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永利
文化软实力作为软实力的重要构成,对于提高中国的总体软实力水平意义重大。如何提高中国的文化软实力,是一项系统的工程,涉及到国内与国际等层面,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对外政策等领域。本文侧重从新中国成立以来不同时期中国政府的外交理念出发,考察它们对中国文化软实力的影响。
自美国哈佛大学约瑟夫◦奈教授提出软实力 (soft power)概念以来,软实力研究在美国和世界其他地区盛行。尽管中国学者对奈的软实力内涵有不同的观点,但基本还是认同奈的关于软实力存在于一国的文化、政治价值观和外交政策中。①奈或者其他西方学者并没有把软实力区分为文化软实力和其他类型的软实力。中国政府在十七大报告中首次正式提出文化软实力,“提高文化软实力,使人民基本文化权益得到更好保障,使社会文化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使人民精神风貌昂扬向上。”[1]②根据目前官方和学界的解释,文化软实力是软实力的核心因素,是指一个国家和地区的文化影响力、凝聚力和感召力。
广义的文化软实力,就是指区别于经济、科技和军事等硬实力之外的精神层面的实力,因此这里的文化软实力实际上就是指软实力;狭义的文化软实力是指软实力要素中的文化作为一种软实力资源。②因此本文拟在更广义的基础上运用文化软实力,因为我们的外交政策及其包含的理念,并不是仅仅在狭义层面提高中国的文化软实力,而是在软实力的几个方面,包括文化、也包括价值观和中国的对外政策,等等。
在这里,我们还需要厘清的是文化作为一种软实力资源,并不等于就是软实力。文化资源只有在被其他者所认同、所追随,自动对他者产生吸引力,才可以实现软实力的转换。[2]
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是:相互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它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政府根据中国当时所处的国际国内环境,在列宁和平共处思想的基础上首先提出来的,并把这五项原则作为中国处理同一切国家关系的基本准则。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高度概括了当今国际关系的基本准则,其本质是反对侵略和扩张,维护国家的独立自主权利。它是对几个世纪以来旧的国际关系准则和强权政治的否定和批判,是一种崭新的、公正的国际关系准则。
中国不仅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倡导者,也是忠实的执行者和维护者。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不仅推动了新中国同民族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国家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地位;更重要的是改善了新中国的国际形象。中国的外交原则符合当今国际法和国际关系准则,特别是符合在帝国主义的包围中刚刚赢得独立的广大发展中国家权益。
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不仅指导了中国与其他国家建立双边关系,而且在多边国际会议和多边外交领域,也产生了广泛影响。1955年,在第一次没有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参加的亚非会议上,在中国政府的倡议下,在大会最后的公报中确立了指导国际关系的10项原则,这10项原则就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引申和发展。冷战结束后,国际社会关于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观的争论中,中国政府进一步把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作为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基础,在国际社会特别是广大发展中国家引起了强烈共鸣。
总之,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作为处理中国外交和国际关系的准则,与历史上的强权政治观、大国政治观和均势政治有着本质不同,符合当今国际法和国际关系的基本准则,也符合国际关系民主化和进步的趋势,理所当然受到世界欢迎和肯定。中国的软实力也据此得以提高。
1974年2月,毛泽东在会见赞比亚总统卡翁达时,明确、完整地提出了“三个世界划分”的观点,“我看美国、苏联是第一世界。中间派,日本、欧洲、加拿大,是第二世界。咱们是第三世界。”“亚洲除了日本,都是第三世界。整个非洲都是第三世界,拉丁美洲是第三世界。”1974年4月,根据毛泽东上述外交基本思想,邓小平在联合国大会第六次特别会议上详尽阐述中国对外关系的原则和毛泽东“三个世界”划分理论时,强调指出:“中国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也是一个发展中的国家。中国属于第三世界。”我们主张,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努力发展同第三世界各国的友好关系,加强与第三世界和一切可联合的力量的团结,反对霸权主义,维护世界和平,发展民族经济,建设好各自国家。
