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科技语篇语旨的认知解析

文忠毅,刘世英

一、引言

语旨是语域的三个变量之一。语域理论是Halliday基于Firth的情景语境理论发展而来。根据Halliday［1］，语域是语义概念，指语言使用的场合或领域。语域含有三个变量，分别是语场(field)、语旨(tenor)和语式(mode)。在Halliday看来，语旨是交际情景中讲话者和受话者之间的关系和讲话者的交际意图，包括个人语旨和功能语旨。个人语旨涉及到参与者社会角色、地位和个人特点，因此与语言交际的正式、熟悉、技术性程度有关。功能语旨与社会功能和言语角色相关，能辨别语言因何目的而使用，以努力实现自己的交际意图。Roger Belt把语旨分为四个相互交织、相互作用的层面：正式程度(formality)、礼貌程度(politeness)、无人称程度 (impersonality)和可接受程度(acceptability)［2］。

目前，对语旨的研究仅限于功能语言学的语篇分析方法。而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发展，认知语言学家们不仅将人类认知方式应用于对词汇、语法和句法的解释，还尝试着将认知分析扩展到语篇中，如Goldberg［2］,Chafe［3］,王寅［4］［5］,项成东［6］，王正元［7］等。 但尽管如此，对语篇的语旨进行认知分析仍鲜有涉及。

科技语篇具有不同于普通语篇的一些特征，例如科技英语语篇中会大量运用被动语态和名词化结构等。以往对科技语篇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语场因素的研究，往往忽视语旨的影响。但实际上，科技语篇的主题和语法词汇特征等主要都是由语旨决定的。

二、认知方式与语旨

（一）认知框架与语篇的正式程度

认知框架最初是由 Minsky［8］提出的，而 Fillmore［9］将“框架”视为“一种认知结构方式”并把这一概念引入了语言学研究。在Fillmore看来,框架表现了情景或事物状态的特征，如果要对同一个框架中的某个概念的意义进行解释，就必须要涉及该框架内的其他相关概念。

读者的认知框架不同，语旨也会随之变化。认知框架对科技语篇的语旨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其对语篇正式程度的影响上。例如，科技英语可以分为专用科技英语和普通科技英语,专用科技英语的读者是专门从事某项专业的科技人员，含有大量专业用语，而普通科技英语的读者为普通大众，又可分为成人读者和儿童读者，主要是讨论科普知识。就语篇的正式程度而言，专用科技英语最正式，为儿童写的科普读物正式程度最低，为成人写的科技文章的正式程度居中。这三类科技语篇之所以出现以上不同的语旨特征，正是因为语篇的正式程度受读者的认知框架的制约。

认知框架中含有人们将体验进行认知加工后形成的各种知识，这些知识既可以是已知的概念,也可以是在当前语言交际中建立起来的知识框架。对一个新的概念的理解是以理解它所在的整个框架为前提的。专业科技人员的认知框架中有本专业的概念结构，这为理解该专业的词汇和概念提供了基础，因此针对专业人员的专用科技英语语篇一般具有专业词汇多、句子较长、句子的信息含量大的特点。由于语篇的正式程度主要体现在词汇的选择和句式的使用上。一般情况下，语篇中使用的专业词汇越多，句子的信息含量越大，句子越长则语篇的正式程度越高。例：

Detailed analyses according to the known laws of physics show that the gravitational field of an object made of negative matter would cause all other objects,including those made of negative matter to drove away from it，while the gravitational field of an object made of positive matter would cause all other objects including those made of negative matter to move toward it.

