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者》的流亡主题及其文化意义

2012-08-15 00:43
关键词:爱尔兰人乔伊斯理查德

邹 莉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 外国语言文学系,重庆400065)

《流亡者》的流亡主题及其文化意义

邹 莉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 外国语言文学系,重庆400065)

《流亡者》是乔伊斯唯一的一部戏剧作品,戏剧描写了社会中流亡个体的精神之痛,同时它也是一部揭露爱尔兰的社会现实和爱尔兰民族文化劣根性的戏剧杰作。乔伊斯在戏剧中借用流亡主题描写了剧中主人公如何应对自己的精神困境,以及为找到自己的真正身份所作的努力。

流亡者;流亡主题;文化意义

乔伊斯是20世纪一位伟大的文学家,他主要的作品有《都柏林人》、《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芬尼根守灵》、《尤利西斯》等。《流亡者》是乔伊斯除了小说之外创作的唯一一部戏剧作品,目前国内文学界主要以研究乔伊斯的小说为主,而对他这部戏剧作品的研究则非常少,其实乔伊斯在文学创作之初受挪威戏剧大师易卜生的影响,最早开始创作的是戏剧,《流亡者》是他完成的唯一一部剧本。而且这个剧本写于《都柏林人》和《尤利西斯》时期,因此解读他这部戏剧作品对理解乔伊斯的小说也是非常有帮助的。

《流亡者》描写了四个男女主人公的多角感情生活及恋爱关系。主人公理查德是一位有过流放经历的爱尔兰作家,他的经历和作者乔伊斯一样;理查德的妻子伯莎十年前和他私奔到海外,当他们回来后,理查德的好朋友及他忠实的粉丝罗伯特暗地里疯狂的追求他的妻子。而理查德本人和罗伯特的表妹、他儿子的音乐教师阿特丽斯有感情纠葛。整出戏围绕着男女主人公对感情的忠诚、背叛以及怀疑展开。戏剧明显关注了社会问题以及人的身份问题,描写了两对男女的内心冲突和感情历程,并折射了乔伊斯的流亡精神。了解流亡主题戏剧的背景、人物的精神困境及小说的文化意义对理解戏剧的流亡主题和爱尔兰人的宗教文化有着深刻的意义。

一、流亡主题的背景

乔伊斯于1882年2月2日出生于爱尔兰都柏林市郊区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他的父亲约翰·乔伊斯是个税务员,他的母亲玛丽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的母亲对乔伊斯一生的影响非常大。乔伊斯从小在教会学校里接受天主教教育,他的宗教信仰在中学毕业前开始动摇,他在1902年毕业后赴巴黎学医。1904年乔伊斯和情人在海外私奔,结婚后到意大利和瑞士旅行,从此开始了他的流亡之路,随后他宣布与天主教会统治下的爱尔兰彻底决裂,他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创作了一系列的小说及这部戏剧。20世纪流亡作家创作了大量的流亡作品,流亡作家书写了自己的流亡经历,有的作家是被迫流亡,也有的作家自愿流亡,文学作品中的流亡主题源自于早期的人类历史,比如西方的文学传统《圣经》。由于远离自己的祖国,出现在他们作品中是一个孤独的、颠沛流离的、无奈的流亡世界。这也是乔伊斯流亡生涯进行文学创作的时代背景,在乔伊斯生活的时代,爱尔兰人的流亡和思乡情绪一直影响着当时的作家。乔伊斯一生中多数时间都在故乡爱尔兰之外的欧洲大陆国家度过,在巴黎定居时,他曾两次回到爱尔兰临时居住,之后他又离开了爱尔兰。从小在国内的生活经历和他长大后异国的流亡经历都对他的创作影响很大。《流亡者》是乔伊斯经历九年流亡生活后创作出来的作品,在这部戏剧中作者继承了古代希腊神话中出现的流放传统,塑造了理查德这样一位既不容于故乡,又不完全被欧洲大陆文化认同的作家形象,理查德自我流亡到欧洲大陆,在朋友的劝说下,重新回到都柏林。理查德既想得到妻子伯莎对他的忠诚,又想体会妻子和好朋友偷情带来的刺激,获得一种精神流亡。戏剧中的流亡主题体现了理查德的灵魂救赎之路,流亡主题还暗示了主人公想走出迷茫与困惑,重建自己身份的主题。

