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龙古桥发展的历史人类学考察及其价值研究

2012-08-15 00:46:01何凤娟
黑龙江史志 2012年15期
关键词:井盐盐井云龙

何凤娟

(云南省大理州云龙县一中 云南 云龙县 672700)

云南省大理州云龙县,地处滇西北“三江并流风景名胜区”南端,总面积4400.95平方公里。东邻洱源、漾濞县,南靠永平县、保山市,西界泸水县,北接兰坪、剑川县。澜沧江、沘江、师里河、关坪河等60多条支流,由北向南流经县境。怒江沿县域西界而过,形成纵谷排列的地势地貌。

云龙,西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设比苏县,唐为南诏所辖,宋(公元960年—公元1279年)称云龙赕,元至元二十六年(公元1289年)置云龙甸军民府,明洪武十七年改为云龙州。明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因盐设治,州府由旧州迁至雒马井(今宝丰),1913年改州为县,1929年迁县府至石门(今诺邓镇)。

自古水多桥亦多。云龙人民在历史的长河中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在众多的河流和山谷间修建了藤桥、溜索、独木桥、木梁风雨桥、铁链吊桥、石拱桥、浮桥等各式各样的桥梁。这些桥梁历史悠久、种类齐全、形式多样、结构独特,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科技价值和艺术价值,云龙故有“滇西桥乡”“、古桥家园”“、桥梁艺术博物馆”的美誉。

云龙拥有如此众多的桥梁,它们是如何产生和发展的呢?笔者通过田野调查和历史考证,从云龙盐业和矿业发展、明代的兵屯、宗教信仰等方面,探究了云龙古桥多样性发展的历史脉络及特点。

一、盐井开发与云龙桥梁的发展

盐业生产是一项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产业。在中原,汉代盐和铁两大行业的生产问题曾引起当权者和利益相关者的争论,史称“盐铁论”。古代,海盐是难以运输到云南山区的,而盐是维系人类和动物生命不可缺少的物质,它在交通较为便利的中原地区都很紧俏,在交通极为不便的云南,就像金子一样的珍贵,先民们往往用很多的山货药材才能换取少量的食盐。因此,盐井的占有和开发权就像今天中东石油的占有和开发一样,是权力和富有的象征。

云龙历史就是一部盐的历史,同理也可以说,云龙桥梁发展史也是盐的历史。从下面的历史事实可以让我们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公元8世纪中期,唐南诏势力崛起,逐渐形成地方政权。南诏比较重视发展盐业生产。唐人樊绰著《蛮书》载:“剑川有细诺邓井”。根据云南史志记述:公元794年,南诏政权置七节度,其中剑川节度领有沙追、讳溺、若耶、细诺邓、浪穹等地。又据《南诏野史·大蒙国》说,南诏初期有盐井40,后又有发展。《蛮书》卷七《云南管内物产》载:“安宁城中皆石盐井……城外又有四井……唯有览赕城内琅井盐洁白味美……泸南有美井盐……昆明城有大盐池……龙怯河水,中有盐井两所。剑寻东南有傍弥潜井、沙追井,西北有若耶井、讳溺井。剑川有细诺邓井。丽水城有罗苴井。长傍诸山皆有盐井……”[1]其中细诺邓井就是今云龙诺邓古村(2007年被评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盐业的发展推动了南诏、大理国政治、军事、交通运输的发展。

云龙是滇西著名的产盐区,盐业在云龙经济发展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明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十一月置云南盐课提举司。明史《食货志》:云南提举司凡四,曰黑盐井,曰白盐井,曰安宁井,曰五井。五井辖盐课司七,诺邓盐井盐课司,山井盐井盐课司,师井盐井盐课司,大井盐井盐课司,顺荡盐井盐课司,鹤庆军民府剑川州弥沙井盐课司,丽江军民府兰州盐井课司。

明初,明政府在诺邓设五井盐课司,“专理盐课”,下属顺荡、诺邓、师井、大井、山井五个盐课司。同时还在重要村邑及交通要塞设巡检司,如箭杆场(今团结、关平两乡)、十二关(今长新地区)、上五井(今石门镇及果郎、宝丰两乡各一部分)、顺荡井(今白石地区)、师井(今检槽地区、果郎乡一部分)等土巡检(可世袭的土官)负责管理。

