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春容,粟斌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2)
所谓“游学”,就学生而言,是指地方教学质量不能满足有志者求学的要求,士阶层,宗教僧侣,以及医学、农业、地理、文学考察者游历四方,寻师问学。就教师而言,教育者到处游历,其门下弟子也追随其后在途中接受教育,如孔子周游列国,师生共同游历。古代游学主要有两种类别:一是求学之游。如最早出自《史记·春申君列传》中的“游学博闻”之语,是为了增长见识,拓宽视野。二是求名之游。主要有游说之游和宴会之游两种形式。古代有声望的人士,为了实现政治抱负,到处游历,借助盛宴及其他社交平台,以期得到达官贵族赏识,从而能够平步青云。
笔者将游学的发展脉络划分为起源和发展期、兴盛期和深入发展四个阶段。
游学何时开始,虽无确切的年代可考,但可以推断出游学自春秋时期已成一时风气。春秋末年,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私学兴起,各诸侯竞相养士。士阶层在追求学识的驱动之下,纷纷拜师求学。其中随孔子出游的士子尤为众多。据传说,孔子到了末年,弟子先后达到了三千人,这些士子都是从卫、吴、陈、齐、宋、楚、鲁、晋、秦等国而来。战国初期,养士之风愈演愈烈。尊士、养士、争士成为各诸侯国上层社会的一种风尚。在各国厚招游学的政策下,游学成为士阶层追求学识的教育方式之一。其时,稷下学宫成了士阶层游学的大本营。稷下学宫实行学无常师,不限受业于一个先生,来去自由的灵活教学制度,极符合四方游士的求学要求,备受亲睐。孟子、荀子曾率徒多次游学稷下学宫。除了士阶层的求学游历之外,提倡“行医”,名医带徒,师徒一同出行,遍游四方,送医治病,采药集方,总结各地的医疗经验。如神医扁鹊,为了寻求医学之法,足迹遍布燕、赵、楚、魏等国。由此可见,“游学”之法,既能总结实践经验,又能博众家之长,是一种灵活的教育模式。战国末年,游说之游也相当流行。游说家为了实现政治抱负,游走于各诸侯国。《韩非子·五蠹》中说“是故服事者简其业,而游学者日众”。合纵连横的张仪和苏秦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春秋战国时期是游学的起源阶段。私学的兴起,养士之风的兴盛,稷下学宫的辉煌,都将游学深深地镌刻于中国教育的史册之中。
从汉代开始,游学有了官学之游与私学之游的明显变化。在汉朝初建时期,官学待兴,求学者无处就学。于是,私学大师聚众讲学,四方之士不远千里拜师求学。汉惠帝四年,下诏废除了秦代的“挟书律”,儒家各门经学均在民间的教学中开展起来。游学者纷纷求学于私学大家。如汉文帝时期的晁错、申公、董仲舒,门下弟子众多。由于汉代私学的学习和教学经历可以成为选士、任官的依据,更加促使求学者四方游历,访求名师。到汉武帝统治时期,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教育政策,兴建太学,设五经博士传经,大力发展教育。到元帝以后,太学的规模急剧发展,四方前来游历太学的求学者络绎不绝。到东汉建武五年,光武帝亲自前往太学视察。明帝还亲自讲经行礼,学风大盛,延及周边地区。据《后汉书·樊宏传》中记载:“博士议郎,一人开门,徒众百数。化自圣躬,流及蛮荒,匈奴遣伊秩訾王大车且渠来入就学。”出现了最早外邦留学生前来游学的记录。官学的繁荣兴盛,促进了游学教育事业的发展。同时,游学的经验,铸就了许多名师大儒。如司马迁、郑玄等。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长期战乱,官学整体成衰落的趋势,官学之游一度沉寂。但私学之游兴旺发展。两晋时期,一些名儒官场失意,绝意仕途,潜心学术,致力于聚众讲学。如西晋的束皙,东晋的杜夷、刘兆。游学之士负笈千里,求师问学,学成之后还乡授业。如《晋书·唐彬传》说,唐彬受学于东海阎德,“随师受业,还家教授,恒数百人。”