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 杨 李海宏[浙江传媒学院, 杭州 310018]
《绿房子》作为拉美文学史上的典范小说,出版于1965年,第二年获得西班牙文学批评奖,1967年又获得罗幕洛·加列戈斯国际文学奖,这后一个是西班牙语小说的最佳奖。其作者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Mario Vargas Llosa)是一位拥有秘鲁与西班牙双重国籍的作家及诗人,创作小说、剧本、散文随笔、诗、文学评论、政论杂文,也曾导演舞台剧、电影和主持广播电视节目。《绿房子》是基于作者本身的经历,通过回忆而编撰的一部长篇小说。陈忠实的《白鹿原》,是20世纪90年代中国长篇小说创作的重要收获之一,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评选为“华人百年百部文学作品第一名”。陈忠实,1942年生于西安灞桥区西蒋村,1962年高中毕业,做过乡村小学、中学教师和区、乡干部二十年,1982年调陕西作家协会从事专业创作至今。虽然《绿房子》和《白鹿原》这两本书国别不同、作者所处的时代背景也千差万别,但是它们在某些艺术手法表达或传达的价值导向上却有异曲同工之处,给我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接下来本文尝试从故事梗概、叙事结构和艺术手法三个方面浅析《绿房子》与《白鹿原》的异同。
略萨的《绿房子》分别由五个故事组成,它们分别由安塞尔莫、伏屋、胡姆、鲍妮法西娅以及经常出入绿房子的社会二流子利杜马这五个人的五个故事组合而成。讲述从安塞尔莫初到皮乌拉时的精神状态到见证绿房子被烧毁后寿终正寝的人生悲剧,他一手创造的绿房子是拉美殖民文化中的一道奇观,略萨把拉美殖民地的历史记忆全部浓缩聚集在绿房子中,即绿房子就是拉美社会各个阶级、不同人群的混杂场所,略萨在绿房子这一“小社会”中取景来参与见证拉美社会的一切压迫和反抗,从而批判拉美社会安逸生活的表层下隐藏着的虚假、恶毒、将要腐朽了的社会结构。
《绿房子》虽然在叙述时空和结构上与陈忠实的《白鹿原》相差迥异,但是两者在批判社会现实的社会责任感认同上却有着诸多相似。陈忠实的《白鹿原》截取从清末,经民国,到抗日、内战,最后到建国之初的陕北社会史,可以说时间跨度大、社会百态广。反映了白鹿原上长达半个世纪的社会心酸史,每个人物都随社会意识的变更而变色,以求在乱世自谋生路。在两党派矛盾、贫富差距以及露骨大胆的情欲道德底线描写之间,展开了自我结构式的社会解剖分析,为此,《白鹿原》虽获茅盾文学奖,但有不少篇幅涉及党派之争或者“文革”之痛的反思最终被文化审查扼杀而遭删节。由此比较《绿房子》与《白鹿原》都是在进行社会解构分析,传达当时社会现状的劣根性。
《绿房子》中的中心人物安塞尔莫与《白鹿原》中的白鹿两姓族长白嘉轩两者之间相似的人物形象又使得作品值得深入探讨、细致分析。可以说两本书中的各个人物都没有正与反、善与恶之分,安塞尔莫是这样,白嘉轩亦然。
作为绿房子的创始者,安塞尔莫是善与恶的矛盾结合体,他以一种传奇式的出场方式出现在读者面前,其外貌举止很快吸引了皮乌拉人的注意,这位职业竖琴艺人少了一份达西纨绔子弟的无所事事,多了一份罗切尔特的风雅,这样一位清新儒雅的琴师给一潭死水的皮乌拉带来了一种猎奇心理。青年时期的安塞尔莫坚忍不拔、野心勃勃,有绿房子为证,他在亚马逊流域建立起的绿房子,大胆地选择绿色,代表着希望、源泉甚至是生命,此后安塞尔莫把绿房子视做他的生命延续。安塞尔莫凭借自身的幽默和过人智慧很快博得了皮乌拉人的信任与好感,而他建立的绿房子也逐步打开了与世隔绝的皮乌拉镇的致命缺口,如堕落、诱惑、邪恶、流血等等,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不可收拾。选择绿房子这种畸形妓院的方式来表达安塞尔莫对社会的无声反抗也正是时代悲剧的体现,加西亚神父斥责人们的放荡行为的同时无疑也是在鞭挞安塞尔莫,然则,绿房子真的是错误?安塞尔莫对盲女安东尼娅近乎纯美的爱,也将安塞尔莫人物形象的善与恶对立面放大到极限。最终他目睹绿房子的烧毁,于此安塞尔莫的生命已然终止,略萨却选择了寿终正寝这种讽刺手法处理主人公的结局,更加体现了悲剧人生的凄凉无助。