1382年,明政府封曾投奔沐英大军攻取大理的段保为云龙土知州,经营澜沧江西面至怒江地区的广大地域。明初土知州、土巡检的设置基本结束了云龙境内一千多年的奴隶社会生产关系,代之而起的封建领主势力得以加强,而江东各地盐井及周边的封建地主经济也进一步发达。

1522年前后,又新开雒马井、石门井和天耳井,澜沧江以东沘江流域遂成为八大盐井(石门井、诺邓井、大井、天耳井、山井、金泉井、师井、顺荡井),工商业兴盛一时。随着朱元璋及其后裔推行大规模的民屯、商屯和军屯政策,汉族移民大批涌入云龙参与盐业和农业开发,汉族移民不仅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还把内地的先进文化也带来,同原住的土著民族不断融汇在一起,共同生活并共同推动云龙经济文化的繁荣。

嘉靖间,大理洱海周边地区的董、杨、尹、段、赵等三五大姓先后来到宝丰开采盐井,尤以董氏最为辉煌。宝丰《太和寺功德碑》记载,早在三国时期,董氏就是东吴“缙绅望族,世家金陵”。唐贞观时鼻祖董成曾为南诏清平官,到了元末任鹤庆路知的董旻之子董惠,因投明有功,授太和县县令,在喜洲定居。董惠六世孙董万卷和董氏同宗同姓的“诗、诏、诰三公”先后到宝丰开井。董氏家族因盐而富甲一方。董万卷之孙董邦宪生平好善,长大成人后出巨资投入公益事业。“造漾濞之云龙桥(今漾濞县西漾濞江上,保存完好)、建永邑之玉皇阁(今永平县玉皇阁,保存完好)、起太和之宝刹(今宝丰太和寺,已毁,遗址尚存)、置报安之小庄,名扬六诏”(《宝丰氏族谱》)。董氏家族一行的到来加快了雒马井(今宝丰古镇)开发的进程,使得这一沘江边上的古村迅速繁荣起来。嘉靖间,明政府把一直设在诺邓的“五井盐课提举司”治所迁到雒马井,设“流官吏目一人于雒马”。[2]

万历末,云龙知州周宪章在雒马井前始建砥柱桥。此桥横跨沘江,宽一丈,长十五丈,繚以铁索,覆以瓦屋,共十六间。明崇祯2年(公元1629年),“因盐设治”,将云龙州从旧州迁至雒马井。万历四十八年(公元1620年),改知州为流官。箭杆场、师井、上五井、十二关、顺荡井由浪穹县划归云龙州。[3]云龙由此获得沘江流域盐井的经营权。此时,通往大理、保山、丽江等地的盐马古道与桥梁也不断修建起来。

二、银、铜矿业发展与云龙桥梁的发展

云龙矿藏非常丰富,清代得以大力开采,并成为云龙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云龙矿业的开采,进一步推动了云龙与大理的交通桥梁发展。

史载:“自然之大利三,曰荒、曰矿、曰盐。”而云龙在明、清时期就占有两利——盐和矿,两利足以促进云龙经济的繁荣和交通运输的快速发展。清代云龙有名的矿厂有两个:一个是大功厂,一个是白羊厂,主要开采银矿和铜矿。

铜矿开采。清代,云龙有白羊厂和大功厂两大铜矿开发区。白羊厂铜矿位于检槽乡白羊山,乾隆三十五年(公元1770年)开办,当时矿区方圆五十里,矿工数千,每年定额产铜十万八千斤,遇闰加九千斤。大功厂铜矿位于检槽乡西北的大功山,右边是象山,前面为小竿场。乾隆三十八年(公元1773年)开办,当时开采甚旺,矿硐数百,工人数千,定额产铜四十万斤,遇闰月加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二斤。

