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 敏 李 静
(1洛阳师范学院 音乐学院,河南 洛阳 471000;2伊川县江左镇中心小学,河南 伊川 471300)
古琴作为一种乐器,至今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其出现和发展形成了许多独特的文化现象。比如:由古琴各部位的名称,可见其制作和形制都寓有教化人伦的深意;与古琴演奏随之产生的文字谱、简字谱;琴曲中所蕴含的中国画的意蕴;大量与古琴为题的诗歌和文学作品,等等,都是古琴这种乐器所特有的文化现象。古琴不仅作为乐器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之中,更成为一种文化载体。
目前流传下来的古琴曲目很多,“二百多世代积累的琴学著作存世,其中辑录的五百多首琴曲的三千多种传谱”[1]。这些琴曲中《梅花三弄》、《流水》、《广陵散》、《潇湘水云》等被人们广为流传。在这五百多首有记录的琴曲中,《流水》是为大家广为熟知的一首琴曲。本文将从古琴曲《流水》的典故、古琴文字谱的产生及发展和《流水》的不同打谱、有关《流水》的古诗出发阐述古琴的人文特色。
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从古到今流传甚广,伯牙与子期也成为人们心中知音的最佳代表人物。这个故事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就有文献记载,先秦、两汉的文献也屡屡出现,一直到现在他们仍被人们誉为真挚友情的最佳典范。
知音的故事最早见于春秋战国时成书的《列子》一书中。《列子》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伯牙游于泰山之阴,卒逢暴雨,止于岩下;心悲,用援琴而鼓之。初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叹曰:“善哉,善哉!子之听夫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2]
伯牙善于弹琴,子期善于听琴,伯牙每弹子期都能说出其心中所想。
从古到今很多典籍中都有关于伯牙与子期的典故的记载,战国末年,《吕氏春秋》:“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太山,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少选之间,而志在流水,钟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3]汉代淮南王刘安所著的《淮南子》和韩婴所撰《韩诗外传》中也记载了这个故事。
由此可见,伯牙与子期的故事从春秋战国时期到汉代的文献都有记载,《流水》的故事和《流水》这首曲子的传承都与文人密不可分。流水的故事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文人所推崇的故事,他们把它写进自己的文章里,弹在自己的琴曲里,正是如此古琴文化才得以延续。
中国人非常重视朋友之间的情谊,自古以来发生许多为了帮助朋友或报答知音而愿意牺牲生命的故事。春秋时管仲与鲍叔牙患难与共,互相扶持,二人的友情成为后人交友的榜样。管仲曾感激地对鲍叔牙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中国人喜欢知音,敬重知音,更加喜欢赞美知音。这不仅仅是对朋友的一种渴望,还是流淌在中国人血脉中的一种气质。
朋友未必就是知音,知音,是那个远在天边却感觉近在眼前的人,是能够与自己心灵相通、志趣相投的人。琴为知音者奏,士为知己者死,于是伯牙为子期摔碎了瑶琴,不再为任何人弹奏,由此可见,知音具有非常神奇的力量。琴曲典故的广泛流传不仅为古琴增添了人文气息,而且对琴曲的流传及发展做了非常好的铺垫。
古琴的简字谱作为古琴这种乐器所特有的一种乐谱,经过历代文人的创制和改进,最终形成了特有艺术风格。
自有古琴以来,在古琴谱出现之前,学琴都是口传心授。而后来,随着古琴技术的发展,“汉代开始有弹奏手法的名称记载,称之为指法。南北朝时期,琴家为不同琴曲所用不同的定弦取下名称,称为琴调”。[4]而后,又用文字记下具体的左手指法、右手指法、调名、徽位、弦数等的方法,称之为“文字谱”。[5]现存的南朝末年丘明所传的《碣石调幽兰》琴曲是迄今为止流传最早的文字谱。
由于琴曲中的一个指法就要有一大串的文字说明,一首琴曲需用大量的文字表现,造成打谱、流传等多方面的不便,后设计出一种相对简单的琴谱符号来记谱。唐代的曹柔根据汉字的特征,从一个字的四个角定位,各取汉字的笔画简笔来确定左手的指法、徽位、弦位和右手指法的运用技巧,并将它们结合成为一个“字”,这就是“简字谱”。[6]虽然比起文字谱来简字谱先进了很多,但是要深入领会并且娴熟地完成一首曲子还是不容易的,因为谱面上并没有具体的速度、力度、节奏的标记,所以要完整地弹奏一首曲子是非常难的。正因为这样,古琴音乐的韵味和意境才得以体现,因为它没有太多的条框规定人的思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有用心体会,才能弹出其中的妙处。
