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佩卿
(韩山师范学院,广东 潮州 521041)
对话德育是近年来德育研究领域的新课题,是在吸纳当代西方教育哲学思想基础上提出的德育新趋向。对话德育强调教育者与受教育者在民主、平等、和谐的氛围中,以教育资源为中介,进行知识、经验、思想、情感等多方面、多层次的交流,以获得相互理解和精神沟通,从而实现双方思想道德的发展。对话德育更新了传统德育的观念,转变了教育的方式,对提高德育实效性具有重要的意义。
对话德育的理论基础是德国哲学家、教育家马丁·布伯提出的对话教育理论。巴西教育家保罗·弗莱雷提出了“解放教育思想”和“对话式教学”。教育视界中的“对话”包含了多层次的内涵:它既是教育过程主体之间进行的平等、自由的语言交流,又是教育主体在精神上敞开心怀的相遇和交往,标明了教育主体间平等合作人际关系的形成。强调教育过程中主体的平等交往、精神沟通、合作生成,是对话教育理论和“对话式教学”思想的主要价值取向,对我国教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近年来,随着社会生活的急剧变化和“以人为本”理念的深入人心,对话德育作为一种德育发展的新趋向被提出。对话德育的提出不仅是对“对话教育理论”的吸纳,更是对以往德育实践的反思和对现实世界的回应。
长期以来,我国德育的主流是一种“美德袋式”的知性教育:教育内容多注重理论较少联系实际和生活;教育方法多采用灌输、说教的形式,忽视受教育者的接受心理和情感需求;教育过程成为教育者向受教育者传递道德规范条目“知识”的过程,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缺乏心灵的沟通和情感的交流。受教育者主体性缺乏,教育的内化过程缺失,导致德育的弱效甚至失效。反思历史,要提高德育的实效性,教育观念就应多注重人文关怀,教育内容应向生活化转变,教育方式应由单极主体主导向双极主体互动转变。对话德育强调教育者、受教育者平等交流、精神沟通,正是对传统德育的不足进行反思后作出的弥补。
当前的中国社会正在发生一场全方位、深刻的变化,这种变化涉及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从物质层面到精神层面,从具体的生活方式、交往方式到社会结构,都呈现出日新月异的景象。在这一背景下,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思想更加活跃、开放、多元,参与意识、民主意识、平等意识不断增强。过去那种封闭、强制、单向灌输的德育模式与人们追求自主、反对强制、要求沟通和理解的精神需求产生了明显的矛盾。面对新变化、新挑战,进行德育改革,提高德育效能,成为一项重要而紧迫的课题。对话德育应运而生,强调教育过程中教育者与受教育者的互动交流,凸显受教育者的主体性和参与性,正是对现实世界的积极回应。
对话德育是在对传统德育单一的教育主体、单向灌输说教的教育方式、脱离现实生活的教育内容进行反思和批判的基础上产生的。作为一种新的教育形态,具有以下特征。
对话德育认为教育应立足于人的生活需求与素质发展,要体现以人为本的精神,并明确地把尊重人、关心人、理解人、发展人、开发人的潜能作为德育的宗旨。它强调教育过程要从日常生活入手,关注人的内心世界,引导人的健康成长,引导人追求有意义的生活,提高人的生活质量和精神境界。对话德育要求教育者和受教育者建立相互尊重、信任和平等的关系,充分展现各自的精神世界,主动进入彼此的内心世界,通过多方面、多层次的交流,进行相互的沟通,促进个体内在的心理活动,实现道德观念的内化和道德成长。这一教育过程始终尊重人的需要,发挥人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从人性出发,用人性的方式,追求人性的发展,彰显了以人为本的理念。
对话德育的“对话”是人与人之间的心灵沟通和精神交往,这种交往建立在人与人平等关系的基础上。对话德育中的教育者和受教育者,在教育过程中都具有独立完整的人格,都具有参与交流的权利和机会,而且个体的思想见解具有同等价值而受到彼此尊重。教育者和受教育者都是平等的个体,“相对于对方,谁也不是主体,谁也不是对象,谁也不能控制谁、操纵谁,或者强行把意志强加于另一方”。[1]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关系不再是传统德育中的权威依从关系,而是民主平等关系。平等使教育者与受教育者站在一个有别于传统教育关系的新起点上,展开一个共同积极参与的交往实践过程,并从中体验内化着生活的要求。
