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莉,孙渝红
(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基础部,重庆 401311)
多元文化对美国外语教育政策的影响
舒 莉,孙渝红
(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基础部,重庆 401311)
美国是一个文化多元的移民国家,具有丰厚的外语资源。然而,由于受到美国主流文化、社会思潮以及国际形势等方面的影响,外语教育历经几番曲折,至今面临着严峻的困难和挑战。1958年美国开始制定明确的国家外语教育政策,美国的外语教育因此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发展时期。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美国的外语教育呈现出以国家安全为导向的战略性特征。
综观美国殖民时期以来的外语教育政策的发展,美国外语教育政策的制订总是受到社会、历史、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多元因素的影响。多元的文化,独特的国情,使美国外语教育在世界教育领域独树一帜,值得我们深入考察和认真探讨。
殖民时期的美国沿袭欧洲的教育体制,语言教育体现了以英国为代表的美国社会的主流文化——盎格鲁新教文化。而这种强大的主流文化精神造就了殖民时期北美外语教育的精英主义基本框架,培养精英人才成为当时北美殖民地语言教育的首要目标。英国殖民者认为,拉丁语和希腊语是开启智慧之门的钥匙和达到教化的主要途径。因此,古典语言(外语)的学习成为接受高等教育和进入社会精英阶层的必备条件[1]。当时各大高等院校的入学要求中对学生古典语习得水平都有明确的规定。以1636年北美殖民地建立的美国历史上第一所高等学校——哈佛学院(后来发展为哈佛大学)为例,该学院在1642年的入学要求中规定:任何一位学生如果能够当场理解古典的拉丁语作家的作品,并且用纯正的拉丁语吟诵诗词散文,就能被哈佛学院录取[2]10。
17世纪,北美各殖民地的外语教育受精英主义的影响甚深,重拉丁文、希腊语等古典语言,不重视英语教育,以升学为目的,语言教育具有单一性。“作为过去的语言,却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去学习,逐渐受到大众的冷落。17世纪末,英语授课学校逐渐取代拉丁文法学校,注重实际应用能力的私立学校开始大量设立。”[3]
美国独立战争前后,启蒙时代的思想逐渐开始影响着社会的各个方面,当然也影响着教育。与此同时,经济贸易的迅速兴起也迫切要求学校教育切合实业发展的需要。古典语言教育在现实的压力下逐渐受到削弱,面向任职和社会需求的现代外语开始受到关注。
这一期间,政治家富兰克林和杰斐逊主张实用性的语言教育,并为现代外语引入学校课堂做出了诸多努力。1749年富兰克林提议建立了一所英文的文实学校,并专门就语言学习作了表述:所有想要从事神学研究的人应该学习拉丁语和希腊语;从事物理学,要学拉丁语、希腊语和法语;要经商,学习法语、德语和西班牙语。尽管谁都不应该被迫学习拉丁语、希腊语或者现代语言,但没有哪一个满怀这些强烈愿望的人会放弃学习外语[2]22-23。与此同时,在杰斐逊的指示下,弗吉尼亚大学先后增设了法语、德语等现代语种。这些现代语言教学由于兼顾了学业、职业的双重需要,赢得了巨大成功。到19世纪初,近6 000所文实学校开设了现代外语课程,现代外语的学生人数已远超古典语言的学习者人数。在实用主义的倡导下,新兴的教育体制更加注重社会实际对教育提出的要求,现代语言课程的地位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19世纪末期到20世纪初,美国化运动 (A-mericanization Campaigns)所形成的“惟英语”单语意识形态,对刚刚起步的美国现代外语教育产生了新的挑战。当时,以东南欧国家为主体的“新移民”迅速地涌入美国,为了有效地解决民族冲突和民族矛盾,美国社会发动了一场旨在同化外来移民的美国化运动。而这场“推崇语言一致性”的社会性同化运动势必给外语教学带来负面的影响。20世纪初,美国就有几个州开始制定相关法律,禁止向儿童教授英语之外的语言。如1919年内布拉斯加州规定:英语是该州的官方语言,所有的官方行为、文字出版都要用英语。一般学校,包括公立的和私立的、宗教的和教区的,全部都应使用英语教学[4]。正因为这条法律才导致了美国外语教育史上有名的1923年“梅耶诉内布拉斯加”(Meyer v.Nebraska)案。在该案中,梅耶老师由于用德语教一个10岁儿童圣经故事,结果被内布拉斯加州法院判处有罪。虽然联邦最高法院在1964《民权法》出台后否决了州法院的判决,但“惟英语”单语意识形态自20世纪初已成为美国主流社会信奉的理念和遵循的传统。
1981年开始的惟英语运动就是这一时期教育运动延续下来的产物。在这场运动中,有23个州先后颁布了英语为官方语言的法律,美国政府为惟英语教育立法,贯彻执行长达30多年的双语教育政策由《英语习得法》所取代[5]。“惟英语”单语意识形态试图通过语言的统一达到文化的一致,受其影响,美国的语言教育同时兼有自褒性和排他性的特点。
