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慧玲
从古至今,文选型教材占据着我国语文教材的绝对统治地位,作为教材最核心部件的选文如何编制,成为教材编者必须面对的问题。结合国内外出版的教材及相关理论研究成果,本文将对我国高中语文教材选文呈现的发展趋势进行展望。
如何在教材中呈现和固定选文承载的课程内容,长期以来,我国文选式高中语文教材编制做得并不够,这种不够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1.编者把主要精力放在选择什么文章进入教材上,对入选文章具体承载什么课程内容考虑甚少。选文占据教材主体,对课程内容起固定作用的作业、练习、知识等系统在教材中所占分量极少,教材薄厚基本由选文长短决定。
2.教材编者通过学习要点、预习提示等环节呈现选文承载课程内容,但并不通过单元知识、作业、导学等系统的具体展开来提高课程内容在教材中的确定性程度。面对教材,教师仅仅知道通过选文学习学生应该掌握什么,但如何帮助学生掌握目标,教材提供帮助甚少。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国编出了一系列能力训练型高中语文教材,这些教材,每个单元基本上都设置了“单元导语”或类似栏目来标明通过单元选文学习需达到的能力目标,但如何让学生掌握这些能力,各套教材材料呈现上做得很不够,选文设计中分量最重的“思考与练习”栏目,基本是几道思考问题的简单罗列,这几道问题设置的目的还重在检测学生是否掌握了能力,而不是指引学生如何掌握能力目标,这成为单元能力目标落空的重要原因。
新课标高中语文教材(必修)选文呈现也存在同样问题,如人教版教材中选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一文,其中,“研讨与练习”中设计了一道题,该题先列举四个不同作家(郁达夫、杨昌江、佘树森、余光中)对朱自清散文特点的四段评价文字,然后让学生讨论并提出自己对朱自清散文特点的观点。题目中既没有提供朱自清的相关散文,也没有要求学生课后阅读其相关散文,单凭几段别人的评论,学生从何讨论?这正如我们没有与某人接触,单纯依靠别人对他的评价,如何提出自己对这个人的评价?这样简单的练习设计,学生很难根据练习达到教材编者的目的。只有指令,没有提供具体的教学、学习步骤,起点和终点之间没有路可走,结果目标也只能是纸上目标了。
选文编制中之所以出现上述两种情况,与长期以来我国教材编者的认识有关,编者认为,把“文质兼美”的文章选入教材,教材编制工作就基本完成了。至于文章进入教材后如何处理,是语文教师的责任。处理得好,教师的水平高;处理得不好,教师的水平低。语文教材不能处理得太细,要让教师在实际教学中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其实,教师是人,不是仙,这样把一堆堆各自圆满自足的选文堆砌在教材里,一方面大大加重了语文教师的负担,另一方面也导致教师各自为政,根据自己的理解“生产”出每篇文章的教学内容,其中不乏是错误的教学内容,这也正是长期以来语文教学高耗低能的重要原因之一。
与大陆不同,香港有的文选类教材编制很重视选文之外其他内容的设计,其他内容在教材中所占分量比选文所占分量重得多。
启思出版社出版的《中国语文》教材,每篇课文之前是“作者”、“题解”、“学习要点”、“预习”四项。“学习要点”相当于一篇选文的学习目标,“预习”就课文的主要内容、重要细节、结构等方面让学生自读之后完成。课文中的生字生词采用脚注。课文之后,先是“课文讨论”,分“内容讨论”和“做法讨论”两项,接着是“语文运用”,主要采取练习题的方式,再之后是“课文总结”、“学习活动”、“阅读指导”、“写作指导”四项,有的课文还在结尾处安排“文化知识”项目。上述项目在选文设计中所占篇幅,远远大于选文本身篇幅。如《怎样读报纸》一课,“本课整个布局总计18页,课文包括注释不足5页,导学和练习占13页。”①香港人人书局编的《中国文学》教材中《孔乙己》课文,“《孔乙己》文章本身仅占 5 页,而‘解题’、‘作者’等内容占 12 页。”②
