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奇才,王婷婷
从叙事结构模式的转换:读《瑞普·凡·温克尔》
张奇才,王婷婷
《瑞普·凡·温克尔》一文的叙述结构模式经过了从全聚焦到内聚焦,再到全聚焦的变化。作者通过这种叙事结构模式的转化,使美国独立革命后那种带有暴力统治意味的喧闹景象同革命前村庄和村民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读者对待美国独立革命的态度也由此受到了巨大的负面冲击。
叙事结构模式;幽默;陌生化
《瑞普·凡·温克尔》是华盛顿·欧文讲给我们的一个充满着浪漫和些许奇幻的故事:在雄伟的卡慈吉尔丛山之间的哈德逊河畔,坐落着一个小村子。村庄与世隔绝,静谧安祥。这里生活着瑞普·凡·温克尔。他性格善良,乐于助人,却从不过问家中的事务,所以经常被性格泼辣的妻子数落。一天,他实在忍受不了妻子的唠叨而上山打猎。在大山深处却无意中邂逅了几位在玩九柱戏(一种类似保龄球的游戏)的神秘的老人。瑞普抵挡不住老人们的仙酒的诱惑,忍不住偷喝了几口,结果酣然入睡。一觉醒来后他回到村子里,却发现似乎一切都变了。村子“比以前大了,人口也较多”[1]64,往日村庄的静谧已被眼前一群政客的狂热所取代。他的身份也发生了变化,睡觉前他还是英国王乔治的子民,现在变成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原来他一觉足足睡了20年!20年沧海桑田,美国再也不是英国的殖民地,而是获得了独立的一个民主国家。令他欣慰的是,他凶悍的妻子已经过世,女儿也成了家,做了母亲。
叙述者在讲述故事时,其叙述结构模式经过了从全聚焦到内聚焦,再到全聚焦的变化。全聚焦模式和内聚焦模式在文中的作用是不同的:在全聚焦模式下,叙述者讲述了村庄和村民的安静;在内聚焦模式下,讲述者用陌生化手法,将革命后那种带有暴力统治意味的喧闹的景象同全聚焦模式下村庄和村民的安静进行了鲜明的对比,这样一来,读者对待美国独立革命的态度也由此受到了巨大的负面冲击。
《瑞普·凡·温克尔》一文的叙事结构模式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经过了从全聚焦模式到内聚焦模式,再到全聚焦模式的变化。“全聚焦模式中的叙述者掌握故事中任何一个人物的情况,知道他们的过去未来,活动范围无所不在,这种叙述模式又称 ‘上帝式’”[2]188;“内聚焦式又称‘同视界式’和‘人物视点式’。在这类模式中,叙述者好象是寄居于某个人物之中,借着他的意识与感观在视、听、感、想,他所知道的和人物一样多。”[2]200这种叙事结构模式的转换对于小说主体的烘托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文章的开头部分,叙述者介绍了故事发生的大体背景和主要的人物特征:卡慈吉尔丛山的壮丽、神奇,村庄的与世无争,村民平静祥和的生活;瑞普虽乐于助人却整天无所作为,成天打猎、闲聊;泼辣的凡·温克尔太太对瑞普不断的训斥。在这部分,叙述者不仅知道村民清楚的一切,而且还洞悉村民所不知的瑞普的心理,“狼”(瑞普的狗的名字)害怕凡·温克尔太太的性格和凡·温克尔太太对瑞普的“帐中说法”。
从瑞普“某一天”的漫游开始,叙述者开始利用瑞普的意识和感觉来思考和感知事物了。叙述者的叙述模式由全聚焦模式转换成了内聚焦模式。原因在于,从瑞普的上山经历的整个过程当中,叙述者知道的情况同瑞普相同,瑞普看到什么,他就看到什么,瑞普想到什么,他就只能想到什么。而且在瑞普的这段经历中,读者发现不到超出瑞普所见所想范围之外的叙述话语。
当小说提及了瑞普身后的 “一大群女人和孩子”时,小说又从内聚焦模式转换成了全聚焦模式。瑞普在行走的过程中一直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他并未注意到自己身后是否跟随着“一大群女人和孩子”,不然他也不会不予以关注的。接着,他逐渐认识到20年已在他的睡梦中悄然逝去,如今已是事过境迁。他与亲人相认后,很快融入了社会,又开始了他的无所事事的生活。
在全聚焦模式中,叙述者所扮演的角色是一个身为村民的故事讲述者,他以“我”自居。全聚焦模式在故事中的主要作用有以下几方面:(1)全面客观地介绍背景、人物;(2)叙述者有使用语言的绝对自由,话语的幽默得以凸现。
