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升 丁 威
(牡丹江师范学院 西语学院,黑龙江 牡丹江157012)
以《河湾》为例解读奈保尔作品中的自我指涉特征
张荣升 丁 威
(牡丹江师范学院 西语学院,黑龙江 牡丹江157012)
英国著名小说家奈保尔2001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在国际上引发了巨大的争议。他一方面竭力融入西方主流文化,一方面仍以某种局外人的眼光估量着西方的堕落。作为第三世界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细读其作品可以感知作家个人的生活经历和当时的社会现实。《河湾》中的萨林姆和因达尔等知识分子形象实际就是奈保尔自己的投影。通过剖析小说中不同类型知识分子人物形象,深刻感知奈保尔对知识分子命运的关注。
奈保尔;《河湾》;知识分子;自我指涉
英国著名小说家奈保尔是第三世界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对知识分子形象的塑造和命运的关注也成为其作品的一个显著特色。《河湾》(A Bend in the River)发表于1979年,并被美国蓝登书屋评选为20世纪百部最佳英文小说。小说的背景设在后殖民地时代的非洲一个刚独立不久的国家。文中所揭露出的对统治者盲目的个人崇拜、官僚集团领导下的政治腐败和经济凋蔽以及老百姓头脑中顽固的愚昧保守思想被刻画的入木三分。作为第三世界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奈保尔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多元文化身份对他的影响,这种身份使他能以更理性的态度来看待知识分子问题。在《河湾》中,通过对不同类型知识分子形象的描述,如萨林姆、因达尔、雷蒙德夫妇、惠斯曼斯神父和费尔迪南等,阐述了知识分子在后殖民语境中存在的困境,表现了其对边缘人群知识分子命运的终极关怀。
后殖民主义的杰出代表萨义德是少数在英美世界有发言权的第三世界精英人士,“知识分子”这个课题是他理念的探索,也是实践的指针及检验的标准。萨义德的《康拉德与自传小说》已包含一些基本的主题,如流亡,文化与帝国主义等。此后,他对于知识分子的观察愈发深入,进行了详尽、系统地论述。萨义德在《知识分子论》开篇就提出了这样的问题:“知识分子究竟为数众多,或只是一群极少数的精英?”实际上,针对这一话题,葛兰西与班达持有不同的观点。萨义德在葛兰西所区分的知识分子与传统的知识分子之间,选择前者而放弃后者,认为知识分子的数量众多,并非限于少数的精英。在《知识分子论》中,萨义德指出:“流亡者存在于一种中间状态,既非完全与新环境合一,也未完全与旧环境分离,而是处于若即若离的困境,一方面怀乡而感伤,一方面又是巧妙的模仿者或秘密的流浪人。精于生存之道成为必要的措施,但其危险却在过于安逸,因而要一直防范过于安逸这种威胁”。[1](P49)萨义德从第三世界知识分子的立场出发,对于知识分子的角色与地位、所面对的危机等提出个人的经验与见解,具有深刻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在《河湾》中,因达尔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青年知识分子。他和萨林姆从小就是好朋友,他到伦敦求学,离开时曾下决心不打算再回来,他恨他的家乡和那里的文明,因为那里的文明成了他思想的牢笼。同奈保尔当初离开特立尼达到英国求学一样,因达尔当初离开非洲到英国求学时也是铁了心的,不打算再回来了。“我恨的不仅仅是非洲人,我也恨我们的家乡和我们的文明,这文明给了我们旺盛的精力,但除此之外,就让我们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对这些,你满腔的怒火又怎么去发泄呢?……我们的文明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了我们的牢笼!”。[2](P148)到了英国后,因达尔假装自己没有受到什么文化冲击,结果什么也不懂,什么都全盘接受,什么也没有得到,就连他自己也对自己三年大学下来什么也没有学到而感到吃惊。实际上,因达尔的经历其实就是奈保尔的经历。同奈保尔一样,因达尔为了自己的理想到英国上学。同奈保尔在英国的经历一样,因达尔也体会到了边缘人的感觉:“我也没有意识到,非洲和简单的海岸生活所构成的成长环境对我们有如此大的影响。对外界,我们如此无法了解!构成外界社会的思想、科学、哲学、法律,我们简直无从了解,哪怕是一点点。我们只有被动接受。除了生而敬羡,我们再无办法。