《流水》琴谱目前最早见于朱权1425年编纂的《神奇密谱》中。书中说道:“高山、流水二曲本为一曲,至唐分为两曲,不分段落。 至宋‘高山’为四段,‘流水’为八段。 ”[7]可见最早《流水》这首曲子与《高山》这首曲子同称为一首琴曲,唐代分为两个曲子,不分段数。宋代才有《高山》四段,《流水》八段的划分。
《流水》还见于 《风宣玄品》、《西麓堂琴统》、《澄鉴堂琴谱》、《自远堂琴谱》、《天闻阁琴谱》等三十多部琴谱。可见,历代的古琴演奏家对《流水》这首曲子是非常钟爱的。
目前流传最为广泛的《流水》版本是我国古代著名古琴演奏家张孔山根据《天闻阁琴谱》所载的《流水》打谱而成的。以前的《流水》除了《神奇秘谱》和《风宣玄品》不分段,绝大多数的琴谱均为七段或者八段,而张孔山所传的《流水》为九段,增加了几乎全部应用了滚、拂手法的第六段,因此张孔山的《流水》又被称为“七十二滚拂流水”。[8]
一种事物的传承与发展的过程就是一种文化。那么文字谱的创作与传承是一种文化现象,现代人对文字谱的打谱是一种对文字谱的二度创作,也是一种文化现象。而这两种文化现象是古琴所特有的。
自古以来琴棋书画被认为是文人的所要必备的四种素养,而琴列举其首,可见古琴对文人的重要意义。古代的诗人都以古琴为一个寄托,一种象征。当古诗中涉及朋友、知音的时候就必不可避免提到古琴,不少诗人把“流水”这个故事和《流水》这首曲子作为创作的背景或主题,这些诗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听古琴曲《流水》来抒发自己的知己情怀的;另一类则是想表达知己情怀,则引用了《流水》这个典故故事来衬托的。
诗人们有感于《列子·汤问》记载:“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藉琴曲《流水》表达自己的指引的渴望和知音难觅的情怀。唐代的大诗人李白的《月夜听卢子顺弹琴》这样写道:
闲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
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9]
初唐杨师道善作诗,多奉制之作,《侍宴赋得起坐弹鸣琴》载:“丝传园客意,曲奏楚妃情。罕有知音者,空劳流水声。”[10]人于帝王之宴上创作这首诗抒发无知音之叹。李峤有一百二十首咏物诗作,其《琴》:“名士竹林隈,鸣琴宝匣开。风前中散至,月下步兵来。淮海多为室,梁岷旧作台。子期如可听,山水响馀哀。”[11]先写宝琴为古代名士所抚,诗人追慕隐逸竹林的嵇康和阮籍高雅之风,末尾引钟子期和伯牙之典来慨叹知音难寻。骆宾王《冬日过故人任处士书斋》:“雪明书帐冷,水静墨池寒。独此琴台夜,流水为谁弹。”[12]诗人们一方面感于伯牙得遇知音的动人故事,一方面有感于自己内心的孤寂,慨叹知音难觅,藉琴乐来抒发与知音相知相交之可贵、与知音离别之愁及痛失知音之悲慨。
另外一种就是为了表达知音的情怀,而引用了《流水》的典故。如隐峦的《琴》:“七条丝上寄深意,涧水松风生十指。自乃知音犹尚稀,欲教更入何人耳。”[13]这首诗是在表现知音难觅,通过琴曲映射出自己的孤独。后两句写到自古知音就比较少,古琴的声音虽然美妙,但是叫谁去听呢?这类诗虽没有演奏或者听到《流水》,却通过“知音”典故表达自己渴望知己的情怀。
中唐刘长卿《幽琴》:“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向君投此曲,所贵知音难。 ”[14]权德舆《杂诗五首》其中有:“对酒不饮,横琴不挥。 不挥者何,知音诚稀。 ”[15]崔珏《席间咏琴客》:“七条弦上五音寒,此艺知音自古难。唯有河南房次律,始终怜得董庭兰。”[16]这些诗中,诗人通过流水典故的运用,抒发自己知己难求的感叹。
通过上面的这些诗作可以看出,琴在古人的口中已经不再是一种乐器,而是一种有生命的可以托付情感的事物。古琴声声,遥绕于耳边,这是子期对伯牙的默契,更是伯牙对子期的怀念。
古琴的平和中正、天人合一正是儒家学派推崇的理想境界。无论是从古琴来源的传说,还是古琴制作各个部分的象征,以及琴谱的由来,琴谱的使用,琴谱的传承,还有古诗中对古琴意境的描写,都体现出古琴的人文特色。
[1][7][8]王震亚.古琴曲分析[M].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5:1,45,61.
[2]杨伯俊.列子集译[M].中华书局,1979:178.
[3][战国]吕不韦.吕氏春秋[M].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100.
[4][5][6]易存国.中国古琴艺术[M].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50,148.
[9][10][11][12][13][14][15][16][清]彭定求等编.全唐诗[M].中华书局.1985:1856,459,709,847,9296,1521,3669,68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