私学的兴盛,弥补了官学的不足,也激发了求学者游历私学的热情。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游学出现了新的特征,宗教布道之游尤为流行。佛教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得到了广泛传播和长足发展。但苦于佛经缺乏且译本多谬误,佛法高僧开始西行求法。如曹魏的朱士行,东晋的法显是游学求法的著名人物。此外,义学高僧、清谈人物,也经常与玄学名士交往游学。道教在葛洪、寇谦之、陆修静、陶弘景等人的改造下成了官方宗教,这就刺激了门阀士族畅游名山,寻药炼丹,涌入宗教布道之游的队伍之中。游学不仅受到求学者、宗教高僧的青睐,其他科技者也从中得益。如北魏农业科学家贾思勰“采据经传,爰及歌谣,询之老成,验之行事”,[1]终于写成我国最早最完整的农学著作——《齐民要术》。郦道元的《水经注》能取得巨大成就也是取决于他的考察游学经历。
隋朝官学较魏晋南北朝有一定发展。隋文帝早期大力发展教育事业,礼遇教师,弘扬儒学的政策,激起了求学热潮,使四方游历、拜师求学成了一种风尚。但隋文帝晚年,专好刑名,废除郡学,只留下中央的国子学,学生也只有72人,官学之游受到沉重打击。隋炀帝即位后,重振学校教育,各地的经师和饱学之士纷纷游历东都,《隋书·儒林传序》载:“炀帝即位,复开庠序,国子郡县之学,盛于开皇之初。征辟儒生,远近毕至。”官学之游被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隋代私学之游持续发展。主要有家学和私人讲学两种形式。如《隋书·张衡传》记载:张衡15岁时,就学于太学。毕业后,游学于私学家沈重门下,学习“三礼”,后名重一时。隋末大儒王通,聚徒讲学,培育了房玄龄、杜如晦、李靖、魏征等唐初著名将相。隋代虽然朝代短暂,但游历兴盛,为游学的持续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唐朝实行崇圣尊儒的文教政策。从唐高祖李渊于武德二年在国子学立庙祭圣到天宝末的时期,官学教育兴旺发达。贞观年间,唐太宗大阐文教,数次幸临国子监,释奠讲论,并增盖学舍1200余间。周边国家如高丽、百济、新罗、高昌、日本等纷纷派遣子弟入学。《唐会要·学校》中说,“于是国学之内,八千余人,国学之盛,近古未有。”官学的兴盛极大地激发了国内外求学者前来游历的热情。唐朝末年,时局混乱,官学趑趄不前,民间私学开始承担起国家教育的重任。唐代私学形式多样,有隐居读书、私人讲学、塾学、家学、佛寺儒学5种类型。士子不终一师,学兼多门,教师不局于家乡讲学,而是漂寄各地。书生少年寻师访学于深山古刹,博学鸿儒和致仕官员广招门徒,为游学者提供了广阔的求学空间,丰富了游学教育。
此外,国富民强的盛唐时期,出席盛宴,结交达官贵族,也成为有志之士实现政治抱负的最佳捷径之一。于是一种新的游历形式——宴会之游出现了,如李白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游学在唐代除了备受学者、社交者的欢迎外,也是医学者首选之法。如药王孙思邈告诫后学“留心作意,殷勤学之”,“一事长于己者,不远千里,服膺取决。”[1]
汉朝到唐代,游学处于发展时期,是继春秋战国后的持续发展。无论是官学还是私学,都极大地促进了游学的发展。同时,医学、农业、地理等科技人员在游历中取得辉煌成就,丰富了游学的内涵,为游学教育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游学发展到了宋朝,官学之游和私学之游已相当鼎盛。宋太祖建国初期提出“右文”政策,尚文抑武,扩大科举录取规模,鼓励世人读书仕进。庆历四年,朝廷下诏采纳苏湖教法,在太学实行。苏湖教法是由胡瑗创制的。他特别提倡亲历游学。丁宝书《安定言行录》中胡瑗认为:“学者只守一乡,则滞于一曲,隘吝卑陋。必游四方,尽见人情物态,南北风俗,山川气象,以广其闻见,则有益于学者矣。”游学被正式载入了官学的教学方法之中。私学之游在北宋前期尤为兴盛,由于五代十国以来,战争频繁,各地的政教发展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官学待兴,许多私学大师纷纷聚众讲学,如河南应天府戚同文、种放、许勃等广收四方游学之士。
