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原奇
德国文化外交政策探析:理念、运用及启示
郭原奇
文化外交政策,也称对外文化政策,它是世界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产生的一种特殊文化现象,也是一种政治现象。两次世界大战使德国形象受到严重损害,为修复和改善国家形象,赢得欧洲和世界的重新认同和信任,德国确立了文化外交理念,制订并实施了相应的政策,发挥了名副其实的外交政策“第三根支柱”的作用。这对于全球化时代我国加强“软实力”在国际政治中的作用,有一定借鉴意义。
文化外交政策;软实力;德国;理念
文化外交政策,也称对外文化政策,它是世界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产生的一种特殊文化现象,也是一种政治现象。对于德国而言,为修复和改善两次世界大战严重损害的国家形象,赢得欧洲和世界的重新认同和信任,适当的外交政策非常重要。作为软实力的载体,文化外交成为德国的选择。借鉴历史上各国的文化外交理念,德国政府制订并实施了相应的文化外交政策,发挥了文化作为名副其实的外交政策“第三根支柱”的作用。本文首先追溯了人类历史上文化外交政策的产生背景,并从历史维度分析了德国文化外交政策理念与实践的发展,进而探讨了德国文化外交政策的启示。
追溯至远古,世界上自有了国家,在国际交往中便有了对本国文化资源的传播和利用。例如,世界几大文明古国和欧美先期发达的几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他们都率先为世界文化交流做出过举世公认的成就,这些成就具体体现在语言文化、科技、异国考察、探险、农耕及其传播交流等领域。人类文化交流活动的开展,不仅繁荣了经济,促进了人类文明与进步,开阔了国际外交领域视野,也为民族国家文化外交政策的形成和演进奠定了基础。早期各国间所开展的文化交流活动,对文化外交政策的形成只能说是一个“文化外交”的民间或社会“预演”。从严格意义上讲,它还不属于文中所指的文化外交政策范畴。
随着人类社会历史的变迁,尤其进入近代以来,世界上出现了强国林立、国际关系复杂多变、国际争端频发的局面,许多外交问题都起因于国家利益、地缘政治、民族与宗教矛盾、“文明冲突”等,单靠推行咄咄逼人的强权政治处理问题或用军事手段以及低级单纯的政治谈判化解矛盾往往是难以奏效的,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面临新的挑战,善于从历史和错误中学习的那些有识之士和社会贤达,包括当时在欧美国家涌现的一大批哲学大师、文学巨匠、理论家、思想家以及各国的政要们,他们开始思考和探索开展国际外交的新思路新途径,注意把本国的文化、艺术、科学、教育等文化资源和文化活动,纳入该国的外交政策框架,使文化和外交有机结合,融为一体。
文化外交政策就是指一个国家和地区在一定的时段内,以文化活动为表现形式或手段,根据外交总战略总部署中拟定的目标或对象国进行有计划有步骤的攻关活动。这种具有外交谋略,经过精心策划和整体部署的文化外交政策较前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开展的文化活动,显然是一个历史性的进步。“文化外交是一国政府所从事的对外文化关系的总和,是主权国家以文化传播、交流与沟通为手段,达到特定政治目的或对外战略意图的一种外交活动”。[1]狭义的文化外交政策是指一国政府或者主权国用于指导上述文化外交活动的理念、原则、准则和方针;而广义上的文化外交政策既包括理念、原则、准则和方针等,也涵盖了文化外交活动及其相关因素的总和。
文化外交政策作为新生事物,一出现就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它的应运而生在世界上引起各国政府、社会的关注,有人赞叹它为有“长效魅力”的外交形式。一直走在前列的法、英、美等资本主义国家先声夺人,在文化外交方面做了许多开拓性工作。法国是世界近代史上政府推展文化外交活动较早的国家。1789年大革命的胜利彻底激发了法兰西民族的爱国热情,也激发了法国政府和社会在欧洲和世界传播法兰西文明的浪潮,自此开创了由政府推进文化外交的先河。早在拿破仑一世时期,法国人还先后到埃及、非洲进行文化科学考察和游说活动,所到之处开展均以法语为中心的文化实践活动。英国也在世界各地创办了文化协会。美国制定了所谓福布莱特计划,他们的足迹遍布世界,文化外交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
