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
(西安工程大学人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48)
跨文化女性意识描写的共性与个性*
——赛珍珠的《群芳亭》和汤婷婷的《女勇士》的分析比较
周长
(西安工程大学人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48)
赛珍珠和汤婷婷都是活跃于20世纪美国的文学舞台上,同是具有中、西双重文化背景的著名女作家,这两位才女擅长于在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的复杂文化冲突下塑造一个个鲜明的女性形象。本文从跨文化的视角对其代表作《群芳亭》和《女勇士》所涉及的女性意识描写的共性与个性进行分析,以期更深入地了解中西文化差异与融合下女性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跨文化;女性意识描写;共性;个性
赛珍珠是以中文为母语之一进行创作的著名美国作家。赛珍珠作为一座“沟通东西文明之桥”,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历史上第一位美国女作家。她创作了大量中国题材的作品,为两代美国人塑造了中国文学形象,在东西世界都广受欢迎。她的代表作品《群芳亭》发表于1946年,塑造了一个有别于她早期作品中传统典型中国妇女形象的人物——吴太太——一个在东西方文化的冲撞与融合下不懈追求全新生活,使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得到自由的新型女性。
汤婷婷(马克辛·诺·金斯顿Maxine Hong Kingston)是著名美国华裔女作家,她的自传体小说《女勇士》(The woman warrior,1976)是美国华裔女权主义文学和后现代主义的重要代表作之一,作品描写了以父辈的移民家庭生活为背景,述说了几位有着不同身份背景的女性的经历,从女权主义的角度展示了一个华裔女孩在中西方文化碰撞中进行自我角色认同的心路历程。由于《女勇士》不仅符合盛行于美国社会的女权主义和多元化思潮,而且小说的中国文化背景和亚裔移民如何适应美国社会文化等内容,强烈地引发了美国公众尤其是大学生们的浓厚兴趣和关注,并于1976年获得了美国国家书评界纪实文学奖,可以说汤婷婷就是第一个冲在美国华裔文学前列的女勇士。
本文针对《群芳亭》和《女勇士》中女性意识描写进行分析和比较,剖析她们作为少数族裔女性作者对女性的描写以表现她们跨文化视角下女性思想意识的异同。
在赛珍珠的《群芳亭》中,吴太太作为一个封建大家庭吴府的主事人,掌管府上大小事宜,上上下下的人都尊敬她。她出身高贵、秀外慧中、才智超群,是一位典雅的东方古典美人形象。但是,她的灵魂却向往着西方女性的自由与平等,特别是在婚姻与恋爱中渴望有所作为,然而,她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父权制度的压迫,无法逃脱父母包办的婚姻,终究嫁给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吴老爷,并持续了24年的无爱的婚姻生活,而且她也无法拒绝传宗接代的要求,无法逃避家庭的责任,终日为丈夫及子女的事情操劳。
她一直渴望拥有自己的自由,于是在四十岁生日后,主动要求和丈夫分居,并为丈夫纳妾,搬到了她的公公生前住的院子,种花,赏画,读书,听雨,尽情享受着自由和自我的每一秒。她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她感到一种一生中从未感觉过的自由和勇气。没有人一个人能看到她在干什么。这个时刻,她完全属于自己”。“她的心灵饥饿、警觉、渴望活动。”她急切渴望知识甘露的滋润。在40岁之后,吴太太终于从家庭走向了书房,走向女性意识的萌芽。