除了官学和私学的兴盛推动了游学的发展外,宋朝的书院教育直接将其推向了高潮。北宋初建,官学待兴,学者无适当的求学之所,为了满足世人读书求学的需要,书院从藏书之所变为集藏书和教育为一体的教学场所。北宋初期出现了白鹿洞、岳麓、应天府等著名书院。四方之士,慕名前来游历者络绎不绝。南宋书院教育较北宋更加繁荣兴盛,数量规模更大,功能和设施更加完善,这就进一步刺激了游学的风气。书院实行自由讨论学术和讲会的教学方式,办学风格较为开放。学生可以不拘于一家一派之学,自由择师,来去自由。如汪应辰少从吕居仁读书,后历拜胡安国、吕祖谦、张拭为师,最终成为备受学者尊崇的玉山先生。书院灵活的教学模式,极大地满足了各方游学之士的求学欲望。
元代是以蒙古族为主的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由于民族众多,统治者忙于政事,官学发展远不及宋朝。因此私学成了元代教育的主导。元代私学并不都是教学场所固定或固守一方的形式,学者以游学的方式广交师友,拜师求学。元代时人谈及游学之事称:“村馆先生,惟乡中有德行者为上,文章次之。不得已,则容子弟游学从师求真实才学者。”[2]元代统治者致力于开拓疆域,促使民族大融合,从而刺激了文化水平较低的西北、东北、西南等地区的少数民族四方游历,学习汉学,游学较宋代有了新的发展。
明清时期,教育进入封建社会末期,统治者重视国子学的教育,力求科举考试和学校教育平衡发展,锐意改革国子监,官学呈现兴盛局面。这就极大地刺激了官学之游的发展。同时,明清时期的书院教育继续发展。从明正德时期开始,书院建设进入兴旺发达阶段。书院的自由讲学、会讲的教学方式,备受四方游士的青睐。清代书院教育也将游学推向了另一个高峰。清初书院讲会,参加者不仅包括院内外师生,还有名师千里赴讲,且书院种类繁多,有理学书院,博习经史、词章的书院,考课式书院等。为四方游士提供了丰富的求学平台。清朝末年,外来侵略者打开了中国的大门,教育开始走出国门,游学进入深入发展阶段。
游学发展到近代,和古代的游学已有一定区别。人们更多使用“留学”这一词。从词源上讲,留学,其字面意思是留下来继续学习。如唐代时,指随“遣唐使”来唐留在中国继续学习的学生。后来人们称这种求学方式为“留学”。从出游范围上讲,游学指离开家乡到其他地方求学,可是国内也可是国外。但留学一般是指到国外求学。从内涵上讲,现代意义上的游学,本质是指在旅游中开阔眼界,学习当地的风土人情,为学习外语创造有利条件。有学者认为,出国“游学”就其本质来说更像一种“主题旅游”,即一种“以开阔眼界,感受异国文化的即时性感受教育为主题的旅游,”在游中学,在学中游。但有学者则认为把“游学”定位在“文化旅游”上更准确。[3]至于对留学的理解主要指留居母国以外的其他国家,作为学校的注册学生接受各类教育、学习或研究,时间可以为短期或长期(从几个星期到几年)。由此可见,留学和游学都是求知和旅游的升华。留学是游学在新时期的转型形式,是对游学这种教育模式的继承和进一步深化发展。
鸦片战争后,帝国列强入侵中国,清政府软弱无能,农民起义呼声高涨,清政府统治风雨飘摇,爱国知识分子和开明绅士开始放眼世界,学习西方科技文化,寻求救国之道。其中以洋务运动最为典型。洋务派学者张之洞对此有深刻见解。他认为:“中国不贫于财而贫于人才,”而“人才之贫由于见闻不广”,“学业不实”。[4]因此他大力主张游学。他说游学可以“明时势,长志气,扩见闻,增才智[4]。”洋务派创办了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第一批新式学堂,派遣了最早的官费留学生,培养了中国第一批新型人才。从19世纪70年代至中日甲午战争前后,约25年间,清政府有计划地向国外派遣留学生,先后向美国和欧洲派遣了265名留学生,拉开了中国近代留学教育的帷幕。之后,日本强盛起来,清政府统治高层将其昌盛原因归为留学,于是留学日本被推向了高潮。1896年13名中国使馆生负笈东渡,1898年增至77人,1904年达2557人,到1906年,高达7283名中国留日学生涌入东瀛,呈现出“无贵、无贱、无富、无穷、无长、无幼”[5]的留学日本热。李大钊、鲁迅、陈独秀等相继留日。1908年美国实行退款兴学政策后,留美浪潮逐渐兴起,胡适、蔡元培、赵元任等相继留美。在西方思潮的熏陶下,先进知识分子们也掀开了中国教育的改革浪潮。