19世纪末以前,德国政界人士已经强烈意识到了文化外交的作用,首先作为当时德国和欧洲外交杰出人物的俾氏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软权力”的价值。例如,俾斯麦针对法国咄咄逼人的文化竞争态势和德国吞并阿尔萨斯-洛林后的情势,从应用心理学角度强调,必须让这个新的帝国州民众认同德国,从心理上参与到帝国参议院的活动。[2]但是德国与上述几个大国相比,既没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做后盾,也没有长期积累的文化外交政策的丰富经验。但是,以20世纪初为开端,德国就凭借德意志民族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和固有的坚忍不拔、缜密、严谨的民族性格和作风,近百年来他们在几经兴衰沉浮的社会实践中,认真研究、勇于探索创造总结出一整套内容更加丰富、体系更加完备也更具德国特色的文化外交政策理论。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在理论和实践层面德国政界、学界和公民社会长期互动、不断进行理论创新和机制创新,从而使德国终于实现了从“强权”文化外交到“文明”国家文化外交的历史跨越。
自中世纪以来,德国就长时间陷入邦国林立的严重分裂状态,外部又屡遭异族的侵扰,内忧外患的双重蹂躏锻炼了德国人坚韧、严谨、勤奋和进取的优良品格和强烈的民族自觉意识。加上地处欧洲中部,深受西方文明的影响和熏陶,又启蒙了他们的智慧、思辨、敏锐和勇于探索的精神。特殊的社会历史条件使这个国家人才辈出,造就了一大批世界一流的哲学家、思想家、文豪和社会活动家。德国是一个拥有深厚文化底蕴的民族,同时又较早受到西方各国对外文化政策的影响。在欧洲各民族国家间的文化交往以及和欧洲以外地区文化外交政策的碰撞、博弈也有200年的历史,经过长期的积淀,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经验教训,也为德国的对外文化政策体系得以长足发展提供了重要条件。德国人正是在不断学习研究前人的经验和成果中使自己的对外文化政策理论得到营养和补充,逐步升华、成熟和完善起来,德国文化外交政策的发展始终是跟随着德国的政治而起伏的。
在欧洲,德国作为后起的资本主义国家,进入近代历史后,经过神圣罗马德意志皇权统治时期,虚弱的皇权统治导致了无数诸侯割据,国家呈现长期分裂和混战的局面,这种状态根本就没有产生国家统一的文化外交历史条件。直到1871年后铁血宰相俾斯麦当政的第二帝国时期,随着国家完全的统一、军事政治力量实力增强和影响的扩大,国家文化外交意识也开始觉醒。帝国宰相、政治家冯·俾斯麦出于政治家的感悟和嗅觉,意识到文化在政治领域的独特作用。帝国首相的顾问库尔特·李兹勒曾经用化名写过一本叫《世界政策》的书,在该书中他向读者阐述了自己的“思想帝国主义”观点,特别强调了一种所谓的“温柔、低调和静悄悄姿态的民族主义”的重要价值。[3]原以为凭借有利的历史和国家政治条件,使德国这个新兴的“权力国家”的文化外交有一个较大的进展。但好景不长,德国威廉二世和希特勒政府实行扩张主义、复仇主义和极端民族主义政策,先后挑起了两次世界大战,使本国的文化外交这棵嫩芽毁于一旦。
从历史角度考察,自1871年德国完成统一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德国的对外文化政策理念和实践始终是和这个国家的主流政治导向保持一致、息息相关的。无论是一战前的俾斯麦专制的威廉主义时代,还是一战后魏玛共和国时期,乃至纳粹的第三帝国时期,各时段的对外文化政策虽有细微差异。但总体上概括起来,在这一历史时期内,德国文化外交长期以来一直坚持以英法为代表的西方国家为敌,强调德意志民族的特性,宣扬德意志特殊道路;[4]对内不认同西方民主价值,恪守德意志威权政治传统的政治文化信念。在这一时期,德国对外文化政策的发展进程完全受着政治发展进程的影响和制约,无处不深深打上了扩张主义、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权力政治的烙印,其对外文化政策的主流观念是国际政治现实主义的世界观,政策的思维方式停留在目的理性(工具理性)的阶段。
