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杰夫·贝斯特
“爷爷,爷爷,奶奶,快开门。”
女孩透过信箱的尖叫声以及随之而来的一阵疯狂敲门声让老两口大为吃惊,他们急忙冲了出来,打开前门。女孩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头扑进爷爷的怀里,然后趴在奶奶的肩上哭了起来。
“噢,奶奶,奶奶,那人可怕极了。他抢了我的手机。”
“谁干的?究竟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受伤没有?”
“我就是想过来看望你们。可经过公园时,他从一棵树后面突然蹿出来,抢走了我的手机。”
女孩不再哭泣,但她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
“凯西,这事由爷爷来处理,快到厨房去坐一会儿,奶奶会给我们沏上一杯茶。喝完茶,你把所发生的事情细细说来,我们再决定怎么办。”
于是,凯西坐在厨房那张宽大、舒适的桌边,喝了一杯浓浓的热茶,然后讲述了自己刚才的遭遇。
凯西在穿过公园时,一个蒙面歹徒从树后突然蹿了出来。他戴着手套,头上是一顶羊皮帽子,把脸全遮住了,只留出两只眼睛。她也说不出那人的肤色是黑是白,或者其他颜色。
“他跟你说话没有?跟你说了些什么,还是直接抢了你的手机?”
“当时手机就放在我的大衣口袋里。他说‘把你的手机交给我,我说‘我没有手机,他说‘把你的手机交出来,否则,我就撕开你的衣服,我自己来搜。于是,我只好主动把手机交给了他。”
“这么说,他没有碰你?你一点也没有受伤?”
“没有,我没事,谢谢爷爷,我很高兴来看你们。手机的事,我很抱歉,这是你和奶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对我们来说,你可是比任何手机都要宝贵,别把它放在心上。”
“谢谢爷爷。你知道,奶奶,”她朝奶奶微微一笑,“你沏的茶真好喝。”
“好了,亲爱的,放松一点,爷爷会打电话报警的。”
警官来了,录下了凯西的案情陈述,并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对找回手机、逮住罪犯却不抱什么希望。
“我们曾经接到过几次抢劫手机的报警电话,与你们刚才描述的情形差不多。这家伙总是用羊皮帽子把脸部遮住,并威胁采用暴力抢夺手机。他的攻击目标一般都是经过精心筛选的,通常锁定那些花季少女或者容易被威吓又不会反抗的老年人。”
“既然你们知道这些,”爷爷听了越发气愤,“那你们为什么不对公园进行监视,然后设法抓住他呢?”
“怎么抓?凭什么抓?和谁去抓?你看我,记录小姐的陈述都花了一个小时,我回警局整理文书又要花上三个小时左右。我要办理的可不止这一件案子。先生,我很抱歉。”他的歉意似乎颇为坦诚,“也许我不该说,可实际上我们已经不再是警官了,我们只是警局的档案管理员。我所能做的只是给你的保险单提供一个备案编号,将报告存档。”
“这么说你们就坐视不管了?”爷爷问。
“除了将报告备案外,我无能为力,实在抱歉。其实,这已经够幸运的了。她本来很有可能会受到伤害,甚至会出现更可怕的结果。”
“如果你们真的抓住了他,法庭会怎么判决?”
“先生,这我无法做出评论。对于小姐的遭遇我很抱歉。我得走了。噢,夫人,你沏的茶味道真不错!”
不久,女孩的父亲闻讯赶来,把女儿接走了。他非常愤怒,发誓要找遍整个公园,抓住那个混蛋,但是,爷爷把他劝住了。
“天都黑了,他也许早就溜走了。”
“但是,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我们不会不管的。不过,今晚我们还是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决定明天早上该做什么。”
爷爷走进客厅,打开电视机,在他的安乐椅上坐了下来。奶奶洗完杯盘也走了过来,坐在沙发上。他们坐在那里,彼此没有说一句话。
“怎么啦?”
“嗯?什么?什么怎么啦?”
“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还在为凯西的事感到沮丧。你在心里计划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呀?我想坐在这里看看电视。”
“别骗我啦。电视上演的是问答比赛,而你向来不喜欢这个节目。你心里在想什么事吧,想什么?”
爷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们的凯西是一个好女孩,对吧?”
“那当然。你怎么问起这样的问题。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是我们大家的骄傲。”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你要干什么?”
“我是说,那家伙不只是抢走了她的手机。他闯进了她的生活,丝毫没有考虑她的情感就夺去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抢了手机理应被抓起来,并受到应有的惩罚。他从树后蹿出来,蓄意恐吓她,吓得她惊魂失魄,这远不只是抢走一部手机那么简单。胆敢拦路抢劫,这就表明那个混蛋缺乏对别人财产权的尊重,而他对我们凯西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对她的财产权缺乏尊重,也表明他完全藐视她的生存权,把她看作是一个没有灵魂、毫无感情的动物。如果当时她不交出手机,或者她根本没有手机的话,那他就会肆无忌惮地撕破她的衣服,搜遍她的全身。你刚才也听见警察说了吧,那个混蛋专找柔弱的少女和年长的老人作案。他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强盗,他简直是一个恶魔。”
“哦,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是说,”他停顿了片刻,“那家伙不该再活下去了。他已经没有了人性,他还会对别人下手的。”
“哎,你想做什么?去找他?你就是发现了他,那又能怎么样?将他打死?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已经不是年轻人了,你退役已经很久了,你的身体经不起搏斗了。你现在只是一名工程师。”
“我知道,我知道。”他站起身来,“我要去睡了。我想早点休息,明天我还要去购物中心呢!我需要买点东西。”
“噢,那好,我跟你一起去,我们可以在皮尔森饭店吃午饭。”
“不,明天不行。我到那里有事要办。午饭前,我待在家里。我们还是另找时间去吧。”
第二天,午餐以后,爷爷带着一只小包走到前门,在老伴的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穿过房子径直走进他的工棚,在工作台上忙碌起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奶奶轻轻地敲了敲工棚的门。她知道自己不能直接闯进老伴的密室,这是他的私人领地。看到周围那些精巧的装置,她的心就会感到几分紧张。与大多数工棚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任何园艺工具或木工器具,他在这里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爱好,将一些电动或机械装置拆开,然后按照不同的方式重新组装起来。
“我已经给你沏了一杯茶,你要点心吗?”