毛泽东“三个世界”划分理论和中国永不称霸的承诺,引起了第三世界国家的强烈反响和热烈欢迎,在国际上产生了深刻而持久的影响,大大提高了我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和声望,再次展示了中国作为一个大国的良好风范。随着国际格局的新变化,以及中国与西方大国纷纷缓和和建立外交关系,中国在此时重申和强调中国的第三世界定位以及坚定的反霸立场,对于缓和第三世界对我外交走向的猜疑,对于国际社会期许中国作为大国的反霸责任,都是有助益的。中国在这一时期的软实力特别在第三世界的软实力也进一步提升。
冷战结束后,以江泽民为核心的第三代中央领导集体和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新一代中央领导集体根据新的时代发展情况、国内外安全形势的变化,以及我国综合国力、处理国内外事件的能力等因素的变化,考虑到我国维护日益全球化的安全利益的现实需求,提出并发展了以互信、互利、平等、协作为核心的新安全观。1997年3月,在东盟地区论坛信任措施会议上,我国首次正式提出了适应亚太各国维护安全的新安全观。1999年3月,在日内瓦裁军谈判会议上,江泽民同志发表了题为《推动裁军进程,维护国际安全》的讲话,第一次全面阐述了我国的新安全观,2001年7月,在庆祝建党80周年大会上,江泽民同志强调:“国际社会应树立以互信、互利、平等、协作为核心的新安全观,努力营造长期稳定、安全可靠的国际和平环境。”2002年7月,参加东盟地区论坛外长会议的中国代表团向大会提交了《中方关于新安全观的立场文件》,全面系统地阐述了新安全观。2005年4月和2005年9月,胡锦涛同志分别在亚非峰会上的讲话中和在联合国成立60周年首脑会议上的讲话中再次强调:要树立互信、互利、平等、协作的新安全观。此前及此后,我国又通过党和政府领导人和官员在不同场合的讲话、相关文件、国防白皮书、大会报告等各种方式阐述了新安全观。综上所述,我国政府提出的新安全观主要有如下内涵:
互信,这是新安全观的基础。主要是指 “超越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异同,摒弃冷战思维和强权政治心态,互不猜疑,互不敌视。各国应经常就各自安全防务政策以及重大行动展开对话与相互通报。”国家安全利益的差异性是现实存在的。在无政府状态的国际社会中,要维护共同的安全利益,只有依靠互信,而不能依靠军事同盟。
互利,这是新安全观的目的。主要是指 “顺应全球化时代社会发展的客观要求,互相尊重对方的安全利益,在实现自身安全利益的同时,为对方安全创造条件,实现共同安全。”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各国的安全利益日益交织在一起,这就需要各国互相尊重、互相兼顾他国的安全利益,在实现各国共同安全利益的基础上实现本国的安全利益。
平等,这是新安全观的保证。主要是指 “国家无论大小强弱,都是国际社会的一员,应相互尊重,平等相待,不干涉别国内政,推动国际关系的民主化。”国际社会的所有国家,不论大小、强弱、贫富、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的差异多大,都有平等地参与协商、处理事关自己安全利益的国际事务的权利,“都有享受安全的平等权利”。对于一些重大的国际事务,也不应为大国所垄断,而应通过国际社会的“民主协商”,找到符合各国安全利益的方法,予以解决。
协作,这是新安全观的途径。主要是指 “以和平谈判的方式解决争端,并就共同关心的安全问题进行广泛深入的合作,消除隐患,防止战争和冲突的发生。”对于外部争端,不能用传统的威胁、遏制等手段解决,而应通过和平谈判、协作的途径解决。协作的目的是通过各国间的合作消除隐患,防止冲突和战争的发生。
由此可以看到,我国的新安全观突破了旧安全观的局限,是对冷战思维的彻底摒弃。整体而言,我国的新安全观是寻求和平与合作的安全观,是以普遍安全为目标的安全观,是将国家安全与国际安全相结合的安全观。
中国不仅是新安全观的倡导者,也是实践者。在新安全观的指导下,中国倡导建立上海合作组织,坚持 “不对抗、不结盟、不针对第三国”的方针,在国际社会树立了不同于联盟理念的一个新型国际关系典范。在东盟地区论坛和国际其他多边场合,我们也在倡导并践行新安全观的思想。
中国新安全观区别于其他历史上旧安全观的本质在于,强调合作而不是对抗,强调共赢而不是零和博弈,强调平等而不是霸权。这与近代以来西方坚持乃至现在还在坚持的旧安全观有着本质不同。在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主题的背景下,在经济全球化和政治多极化的背景下,中国的新安全观已经在国际社会产生了强烈反响并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认同。这对于缓解中国崛起的安全困境,特别是建立稳定、和谐的周边环境都大有裨益。显然,新安全观中体现的和平思想是有利于中国软实力的提高。冷战结束后,中国在复杂的国际和地区情势下能够取得比较好的周边环境,取得周边国家的理解和认同,很大程度上与中国提出并实践的新安全观有关。