外交政策角色理论认为:国家的外交政策行为是由其外交政策的角色方案决定的,角色是一种被政策行为体设计并被集体规范化了的、由政策代表者实现的国家外交观念和行为模式,[5]角色设计(方案)实际上是由期望、价值和理想的内容所构成,角色行为者具有实现这些期望、价值和理想的义务感;同时,外部世界(他者)也将这些价值的实现寄托于角色行为体自身。[6]用外交政策角色理论对其他外交政策加以透视,德国这一时期的文化外交政策的基本性质就是充当了德国“权力政治国家”外交政策的柔性工具。其外交政策基本价值理念和行为模式(角色)显然是现实主义的,文化外交行为突出表现为单边主义以及强迫性宣传的文化帝国主义政策风格和方式。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德意志民族如梦初醒,痛定思痛,毅然抛弃了权威主义的德意志道路,转向以个人自由和权利为基础的西方民主制度及适应个人自由和权利的社会市场经济。与其相适应的对外文化工作不单单具有情报和宣传的特征,不可以再充当统治世界的工具,[7]而是国际合作、理解、沟通和互学互动的重要手段。期间,德意志经历了长达100年的脱胎换骨的、由表及里、由形式到内容的转型期。在这期间,联邦德国面临的形势是极其严峻的。在外交领域,国际政治资源几乎消失殆尽、国际经济与贸易已经被战争拖入无底深渊、国际形象之丑陋不言自明。此时惟一可以重新恢复德国战后威望的重任,便历史地落在了文化身上。精英们认识到,文化,只有文化或许能够为“丑陋”的德国挽回友情、信任、谅解和民族的威信。具有象征意义的德国文化名人、大作家托马斯·曼此时不无感慨反思地说:“权力不是一切,它绝非重要之事,德国的信誉和尊严从来就不是权力,德国人的(文化)曾经是也许还将是从权力那里夺回尊重和赞赏的角色,它的途径就是德国人对世界的贡献以及德国的自由精神”。[8]文化再次成为德国摆脱孤立,再造德国“文化民族国家”形象,争取作为文化民族国家重归国际社会[9]的必由之路。
根据上述形势,联邦德国制定的文化外交任务是:对外文化政策依托于其西方一体化的两个基本进程,即内政民主化(政治价值上皈依西方)和外交一体化(外交战略上皈依西方)。[10]在这两个基本进程的框架下,德国文化外交在几乎整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都围绕着与西方国家建立和发展文化合作伙伴关系这个重点开展。文化外交的主要目标是,肃清纳粹文化帝国主义侵略[11]毒素,重新在多边主义的“朋友式”政策角色框架下推展与西方盟国的文化外交关系,目的在于重建被两次世界大战损害了的德国外部形象,为战后德国赢得西方伙伴的信任进行了不懈努力。另一方面,战后联邦德国和民主德国成立后,分属两个不同的意识形态、社会制度和军事文化同盟,使得两个德国修复被战争损害的国家形象和构建新的文化关系时,在各种文化外交中,总是发出不同的声音,扮演截然不同的两种文化角色。是维持联邦德国对民主德国及其伙伴国的敌视性文化政策,还是审时度势采取新的文化外交方略?这是摆在德国政治家面前的一个亟需解决的问题。
20世纪70年代后,联邦德国又进一步扩大文化外交认同的范围,通过具体的“新东方政策”,把文化外交的半径不断向包括民主德国在内的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阵营延伸。文化外交活动的触角延伸至东欧国家,这反映了这时联邦德国的政策认同,已经不再局限于西方内部,而是在世界范围内不断扩大认同范围。用外交政策角色理论来透视,这一时期的联邦德国文化外交行为,就是联邦德国政策行为体已经把多边主义文化外交理念应用于与苏东地区的文化交往实践,不再把苏东地区对象国看作势不两立、老死不相往来的文化敌人。在文化互动中,德国把自己的文化政策角色定位在“文化合作伙伴”的角色模式之中,具体表现在寻求新的文化教育和科技合作,以构筑联邦德国与不同价值观信仰国家的文化外交新政策体系。
冷战结束后,德国重新统一,德国外交政策继续保持了前联邦德国的政策原则和实践的连续性。德国政府根据新的世界政治和欧洲一体化进程新局面,在系统反思和总结二战前后文化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对其文化外交战略又进行了较大幅度的调整。调整的重要背景是,统一后的德国面临着欧洲和世界对德国成为统一大国后外交的猜忌和怀疑。针对这一新政策挑战,德国必须做出明确的新文化外交政策理念和行为模式定位。