对话德育强调理解在教育过程中的作用,反对单纯的灌输说教和被动接受,要求教育者与受教育者在理解之上“对话”。对话德育的“理解”,不仅仅是指一般意义上的对事物的认识和把握,更多的是指“在心理上重新体验他人心理或精神的复制和重构过程”[2],是一种站在对方立场上重新解读、认识对方的“置换式”理解。在对话德育中,教育者与受教育者在共同的教育情境上沟通、交流,这种沟通与交流是开放的,各方都敞开自己的心扉,以理解他人为基点,并真诚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与思想,从而实现相互理解。经过理解,一定的道德观念和规范不再外在于教育者和受教育者,而是逐渐被双方自觉从情感、意志、信念层面内化接受,促进了双方精神层次的提升。
对话德育的过程,是教育者和受教育者在平等基础上交流的过程,体现了一种“沟通”与“合作”的双向互动。在内容上,双方相互传递着认识、思想、情感、知识、意见;在形式上,双方总是不停地交换着施受状态。双向互动是对话德育对传统德育单向授受的超越,克服了片面的占有式教育的弊端,使教育者与受教育者都作为有独立思考能力和言语行为能力的人进行自觉的理解和积极的沟通合作,使教育者与受教育者关系成为一种完整意义上的交往关系。通过双向互动,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不仅走进了对方的精神世界,而且丰盈了彼此的精神世界,双方的视界实现更大的融合,双方实现从相互了解到相互理解、相互接纳、相互启发、相互影响、相互生成。
对话德育过程是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精神共同发展的过程。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不仅进行着互动性交流,敞亮各自的精神世界,走进对方的精神世界,而且进行着“互补性交流”,相互吸纳对方的知识、经验、思想、智慧,提升各自的精神境界,达到精神的共享,实现真正的互惠。正如保罗·弗莱雷所说,“通过对话,教师的学生及学生的教师等字眼不复存在,新的术语随之出现:教师学生及学生教师。教师不再仅仅是授业者,在与学生的对话中,教师本身也得到教益,学生在被教的同时反过来也在教育教师,他们合作起来共同成长。”[3]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互惠双赢,是单向灌输的传统德育远远不能达到的,也因而使对话德育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和吸引力。
由以上特征可以看出,对话德育体现人在德育过程中的一种独立、自主、有尊严地存在着、合作着、发展着的状态,“彰显着对教育过程里生动的、个性化的人的关注”。[4]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对话德育是一种更加人性化、更具有人文关怀的教育形态。它不仅呼应了强调参与、民主、平等、和谐的时代强音,而且体现了“以人为本”的现代理念。对话德育是传统德育现代转型的一种理性选择。
成功有效的对话德育过程,有赖于教育者、受教育者、教育内容、教育环境等多方面要素协同而有效的运作。尊重真诚的教育姿态、观照生活的教育情境、宽松包容的教育氛围、求真向善的教育导向、运筹帷幄的教育智慧是实现对话德育的关键。
对话德育中的“对话”,既是一种教育方法,又是“一种品德的展示与实践”[5],是“道德个体交往的开端”[6]。 它要标示的是一种有别于传统教育的新姿态。这种姿态,是教育行为的出发点,直接决定教育者与受教育者平等关系能否真正确立,决定教育者与受教育者交流能否充分展开。对话德育应发端于教育者良好品德的展示——对受教育者尊重真诚的教育姿态。尊重体现为对受教育者人格、权利、个性和合理诉求的尊重。真诚体现为敞开心扉,以真示人,以诚相待。由于传统德育独白式的影响甚深,教育者尤其要尊重受教育者应有的话语权,让受教育者有充分表达、展现自我的机会。教育者还要对受教育者真诚关心,真实传递外在世界的信息并表达真情实感,以唤起受教育者的真心实意,使受教育者愿意表达所思所想。教育者和受教育者才能敞开心扉,进行真诚的交流。