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外语教育不仅受到美国主流文化及其社会思潮的影响,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国际战争因素的影响。
一战后的孤立主义和排外情绪对刚刚建立的美国现代外语教育的打击是致命的。其中,美国德语教育受到的冲击最为剧烈。参加一战全面点燃了美国社会对同盟国的敌对情绪,不仅在学校禁止使用德语,甚至在一些公共场合也禁止说德语。1915年,选修德语的中学生达到学生总数的24.4%,1922 年则下降到了 0.6%[6]。德语教育土崩瓦解后,无数的语言学家赋予他们的语言研究以爱国主义的使命。直到1920年,所有语言教育开始与“是否爱国”、“是否是美国人”这样的说法联系在一起,最终的结果不仅是德语学习受到抵制,而且许多学生干脆不学英语以外的任何语言。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许多大学不断降低外语在入学要求中的分量,甚至取缔了对外语学位的要求,现代外语发展陷入了困境。
然而,美国应对二战的军事所需对其外语教育却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为了在短期内培养出通晓外语,特别是口语方面的军事人才,美国政府委托大学研究机构为军事人员专门研发语言培训计划,这就是1942年著名的军队特别培训计划(Army Specialized Training Program)。耶鲁大学语言学家布卢姆菲尔德为此设计出了“语料学习法”(informant method),即以一种外语口语为学习语料,由语言学家分析其语料的基本结构,继而让学生在以该语种为母语的教师指导下进行会话练习,以掌握该语种的语法结构和会话能力。这一学习模式被军队培训计划采用,成效显著,继而在全国范围内得以推广,并发展成为20世纪50年代风行的外语教学流派“听说法”。
直到20世纪50年代,美国政府和社会对外语大多不重视,根深蒂固的“惟英语”单语意识形态使得外语教育未进入政策制定者的视线,因此在国家层面上尚未出台针对外语教育的相关政策及法规。然而,在此后的50多年里,历史的教训使得美国人逐渐认识到,外语教育的滞后已经严重地威胁着美国的国家安全,极大地影响国家的竞争实力。迫于国家安全的威胁,美国人的传统外语学习观和教育观发生了重大转变,外语政策的制定更着眼于国家政治、经济、文化安全,凸显了微镜964以国家安全为导向的战略性特征。这种特征在1957年苏联卫星事件和2001年“9·11”事件之后愈加鲜明和直白。
1957年10月4日,苏联成功发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这令自诩为“自由世界的领导者”的美国政府感到恐惧和不安。1958年美国国会随即出台了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国防教育法》,首次将外语教学与科学技术教学置于同等重要的地位,标志着美国外语教育“黄金时代”的到来。在它的推动下,一系列和外语教育相关的法令条文相继颁布。1965年,《高等教育法》进一步强调教育部门对外语教育的重视,并为外语师资培训、教材建设提供专项拨款。1994年,《2000年目标:美国教育法案》明确将“外语”列入中学的核心课程。同年,《改进美国学校法案》重申了外语教育在保障美国“经济竞争和国家安全”方面的重要性。1996年,美国外语教育委员会(ACTFL)历经3年完成了《21世纪外语学习标准》的制定[7]。该《标准》面向全国K-12年级所有学生,是美国教育发展史上第一次大规模颁布全国性外语学科学习标准,社会各界对《标准》的参与度以及意见的一致性也是前所未有的。
2001年发生的“9·11”事件更加暴露了美国国家语言能力的巨大缺口,再次使美国社会意识到外语人才储备不足已经成为国家安全的巨大威胁。美国众议院呼吁美国要以当初《国防教育法》对科学的投入来对待语言教育。2004年6月美国国防部召开“全国语言大会”,并于会后发布了“提高国民外语能力之行动倡议”白皮书,号召美国公民学习国家需要的“关键语言”。2005年,美国力奉欧盟的“语言年”成功模式,宣布2005年为“外语学习年”[8]。该项活动向即将步入劳动力大军的青年人显示了语言能力、国际理解对美国人未来成功的重要性,为美国人审视外语学习的重要性提供了全新的视角。2006年,美国总统布什宣布启动一项全国性外语教育推广计划——“国家安全语言计划”。该计划旨在推动美国教育体系中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外语教学和人才培养,大幅度增加美国“关键语言”(如阿拉伯语、汉语、俄语、波斯语等)的学习人数。此外,为解决因反恐战争带来外语人才紧缺的问题,美国国防部分别于2005年和2011年颁布了《国防语言变革路线图》(简称《路线图》)和《国防部语言技能、区域知识、文化能力战略规划:2011-2016》(简称《战略规划》)。美国军方时隔五年推出两份姊妹篇文件,是迄今为止21世纪美国军方两个最重要的外语战略文件。《路线图》将外语能力与军事作战能力视为同等重要,并为军队外语能力的改进提供了一个清晰的发展蓝图[9];《战略规划》则明确提出了语言技能、区域知识、文化能力三者的结合,同时对美军外语教育的内容、外语能力的测量提出了新的要求[10]。这集中反映了美军近年来关于军队外语能力的需求和外语战略指导思想的更新。
