花飞。鸟歌花舞太守醉,明日酒醒春已归。春云淡淡日辉辉,草惹行襟絮拂衣。行到亭前逢太守,篮舆酩酊插花归。红树青山日欲斜,长郊草色绿无涯。游人不管春将老,来往亭前踏落花”(《丰乐亭游春》)。在这三首诗中,欧阳修以浅近自然、流畅舒缓的语言写醉春之态、惜春之意,风格平易,意境淡远。此外,《丰乐亭小饮》、《游琅琊山》、《田家》、《别滁》等诗也初具欧式诗风。
欧阳修的滁州诗歌,以其诗作的质量以及个人的影响,成为滁州不可多得的宝贵的文化遗产,为滁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增添了光彩。
欧阳修在其滁州诗歌中发现和弘扬了滁州之美,特别是赋予了滁州山水以人文内涵。欧阳修在琅琊山中悠游,“止乐听山鸟,携琴写幽泉。归时始觉远,明月高峰巅”(《游琅琊山》);在醉翁亭间徜徉,“但爱亭下水,来从乱峰间。声如自空落,泻向两檐前”(《题滁州醉翁亭》);在会峰亭流连“林籁静更响,山光晚逾鲜”(《会峰亭》);在丰乐亭踏青,“绿树交加山鸟啼,晴风荡漾落花飞”(《丰乐亭游春·其一》);在凝翠亭秋游,“晴林紫榴坼,霜日红梨晒”(《秋晚凝翠亭》);在幽谷泉畔徘徊,“顾我应可怪,每来听不足”(《幽谷泉》)。从此,琅琊山、醉翁亭、丰乐亭等成为滁州的标志景点,醉翁亭被誉为全国“四大名亭”之首,名扬海内外,可以说,亭以文传,没有欧阳修的诗文就没有滁州琅琊山醉翁亭的响亮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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