创设适合的教育情境是实现充分交流的重要前提。生活世界是先于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理解活动的文化背景,也是“对话”所指向的意义背景。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交流,应从观照生活的教育情境开始。由于个体总是从与自身相关联的事物开始对生活的感知、理解、探究,总是在其人生经验得到唤醒、思想情感得到激发之后开始有强烈的沟通愿望的,因此,教育者创设的教育情境,首先必须关照的是受教育者的个体日常生活。教育者要引导受教育者将对生活的认识、体验、感悟,以及积聚的矛盾、冲突表达出来,让个体生活的情理牵涉和情理冲突充分显现,从而引发双方共同的思考、探究。双方从自身的经验和理解出发,通过换位思考理解对方的解释并发表见解。随着双方交流的深入,创设的教育情境可引向更为广阔的社会生活,以拓宽交流的语境,使交流过程不断向纵深推进。
营造宽松包容的心理场景,是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积极参与交流的重要条件。由于双方生活背景、知识水平的差距和实际认知能力、情感体验程度的差异,必然有思想观点的差异和价值观念的矛盾、冲突。“对话的本质并非是用一种观点反对另一种观点,也不是将一种观点强加于另一种观点之上”。[7]“对话是有差异基础上的求同”。[8]对话是在相互理解基础上追求视界的融合和共识的实现。这就要求教育过程要有宽松包容的氛围,对思想观念的多元性予以尊重。宽松包容的氛围需要培育和营造:教育者要创设自由轻松的情境,鼓励畅所欲言,以宽容、珍视的心态对待受教育者;受教育者要以平和友善的态度接纳他人,以换位思考理解他人的思想情感和特殊处境。只有这样,才能使各种不同声音、不同观点、不同诉求在教育过程中交汇,从而实现更多的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与接纳。
对话德育要求尊重不同个体思想意识的差异,要求宽容对待多元的价值探索,并不意味对话德育失去其引导的功能。从教育过程和教育目标来看,对话德育“强调基于对话交流而积极达成健康社会所需要的道德共识”[9],这说明思想差异和多元价值并存只是对话的必经过程而非最终结果;对话德育“旨在把每个人都培养成深深关切自己的道德生活、美好生活的人”[10],这说明,对话德育既倡导一种开放的胸襟和宽容的气度又强调一种健康伦理社会和美好道德生活需要的价值导向——求真向善的导向。这就要求教育者既要以热情的鼓励和接纳促使交流充分展开,又要基于理性的分析和判断把握好交流的方向,要引导受教育者在视界交汇中发现真、善、美,并在道德分析、道德评判和道德选择中发挥求真向善、扬善抑恶的价值引导作用。只有坚持求真向善的教育导向,对话德育的目标才不会偏离,对话德育也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促进人健康成长的教育。
对话德育的过程,由于参与对象的活跃性、交流内容的不确定性、价值探索的多元性,呈现为复杂多变的教育过程。如何在调动受教育者积极性的同时把握好交流的方向,如何应对交流中的冲突而使教育过程顺利推进,如何使交流过程富有实效,这是对话德育必然要面对的问题。解决这些问题,尤其需要教育者运筹帷幄的教育智慧。教育智慧体现为教育者应对复杂教育情境的综合能力,包括敏锐感受并准确判断教育情境的能力、根据教育情境变化及时反应的能力、冷静理智化解矛盾冲突的能力、抓住有利时机因势利导的能力、在交流过程中融入教育导向的能力等。教育智慧由教育者长期的学识积累、道德修养、技能技巧的厚积薄发而来,由教育者对教育实践的经常总结和不断反思而来,是对话德育过程得以顺利推进和增强实效的外部保障,因而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在日益强调参与、民主、平等的新时代背景下,对话德育是德育发展的一种必然趋势。如何将对话德育贯穿到日常的育人工作中,充分发挥其效能,这个问题仍需广大教育工作者在实践中不断探讨。
[1]陶李刚,赵欢君.“对话”与师生交往关系的意义关联[J].教育评论,2003,(5):42.
[2]金生鈜.理解与教育——走向哲学解释学的教育哲学导论[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91:32.
[3][5][6][8]曹辉.后现代道德教育“对话”的基本内涵[J].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2006,(1):50,51,52.
[4]赵后起.对话:一个生动开放的德育空间[J].科教文汇,2007,(4):15.
[7]彭寿清.德育对话模式探析[J].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2005,(1):31.
[9][10]刘铁芳.试论对话性道德教育模式的建构[J].高等师范教育研究,2003,(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