我们感觉到伟大的世界就这么存在着,我们中幸运一点的尚可去探索一番,不过也只能游移在它的边缘。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为它做点什么贡献。所以我们错过了一切。”[2](P149)毕业后,因达尔为美国的一个秘密机构工作,由于他的特殊经历被派到河湾小镇的一个学院当任课教师。相对于局限在河湾的萨林姆,因达尔可谓见多识广。在某种程度上,因达尔已经成为萨林姆的指导老师。文中他和萨林姆在大河边的对话就很好的体现了这一点。在去参加雷蒙德家的晚会的路上,因达尔给萨林姆讲起了雷蒙德和他自己。因达尔说雷蒙德是明星、权势中人、大人物的亲信。晚会结束后,因达尔说雷蒙德必须继续装成自己是大人物的导师和顾问的样子,而其实,大人物已经把他调出首都,按照自己的方法做事,不再需要雷蒙德了。因达尔对于自己的讲述其实是奈保尔对自己心灵的坦白。因达尔在英国大学毕业后渴望在伦敦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然而却到处碰壁,他心里对殖民充满了怒火,感到自己受骗了。后来一个白人教师告诉因达尔,他之所以感到迷惘是因为他们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因达尔属于第三世界,而白人属于第一世界。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不是英国人,他是非洲人或印度人。但是因达尔在印度大使馆找工作失败之后,走在泰晤士河畔,他突然想到自己只属于自己,他想做自己的主人。与奈保尔不同的是,因达尔最后不无挖苦地说:“你知道,萨林姆,在这样的世界里,只有乞丐可以选择。别人的角色都是他人指派好的。我能自主选择。”[2](P162)由此,我们可以体会到奈保尔对因达尔这一散族群裔知识分子是寄予厚望的。
在《河湾》中,萨林姆和因达尔一样,是群裔知识分子代表。萨林姆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青年。他的特殊身份代表着奈保尔的身份——个人身份的不确定性:他的祖先来自印度北部,但他不是印度人;说他是非洲人,他在非洲被当成外国人;说他是穆斯林,但是又不同于阿拉伯人。无论萨林姆的身份是什么,他在非洲都处于一种无奈的生存状态。当他意识到东海岸将出现动荡时,就接受了纳扎努丁的建议,只身来到非洲中部的河湾创业。在河湾的生活是单调乏味的,随着和平的到来,小镇的生活慢慢走向繁荣,经过短暂的部落反叛和平息反叛后,小镇更加繁荣。因达尔的到来改变了萨林姆的生活,使萨林姆意识到了自己视野的狭小和自己的落伍。通过与耶苇特的私情,他重新与外面的世界建立了联系,他的生活也达到了巅峰。跟耶苇特在一起,萨林姆“觉得我一下子超脱了这个国家的芸芸众生,超脱了日常生活的一切——山一样的垃圾堆、残破的公路、狡猾的官员、破败的城镇,每天从丛林里来的无所事事、无以果腹的村民、醉汉,动辄发生的谋杀,还有我的商店。”[2](P196)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耶苇特只是因为寂寞而成为他的情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后来破裂了。萨林姆也厌烦了河湾的生活,到伦教去看望自己未来的妻子和岳父。在那里,他的心灵再次受到洗涤,他对非洲、对世界有了一个更加清醒的认识。回到河湾后,他的资产被国有化,他也因为没有钱给自己的仆人,被仆人告发走私象牙而被捕入狱。后来,费尔迪南帮助他离开了河湾。萨林姆从海岸迁徙到内地,然后前往英国,又重返非洲,最终又逃离非洲前往英国。似乎在周围的政治秩序崩溃后,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不断迁移。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所寻求避难的国家正是导致他漂泊无定、过流亡生活的国家。
作为非洲第一代知识分子的费尔迪南接受了欧式教育,自认为是非洲的新人类,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他相信非洲外面的地方正在日渐堕落,而非洲却在蓬勃兴起。费尔迪南在河湾的公立中学学习,毕业后进入“大人物”建立的研究中心和大学城学习。费尔迪南来到新学校,渴望学习理工课程,却发现人人都笼罩在”大人物”的阴影之中。尽管这个“大人物”始终没有露面,但是他的相貌、性情、习惯、经历,通过各种人物对他一点点的描绘,逐渐浮现在读者面前。如作品所说,这个大人物是这一国家的缔造者,是总统。从学院中,费尔迪南学到了很多新的概念、新的思想。但是,费尔迪南对这些东西只是一知半解,因为这些思想都来自西方的主流社会。