综上所述,自殖民时期以来,美国的外语教育政策,无论是官方明文规定的“显性政策”,还是有关外语的态度、立场、观念等“隐性政策”,总是随着社会、政治、经济、国际环境等多元因素的变化而变化,在不同时期的表现和针对性有所不同。然而,维系美国外语教育政策的核心始终是不变的,可以说是美国的国家利益指导着外语教育政策的调整与改变。
应该说美国外语教育政策一直以维护国家利益为本质特征,是不同历史时期多元文化作用和影响的结果,是对当时所处形势的战略性回应,特别近十年外语教育政策的出台无不与风云变幻的国际军事、政治、经济局势紧密相关。这些外语教育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对当前我国语言战略性规划的修订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需要指出的是,美国政府从国家安全这一战略高度来统筹其外语教育策略,其根本目的是在全球化背景下利用“语言战略武器”向全世界尤其是“关键语言”区域传播美国的意识形态,实现维护全球霸权的国家意向,最终形成“全球文化的美国化”和“美国英语的全球化”。虽然“全球文化的美国化”只是一些美国文化精英妄自尊大、一厢情愿的目标,但可以预见,由于经济的全球化和美国对外部世界有增无减的依赖,它将迎来世界“战略语言”教学的“黄金时代”。
致谢:本文承蒙美国海波因特大学邓鹏教授的悉心指导和帮助,谨此衷心感谢。
[1]Childers J W.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M].New York:The Center for Applied Teaching,Inc.,1964:1.
[2]Willis G.The American Curriculum:A Documentary History[M].Westport:Greenwood Press,1993.
[3]范玲娟,周玉忠.美国殖民时期语言政策评述[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6):153.
[4]Zall B W,Stein S M.Legal Background and Histo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Movement[C]//Berlin:Mouton de Gruyter,1990:264 -265.
[5]蔡永良.语言一致与文化趋同——解读美国惟英语运动(1981 -2002)[J].江苏社会科学,2005(3):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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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Standards for Foreign Language Learning:Preparing for the 21st Century[M].Yonkers:National Standards in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oject,1996:1 -20.
[8]2005 The Year of Languages[EB/OL].[2011-10-12].http://actfl.org/i4a/pages/index.cfm?pageid=3422.
[9]U.S.Department of Defense.Defense Language Transformation Roadmap[EB/OL].[2011-05-08].http://www.defense.gov/news/Mar2005/d20050330roadmap.pdf.
[10]U.S.Department of Defense.DOD Strategic plan for language skills,regional expertise,and cultural capabilities[EB/OL].[2011-05-12].http://prhome.defense.gov/READLINESS/DLO/files/STARTP LAN.pdf.
2011-12-22
第五批中国外语教育基金(ZGWYJYJJ2010A04)资助。
舒莉(1981—),女,四川宜宾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外语教育、英美国家社会文化;孙渝红(1967—),女,山东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比较教育。
(责任编辑 魏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