“不,谢谢。眼下有茶就够了。”
她不再打搅他。晚上,他进屋吃了晚饭,但整个晚上几乎一句话也没说。第二天早晨,吃了早饭他便直接去了工棚,在那里又待了整整一天,喝了几杯茶,而放在一边的三明治他动也没动。
次日晚上,吃完饭以后,老人声称自己出去散散步。
“你不是去公园吧?”奶奶惊恐地问。
“不是。只是去市中心随便逛逛,一会儿就回来。我只是想活动一下筋骨,促进血液循环。”
外面凉风习习。老爷爷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戴着一条宽大的羊毛围巾和呢帽,弓着背在公园蹒跚而行,那样子看上去与别的老头子没有什么两样。只见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对着手机聊着天,不过,尽是些有关天气、体育报道或有关孙子孙女们的琐碎小事。
老人走了半个公园的路程便坐下来休息几分钟,然后又回到起点,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对着手机聊天。第二天、第三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第四天晚上,老爷爷在公园走着。突然从树后闪出一个人来。他穿着一件厚厚的带有风帽的大号黑夹克,衣领竖起,手上戴着黑色皮手套,一顶皮帽几乎将整个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把手机交给我就没你的事,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是怎么回事?”老人低声问,“可这手机没法使用,它没装电池。”
“别耍我,你这个愚蠢的老家伙,我刚才还听见你用手机通话呢。”
“我在跟自己说话。”
“难道你是?”
“我跟我自己说话。我不知道找谁说话,所以,我就边走路边用手机跟自己说话。它是我的伴侣。”
“你这个老糊涂,快把手机交给我。嘿,还是一款顶级诺基亚手机呢!”
“是吗?我刚买的,所以,我得找一些话说。”
“电池在哪?”
“噢,我还没装电池呢。一装电池它就发出奇怪的噪音,所以我把它取下来了。你还要吗?它确实无法用了,你知道。”
“闭嘴,你这愚蠢的老家伙。你有钱吗?”
“钱?噢,我有不少钱。我出来时家人给了我一些钱。你瞧。”
说着,老人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
“看见了吧?我有很多钱。你想要点吗?”
那人朝他的手上猛击了一拳,硬币散落在草坪上。那人随后转身走开了,得手后他似乎就这么轻易地溜之大吉了。
老人走到附近的一条椅子上坐下来。这时候,他那弯曲的脊背突然挺直起来。随后,他松开围巾,脱掉帽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解开大衣,看了看手表。
“等它一刻钟。”想到这,他坐在那里动也没动,只是朝偶尔路过的遛狗人点点头或者看一下手表。
一刻钟之后,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与刚才被抢去的那部一模一样的手机。他拨了一个号码,没通,过了十秒钟,再拨,还是不通。于是,他就每隔十秒钟不间断地拨着同样的号码。
大约二十分钟后,那个傲慢的家伙走下公共汽车,正好与排队上车的一位老妇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老妇人抱歉道。
“老东西,你没长眼吗?”那家伙对她吼了一声便走开了。几分钟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嘿,妈妈,给我来一杯茶。”他大声嚷道,然后脱掉大衣,将皮帽揣进了口袋。
“我可不是你的仆人,等你找到了工作,挣一点钱回来再使唤我。”
他没去理睬便跑到楼上自己的卧室。在那里,他要对战利品好好欣赏一番。
“嘿,运气不错,应该值不少英镑!拿着一部没电的手机一边溜达一边自言自语,那老家伙竟然做得出来。他的脑子大概不中用了,老糊涂了。我在电视上见过这种情景。”
他找来电池使劲插了进去,然后扣上电池盖。恰在此时,手机响了。
“见鬼,那老东西的电话。这我可得听听。”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喂!”
那家伙还没听到爆炸声,脑袋便开了花。
“是你吗,亲爱的?”老爷爷进屋后,脱掉大衣便听见老奶奶在喊。他觉得这个问话很好笑,但还是答应了一声。
“是的,是我。来一杯茶,行吗?”
“总有一天,你会被茶淹死。好啦,茶已经准备好了。你今晚在外面待了这么长时间,我都开始担心了。”
“你知道,”他坐下后说道,“我在外面散步时遇到了一些事。”
“发生了什么事?”她放下两只杯子和一盘饼干,问道。
他拣了一块苏格兰脆饼,这是他喜欢吃的,“我想,只管自言自语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你呀,”她说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变得老糊涂了。有时候,我简直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
“也许。”他将脆饼浸入茶中,微微一笑,“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可以肯定。你沏的茶真是棒极了。”