此后,吴太太和儿子的家庭教师安德雷修士之间发生了思想交流,两个人之间的相互理解始终占主导地位,而且常常达到心灵相通的程度。“她的心灵飞快地走到了前面,徘徊到成百条有奇景的小路幽径里去了。”在安德雷修士的引导下,吴太太的女性意识从萌芽到觉醒到成熟,灵魂超越她生活了半辈子的庭院,“当她登上星星时,看见整个地球躺在她的眼前,上面布有七个海洋、各个国家和她从书本上了解到的各种民族,南极北极及其不融解的冰雪、热带以及热带地区的生命。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越过围墙,在地球各处旅行,去看一切,了解一切”,她暗下决心,“一旦获得自由,我便离开这个宅子,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她渐渐在精神上爱上了安修士,把他视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安修士死后,她明白“安修士对违犯教规给他造成的痛苦和她对违犯家规给她带来的痛苦是一样的。他们必须克制自己,永不再见面。如今不需要克制了。她可以尽情地想念他而无危险之虞。”“我快乐,不是因为你死了。是因为你和我两个人免掉了一场大苦难,这样我们保持了我们的大快乐。你无疑知道我爱你。”安修士使吴太太体验到了基于男女平等,超越于肉体的精神之爱,灵魂之爱。于是她的内心不同了,她通过爱发现了自我。“又一次体验到全身心奇异的激动,接着是安详的满足感”。吴太太对安修士的爱情使她达到女性主义意识崛起的最高峰。
然而,个人往往是社会和历史的产物,无法彻底摆脱时代的束缚与烙印。吴太太作为一个生活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的女性,她的大半生都是作为一个典型的传统女性度过的,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具有女性意识萌芽的吴太太为实现自由,牺牲了他人的自由和幸福——为了摆脱自己傀儡般的婚姻,她为自己的丈夫纳妾,不顾秋明对自己儿子峰谟的爱情,将她嫁给吴老爷。吴老爷也曾渴望与妻子有精神上的交流,但是吴太太为他纳妾以求自己解脱,使得他的灵魂加快变成了肉体的奴隶。为了从家族琐事中获得解脱,她包办了儿子们的婚姻,只求他们能够早日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以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最终造成了峰谟和琳旖不幸的婚姻,以至于造成了整个家庭的不幸。因此,与强烈要求男女平等、积极参与国家政治和社会活动、要求政治权利和自由的新时代新女性相比,吴太太无法彻底地摆脱封建婚姻制度,她并没有倡导婚姻自由,还接受纳妾制度,牺牲他人自由与幸福。这是吴太太在婚姻中女性主义意识的局限性和反封建的不彻底性的典型表现。
在汤婷婷的《女勇士》中,第一章《无名的女人》讲述了“我”的姑姑的故事。故事发生在旧社会的一个充满了压抑和恐怖的农村,“我”的姑姑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妇女,她的丈夫是家人在邻村给她选的,“她就乖乖接受,虽然两人从未见过面,她却起誓永远属于他”。而且不得不在结婚第二天就空守婚房,甚至“她几乎忘了丈夫长得什么样”。后来她遭到诱奸,面对别人的威胁和伤害,她选择了沉默,因为“旧中国的妇女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她已经习惯了去照别人说的去做”。“我”的母亲和村里其他人发现姑姑怀孕了,然而孩子却不是她丈夫的。在恐怖的夜晚,愚昧无知而又粗鲁野蛮的村民们袭击了她的家,将家里所有东西毁坏,村民像对待一只老鼠一样群起而攻之,凶狠的咒骂和野蛮的报复,把一切罪责全推给了这个可怜又无辜的女人——一个被动的受害者。家人把遭受的怨气全归咎于她,她已经到了无法再忍受的地步,压抑和绝望的情绪也到了顶峰。姑姑在耻辱中生下了她的孩子,她第一次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投井。自杀本身是一种消极的反抗,她用这种方式决绝地反抗封建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残害。然而姑姑的悲剧并未结束,对姑姑来说,家人对她的惩罚最严厉的莫过于家人将她视为耻辱,“不再提起她,当作她从未出生”,遗忘是最狠毒的惩罚。
而对于“我”,姑姑“时常在我周围萦绕,因为50年来她无人理睬,今天只有我贡献她几页纸”。作者拿起了她的笔,用文字描述死去的姑姑,铭记她的存在,为姑姑的悲剧命运鸣不平,公然向父权权威发出了挑战,批判中国传统男尊女卑的封建礼教,表达了作者对旧中国妇女不平等地位以及社会对其残酷迫害的愤然抗议。