虽然我们不否认选文之外其他内容的分量多不一定能保证课程内容在教材中得到具体、明确呈现,但我们肯定能说,选文之外其他分量太少肯定不能在教材中具体、明确呈现课程内容。选文之外其他内容在教材中所占分量远远大于选文篇幅,这为课程内容在教材中充分呈现提供了可能与前提。
新课改以来,我国高中语文教材选文之外,其他内容在选文设计中的分量相对于传统高中语文教材有较大幅度提升,教材编者也不再靠减少课文之外其他内容分量来减轻学生负担。教材导学内容、练习内容分量大大增加,不仅如此,各教材还增加了多种传统教材中没有的栏目,如 “资料链接”、“参考阅读”、“问题与探讨”、“积累与应用”、“相关链接”、“理解与鉴赏”等,这些新栏目的设置无疑大大扩充了选文之外其他内容在选文呈现中的分量。但总体说来,到目前为止,我国高中语文教材选文之外其他内容在选文呈现中所占分量还远远不够,较大程度上增加它们的篇幅将是我国高中语文教材选文设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发展方向。
教材编者在设计选文内容时,可以从两个角度着手:一是围绕选文本身设计,一是围绕某项技能、能力设计。除1956年高中文学教材,建国后我国编出的众多高中语文教材,遵循的几乎都是第二种设计思路,即把选文作为学生掌握技能、策略、技能的凭借、例子和拐杖。但实际呈现出来的教材,编者意图却远远没有实现。
从我国当代高中语文教材实际看,编者基本都遵循以下编制套路:设计一些栏目如 “单元导语”、“前言”、“预习提示”、“学习目标”等对选文学习的技能、能力、方法等目标进行说明;设计一些栏目介绍选文写作背景、作者情况、解释生字词等,如在题目下标出作者,用简短文字介绍作者,配上作者像,在正文下方用注释介绍作者,对生字词进行解释等;围绕选文内容设计“问题与探究”、“思考与练习”、“练习”、“讨论”、“工具箱”、“知识链接”、“资料链接”等栏目。但总体说来,这些栏目大多针对选文本身而非技能、能力、方法训练设计。
以新课标人教版教材对余华小说《十八岁出远门》的设计为例具体说明。
围绕这篇小说,教材设计内容如下:
1.选文(正文略)
2.研讨与练习
(1)这篇小说写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你能用自己的话说说其中的寓意吗?
(2)品味下列句子,说说它们的表达效果和独特风格。(句子略)
(3)写一段话,想象你第一次出远门的情景。
除“研讨与练习”外,选文题目下有作者名字,脚注处有文章出处。“研讨与练习”后有一段节选自邢建昌、鲁文忠评议文章《先锋浪潮中的余华》中的一段文字。
按照本小说所属的单元要求,教材编者编辑这篇小说的目的,可能是单元导语中要求的 “欣赏人物形象,要注意细节、环境与人物的关系,把握人物性格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品味小说语言,要注意把握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的不同特点,体会人物的身份和性格特征,体会不同作者的不同创作风格”中的一种。按照这样的思路,教材编者要围绕《十八岁出远门》这篇小说,通过导学、知识、作业等内容的设计让学生掌握如何通过“注意细节、环境与人物的关系,把握人物性格的多样性和丰富性”来“欣赏人物形象”,如何通过“注意把握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的不同特点,体会人物的身份和性格特征,体会不同作者的不同创作风格”来“品味小说语言”。但教材围绕该小说呈现的材料很明显不是这些“如何”的知识,而是要学生学习小说本身的写作特点(第二题)和思想内涵(第一题),甚至还出了一道既与“如何”无关也与选文本身固有思想与形式无关的延伸题(第三题)。
近年来,我国不少高中语文教材编者努力避开当代语文教材对选文呈现的怪异处理,开始了真正围绕技能、方法、策略为中心设计选文教材内容,而且这种尝试倾向于对选文教学价值作单一处理,从选文众多教学价值中只选择一个价值设计内容,所有内容设计只围绕单一教学价值进行。
