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音乐向何处

孙焕英

现在的电视剧，总体上看，一言以蔽之：注水肉。鲁迅说过，速写的题材，绝不可拉长为小说。现在是反其道而行之，一部电影的题材坚决要拉长为电视连续剧。我不知道外国如何，中国的电视剧，动辄几十集，其中可甩掉的水分实在不少。人物上楼梯一个台阶也不少，打电话一个数字也不缺，自然主义，有必要么？

电视剧音乐，总体上看，一言以蔽之：无创作。轰轰隆隆满堂灌，驴唇不对马嘴，令人不知所云。更为甚者，南辕北辙，正反乱套。如有一部几十集的抗日连续剧，日本鬼子的音乐形象，是一首日本民歌《樱花谣》；而抗日英雄的音乐形象，仍然是这首日本民歌！还有一部几十集的抗日连续剧，主要抗日英雄人物全死光了，最后倒下的是一号即主角英雄。这是一部典型的悲剧，是让人看了喘不过气来的悲剧，然而，它的主题歌，却是欢快甚至有些轻佻的哩嗝咙！

诸如此类，比比皆是。人所共知，不必列述。

现在需要探讨的是：中国当今的电视剧音乐，是怎样走向无创作的呢？

据我看来，主要的，有三个因素：

首要的因素，是作曲者超负荷运转。大家想想，贝多芬一生写了几部交响乐？每部交响乐又有几十分钟？冼星海全部的作曲，一共有多少个五小节，多少个六十分？然而，我们今天的电视剧作曲者，就在一两年的时间内，却要写出几十个小时的音乐！他们不是神，创作不能神速，作品不是神笔，自然，他们谱纸上的电视剧音乐，成不了神话。一朝分娩，需要十月怀胎，早产儿，不是死婴，就是怪胎。注水肉电视，其音乐也只能够是注水肉音乐。如此而已。

第二个因素，就是电视剧作曲者的水平问题。一个高水平的作曲人，如果仅仅是因为时间不足，那么，他在有限的时间内所写出来的有限的音乐，应该也是高水平的，尽管其他超负荷部分的时间里写出的音乐都是平庸的。现在的情况，不是这样。一部电视连续剧，几十个小时的音乐，却很难找到亮点，很难发现高水平，哪怕是一个插曲、一个主题。这就不仅仅是时间问题，也是作曲人水平问题了，他们没有金刚钻，却敢揽瓷器活儿。至于像本文开头所举的那些悖论作曲、颠倒音乐，就不仅仅是作曲水平不高的问题，更是音乐二百五了。

还有一个因素，就是音乐高科技这把双刃剑的问题。高科技，往往是双刃剑。它在攻克对象的同时，也往往伤害自己。电脑是高科技，但是，它的输入方法、联想功能等等，却会导致人们提笔忘字，书法退化；音乐上的电子合成器、曲调编程等等，则会导致音乐人手脑懒惰、创作僵化、演奏机械……很明显，今天大量的电视剧音乐，都在大量地应用音乐高科技，从而致使电视剧音乐自身受伤。

过去，人们看完一部电影，总会对它的插曲、它的配乐留下深刻印象，甚至它们的旋律还会传播开来。如今的电视剧音乐，除了使受众当场能够感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一些合成声响，烘托气氛之外，还能有什么？实在是说不上来了。

电视剧音乐就是这样走向无创作的。而无创作的电视剧音乐，对电视剧来说，却是消解因素——君不见那些电视剧音乐大轰隆，气得看电视的老太太直抡起拐杖敲电视机么？

【原载2012年4月27日《检察日报·绿海副刊》标题有改动】

插图／创作／盖桂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