二、精神困境中的施虐者

乔伊斯从小生活在爱尔兰,对爱尔兰有很深厚的感情,却选择背井离乡,远赴欧洲大陆,开始了他作为一个移民和流亡者的文学创作生涯。因其早年离开祖国,一直缺少一种民族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乔伊斯逐渐形成了“边缘人”、“异乡人”的流亡意识。在他的文学创作中,他将自己独特的人生经历和流亡时的心理困境反映到他的文学作品中,塑造出一系列被放逐的、孤独的流亡人物形象。《流亡者》是乔伊斯流亡九年后的创作,戏剧作品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乔伊斯的流亡生活以及流亡生活带来的精神痛苦,剧中展示的流亡之痛是乔伊斯对自己流亡生活的体会,所以《流亡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乔伊斯的自传体小说。这种精神上的禁锢体现在《流亡者》展示的四个男女主人公的感情纠葛,剧本描述了主人公理查德的精神之苦以及体验感情出轨,彻底来一次精神上的流放。理查德作为一名有才华作家,却找不到施展自己才华的舞台。他不被世人了解,与妻子没法交流沟通,伯莎和阿特丽斯聊天时说到:“幸福!他写的东西我完全不懂!我无法以任何方式帮他,他有时候和我说话我甚至连一半都听不懂!”[1](P189)理查德时常觉得孤独苦闷,唯有和好朋友的表妹进行书信才能互相交流,他的妻子伯莎对此非常愤怒和无奈:“长年累月地和她互通那些长篇大信。长年累月。但是自从我回来后,我就明白了——完全明白了”,[1](P147)“你给予那个女人的太多了,迪克。也许她值得你这么做。也许她能完全理解你的意思。我知道她是那种人。”[1](P148)而理查德有着渴望被朋友和妻子背叛的畸形心理,他对他的好朋友罗伯特说:“因为在我卑贱的核心地带,我渴望被你和她背叛——在暗处,在夜里——偷偷摸摸地、卑鄙无耻地、诡计多端地。被你,我最好的朋友,和她。我热烈地、卑贱地渴求,渴求在爱情与情欲中永远受辱蒙羞,成为……”[1](P162)罗伯特对于自己好朋友的妻子肉体的爱慕可以从他对伯莎的甜言蜜语中看出:“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你神圣的整个身体……”[1](P129)戏剧中各个男女之间由于对感情产生的怀疑和不忠都遭受了精神折磨。

戏剧中理查德首先经历了许多年的流亡生活,流亡生活开始使他获得了精神的自由,而这种自由正是他艺术创作的动力,只有在艺术创作中,他才能忘掉现实的苦闷。当罗伯特想给理查德推荐传奇文学的教授席位,理查德想到要放弃自由显得很犹豫,罗伯特说道:“我想的是未来的生活——在这儿的。我理解你的骄傲和你对自由的感觉。我也理解他们的看法。无论如何,有一条出路。非常简单”,[1](P132)但是流亡的孤独生活又造成了男主人公心理上的压抑,这种长时间的压抑也引发了他强烈的叛逆心理。主人公流亡的过程使得他必须放弃原有的天主教信仰,而天主教的信仰被爱尔兰人看作精神指引。放弃天主教的身份无疑使得理查德成了一个“局外人”,一个永远不能融入爱尔兰社会的人。而这种精神的困惑让理查德感到他的信仰、他的感情、他的友谊都不确定,而这种与原有生存环境的对抗往往会加剧主人公的心理落差,与本土文化的分离造成了流亡作家的精神困惑,异化成为流亡者心路变化的必然结果。如何让理查德重建缺失的信仰,为自己的精神流亡找到出路也是这部戏剧呈现的主题。