民国时期,中国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况,致使留学教育处于跌宕起伏的境况。中华民国刚建立,政府的许多要员都成就于留学,这从正面刺激了留学教育。在20世纪20年代前后,留日、留美、留欧齐头并进,其中以勤工俭学留学法国和留学苏联两次高潮尤为典型。总的说来,留学归来的知识分子将民主与科学思潮带入中国,给中国教育注入了新鲜的血液。“白话文运动”更给教育带来了勃勃生机,使白话文小说、国语、现代教育理念有了质的飞跃。陈鹤琴和陶行知在杜威的“教育即生活”的影响下,分别提出了“活教育”主张和“生活即教育”的教育理念,给游学教育增添了新的色彩。
新中国初建,国力薄弱,中国政府实行“一边倒”的外交政策,提出向以苏联为主的社会主义国家学习的口号,1951年我国向苏联派出375名留学生,后因中苏关系恶化,留学教育停滞不前。从1972年始,我国先后向英、法、意等49个国家派遣了留学人员,留学教育表现出复苏和发展之势。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提出对外开放的政策,留学教育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开始了又一个欣欣向荣的繁盛时期。出国留学人员的数量、结构、地区分布和学习专业门类等诸方面都有了较大的突破,呈现出一派崭新的局面。随着社会的发展,留学教育事业蒸蒸日上,无论是公费还是私费留学都成倍增加,教育留学机构也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截止2011年9月5日,教育部承认的合法自费留学中介机构就有419家。[6]留学教育推动着中国对外教育交流与合作向着新的深度和广度蓬勃发展。
至今,游学教育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经过春秋战国的初步发展,到当今的留学热潮,“游学”教育有力地协调了区域教育发展不平衡的状况,满足了有志者求学的要求,同时也加强了各地区及国外的教育交流与合作。这种既能总结实践经验,又能博众家之长的灵活教育模式,已成为当今教育的有机组成部分,我们应将其贯彻始终。
[1] 毛礼锐.中国教育史简编[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84.348.
[2] 李国钧,王炳照.中国教育制度通史(卷三)[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531.
[3] 教育部.出国“游学”热升温[N].中国教育报,2003-08-08(9).
[4] 冯吉江.简论张之洞的留学教育思想[J].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6,(4):41.
[5] 杨晓,田正平.《劝学篇》与20世纪初年的留学日本热[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00,(4):72.
[6] 教育部.自费出国留学中介服务机构名单[EB/OL].http://www.cdgdc.edu.cn/xwyyjsjyxx/zxns/zxzx/274326.shtm l,2011-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