译文：按着已知物理定律进行的详细分析表明，由负物质组成的物体的引力场会使所有其他物体，包括那些由负物质组成的物体背离它运动；面由正物质组成的物体的引力场会使所有其他物体，包括那些由负物质组成的物体朝向它运动。

上句是从科技论文中摘取的一句话，其关键词是负物质。对于专业人员而言，由于他们的认知框架中有专业概念“负物质”的概念结构，对于其相关的概念，如负物质对周围物体的引力等也较了解，因此虽然该句信息量大，有专业词汇，结构也较复杂，但专业人员理解起来没有什么困难。但是，对于认知框架中缺乏专业概念的普通大众而言，这句话就难以理解。

以普通大众为读者的普通科技语篇中专业词汇少，句子也比专业语篇中短，其正式程度较专业科技语篇低。而儿童与成人和专业人员相比，对客观世界的体验和内化的各种知识都缺乏，其语篇的正式程度更低。因此，要使儿童理解语篇内容，就必须将语言形式限制在儿童的认知框架内，这样才能激活儿童已有的认知框架和概念结构。

（二）突显原则与语篇的无人称程度

心理学家通过“花瓶和人面图形”（face-vase illusion）提出了“图形和背景理论”。Langacker将该理论用于解释语言现象并提出两种突显原则：（1）基体和侧面；（2）射体与界标［5］。突显原则的基础是我们有确定注意力方向和焦点的认知能力。在认知语言学家看来，句法结构反映了讲话者对周围环境进行概念化的过程，因此突显的参与者,特别是施事者最可能成为句子的主语,而突显度不明显的参与者则可能会成为其他句子成分［4］。

科技语篇与其他类型语篇的一个较大的区别就在于其语篇无人称程度较高，最明显的表现是被动语态的大量使用。这一点可以用突显原则来解释。使用被动语态就使客观事物、现象或过程被置于主语位置，也就是被突显的位置。科技语篇中突显客观事物或过程可以使读者将注意的焦点集中在客观事物上，从而增加语篇的可信度和客观性。例如：

（1）The shortage of nuclear fuel will be felt in the central regions of the sun,where the originally available hydrogen will have been transformed into helium.缺少核燃料的情况首先会发生在太阳的中心区域，在该区域原有的氢会全部转化成了氨。

（2）In this case,the molecule is said to become polarized by the field.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说该分子被场极化了。

（1）句中，the shortage of nuclear fuel和 the originally available hydrogen作为主语用于被动语态中，使物质过程得到突显，从而使整句显得客观可信。同样的，如果（2）句中，我们将被动语态改为主动语态：“it’s said the field polarizes the molecule” 则使句子的客观性大大降低。

因此，从认知的角度，我们可以说科技语篇之所以具有较强的无人称度，其根本原因在于认知的突显原则。

（三）概念隐喻与语篇的可接受程度

Hallidy指出，语法隐喻是用某一语法类别或语法结构去代替另一语法类别或语法结构。概念隐喻是语法隐喻的一种，在科技语篇中，概念隐喻可以减少小句数量从而避免重复。虽然隐喻的种类和出现频率在不同的语域中会有很大变化，但所有语域都含有隐喻。由于在科技语篇中，语法隐喻具有较高的出现频率，因此语法隐喻也被视为科技语篇的重要特征之一。赵宏涛［10］对不同语旨的科技语篇中的语法隐喻作了比较，发现当写作对象为儿童时，科技语篇中的语法隐喻比专业工作者为写作对象的和以成年人为对象的语篇中都要少。尽管用功能语言学的方法可以描述分析语篇的特征，但并不能解释出现以上现象的根本原因。我们认为，认知语言学中概念隐喻和认知体验可以较好地解释该现象。

认知语言学认为，概念隐喻是人类的一种思维方式，属于“现实－认知－语言”中的认知层面。它不仅是语言层面的修辞现象，更是人类组织世界知识，认知世界的基本方式。而语言是人类对现实的认知体验的结果，很多具体的语言表达就是在心智中概念隐喻的指引下生成的。因此，对语篇中语法隐喻的理解需要以心智中的概念隐喻为基础。但概念隐喻不是天生的，而是人们在对现实世界的认知体验中逐渐形成的。儿童对现实世界的认知体验明显少于成人，因而他们心智中形成的概念隐喻也较成人少。因此对儿童而言，理解一致式的表达形式要比理解隐喻性的表达形式容易。因此，以儿童为对象的科技语篇中语法隐喻出现较少。

（四）象似性与语篇的礼貌程度

象似性是指语言结构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人们所经验的客观世界［11］。认知语言学家不仅将象似性应用于对词汇、语法的解释中，还将其用于对语篇的解释中，如项成东［6］列举了多种语篇象似性的表现形式，包括语音象似，形状象似，时间序列象似，空间序列象似，认知象似，心理活动象似和标记象似。从以下对科技语篇的分析中，我们会发现语篇还具有礼貌象似性。