费尔迪南对这些东西只是生硬地接受,他根本没有获得新知,反而对自己的前途产生了一丝隐忧。“大人物”建立的研究中心和大学城给这个国家带来的仅仅是空虚和厌倦,并没有为国家的发展起到任何实质性作用,这也体现出奈保尔对这种教育体制下培养出的本地知识分子命运的担忧。费尔迪南从文理学院毕业之后被总统选去首都做实习官员,回来后被任命为地方专员。费尔迪南一直生活在被毁掉的恐惧中。他觉得这里的人都在等死,每个人都处在被“谋杀”的境遇,“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所以每个人都变得这么狂热”,大家都认为这里不是家园所在,“都想捞一把就走”,“但是往哪里走呢?这就是令人疯狂的原因所在。大家都知道自己失去了可以回的地方”。[2](P289)费尔迪南的焦虑在于他接受的欧式教育与自身的丛林文化产生的剧烈冲突。因为“殖民者推行双语制,受苦最深的是中产阶级的受殖者。不识字的人只是局限于本族语,他们的口语文化只需拾人牙慧。知识分子却更加感受到文化的焦虑感”。[3](P40)随着新领地的逐步扩张,其内部的种种弊端也暴露出来。第一个雨季刚刚过去,那里的许多路边植物都开始腐烂枯萎,似乎也预示着新领地最终会走向腐败,走到尽头。在小说结尾处,费尔迪南成为了新领地的一位官员,解救了被困入狱的萨林姆。然而,作为本地知识分子的代表,费尔迪南对自己和祖国的前途也表现出担忧和迷惘。
惠斯曼斯神父是典型的欧洲知识分子代表。他喜欢收藏,从传统的非洲雕刻制品,到充满神性的非洲面具应有尽有。然而,与非洲的魔法师、女先知扎贝思的活生生的宗教世界不一样,惠斯曼斯神父收藏的世界却是死的,没有生命,静静地躺在学校储藏室的架子上。作为对非洲信仰怀有崇敬之情的神职人员,惠斯曼神父一直坚定地维护非洲的宗教,他之所以收集面具,正是为了使非洲的种族信仰得以代代相传。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不仅在混乱之中残忍地遭到杀害,就连苦心收集的非洲面具也荡然无存。如果说面具象征着非洲传统文化,那么神父之死也象征着受他保护的非洲文化的彻底消失。他把他的文明想得很宏大,觉得自己是非洲文明最后一个见证人。他对未来充满希望,他的预言最后都一一得到了验证。他同时希望自己成为非洲和欧洲不同民族大融合的使者,结果他被非洲人杀了,他为自己的使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旧的非洲似乎能够包容一切,它是简单的,而现在这地方让人紧张——有愚蠢,也有嚣张;有骄傲,也有伤痛,穿行于这一切之中,怎不叫人紧张啊!”[2](P105)可见,要想让各民族实现真正的大融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河湾》是一部以非洲为背景的小说,出版后受到评论界的好评。美国批评家欧文·豪指出:“单就天赋而论,在世作家鲜有超过维·苏·奈保尔者。”[4]通过对《河湾》中的因达尔、萨林姆等知识分子的形象分析,奈保尔自身的经历和心理可见一斑。在经历了第一、第二、第三世界的困境和困惑后,奈保尔不能根据所处环境不同而顺势改变,最终落得失意、没有出路的下场,这显然是作家自己的个人原因和社会原因共同导致的结果。在《河湾》中,通过对不同类型知识分子形象的描述,如萨林姆、因达尔、雷蒙德夫妇、惠斯曼斯神父和费尔迪南等,奈保尔体现了知识分子在后殖民语境中存在的困境。
[1]〔美〕萨义德.知识分子论[M].单德兴,译.台北:麦田出版社,1987.
[2]〔英〕奈保尔.河湾[M].方柏林,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2.
[3]〔法〕梅米.殖民者与受殖者——解殖与民族主义[M].许宝强,罗永生,选编.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
[4]Howe,Irving.“A Dark Vision”.New York Times,1979-05-03.
牡丹江市社科联项目“沃尔科特和奈保尔的加勒比书写及其对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的启示”(编号:201117);牡丹江师范学院青年人文一般项目“西印度文学双子星─沃尔科特、奈保尔研究对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的启示”(编号:QY201127)。
张荣升(1979-),男,文学硕士,牡丹江师范学院西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丁威(1980-),女,硕士,牡丹江师范学院西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