在政策话语层面,德国学术界和政界以新时期所谓文化外交的政策“赤字问题”为主题展开讨论,它包含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要明确政策的基本导向和方向,那就是在德国必须依然奉行“欧洲的德国,而不是德国的欧洲”的外交行为逻辑,即欧洲主义政策。新的“柏林共和国”应该依然保持“波恩共和国”的地区和国际政治理念和角色。面对冷战后民族国家民族主义情绪重新抬头的潜在可能,德国必须重申朋友式“欧洲认同”和世界范围的合作式“伙伴认同”。时任歌德学院院长的希尔玛·霍夫曼认为,在新的历史节点上德国必须重视文化的作用,它可以在维护和平和未来世界秩序的调整中大有作为,世界秩序重新调整中的冲突问题随着不同文明和文化的碰撞、对立日益增多,文化的、艺术的和人类精神的联络与沟通有着不可小觑的作用,因为其他的(外交)手段毕竟存在不可企及的边界。[12]换句话说,文化认同的差异可能带来的误解和冲突只能用文化沟通和对话加以化解和抚平,文化外交是心灵的沟通,这种沟通的方式不但不能削弱,而且应该也必须纳入统一后德国文化外交的基本战略框架之中。
基于“欧洲的德国,而不是德国的欧洲”的理念,德国政界、学界和公民社会组织还继续开展了关于“欧洲作为一个整体”应该采取的“统一欧洲对外文化政策”。[13]这个整体欧洲文化外交政策的议题和设想颇有理想主义的色彩,在操作层面上,虽然德国与其他欧盟国家已经联合开展了针对欧洲以外对象国的对外文化合作,目前来看,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取代各成员国传统的独立实施文化外交政策的地步。
进入21世纪后,以新生代政治家为主要领导力量的红绿联盟政府,于2000年制定了针对德国对外文化政策的长期与近期目标、组织结构和实践层面的、具有政策指向意义的“对外文化2000纲领”。这一纲领文件在保持政策连续性基础上更加明确了新时期德国对外文化政策的目标、任务以及基本原则,并对一些不适应新世纪国际政治、新挑战的提法和概念进行了检视和充实,加入了一些有针对性的概念,并对这些基本的政策概念进行了定义;文件继续肯定了文化外交与安全外交、经济外交三根支柱平等的作用等;文件要求改掉“好为人师”的作风和“单向输出”(局限于德国文化),改单向输出为双向交流;明确了德国外交部在德国对外文化政策结构中的基本地位、职能和权限;文件还强调了在德国文化外交政策的决策和执行上各政策领域的密切合作问题等。简言之,充实了德国对外文化政策维护世界和欧洲和平的所谓“文化预警机制”的新功能,进一步明确文化外交在提高和增强国际跨文化交往能力,以化解文化冲突的政策新功能。这个政策方案是世纪之交德国文化外交承前启后的重要文献,对新世纪德国在这一领域的新进展产生了决定性影响。
一个国家的外交和外交政策对文化资源的运用自古就有,特别是在历史和现实的国际政治舞台上,各国都在不同程度提取和利用这一资源,把它作为本国“软实力”的主要元素来展开文化外交活动。因为以文化为核心元素的外交政策和行动具有政治外交和经济外交不具备的优势和特征,即“软实力”的吸引力。德国作为文化资源大国在运用文化外交政策方面积累了丰富的历史和现实经验,这些经验对于我们学习和研究文化外交政策具有研究价值和启示作用。
德国在近百年的世界外交史上扮演着极其重要的外交大国的角色,19世纪下半叶以来,德国每次重大外交政策的出台及其政策对世界各地区的辐射作用都较大的影响了世界外交史的进程。就外交政策的理论和实践而言,德国均可提供正反两方面的经验和教训。无论在欧洲地区抑或世界文化交往史中,其文化外交伴随着其政治外交在二战前后的起落沉浮中发生了根本性的角色转向。一个多世纪以来,德国外交政策及其作为外交政策组成部分的文化外交政策始终伴随着欧洲外交风云。德国亲历两次世界大战国际事件的涤荡和洗礼,战后迅速重新崛起,成为名副其实的欧洲和世界经济、文化强国。尤其在后来德国历届政府的强力推动和财政支持下,德国凭借颇具特色和优势的文化外交政策和途径重新改变了被战争罪孽玷污的国家形象,文化外交政策为德国赢得欧洲和世界的理解和尊重贡献很大。
战后德国政界、学界和文化外交界的思考和实践特征是,理论的反思性、政策的连续性和政策理念与实践的创新性,每次较大的政策调整都与该国理论界与政界对文化外交政策的较深刻的历史反思有关。例如上世纪90年代,德国理论界对欧洲中心主义“傲慢文化”的反思,间接影响和塑造了德国20世纪初的具有政策指向意义的“对外文化2000纲领”的构思和制定。对历史教训的反思还使得德国难以重蹈历史的错误文化外交之路,始终保持政策的连续性,这种反思性和连续性的结合又使德国在继承政策优点的基础上不断创新,比如,“与阿拉伯地区的文化对话”就是在反思和继承的基础上提出的文化外交政策项目。
另外,德国人独特文化外交机制模式也为政策理念提供了有力的保障,德国外交部主要通过两个途径来实行对外文化政策行为的监督与调控职能,一是制定政策战略和策略话语,该部一般决策前必须与德国议会、联邦各部、联邦州政府、私法性对外文化政策机构、学术界以及其他社会对外文化行为体进行讨论与协商;二是外交部通过法律赋予文化外交财政拨付权及对政策实施必要的调控和引导。德国外交部有制定和规范长远和近期的政策目标的权限,但作为政府机构其权限只局限于主要的政策话语制定者的角色范围之内,“而不去干涉和侵害政策实施过程中文化、艺术和科学的高度自治原则和特性。”[14]这种非政府和政治色彩的机制和运作模式某种程度上,保证了对外文化机构和公民社会独立运作的平和性、积极性、创造性、灵活性和针对性,颇有启示价值。