赵宏涛［10］在对不同语旨的科技语篇中情态形式的比较时发现，以专业人员为对象的科技语篇中情态形式使用频率最高，以非专业的成人为对象者次之，以儿童为对象者情态使用频率最低。我们认为，科技语篇的情态形式的使用频率随读者的不同而变化，其根本原因在于语篇的礼貌象似性。

语篇中礼貌策略的使用与读者和作者的社会关系有关。Bernard［12］指出，社会关系可分为同等关系和权势关系。“同等”指的是双方有共同的经验或相同的资格,是一种相互的关系，而“权势”是指如果一个人能控制另一个人的行动,他/她对后者就具有权势,这是一种非相互的关系。处于同等关系的双方要使交际正常进行必须使用礼貌的语言，而在权势关系中处于更有权势的一方即使选择使用不礼貌的语言，交际也不会受到影响。

就科技语篇而言，作者与读者拥有的专业知识决定了二者的社会关系。拥有更多专业知识的一方通常会获得更高的权势而处于权势关系中更有权势的一方。例如，当读者与作者一样都具有专业知识时，双方处于同等关系，因而作者需要使用礼貌语言。而当读者是普通民众时，作者由于拥有更多的专业知识而处于权势的一方，因此作者使用礼貌性语言的必要性也随之降低。

科技语篇中通过情态形式的使用来模拟礼貌程度。所需的礼貌程度越高，情态形式使用的频率也越高。在分别以专业人员，非专业成人和儿童为读者的科技语篇中，以专业人员为对象者，其情态形式出现频率最高，这是由于专业人员相对于其他两类读者而言具有更多的专业知识，与作者处于同等关系，因此需要作者表现出较高的礼貌程度；而非专业的成人读者虽然没有专业知识，但有较完备的语言知识和世界知识，因此也需要表示出一定的礼貌程度，因而情态形式使用频率居中；儿童则缺少语言知识和世界知识，其社会地位与前两者相比也最低，因此需要的礼貌程度最低，由于语篇的礼貌象似性，以儿童为对象的科技语篇，其情态形式的使用自然最少。

三、结语

上文中，我们通过认知框架、突显、概念隐喻和象似性这几种认知方式对科技语篇的语旨进行了分析。可以看出，认知方式不仅可以解释词汇、语法和语篇连贯等，对语旨也有较好的解释力。此外，使用认知方式分析语篇的语旨可以解释功能语言学难以解释的一些现象，如：对不同语旨的科技语篇中情态形式的使用情况。认知语言学正将认知方式的使用向语篇的各个层面拓展，本文只是对语域中的语旨因素进行了试探性的认知分析，分析也仅限于科技语篇，有很多问题仍有待研究。

[1]Halliday M A 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Edward Arnold,1994.

[2]Goldberg,A.E.(ed.).Conceptual,Structure,Discourse and Language[M].Stanford,C A.：CSLI Publications,1996.

[3]Chafe,W.Discourse,Consciousness,and Time[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4.

[4]王寅.认知语言学与语篇分析[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3(2).

[5]王寅.认知语言学与语篇连贯研究－八论语言的体验性：语篇连贯的认知基础[J].外语研究,2006(6).

[6]项成东.语篇象似性及其认知基础[J].外语研究,2003(1).

[7]王正元.语篇视点的认知分析[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6(2).

[8]Minsky,M.A framework for representing knowledge[A].In Winston,P.H.(Eds.),The psychology of computer vision[M].New York：McGraw-Hill,1975：211-277.

[9]Fillmore,C.J.FrameSemantics[A].InTheLinguisticSocietyof Korea：LinguisticsintheMorningCalm[C].Soeul：Hanshin,1982.

[10]赵宏涛.语旨对科技语篇语域特征的影响 [J].外语教学,2001(6).

[11]严辰松.语言象似性概论[J].国外语言学,1997(3).

[12]Bernard,S.Sociolinguistics[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