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郭沫若

2012-08-15 00:46宋万灵宋石莲
中共乐山市委党校学报 2012年6期
关键词:郭沫若天才书法

宋万灵 宋石莲

诞生郭沫若的时代是狂飙突进、风雨如晦的时代,诞生郭沫若的土地是“沫水钟灵,绥山毓秀”的沙湾。地灵人杰,天育英才。人与天地参,天地人互动,终于成就了一代天才郭沫若。

《女神》惊世天才诗人誉满神州

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我把一切星球吞了,/我把宇宙来吞了。/我终于是我了。

在那个时代,只有天才诗人郭沫若能有那样气吞日月的非凡气魄。诗人狂放的激情,崭新的思想,奇特的想象,自由的节拍,奏响了中华民族觉醒的奋进乐章,拨动了无数中国人的心弦,点燃了亿万青年的智光。郭沫若的《女神》,充分表现了他非凡的创造力和天才的灵性。《女神》惊世,震憾空前,誉满神州。她开中国新诗一代诗风,树中国新诗一座丰碑。

郭沫若在创作《女神》期间,“差不多狂了”。灵感不断闪现,文思有如泉涌,就象电闪火光,写得极快、极多、极好,充分显示出诗人无与伦比的天才。

后来,郭沫若又陆续出版了《星空》、《前茅》、《瓶》等诗集。虽然也不乏佳作,但是如《女神》那样的天才作品,却似乎从此销声匿迹了。能够引起人们赞赏的是《星空》中的《天上的街市》。诗人以新奇的想象,融天上地下为一体,描绘出令人神往的仙境,再一次让人们领略到郭沫若的诗人天才。

这以后,郭沫若的新诗之作渐少,旧诗渐多。抗战归国步鲁迅原韵而作的《归国志感》一诗,血泪吟成,肝胆照人,与鲁迅原诗,可称双绝。新中国成立后,郭沫若出版了不少诗集,但大多是应景应时之作,图解政治,空喊口号。连郭沫若也自嘲曰“郭老郭老,诗多好的少。”到了“文革”,郭的诗词或自污请罪,或阿谀拍马,难以卒读,不值一观。

郭沫若一生中还创作了大量联语。联语是最具中国文学特点的民族文学形式,也是一种创作难度极大的诗歌。郭沫若所撰联语大都是即兴题咏,援笔立就。这些联语常常闪现出诗人天才锋芒。试举几例:“志见出师表,好为梁父吟”(成都武侯祠)“酌酒花间,磨针石上;倚剑天外,挂弓扶桑”(四川江油李白纪念馆)

“世上疮痍,诗中圣贤;民间疾苦,笔底波澜”(成都杜甫草堂)

“写鬼写妖高人一筹,刺贪刺虐入骨三分”(山东淄博蒲松龄故居)

《屈原》再生雷电之声响彻山城

郭沫若很早就开始戏剧创作。《女神》中就有《女神之再生》、《湘累》、《棠棣之花》三部诗剧。鲁迅先生在1933年书面回答斯诺夫人海伦时,将郭沫若列在戏剧家之首。

时代风云,历史变迁,再一次让郭沫若天才闪现。1941年底,在庆祝郭沫若五十寿辰和创作生活二十五周年的活动中,重庆上演了郭沫若精心修改过的史剧《棠棣之花》,反响极为强烈。郭沫若一鼓作气,又创作《屈原》。写作时“头脑特别清明”,“妙心泉涌,奔赴笔下”,五幕历史剧《屈原》仅用十天,一气呵成。一个“独立不移,凛冽难犯;光明磊落,大公无私”的爱国诗人鲜活地矗立在舞台上。郭沫若成功地“把这时代的愤怒复活在屈原时代里去了。”首轮演出十七天,“上座之佳,空前未有”,山城重庆大街小巷四处响彻了“爆炸了吧!爆炸了吧!”的呼声,这呼声响彻山城,震撼神州!在《屈原》中,郭沫若以新鲜的形式,绚丽的空灵,诗化的语言,将史剧与诗歌、音乐、舞蹈融为一体,大大提升了戏剧的艺术美感,集中体现了郭沫若的戏剧天才,标志着他的激情、史识和美学追求以及人生价值的新取向。

激情如火山,一发便不可遏。郭沫若的五幕史剧《虎符》也只花了十天时间;这以后《高渐离》(又名《筑》)、《南冠草》、《孔雀胆》相继问世,形成了郭沫若史剧创作的高潮,也是中国现代戏剧史上一个史剧的高潮。