故事发生在卡慈吉尔丛山、哈德逊河畔的一个荷兰人后裔的小村子里。这个村子的特点、村民的性格,必须要有一个较好的交代。这种交待是由故事的讲述者完成的,读者由此可以对故事发生地有个较为全面地把握。全聚焦模式下的叙述者洞悉一切事物,也就具有相对的客观性。与之相对,在内聚焦模式下,由于叙述者将其叙述局限于某个人物的角度之内,所以会受到其主观限制,相对来说不可靠。所以,对于故事发生地的介绍这一任务,如果通过瑞普的视角来完成,村庄的静谧、安详的特点就不能得到如此淋漓尽致的展现,读者对人物的心理特点就没有透彻的把握。
全聚焦模式下描绘了怎样的一幅图画呢?首先是村庄。村庄坐落于丛山之间,古老而安详。在哈德逊河上航行的旅客有时会看见从村庄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和树丛中若隐若现的农家的木屋顶。接着是人物。村庄里住了这样一些人物,比如瑞普,瑞普整天无忧无虑,虽然有些傻里傻气,却过着他自认为很安逸的生活,从不犯愁,从不担忧;村中还有“圣贤”、“哲学家”和“其他空闲的人”。他们坐在村庄中心的树荫下面,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夏日,毫无生气地谈论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或者说一些让人打瞌睡的不知所云的故事。另外一个重要的人物就是瑞普的妻子,她的特点就是整天唠叨,数落瑞普的不是。这就是全聚焦模式下的村子和村子里的村民。村子与世隔绝,静谧安祥。瑞普心态平和,安于现状,与人为善。村民与世无争,平和安静。唯一不和谐的音符好像就是凡?温克尔太太了。她泼辣、吵闹,但她的吵闹是村庄里唯一喧嚣的声音,村庄的静谧反而越发明显了,颇有“鸟鸣山更幽”的意味。静谧的村子,安静的村民,这就是革命发生前的村子和村民的特点。
叙述者在介绍村庄和村民情况时还利用了幽默。文中的幽默有的来自于叙述者的语言,所以是全聚焦模式的一大优势。在内聚焦模式下,由于叙述者话语行为受到限制,有些幽默就不能实现。例如:“实际上,他那到处受欢迎的温和性情可以说是由于怕老婆而来的;一个人在家里受惯了泼妇的教训,到外面就最容易处处随和,事事顺从。他的脾气,毫无疑问,就是因为在家庭磨难的熊熊的火炉里受过锻炼,才变得柔软和有韧性。看起来,要教人养成耐心和坚忍的美德,一次帐中说法抵得过全世界的说教。因此,从某些方面来说,有一个泼辣的妻子,也可以看作是相当有福气的,要是这样,瑞普·凡·温克尔就有三倍的福气了。”[1]61这段叙述来自于叙述者,他幽默地交待了瑞普妻子的异常泼辣和瑞普顺从的性格。这种幽默感的介入使得读者对于瑞普和妻子的印象更为深刻。但是,这一段如果由内聚焦模式从瑞普的视角来写的话,会是怎样的呢?“他的妻子非常的泼辣,每天晚上在床上她会唠叨个不停,说他这不好那不好。”从瑞普的视角来写的话,他的想法会局限于此。由于是从他的视角看自己,他不会把妻子的泼辣看作是福气。这样一来,叙述者调侃的语气和幽默便荡然无存,读者得到的只是简单的事实交代,而失去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在故事中间的内聚焦模式结束后,故事并未结束,瑞普的生活以及村庄的一些变化仍需要进一步的交待,于是故事又进入了全聚焦模式。在了解了事实的真相后,瑞普“恢复了他往日的行径和习惯;不久他又找到了许多老朋友,不过这一班人都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因此他宁愿跟晚一辈的人交朋友,不久他就得到了他们的爱戴。”[1]67在此全聚焦模式中,故事的结尾不仅有了交代,而且瑞普的得过且过、优哉游哉的性格得到了进一步的强调。
瑞普上山后,叙述者的视角就成了一个无形的人物,他与瑞普并排走,一齐站着,他所看到的、想到的东西比瑞普不多也不少,这使得读者读到瑞普与仙人相遇时仍然不能肯定他们的身份,所以读者同瑞普一样都为谜团所困扰。接着,瑞普醒来了,他以他原有的目光观察世界了。他看到什么了,感到什么了?他在并没有意识到20年已经过去的前提下,用他的老眼睛老脑袋去观察去思考20年后的世界,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视角。这种视角会把为普通人所熟悉的事物看作是陌生的,这样陌生化的技巧就得以成功运用了。