第二章《白虎山学道》是主人公“我”幻想性的英勇故事,包括上山学艺,替父从军,背刺报仇誓言,女扮男装,沙场驰骋,结婚生子,推翻皇帝,回乡除暴安良,恢复红妆等情节,可谓是花木兰故事的后现代翻版。这是“我”在母亲讲述花木兰和其他英雄故事的启发下重构出的故事,塑造出一个“女勇士”的形象。其实花木兰形象的塑造是作为一个华裔女孩对一直遭受白人歧视的抗议和华人封建社会男尊女卑思想的谴责,表达能够坚强勇敢,自强不息并对获得民主和自由,实现自我价值的渴望。女主人公是一个典型的时代新女性形象,具有鲜明的后现代色彩。作者以西方女性主义思想和美国平等自由的精神为武器,抨击中国传统社会中父权权威。她在小说中对男性中心的话语权力结构中形成的性别歧视语言进行了清理,比如:“女孩是米里的蛀虫”,“女孩是替别人养的”,“养女孩不如养鹅”等等。这些带有清醒女性意识的叙述表现出了被压抑的女性向男权话语挑战和复仇的姿态,彻底否定了封建专制——父权制度的极端体现。
作为有着中西跨文化背景的女作家,赛珍珠的《群芳亭》和汤婷婷《女勇士》中均刻画了具有代表性的传统旧式女性和新时代女性的形象。传统旧式女性在男权社会下逆来顺受,家庭是她们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生存空间,社会以妻子和母亲的身份要求她们遵守道德规范,只有听命服从。如果当一个正常人与生俱来的欲望和权利遭到剥夺和压制,这样的社会准则只能使她们生活在一种压抑的环境中,就算死亡都没有拒绝和选择的机会。《女勇士》中的无名女人就是这类代表,她们在男权社会中遭受种种迫害:在人格被剥夺后退变成男人的一种特殊财产,剩下的功能仅是传宗接代,当所谓的女性道德规范认为被破坏,她们便连生命的权力都要被剥夺了。
在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冲突中,新时代女性承担家庭与社会的双重角色,爱情婚姻和家庭的内涵更为复杂,形式更为多样。中国传统旧式文化无形的影响着女性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在女性追寻所谓爱情婚姻幸福的历程中,我们看到了女性自身的弱点,也看到了女性在自由独立和两性平等道路上的曲折和漫长。赛珍珠和汤婷婷描写的新时代女性共同的特点是受过一定的教育,并不断超越传统文化对女性的角色规定而具有现代意识,表明女性意识的进步。《群芳亭》中吴太太和《女勇士》中的华裔女孩就是此类代表。
但是赛珍珠的小说注重体现传统美感,源于她对中国文学传统深刻理解,她用日常生活叙事方式来描写女性,在一言一行中体现出她们的女性意识,让我们深刻体会到传统文化气氛,表现出深厚的中国文化意蕴。因此赛珍珠的小说也就呈现出不同于西方文学的光彩——注重现世社会、重视人情百态和日常生活感受的叙事特点。赛珍珠并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然而她在作品中表达的先进的女性意识无疑对女权主义运动有一定的启迪和影响。《群芳亭》中吴太太的女性意识成长过程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女权主义运动的轨迹,可以说是女性意识崛起的一部“史诗”。相比之下,汤婷婷的小说中大胆发挥了美国式的独创精神,精彩地采取后现代主义的戏仿,杂陈的叙事方式,以现实和幻想相结合的手法对传统中国文化进行描述。用第一人称真实地表现了主人公在中西文化冲突中挣扎、质疑、突破及寻找自我,实现自我的一系列历程,具有反传统、反权威、反中心的后现代主义风格。她注重描写传统与现代观念的冲突以表现其冲突下多元文化的价值取向。她是致力于华裔妇女权利的争取和促进女性意识觉醒的女权主义者。
共同具有中西双重文化身份的赛珍珠和汤婷婷都善于塑造在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冲突下的女性形象,她们对女性意识发展过程的详细描写让我们深入地了解中西文化差异与融合下女性的生存价值和生命体验。书中涉及的女性问题对于我们现代社会中如何争取两性平等和女性自由独立仍具有重大意义。
[1]赛珍珠.群芳亭[M].刘海平,王守仁,张子清,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
[2]汤亭亭.女勇士[M].李剑波,陆承毅,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
[3]罗钢.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选[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4]张静.女性成长史诗——论《群芳亭》中吴太太的女性意识[J].周口师范学院学报,2009,(7).
[5]王亚琼.压抑与反抗——论汤婷婷《女勇士》[J].科技信息,2009,(28).
2012-04-25
周长,女,安徽桐城人,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