只是作者一旦失去了对真理的追求,史剧的据古推今,借古鉴今,托古讽今等等,就会迅速滑向以古颂今,以古媚今的不归之路。作者在史剧创作上的天才也会消失殆尽,精神全无。

1959年5月,郭沫若创作史剧《蔡文姬》。郭沫若多次说,剧中的“蔡文姬就是我”。如果我们认同《蔡文姬》中的“蔡文姬就是我 (郭沫若)”的话,那么,剧中对另一个主要人物曹操大段的颂歌和肉麻的吹捧,则早已超越了时代,超越了阶级,让其成为当时个人崇拜的化身。这以后创作的四幕史剧《武则天》,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失败了。郭沫若曾说“史剧创作是‘失事求似’”,而郭沫若后期的史剧创作,既“失事”,也不“求似”,将史剧变成了可以任意打扮的小姑娘,终于让郭沫若后期的史剧乖谬百出,黯淡无光,天才光芒渐渐化为灰烬。

潜心治史独辟蹊径新论迭出

大革命失败后,郭沫若亡命日本,开始了对中国古代史和古代文字史的研究。一开始,郭沫若就把自己历史研究定位在“具有开拓性”和“富有创造性”上。受王国维《殷墟书契考释》的启发,郭沫若开始了对甲骨文的研究。他几乎遍访了日本所有的甲骨文收藏者,又与国内学者、收藏家广泛联系,搜求各种资料。从1928年10月至次年8月,短短数月之内,郭沫若便写就《甲骨文字研究》一书,他的甲骨文研究进入颠峰时期。1932年,郭沫若在日本访求公私各家所藏殷墟甲骨,编成《卜辞通篆》一书,以后又陆续出版了《殷契余论》、《殷契粹编》等书,硕果累累,奠定了郭沫若甲骨学“一代宗师”的地位。

郭沫若在破译卜辞的同时,又潜心研究殷周青铜器铭文,与卜辞文例互证,将湮没数千年之久的图形文字的历史内涵,一一真实再现。郭沫若用全新的科学方法,系统研究整理建立了两周彝铭的学术史料,创立了具有中国特点的“标准器断代法”。“以清晰之思想,锐利之判决,发前人所未发,言时人所不敢言”,“后之治斯学者虽有异同,殆难逾越”。

郭沫若研究古代文字学,是为了更科学地研究古代社会。他以独有的天才睿智,在短短数日之内,便揭示出《易经》中八卦的奥妙,揭开了《周易》神秘的面纱。他是凭《周易》认识“古代真实”的第一人。郭沫若前无古人地把《诗》、《书》、《易》里的纸上材料,创造性地与甲骨文卜辞、周金文铭里的地下资料,熔冶于一炉,创立出一个崭新的中国古文化体系,破解了许多中国古代社会之谜。

郭沫若从事古代文字和中国古代史的研究主要是在日本的十年流亡时期,以及新中国成立前后。他虽然起步较晚,但起点高,方法新,成绩大。用力之勤,究学之审,成果之卓,当代治史者无出其右。荜路蓝缕,以启山林。郭沫若以天才之根,勤奋之花,终于结出了成功之果。郭沫若以历史学家身份,再次蜚声中外。

廿世纪四十年代,郭沫若在创作史剧的同时,又开始了对先秦社会历史和先秦诸子思想的系统研究。在1943年至1945年间,郭沫若先后撰写了廿余篇学术论文,结集为《青铜时代》和《十批判书》两个专集。这两本书,新论迭出,虽然郭沫若的结论不等于定论,但首创之功,功不可没。

诚然,由于各种原因,郭沫若的古文字和古代社会研究,也有一些谬误和瑕疵,有些结论也待商榷,但闻一多说得好,“如果他 (郭沫若)说了十句,只有三句说对了……就为同时代和以后的人省了许多冤枉路”。

虎卧龙腾书出己意潇洒风流

郭沫若受其大哥影响,自幼爱好书法。郭沫若的书法,远取颜苏,近学赵熙,诸体皆能,尤善行草。其意从己出,才气毕现,以鲜明的个性特征自立于书法之林。

大书法家沈尹默曾赋诗赞曰:“郭公余事书千纸,虎卧龙腾自有神。意造妙参无法法,东坡元是解书人。”的确,书法对大诗人、大学者郭沫若是余事、小道,但兴之所至,写得却不少。郭沫若的书法境界很高,活力四射,神完气足;郭沫若的书法妙参天地,是天才书法;郭沫若深谙苏轼的“我书意造本无法”,书出己心,无法是法,风流自得。沈尹默的诗可谓一语中的,揭示了郭沫若书法的真谛——天才书法。