银矿开采。云龙银矿主要分布于白羊厂。《云南矿产志略》载:“其地为三迭纪砂岩页岩及含膏盐层组成,被多数石英脉所贯穿,除以含银方铅矿为主要矿物外,复有闪锌矿、黄铜矿、重晶石等,共生于石英脉内。据闻每吨方铅矿,含银至七八十两之多”。白羊厂银矿始开于乾隆三十八年(公元1773年),矿硐数百,矿工数千。矿工大多来自湘、川、黔、赣及临安,也有滇西各地回民。白羊厂银矿年产量四十多万两,是清乾隆、嘉庆年间全省著名的银矿之一。后因银矿“砂丁”械斗,于咸丰年间关闭。[4]

银铜矿的大量开采,交通运输成为一大要务。此期随矿业运输需要而修建的桥梁主要有通京桥(通金桥)、永镇桥、安澜桥、阳春桥、关风桥、检槽桥、安居桥、小岭桥、文兴桥、街子房桥、永济桥、永赖桥、双龙桥、安居桥、仁里桥、杨柳桥、守象桥等。开辟的驿道主要有:白羊厂、大功厂—大包罗村—通京桥——茄叶桥—炼铁乡(洱源县辖地)—鸟吊山—凤羽镇(洱源县辖地)—沙坪—大理。此道上有两座木梁风雨桥:一座是沘江上的通京桥(云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一座是洱源炼铁乡的下茄叶花桥。它们是这条驿道上最具特色的木梁风雨梁。

三、兵屯和民屯与云龙桥梁的发展

明、清云龙大量开采盐、银、铜矿,加之明政府在云龙地区大开田亩,发展农业,加速了云龙桥梁的发展进程。

明洪武十四年(公元一三八一年),朱元璋派傅友德、沐英攻入大理国后,一是大批洱海地区的农民,为了躲避战乱和赋役逃到了云龙,使云龙出现了田亩大开的新局面。二是明王朝实行了军屯政策,王骥三征麓川,长期屯垦于云龙,大批江、浙、湖、广等先进地区的士卒落籍为民,使内地先进的农业技术得以传入。三是明朝还实行了商屯政策。云龙五井盛产食盐,吸引了大批盐商来云龙雇工屯田,通过向政府和军队纳粮以换取食盐去贩卖(纳米一斗,给盐二担),致使当时的云龙出现了“田亩日开,客商日众的新局面。”[5]此期云龙有史记载的桥梁有:砥柱桥、彩凤桥、诺邓桥、关帝圣君桥、河西桥、瓦草河桥、木瓜龙桥、瓦工桥、果郎桥、大波浪藤桥、板桥、世德桥、永清桥、靖北桥、古吉桥等。

总观云龙古桥的发展,可知秦汉时期为云龙古桥发展的萌芽期,主要过河工具为竹筏和筰桥;唐宋时期,云龙为南诏大理国所辖,云龙桥梁与中原桥梁建设接轨,梁桥、铁索吊桥、拱桥相继产生;元、明、清时期,云龙为中央王朝所统辖,加之云龙盐、银、铜矿和农业的发展,云龙桥梁得到快速发展,此期为云龙桥梁的繁荣期,今天现存云龙古桥多为明清所建。

四、云龙古桥遗产的价值

桥是道路的延伸,给人以通达之美;桥是凝固在大川上的艺术,给人以创造之美;桥是人类写在山川上的史诗,记载了人类不断开拓进取的史籍。云龙古桥是我国西南地区桥梁建筑艺术的缩影,是云龙人民的智慧结晶。它集文物的历史价值、科技价值、艺术价值于一身,具有较高的保护、开发和研究价值。具体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历史价值

云龙桥梁是研究古代桥梁和交通运输的活化石。笮在我国始于秦汉时期。这种在两千多年前已出现的桥梁,如一位饱经沧桑的世纪老人,现仍然横跨在云龙的江河上,实属罕见。这些溜索和藤桥过去作为交通驿道桥梁,今天则成为研究云龙及滇西古代少数民族不可多得的史料。