欧洲委员会在2004年就强调:共同体活动主要任务之一,就是通过扩大文化合作使共同的欧洲文化圈按照欧盟的总体设想加以实现,为发展欧洲认同做出积极贡献。德国作为欧洲的主要国家,近年来越来越重视欧洲一体化进程中与其他欧盟成员国文化外交行动的协调,德国学术界甚至出现了在欧盟国家建立统一对外文化机构,推行统一的对外文化政策的呼声。由此看来,德国的对外文化政策意图和基本走向都影响和牵动着欧盟的对外文化政策的制定和运作,实际上已成为观察欧盟文化外交政策和实践的重要指标。
欧盟是一个拥有主权实体意涵的特殊国际组织,德国文化外交政策对欧盟对外文化战略的走向之影响是不言而喻的。欧盟关于“多样性中的统一性”的文化关系原则自1956年罗马条约签署以来,已经被嵌入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德国在推动欧盟国家间文化外交关系和欧洲身份认同中的发动机作用,几乎贯穿于一体化始终。德国的基本理念是,在尊重各欧盟主体的不同亚文化的前提下,不断增进共有文化认同,在相互友爱的“我们感”的共有文化认同中尊重各自亚文化的多样性。这种具有所谓“文明国家(Zivilmacht)”多边主义价值内涵的文化交流和沟通方式,为建构欧盟共有文化和文化交流政策发挥了独特作用,甚至成为欧盟对外文化政策的主要智慧和思想源泉之一。
在德国近百年的外交史上,几乎所有有作为的政治家、知名学者和文化机构的领军人物都很重视文化外交政策,包括对外文化战略问题,并进行过深入的思考和研究,他们在文化交流实践中把宏观政策与对象国及地区的实际相结合,积累了丰富的理论和实践经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些经验和教训的梳理应是人类共同财富。“文化外交”不仅是一种外交类型、政策行为,也应是一种理念,在实践领域更需要理论研究的支撑和引领。因为“刚力”易折,“暴力”必败,以“柔力”展现自我,推动进程,乃至引领世界,都是可以期待的。[15]理清德国的对外文化政策,既可为我国提供借鉴经验和理论启示,也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把握和驾驭与德国所在的欧盟的关系。从理论层面上对德意志民族近百年来的文化政策进行全面的研究和探讨,终极目的在于知己知彼、去粗取精、为我所用,在吸收他国对外文化战略养分的同时,提升和丰富我国作为文化资源大国在这一领域的水平和能力。
总之,二战后特别是冷战后,随着全球化不断演绎,人类在经济、安全、生态以及其他领域相互依存度大大增强。而今出现了这样的趋势:军事实力作为衡量一个国家强弱和文明化的标准有弱化的趋势,看一个国家是否真正“强大”,或真正“文明化”,要看它的民主化程度、经济实力、科技实力、文化实力、生态保护等综合国力,还要看它是否与他者,如邻国、其他民族和睦共处的关系。这些要素均离不开各国精英和大众的伦理道德、观念理念、制度、规范意识的不断更新和进一步文明化,归根到底落实在外交领域就是对外文化政策问题。因而,对外文化政策(文化外交政策)这一“软实力”外交领域的研究和探讨值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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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胡爱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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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原奇,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大学欧洲研究所副教授(邮政编码25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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