上教版高中语文教材(必修)基本沿着这一思路设计选文。编者在“编写说明”中明确指出,教材中文学阅读和实用文章阅读部分:“注重程序性知识和策略性知识的开发”。基于此,教材编者把每个单元的设计目标,都定位在程序性知识或策略性知识的学习上,并且每个单元只确定一个程序性知识或策略性知识学习目标, 如 “想象与移情”、“认知与情感”、“意象与意境”、“理解性阅读”等,选文之外其他内容都围绕预定的程序性知识或策略性知识学习目标设计。
上教版教材选文设计,不再沿袭以往“篇名+作者+注释+作业”的套路,而是设计了全新的“预习与准备”、“整合与建构”、“应用与拓展”、“链接”、“术语解释”等板块,其中,“预习与准备”、“整合与建构”、“应用与拓展”、“链接”、“术语解释”等板块在内容上不再有 “知识”、“导学”、“作业”截然明显的区别,几个板块共同构成连贯的训练系统,共同为让学生掌握阅读方式、方法的训练目标服务。如果说“单元导语”板块是提出问题,那 “预习与准备”、“整合与建构”、“应用与拓展”、“链接”、“术语解释”等板块就是带领学生一步步解决问题的过程,就是师生按照教材设计的材料顺序一步步进行教与学行为的过程,就是单元目标实现的过程,板块与板块之间很难分出明显的类别,它们更像生产流水线上的一个个程序,从先到后,共同为实现单元训练目标服务。上教版教材选文编制已经整体实现了从选文理解系统向技能、方法策略训练系统的转移。
上教版教材在选文教材内容呈现方面所做的努力,预示了我国高中语文选文教材内容呈现的另一个方向,就是由围绕理解选文设计转为围绕单一技能、方法、策略的掌握设计。
借鉴国外高中母语教材编制经验,我们还可以看出我国文选教材选文内容呈现发展的另一条方向,即由选文理解设计转化为选文全方位利用设计。
我们以2004年同心出版社出版的美国高中母语教材为例说明,该套教材各课选文之外内容设计上有如下特点:
不同于我国上教版新课标高中语文必修教材对选文的利用,该套教材编者对选文进行了全方位利用,“定篇”、“例文”、“用件”等选文类型,在该套教材选文设计中都得到体现。叶黎明在其博士论文《语文科写作教学内容研究》中,以教材读写结合的设计为例,分析了选文利用情况:“站在写的角度看,课文有三种使用形态:第一种形态,课文被处理成‘用件’,读与写在作品的‘内容’——‘写什么’上‘结合’;第二种形态,课文被处理成‘例文’,主要是某些写作知识的‘例子’,读与写在作品的‘形式’——‘怎么写’上结合;课文的第三种是被处理成‘定篇’,它既不是写作材料的仓库,也不是写作方法的程式,而是通过写作来透彻研究、分析与理解作品。”③
结合选文,编者设计了诸如“艺术连线”、“媒体连线”、“社区连线”、“科技连线”等许多项目,这些项目把学生的选文学习与美国历史、文化、文学、科技以及学生的日常生活、社会实践等联系起来,为学生的语文学习提供了广阔平台。学生可以利用这些栏目设计的内容进行社会研究、职业锻炼、艺术熏陶、科技学习等各活动,这一方面很好地体现了语文学科听说读写结合的特点,另一方面也很好地体现了语文学科的跨学科、开放性、多元性特点。
美国该套教材对选文内容的设计为我国高中文选教材设计提供了借鉴,即选择选文单一教学价值是一种发展趋势,选择选文多种教学价值进行内容设计也是一种值得探索的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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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②倪文锦、何文胜:《祖国大陆与香港、台湾语文教育初探》,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34页。
③叶黎明:《语文科写作内容研究》,上海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7年版,第14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