(二)艺术价值

云龙桥梁建筑风格各异,雕刻、彩绘精细,式样千姿百态、独具特色。如顺荡彩凤桥,过去桥内雕梁画栋,浓墨重彩,整座桥五彩缤纷,富丽堂皇,所以又称为“大花桥”。清道光年间陕西巡抚杨名飏(云龙石门人)捐修的青云桥,桥两头建有桥亭,为石圈门,两门桥亭石刻“石门关”匾额一方,南面墙内嵌有杨名飏撰写的《新建青云桥记》,西桥头门楼上塑有观音像,门楼后墙南侧石壁上刻有隶书“衮雪”二字,是曹操题刻于陕西汉中褒谷石崖上的题记,为杨名飏拓印后镌刻在石壁上。上方石壁上刻有杨名飏题刻的“碧嶂回澜”四个大字,笔体笔力遒劲,为云龙摩崖石刻之精品。关帝圣君桥采取石拱上面加一高二低的白族瓦顶式建筑,桥头建有牌坊楼,式样在全国罕见。双龙桥在石拱桥上筑有白族一高二低照壁围墙,长达28.2 m,墙上留有两道通风门,也属罕见。河西桥两面桥墩采用天然石头砌成弧形洞,给人以出入洞天之感。桥街飞龙桥河西岸望江楼,可谓云龙古桥建筑的艺术珍品,楼阁为上下两层,重檐歇山顶,斗拱架叠,气势非凡,木雕精湛,具有较高的艺术审美价值。[6]

(三)文学价值

云龙古桥不仅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而且其附属的碑记和派生的诗词、楹联和神话传说,对于研究云龙历史和文学艺术具有重要的价值。这些碑记、诗词、楹联和神话传说大多为名家或当地文人所作,它们是云龙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研究云南民族文学和文学史具有重要意义。

(四)科技价值

云龙桥梁向我们昭示着云龙先民的科技思想,可以说,一座桥梁就是一座科学的丰碑,它记录了云龙人民如何遵循客观规律,从而达到天堑变通途的伟业。云龙桥梁的科技价值突出的有六个特点:1.人性化的建桥理念。如木梁风雨桥,这种桥几乎占云龙古桥的一半。其特点是桥面以木方铺设,桥面上盖瓦屋、屋内设木条长凳,这种结构既保护桥梁木料被风雨剥蚀,又可提供人们乘凉、避雨和留宿。据传这种桥还是马帮的临时驿站。2.注重桥梁通道功能的多元性和辐射面。即尽量兼顾人畜通行,力求一桥能辐射几个村或几个地区,甚至与国外的交通。如功果桥、小铁桥就是滇缅公路的交通咽喉,通京桥、检槽桥是白羊厂银铜矿运往内地的必经之道,飞龙桥、砥柱桥、惠民桥、彩凤桥是云龙井盐和商货运输的重要通道。3.按河床顺直选址。避开激流、支流、弯道,保证桥梁安全。4.按节俭牢固选址。尽可能把桥墩建在岩石上,如砥柱桥、青云桥就是典型的例子。这种建桥方法起到防止河床深切作用,整座桥省工省料,美观牢固,是地质学知识的合理应用。5.按民族风俗选址。云龙少数民族,尤其是白族建筑都注重风水,古桥选址一般在山脉与山脉相对应的地方,接山川之灵气,锁风水之流失,纳福吉利。[7]6.遵循科学原理。以最原始的溜索看,仅只需一根竹绳、溜筒和溜索树即可,看似非常简易,但架设中同样需要符合力学原理。溜索弧度,斜度太陡,冲力过猛,人滑到对岸停不下来,会危及生命,斜度太缓,滑行到中央则停止,溜不到对岸。[8]

[1][唐]樊綽著,赵吕甫校译.云南志校译[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262.

[2]黄正良.南诏清平官董成后裔对宝丰盐井的开发与贡献[J].大理学院学报,2009(11):19.

[3]陈希芳[清]著,周祜校释.雍正《云龙州志》[M].云龙:云龙县文史资料委员会,1987.

[4]黄正良,尹桂丽、赵志宏.大理州云龙古桥文化探析[J].大理学院学报,2009(7):1.

[5]1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云龙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云龙文史资料[M](第2辑),1987.

[6]黄正良.试析明清云龙古桥的美学意蕴[J].大理学院学报,2010(3):14.

[7]大理白族自治州城乡建设环境保护局.大理风景名胜大全[M].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3):269.

[8]李少军.云龙——古桥的家园.云龙古桥览胜.云龙文化[J],2002(特刊):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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