毛泽东极好书法,也喜欢挥毫濡墨。他很欣赏郭沫若的书法,曾钦命郭沫若题写具有历史价值的“黄帝陵”,以取代蒋介石的题字。1961年,岳阳楼大修,当地政府请求毛泽东题字,毛将此事转郭。如今岳阳楼上的楼名就是郭沫若题写的。

郭沫若题字极多。汇财聚宝的“中国银行”,巍峨壮丽的“故宫博物院”,英才济济的“中国科学院”,都出自郭沫若手笔。他书写的“天下名山”和“乐山大佛”八个大字,挺拔秀丽,潇洒风流,吸引了无数游客的眼球。有人搜集了郭沫若的题名、题辞,亦成煌煌大著,足见郭沫若书法受欢迎的程度和他的好书善书。

1961年7月,郭沫若在一折纸扇上题诗:“有笔在手,有话在口。以手写口,龙蛇乱走。心无汉唐,目无钟王。老当益壮,兴到如狂。”其浪漫情调和狂飙精神不减当年。那种笔笔俱到,四平八稳,以营造一种静穆平和的氛围,同郭沫若的浪漫气质、狂飙精神大相径庭。自然,这也使郭沫若的字虎卧龙腾而静气不足,潇洒风流而凝重不够。所以,一些传统书家往往诟病郭沫若的书法过于张扬,欠缺法度。

郭沫若的字被尊称为“郭体”,这是书法风格鲜明并有广泛影响的标志,有楷模之意。从艺术角度看,郭沫若书法境界很高,的确天才横溢,然而从师法角度着眼,“郭体”则因个性突出,才气纵横,不易学也不宜学。

波谲云诡文豪岂是“球形天才”

郭沫若的情感经历丰富。郭曾先后与张琼华、佐藤富子(中文名郭安娜)、于立群结为夫妻。又曾钟情北伐女战士安琳,倾心《大公报》记者于立忱。其间有说不清的恩恩怨怨,道不尽的情爱绵绵,诉不完的悲欢离合。但在无数感情波澜中,郭沫若不是好色小人,更非奸之徒。郭沫若与张是包办婚姻,双方都是牺牲品,自然受害最大的还是弱女子张琼华。1939年,郭沫若沙湾探亲,曾当父面,对张一躬到地,以示忏悔和感激。郭沫若与佐藤富子是由恋爱而结合,纯真的爱情曾赋予郭沫若诗的灵感,疗治了郭沫若心灵的创伤。抗战爆发,郭沫若别妇抛雏,毁家纾难。烽火连年,海天茫茫,相聚渺茫,在“两全家国殊难事”的情境下,组织牵线,友人力促,周公主婚,诗人本多情,何况女方又是郭曾“辜负一片心”的女友于立忱之妹。由此看来,郭沫若的婚恋史,既有罗曼史,也有辛酸泪;既有他本人的性格因素,又有时代的深深烙印。

“五四”前后,新思潮虽然来势汹涌,但封建包办婚姻仍是普遍现象。鲁迅、茅盾、郁达夫虽也不满包办婚姻,但态度上却远不如郭沫若的率真、坦诚和有忏悔意识。鲁迅终生冷漠母亲“赠送的礼物”朱安夫人,以物视之,目中无人;茅盾则对自己在日本数年出轨的私生活讳莫如深,连晚年自称“真实”的回忆录也不置一词;至于郁达夫对女性的始乱终弃,自暴自虐,使他爱的和爱他的女性深受其害,那更是众所周知的事了。连一代伟人,也在婚姻中上演了“骄杨未失,子珍已娶;子珍未去,李氏在怀”的悲喜剧。如此看来,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厚非郭沫若呢?