相比安塞尔莫善恶矛盾的悲剧人生,《白鹿原》一书的中心人物形象白嘉轩也是正面与负面的综合表现。开篇就写到白嘉轩一生中娶过七房女人,这一句话足够交代白嘉轩性格中的封建男权思维根深蒂固,不仅如此,腐儒思想在白嘉轩的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如整修祠堂、立乡约石碑等。另一方面,白嘉轩性格上也有些许进步思想,如送女儿百灵入学堂、反对女子缠足。开篇前六章为读者展开了白嘉轩相对正面的人物形象,第七章陈忠实笔锋一转写新县长强逼民众纳粮,白嘉轩性格中惧怕权贵的软弱性被暴露无遗,最终趋于权贵压迫而纳粮。故事由此全面铺展,白嘉轩的种种性格本文不再赘述。
我们认为《绿房子》和《白鹿原》的文本价值很有社会责任感,是两本需要深读细读的作品,通过两个主要人物的比较分析可以看到作者批判的力度。
《绿房子》的叙事结构可以说是略萨成为拉美文学大师的必要条件之一,《绿房子》创作于1965年,属于略萨的早期作品。此时的略萨年轻有为,主张“文学是一团火”,立意用手中的笔来揭露丑恶黑暗的拉美现实。《绿房子》是由五个故事组成,五个故事相互交叉混合推动情节共同向着小说结尾发展,不同于《白鹿原》的线性叙事结构。这五个故事是:安塞尔莫的一生以及两个绿房子的故事、伏屋的故事、胡姆部落反抗白人掠夺与奴役的故事、鲍妮法西娅与利杜马的婚姻故事、皮乌拉镇上四个二流子的故事。
五个故事既独立发展又相互交叉推动叙事,略萨把五个故事分别打碎,安排在五个部分(包括尾声)中,其中一、三两部各章分为五个场景来分别讲述上述五个故事情节,二、四两部各章由于胡姆故事中断、鲍妮法西娅故事并入二流子故事而各分为四个场景。这样,故事按线性时间单向发展的结构一改而成为齐头并进的叙事结构,五条线索在齐头并进时又相互交织,直奔尾声部分而去。这种多条线索交叉叙事的结构,让我们想起姜文在2007年导演的电影《太阳照常升起》,姜文改编小说《天鹅绒》,变更了小说原有的人物设置和叙事结构,最终创作出属于自己独特话语的电影作品,这部片子大体也是四个故事组合而成,按单条线性结构来梳理必然要4132的顺序才能完全看懂。
《绿房子》在文本结构上的突破就像电影史上诸多电影流派或电影运动一样,通过视觉语言的独特表现力去开拓电影艺术的另一片空白,略萨就是把突破口放在叙事结构上,时间的自然流变必然是单向发展的,比如《白鹿原》就是采用单向线性结构,小说脉络分明、条理清晰,读者大体也是读得四平八稳。然而,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往往是立体的,即两三件事情有时是同时发生的,包括倒叙等等对叙事结构的新突破也是对趋于现实主义创造的需要。
凡是中外经典文学作品,都具备自己独特的艺术手法。除了第二部分叙事结构上的艺术手法详细论述外,这部分再次选取《绿房子》和《白鹿原》做分析比较。
《绿房子》中的众多人物都如同前面分析安塞尔莫这一人物形象一样,在皮乌拉镇或与世隔绝或在绿房子中“沉沦”之后的人生窘状都是不被讴歌的。这一点与《白鹿原》异曲同工,陈忠实在展开原上众生众相时,白嘉轩既腐儒又惧怕权势;鹿子霖性格阴险且卑鄙好色;就连鹿兆鹏,一个为革命事业拒绝新婚妻子的“正面”形象,最后妻子也被压抑的性欲折磨致死。
《绿房子》中略萨围绕绿房子展开叙事,绿房子就是浓缩了当时拉美社会生活的小全景,缩小了视野却不影响读者了解整个社会的全貌。《白鹿原》同样选取白鹿原这样一个毗邻西安的小地方来展开一段长达半世纪之久的乱世中国旧影像。
《绿房子》揭露了当时拉美社会存在的社会问题,控诉了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同时也充分展示了略萨对人类生存的认识与关怀。《绿房子》之所以长久不衰,除了引人入胜的结构写实,还在于他作品中所体现的人性关怀。相比较《白鹿原》局限在原上或西安城里的众生众相,《绿房子》不仅仅写皮乌拉的社会状况,也通过胡姆部落的反抗等等折射出拉美的后殖民文化,是文明与野蛮的又一次冲突。相比较而言,《绿房子》批判的广度更大。
读完《绿房子》,让我们对拉美文化的了解不仅停留在《百年孤独》上。一定的文化产物也必定映射当时的政治社会现状,略萨是一位有强烈社会责任感与政治感的作家,《绿房子》无论是在叙事结构还是艺术手法上都值得继续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