2005年4月,胡锦涛主席在出席雅加达亚非峰会的讲话中提出,亚非国家应 “推动不同文明友好相处、平等对话、发展繁荣,共同构建一个和谐世界”。同年7月,胡锦涛出访俄罗斯,“和谐世界”被写入《中俄关于21世纪国际秩序的联合声明》。“和谐世界”第一次被确认为国与国之间的共识,标志着这一全新理念逐渐进入国际社会的视野。9月,胡锦涛在联合国总部发表演讲,全面阐述了“和谐世界”的深刻内涵。2006年8月,胡锦涛在中央外事工作会议上讲话中指出,推动建设和谐世界,是中国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的必然要求,也是实现和平发展的重要条件。
2007年9月,胡锦涛同志在中共十七大报告中,全面系统地阐释了“和谐世界”的理念:政治上相互尊重、平等协商,共同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经济上相互合作、优势互补,共同推动经济全球化朝着均衡、普惠、共赢方向发展;文化上相互借鉴、求同存异,尊重世界多样性,共同促进人类文明繁荣进步;安全上相互信任、加强合作,坚持用和平方式而不是战争手段解决国际争端,共同维护世界和平稳定;环保上相互帮助、协力推进,共同呵护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家园。
和谐世界理念和一系列政策主张的提出有利于缓解“中国威胁论”,树立中国负责任大国的形象。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中国崛起进程的加快,如何有效缓解“中国威胁论”,进而塑造有利于中国和世界和平发展的世界秩序,成为中国决策者和学界直面的问题。和谐世界理念向国际社会传递了崛起的中国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与国际社会一起共建和谐世界的决心,有效缓解了 “中国威胁论”,树立了中国和平大国的正面形象。当然,和谐世界的战略目标远不只是服务于中国外交战略,它包含的一系列观念和主张,源于中国的传统文化,同时也符合当今国际潮流,从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高度提出的对未来世界的战略构想,这对世界秩序构建无疑有参考价值。因此,和谐世界理念的提出大大提升了中国的软实力和国际形象。
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提出、到三个世界思想阐述、再到冷战结束后新安全观的提出和实践、和谐世界思想的倡议,贯穿其中的是中国政府的和平、平等、合作和共赢的思想。这些理念和思想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中国的传统文化,如和谐世界中的 “和谐”理念就是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的反映,但又符合当今国际关系和国际法的基本原则,同时也反映了国际关系进步的趋势,所以对于提升中国的文化软实力,增强中国在国际社会的话语权,有重要的意义。
当前,随着中国的强劲崛起,国际格局正在发生富有意义的变化,国际社会对中国的硬实力以及如何运用这些硬实力有着各种猜测和疑虑,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尤其要重视文化软实力建设。因此,重新回顾、思考和坚持中国外交的理念、原则和主张,对于提升中国的软实力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持久价值。
注释:
①有关中国学者关于软实力概念的讨论课题参见秦亚青主编《观念、制度和政策——欧盟软权力研究》第1、2章,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8年版;方长平:《中美软实力比较》,载门洪华主编:《中国:软实力方略》,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②国内学界在使用文化软实力概念时有的就是在广义上用,但更多是在狭义上用,例如:李兰:《对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思考》,载《云南行政学院学报》2010年第4期;杨婷:《文化软实力的国际视野》,载《学习月刊》2010年第 4期上旬刊;沈壮海:《文化软实力的中国话语、中国境遇与中国道路》,载《马克思主义研究》2009年第 11期;赵卓莉:《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的战略意义及路径选择》,载《中共哈尔滨市委党校学报》,2009年第11期。
[1]胡锦涛.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R].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2]张胜军.传统文化不等于软实力[J].学习月刊,2010,(4◦上旬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