三、戏剧的文化意义

爱尔兰的民族主义思想始终伴随乔伊斯的一生。大多数爱尔兰人都信奉天主教,宗教在爱尔兰人的社会和生活中起着不可缺的作用。乔伊斯在教会学校接受教育,深受天主教的影响和熏陶。但是乔伊斯对宗教的态度始终是模棱两可的,在早期的接受与后期的决裂之间,乔伊斯逐渐从宗教走向世俗,投身于文学创作。从宗教信仰转向世俗生活再投身于艺术创作,乔伊斯的人生始终与宗教传统不可分离,他所有作品中的都柏林与天主教会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宗教的传统是爱尔兰传统中最根本、最普遍的传统,天主教对爱尔兰人精神统治是长期的、无所不在的,对天主教的信仰成了爱尔兰人的一种习惯。乔伊斯在作品中驳斥了教会的严厉统治束缚了爱尔兰人的思想和行动,使他们的精神生活变得冷漠和麻木不仁。在乔伊斯宣布和爱尔兰教会脱离时,他发誓不再相信教会,并通过他颠沛流离、四处流浪的生活作为反抗教会的武器。《流亡者》除了表现社会中流亡个体的精神之痛,也是一部揭露爱尔兰的社会现实、展示爱尔兰民族文化劣根性的戏剧杰作。这部戏剧取材于乔伊斯早年的流放生活中的亲身经历和感受,其时代背景是处于二十世纪贫穷、冷漠的爱尔兰社会。叙事对象主要是生活在当时社会中的流亡个体及其周围的人,作品描写了乔伊斯对社会矛盾的困惑、对人类感情的迷茫、对宗教的焦虑。乔伊斯旨在通过文学作品来警醒国人,让他们认识到爱尔兰人的冷漠和狭隘的精神状况,以及爱尔兰人瘫痪的民族文化心理如何阻碍爱尔兰社会文明发展的进程。

对于一个信仰天主教的民族而言,宗教信仰是这个民族的文化心理不可缺少的一种精神力量,而信仰缺失则是一种可怕的精神危机。在乔伊斯的文学作品中,苦闷和孤独是其喜欢的流亡主题,流亡个体对自己身份的确认是一种内在的行为要求。戏剧中理查德大声的宣称:“我们国家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以什么态度对待她的一些孩子,在她需要的时候,他们离她而去,现在,在她期待已久的胜利前夜,他们得到召唤,回到她身边,回到他们在孤独和流亡中终于学会去爱的她的身边。我们说他们在流亡,但在此必须有所区分。有经济上的流亡,有精神上的流亡……他们离开她去其他国家,是寻找一个国家的人民赖以支撑其生命的精神食粮。”[1](P190)每个个体都设法确认自己的身份以获得心理安全感,他们都害怕失去自我的身份而被社会异化。弱小、孤立的个体往往无法与弱肉强食的社会抗衡,孤独、焦虑和失落是当时流亡作家的亲身经历。《流亡者》关注着现代社会中个体的身份和自由,由于乔伊斯自身的边缘者身份和强烈的流亡意识,作者一生都在追求和确认自己的身份。而作者这种身份的危机与困惑也构成了其作品中大多数人物悲剧的症结所在。

乔伊斯的作品并不仅仅描写个人的命运,而是在书写整个爱尔兰人的命运。他试图通过描写爱尔兰人的个人精神流放和感情悲剧来唤起整个爱尔兰人的精神力量。这部以流亡为主题的作品描述了流亡的人一方面受到本民族文化的影响,另一方面又遭遇到难以融入异族文化的困惑。如何摆脱流亡人身份,获得自己的民族身份认同,是边缘化的流亡人难以解决的问题。由于文化身份得不到认同,理查德的内心非常痛苦,主人公理查德复杂的性格也是这部戏剧的一大特征,他的妻子伯莎费尽心思想理解他,但还是不了解丈夫对自己到底是种什么感情。施虐和受虐的情感也是人物的感情纠葛,丈夫一方面嫉妒妻子的不忠,另一方面又鼓励妻子与人偷情。“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这是哈姆雷特在与仇人决斗之前的困惑。这部戏剧的结尾也给读者留下了一个未解决的疑问:女主人公伯莎到底有没有委身罗伯特?作者给读者留下了一个谜,结尾正如理查德说的那样:“你可以告诉我,但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是“我渴望的是——完全赤裸毫无遮蔽地和你在灵魂上、身体上结为一体,拥有你却不给你任何束缚,甚至没有爱情的束缚”。[1](P203)这也是乔伊斯走出精神流放,重新定位自己身份的心声。

在这部戏剧中,乔伊斯表现了精神流亡之苦以及对民族身份的寻找。在对身份的认同和反思中,作者也在不断地追求着真正的自由和真实的自我。因此这部戏剧的主题以及文化意义对现代社会中的移民如何实现身份认同有着积极的现实意义。

[1]余中先,主编.世界文学[J].世界文学,2011.

邹莉(1977-),女,文学硕士,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外国语言文学系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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