1949年后,郭沫若主要以一个文化高官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他历任政务院副总理、人大副委员长、政协副主席、科学院院长、文联主席等职。表面上看来,郭沫若位高名重,然而在1966年,当“文革”风云初起,郭沫若在惶恐中提出辞去科学院的一切职务,辞职书竟是上交给科学院副院长的(此人同时是科学院党委书记),从中我们不难明白郭沫若高位的实质和尴尬的处境。1948年,郭沫若在香港意气风发地撰文《斥反动文艺》,将一些自由知识分子定为蓝色、黑色和粉红色的反动文人,不久,回到大陆的郭沫若就开始了白日惊魂、午夜惊心的日子。在批判《武训传》、胡适、胡风、反右等一系列运动中,郭沫若不是“深刻检讨”就是“率先狠批”。林暗卉殚,波谲云诡,郭沫若从严酷的政治斗争悟出,只有紧跟领袖,才是人生最安全也最简单的选择。这以后,无限的崇拜,肉麻的吹捧,便成了郭沫若作品中的主调。

“文革”伊始,郭沫若立刻表态,要将自己以往写的东西,“全部烧掉”。在那疯狂的年代,只要伟大领袖一有“战略部署”,郭沫若就步步紧跟,无一不摄入郭沫若的笔底。然而即使如此,郭沫若两个儿子仍先后被迫害致死。1973年,险恶的政治风浪再次向郭沫若扑来。领袖直斥郭沫若“名曰共产党,崇拜孔二先。”要不是顾及郭沫若的特殊作用,领袖予以“保护”,则郭沫若无论如何“紧跟”、“请罪”,也不可能看见“科学的春天”的。

然而郭沫若决不是近来一些时文所热衷讥讽的“球形天才”。郭沫若是天才,这有他的《女神》和《屈原》以及历史研究、书法艺术为证。然而说到球形,则与他本人无关。被郭沫若斥为反动文人之一的沈从文,“文革”后无论是作品还是人品都备受推崇,被赞为“星斗其文,赤子其人”。然而,很少有人知道,沈从文也曾写了不少阿谀诗词(其肉麻之处绝不在郭之下),“文革”中又写信给康生、江青,希冀得到他们的青睐。而在郭沫若“烧书”之前,1965年巴金就要求“烧掉”自己的“全部作品”,巴金后来说,这样“或者可以‘过关’”。想当年,上至开国元勋,下至普通百姓,哪个不三呼万岁、四个伟大,甚而至于,周恩来也时刻高举“红宝书”,向领袖及其夫人致敬。如果一定要说郭沫若是“球形天才”,那么,在“文革”中幸存下来的人,都被挤压成了“球形”。因为在那个时代,高唱颂歌和违心自污,是生存的前提。时势造就不了狂狷耿介的名士,高压下只有风雅乖觉的侍臣。人们还记得,老舍虔诚地捧着亲手抄录的领袖诗词自沉太平湖,邓拓、田家英的遗书最后仍不忘山呼万岁的情景。

郭沫若在“文革”中写了一本备受争议的《李白与杜甫》,郭沫若以“阶级分析”来剖析李杜两位诗人,自然得出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荒谬结论。然而,在郭沫若对李白人生的描述中,人们似乎可以感觉到他心灵世界里的一些隐秘。郭沫若写道:“其实李白的值得讥评处是在他一面在讥刺别人趋炎附势,而却忘记了自己在高度地趋炎附势”,这些难以辨析真意的话,不足以引起我们的慨叹与深思吗?

作为天才诗人、文学泰斗、历史大师,郭沫若不是没有自省能力,而是有心自省,无力自拔。在“万马齐喑”的局面下,作为诗人的狂飙突进的自由精神和学者的独立人格,在郭沫若身上已消失殆尽。严酷的专制独裁,窒息了郭沫若的天才心灵;虚假的崇高信仰,摧残了郭沫若的天才奇葩。郭沫若留给后人的不仅有巨大的文化财富还有晚年的悲剧历程,他的内心世界也是一座巨大的冰山,我们看到的只是露出的一个尖顶,其余部分,也许永远无法浮出海面。而今,当我们重新审视郭沫若晚年的诗文时,耳边响起的是《红楼梦》作者的开场白:“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文革”晚期,夜深人静,郭沫若边读边译《英美抒情小诗》,他特别喜欢罗素·葛林的《默想》。郭沫若最欣赏“我不能让我尊严的人性低头,在那冰冷的无限面前跪叩”。郭沫若说“自己也曾有这样感觉”,它突出了人性的尊严和人格的伟大。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郭沫若作《题关良同志画鲁智深》诗一首:“神佛都是假,谁能相信他!打破山门后,提杖走天涯。见佛我就打,见神我就骂。骂倒十万八千神和佛,打成一片稀泥巴。”你看,我们心目中的天才郭沫若不是又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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