瑞普醒来了,看见“一支老鹰在天空迎着山上的清风盘旋”[1]64,接着瑞普回到村子里,看到了以下的景象:“当初那株荫蔽着安静的荷兰小旅店的大树,已经变成一根光光的高柱子,柱顶上有一个仿佛红色睡帽似的东西,从那上面飘扬一面旗子,旗子上画着些星星和条子。”[1]65“不过,从招牌上,他总算还认出了国王乔治的那张红脸,可是他的红色上衣换成了一件蓝黄色的衣服,手里拿着的已经不是王笏,而是一把宝剑,头上戴着一顶三角帽,底下用大楷字母漆着“华盛顿将军”的字样。门口和往常一样,聚着一堆人,但是“这些人的性格也似乎变了”,“他们都带着一种忙碌、慌乱、好争论的神气,一点也不象往日那样心平气和并且保持着昏沉沉的宁静。”瑞普还见到“一个瘦瘦的、样子暴躁的家伙,口袋里塞满了传单,正在那儿激烈地演说公民的权利——选举——国民议员——自由——邦克尔山——一七七六年的英雄——还说了许多其他的话,在愕然无措的凡?温克尔听来,完全莫名其妙”[1]65。
所有的线索表明,美国独立战争已经胜利,美国已经成立,华盛顿已经上台,村民们也在忙于民主选举。同样,这些情况瑞普没法告诉读者,他只是完成了用一双老眼睛看世界的任务,他真实地记录下了他感触最深的景象。这种景象是带有瑞普主观色彩的,它把事实真相陌生化了,所以读者必须思考,必须借助于自己的知识重组整合瑞普看到的这些景象,从而做出合理的解释。在形式主义看来,美学的目的就在于对事物的体验过程,所以艺术手法应该使事物陌生化,使事物的外形变得难以辨认,以便增加感觉的难度,延长感觉的过程。“要使作品能为人关注,它的形式就必须具有足够的难度。这幅画是如此不同寻常,如此笨拙,以致散发着天才的气息。”[3]207-208文章中,各种对大多数人非常寻常的事物被“陌生化”,被“加密”,感觉的难度得以增加,感觉的过程得以延长。读者要求解密的逆反心理被充分地挑逗,审美愉悦得以极大地提升。
但是,将美国独立革命发生和美国的建立陌生化并非作者的最终目的,作者的目的在于通过陌生化的手段将革命前后的社会进行对比,以影响读者对美国独立革命的评判。在内聚焦模式下,下列几样事物得到了对比:瑞普在睡觉前正要下山时“只见一只乌鸦孤零零地振翼掠过山头”[1]63,而醒来后看见“一支老鹰在天空迎着山上的清风盘旋”[1]64;原来的大树现在变成了一根光光的高柱子;以前乔治的画像也变成了华盛顿将军的画像;以前控制人们意见的是尼古拉斯?维德尔,而醒来后却看见“一个瘦瘦的、样子暴躁的家伙,口袋里塞满了传单,正在那儿激烈地演说”[1]65。老鹰是一种具有攻击性的猛禽,同时也能使人联想起美国的国徽。这无疑会使读者怀疑新兴美国是否具有和平性。大树为一根光光的高柱子所代替,大树在瑞普眼中至少还可以遮挡太阳,而这根顶上飘着星条旗的光光的柱子虽然象征着美国的建立,在瑞普看来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这也是他见到国旗会感到难以理解的原因。读者不禁会有如此的想法:美国虽已成立,却无任何意义,谈不上进步。乔治的画像已变成了华盛顿的画像,但是在瑞普的眼中,画像中的脸面好像是没变,变化只是“手里拿着的已经不是王笏,而是一把宝剑”[1]64。同样读者会联想,正如画像的脸面没有改变一样,社会也并未有实质的变化;有变化的话,也只是由王笏到宝剑的变化。王笏象征着神权,而宝剑则意味着暴力的统治。尼古拉斯?维德尔是与世无争、平和安静村民的象征,这一人物现在也被一个象征着忙碌、慌乱、争斗的老头代替了。
革命发生了,与世隔绝、静谧安祥的村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暴力统治下的未有实质进步的喧闹的社会。与世无争、平和安静的村民不见了,革命后的人们个个都显现出忙碌、慌乱、争斗的神色。革命改变了世界,但是由革命带来的变化是消极的,人民并未得到真正的实惠和利益。读者读到了这层含义,对独立革命的评判自然受到影响和巨大的冲击。
[1]瑞普·凡·温克尔[J].万紫,雨宁译.名作欣赏,1994(5).
[2]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3]张冰.陌生化诗学[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I043
A
1673-1999(2012)08-0120-03
张奇才(1981-),男,安徽凤台人,硕士,安徽理工大学(安徽淮南232001)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王婷婷(1983-),湖北随州人,女,硕士,淮南师范学院外语系助教。
2012-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